番外一

『謝謝你，愿意喜歡我。』

                                    ————秋山芳子

秋山芳子其實(shí)并不是個如同她那乖巧外表一樣的好女人，就像她其實(shí)根本不愛她的丈夫一樣。

丈夫只是個母控，又有些專橫。似乎娶了她就是為了想要她來照顧年邁的母親而已，甚至為此讓她打掉了孩子。

她討厭他，也很討厭這樣無力，只能受命運(yùn)擺布的自己。

所以才會在他去東京之后故意去銀座工作，芳子很清楚他很厭惡這類工作，但是為了有人能照顧母親，才一直沒有和自己離婚。

其實(shí)銀座工作也不是像大家想的那么不堪，至少還沒到來一個客人就要賣身的地步，因?yàn)橛行┛腿苏娴闹皇窍雭碚覀€女人訴苦放松而已。

銀座并不是只有男人才會來，它同樣也是對女性開放的，只不過來的女人比較少而已。因?yàn)楹苌儆信嗽敢鈱σ粋€漂亮的陌生女人敞開心扉。

所以芳子在看到芳賀出現(xiàn)的時候，心里還是有些小小的驚訝的。

她還記得芳賀當(dāng)時穿的特別普通，應(yīng)該就是剛下班回來就過來了，整個人愁眉苦臉的，似乎積攢了很多的怨氣。

“你可真好看啊?！边@是芳賀當(dāng)時看到她的第一眼時對她說的話。

芳子并非沒聽過贊美，大多是為了跟她拉近距離才這么說的?？墒沁@個人，芳子能感受到她語氣中的真誠。

“要喝酒嗎？”她看著這個普普通通的女人，掛著標(biāo)準(zhǔn)的職業(yè)笑容問道。

“我不敢喝?！狈假R弱弱的說。

“嗯？”

“我那個，咳咳，酒品很差啦，人這么多的場合，我不敢喝?！狈假R非常老實(shí)的回答道。

“怎么稱呼？”芳子熟練的給她倒了一杯冰果汁。

“芳賀稻子?！狈假R接過果汁嘗了一口，“嗯……我是小學(xué)老師?！?/p>

“最近遇到了什么煩心事嗎？”

這個問題仿佛是一把鑰匙，打開了兩人的緣分之門。

芳賀是個非常能說的人，從芳子問出那個問題開始她就一直在說，甚至說到了最后拿起了果汁旁邊的香檳就噸噸噸的灌下去了。

后來，就沒有后來了。

天知道芳子最后是怎么把喝的爛醉還不安分的芳賀弄回家的。至于回到家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慘絕人寰的事情，芳子已經(jīng)完全不想回想起來了。

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那是一個終生難忘的晚上。

有時候芳子回想起這件事的時候都在想，是不是芳賀當(dāng)時覺得太對不起她了，才會主動邀請她住在家里。

因?yàn)楫?dāng)時認(rèn)真算起來，兩人大概只見過兩次吧？天底下有那種只見過兩次就邀請別人住在自己家的傻子嗎？

后來事實(shí)證明，芳賀稻子可能就是這樣一個傻子。

自己底是什么時候喜歡上芳賀的呢？

芳子托著腮看著窗外，目光飄遠(yuǎn)。

也許是次莊田咲次來找她要錢的那一次吧？當(dāng)時芳子看出了芳賀在唬莊田，但是那一句“我養(yǎng)她”真的是戳到了她的心里。在那一瞬間芳子仿佛get到了芳賀的帥氣點(diǎn)，甚至在芳賀說出那句話之后，心跳加速。

如她所想，男人果然都是貪得無厭的物種。在芳賀老師給過莊田咲次錢，并且威脅他不準(zhǔn)再出現(xiàn)之后的一個月后，這個男人又出現(xiàn)了，還專門挑了芳賀老師去上班的時間，堵在要出門的她面前。

“我們又見面了。”那個男人第一句話就是這一句，讓芳子很是厭惡。

“你想做什么？要錢？”芳子雙手環(huán)胸，目光鄙夷的問。

“除了這個，還有別的嗎？”莊田絲毫不在意的笑了，“你這次可是傍上了一個大金主呢，不和我們分一杯羹嗎？”

“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芳子靠在后面的墻上，語氣冷漠，“而且，芳賀老師并不是我的金主?！?/p>

“隨便你怎么說，反正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大少爺?shù)乃季S不是我們這類人能夠猜透的。”莊田說，“說實(shí)話你還不如多從那邊拿點(diǎn)錢，然后找個借口離開回到我們這里，那邊的世界不是我們這種人可以涉及的?！?/p>

“不用你提醒我?！?/p>

“還是說，芳子你認(rèn)為你的芳賀老師是真心對你好？”莊田一副過來人的模樣嗤笑道，“你以為她真心對你，到頭來其實(shí)還不是沖著你的美色和身體，而且不愧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玩的還跟別人不一樣呢……”

莊田的話還未說完芳子就走上前扇了他一巴掌。

“你住口！”芳子冷眼看著他，“收起你骯臟的思想，芳賀老師不是那樣的人！”

“芳子……嘖嘖嘖，你對這個人動心了？”莊田饒有興趣的看著芳子，“不是我說你，你真的覺得這些人是真心對你的？你在這個職業(yè)做了也不是一兩天了，也會栽在這里嗎？”

芳子不語。

“以我的經(jīng)驗(yàn)，你的芳賀老師大概也是情場老手吧～一邊對著你甜言蜜語，暗地里又去別的牛郎店和其他男人糾纏不清，嘛，有錢人不都喜歡這么……唔！”

莊田瞳孔緊縮，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腹部，那里插著一把短刀，刀柄還在滴血。

“我說過了，你怎么說我都可以?！狈甲訉⒍痰栋纬鰜?，再一次捅進(jìn)去，“唯獨(dú)芳賀老師你不可以說?！?/p>

“你……咳咳！你果真被那個女人迷惑了！”莊田躺在地上不停的咳嗽，血從他腹部不停的滴落。

“被她迷惑又怎樣？我心甘情愿?！?/p>

“你總有一天會后悔的！”莊田嘶吼道，“她是教師，而你……咳咳，你只是在銀座工作的陪酒女！就算是真愛又能怎樣？你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是絕對不可能有好結(jié)果的！”

“我知道啊?！狈甲拥谌瓮毕氯?，她任由血液濺射到她的臉上，衣服上，“我知道啊……即使這樣又如何呢？”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話，我會像殺了你一樣殺死她。”

“你……你真是個瘋子！”

莊田終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氣，芳子只是將身上的衣服簡單的處理了一下，就去找廣田咲了。

反正，一個也是殺，兩個也是殺嘛。

“芳子？芳子？”

耳邊傳來芳賀老師的聲音，芳子回過神來，看到芳賀老師正在用很擔(dān)心的神色看著她。

“芳賀老師，怎么了？”

“應(yīng)該是我問你才是！”芳賀坐下來擔(dān)憂的看著芳子，“我剛剛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有理我呢，在想什么這么專注？”

“唔，在想芳賀老師呀?！狈甲诱f。

“……”

看到芳賀老師染上紅暈的臉頰，芳子開心的笑了起來。

“你不要總是打趣我?。　狈假R不開心的嘟囔著。

“我是真的在想芳賀老師哦?！?/p>

“那你在想我什么？”

“我在想，芳賀老師會不會有嫌棄我的一天啊?！狈甲颖еドw，看著鋪的整整齊齊的榻榻米，聲音聽起來有些怪怪的。

“誒？為什么要嫌棄你？？？”芳賀一頭霧水。

“因?yàn)榉假R老師是老師啊，而芳子只是個在銀座工作又殺過人的陪酒女而已?！?/p>

“這個??！”芳賀聽了之后表情意外的放松，“放心啦，這個其實(shí)我最近也有在考慮哦?！?/p>

“考慮什么？”

“給你推薦課外書，講座之類的?！狈假R說起這個非常的興致勃勃，“黑歷史的過去都是沒什么大不了的東西，只要以后的生活過得很充實(shí)就好了呀！”

“嗯？”

“你別看我現(xiàn)在這樣，以前也是有過被男友在結(jié)婚儀式之前甩了的可憐黑歷史呢?！?/p>

“……真像芳賀老師的作風(fēng)呢。”

“……”

傍晚，兩個人躺在榻榻米上，芳子裹著被子縮在角落里。

“即使下午我說了那么多，芳子還是很在意那種事情吧?！?/p>

身后是芳賀老師的聲音，芳子的身體輕顫一下，不說話。

“即使我再怎么保證，不會嫌棄你，將你一視同仁，教你知識和做人的道理，你的心里還是在害怕著這些會讓我們越來越遠(yuǎn)。”芳賀隔著被子從后面抱住芳子，她明顯的感覺到對方在顫抖，“我雖然腦子不好，但是我又不傻，你每天擔(dān)心著的事情，我都能感受到的?！?/p>

“芳賀老師……”

“可是芳子啊，我呢也不是很優(yōu)秀的人，我也只是個普通人吶?！狈假R自顧自的說著，“我只是個情場失意，工作平庸的普通人民教師，我也會有很嚴(yán)重的缺點(diǎn)，雖然我有一個很厲害的姐姐，但是那些權(quán)利，金錢是她的而不是我的。我所擁有的不過是這份普通而枯燥的工作，這個狹小但溫暖的家，還有一直喜歡著我支持著我的你而已。”

“這種時候芳賀老師依然這么會說呢。”被子里，芳子的聲音悶悶的。

“其實(shí)你知道嗎，這份突如其來的感情，同樣會讓我擔(dān)心一些事情。有時候我在想，芳子是那么優(yōu)秀而漂亮的女人，溫柔，體貼，廚藝又好，不知不覺我也開始依賴起芳子了。這樣賢惠而貼心的女人，會不會有一天也會離開我呢？到那個時候，我又是怎樣的心情呢？我有時候也會想這些事情?！?/p>

“我是不會離開芳賀老師的！”芳子轉(zhuǎn)過頭來，認(rèn)認(rèn)真真的看著芳賀，眸子里流轉(zhuǎn)著澄澈的光芒，“所以，作為回報(bào)，芳賀老師可以一直待在芳子身邊嗎？”

“如果芳子不嫌棄我是這樣一個沒追求又邋遢的女人的話?！?/p>

“即使芳子是個有著很黑的黑歷史的人，即使芳子并不像芳賀老師心中所想的那么好，也沒有關(guān)系嗎？”

“即使芳子實(shí)際上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但是芳子還是芳子啊，還是那個喜歡著我的芳子，就夠了。”

芳子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那如果有一天，嗯，只是如果哦，如果有一天芳賀老師喜歡上了別人呢？”

“如果真的有這么一天，那么你就像殺死那個男人一樣殺了我吧，這樣我就永遠(yuǎn)和你在一起了?！?/p>

在芳賀最后一個字落下的瞬間，芳子覺得她的內(nèi)心仿佛被什么擊中了一樣，她僵硬的躺在那里，心臟卻咚咚咚的劇烈跳動著。

然后，她突然有一種眼淚止不住的感覺。

“喂……！你怎么哭了?。　狈假R一下子慌了，她手忙腳亂的湊過去替她胡亂的擦著眼淚，“別哭啊笨蛋，我不會安慰女孩子啊！”

芳子看著突然因?yàn)樗齺y了陣腳的芳賀，心里突然釋然了。

那樣不堪的，黑暗的自己，沒有被芳賀老師討厭真是太好了。

從現(xiàn)在開始，她也開始去嘗試著喜歡自己了。

那個即使有著扭曲的占有欲和極強(qiáng)的嫉妒心，有著與人畜無害外表相反的陰暗內(nèi)心，卻依然被芳賀老師深深喜歡著的自己。

她抬起頭，看著芳賀朝她張開的雙臂，然后笑著撲上去——

“謝謝你，愿意喜歡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