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年間，進士王勝和蓋夷兩個人在同州求取地方推薦。

當(dāng)時在同州的人還挺多的，客店都滿了，他兩人聽說郡功曹王翥的私宅還是空著的，就租借了宅子的西廊用來準(zhǔn)備郡試。

不久后，其他屋子里都住進了人，只有正堂的門用小繩系著。從窗戶里看廂房，只有床上有一床粗布被子，床北邊有放被子的竹籠，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東西，整個房間都是空蕩蕩的。詢問鄰居，鄰居說：“這是竇家老三竇玉竇處士租住的?！?/p>

王勝和蓋夷兩人早就覺得西廂有些狹窄，想著可以和竇玉一起住，更好的是，竇玉沒有妻妾同住。

到了晚上，竇玉騎著一頭驢帶著一個仆從，大醉回家。王勝和蓋夷拜訪竇玉，說：“我兩人在這里求取地方推薦好求得官職，租住的西廂實在有些小了，您沒有妻妾，又是方外之人，想要和您一起租住正堂，讓我們可以準(zhǔn)備郡試?！?/p>

竇玉拒絕了，接待他兩人的態(tài)度也很傲慢，王勝和蓋夷就記恨上竇玉了。

到了快要睡覺的時候了，王勝兩人忽然聞到非常美妙的香味，忙起來尋找香味來源。他們發(fā)現(xiàn)正堂垂掛簾子，里面?zhèn)鞒鰜須g笑嬉鬧的聲音。

王勝和蓋夷兩人沖進正堂。當(dāng)時堂中掛著帷幔，香味撲人，桌上放著雕盤珍饈……種種情景，不可名狀。有一個十八九的女子，長得艷麗非凡，和竇玉面對面吃著東西。旁邊還有十多個服侍的丫鬟，丫鬟長得也很好看。銀爐里有剛剛煮好的茶。

女子起身，快步走到西邊帷幔后面，丫鬟跟著進去了。女子問話：“來的是誰，如此無禮？”

竇玉面如土色，端坐著不說話。王勝和蓋夷沒有什么說的，喝了一口茶趕緊走了。

王勝、蓋夷兩人才走下臺階，就聽到正堂關(guān)門的聲音，于是開始偷聽。里面有女子說：“為什么要和這種無禮的登徒子共處一片屋檐下？古人說要選擇鄰居難道還能有錯不成？導(dǎo)致登徒子到屋子里蹦跶，豈不是你輕率隨便？”竇玉解釋說這里不是自己的房子，不好拒絕多出來的人。但是自己一定會記著這種人的無禮，天底下又不是沒有其他住處。女子這才高興起來。

第二天，王勝和蓋夷去看正堂，發(fā)現(xiàn)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竇玉一個人睡在粗布被子里，揉揉眼睛起床。王勝、蓋夷詰問竇玉，竇玉也不回答。

王勝、蓋夷威脅說：“你白天是個百姓，夜里面卻和公族私會。不是你會妖法，怎么可以找來這么美艷的人？你要是不說實話，我們就向郡守告發(fā)你?！?/p>

竇玉說：“這本來是個秘密的，但是說出來也沒什么。

“我之前在太原窮游，傍晚從冷泉出發(fā)，想要到孝義縣休息。夜里面迷路了，只好到路邊的莊子投宿。我問家仆，家仆說：‘這里是汾州崔司馬的莊?！退麄冋f了借宿的想法，請他們和主家通報一聲。家仆過一會出來說：‘主人請你進來。’

“崔司馬看起來有五十多歲，身著紅衣，儀表堂堂。他詢問我的祖上、叔叔輩和我的堂兄弟們，詳細(xì)詢問后說他是我的親戚，是重表丈。我小時候就聽說過這個重表丈，只可惜自己不知道他的官職大小。他親切地詢問我的情況，讓我覺得溫暖又受到尊重。他又讓人給妻子傳話：‘竇秀才是右衛(wèi)將軍七哥的孩子，是我重表侄。夫人就是他的重表丈母，出來見一見。為官后就一直沒能見面，親戚都快不認(rèn)識了，如果不是重表侄來了，我們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相見。還請夫人梳洗后相見。’

?“過了一會，一個青衣出來說：‘委屈老三了。’中堂擺設(shè)華麗，就像是王侯居所。桌上的飯菜，都是珍貴的，味道絕妙。吃完了，重表丈說：‘你這次游歷到這里，是想做什么？’我回答：‘求取資助。’重表丈又問：‘你家在哪里？’我說：‘天下都不是，我就是一個流浪的人?！?/p>

“重表丈說：‘你過著這樣的生活，經(jīng)歷凄涼，流浪沒有歸處，來來往往都是徒勞。我有一個女兒，年紀(jì)也不小了，今天就讓她嫁給你，你不用再為吃穿用度操勞，怎么樣？’

“我起身拜謝，說：‘我只是一個孤零零的人，又沒有什么才能，忽然被您重視，怎么擔(dān)得起這樣的偏愛。只要您不嫌棄我是一個庸人，我哪敢不答應(yīng)您?！?/p>

?“重表丈母說：‘今天晚上就很合適，家里有美食。你們又是親戚，不用廣召賓客。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就決定是今天了?！?/p>

“我謝過重表丈、重表丈母，坐回桌子旁邊，又吃了一點東西。吃完后，我前往西屋洗澡。洗好后，他們給了我一身衣服和一包盥洗用具。他們帶著三個人進來，都是非常睿智的人。一個姓王，說是郡法曹；一個姓裴，說是戶曹；一個姓韋。說是郡督郵。我們打招呼后坐下來。

“不一會，禮物、香車都準(zhǔn)備好了，有人舉著蠟燭在前面帶路，從西廳前往中門，路上行娶親禮節(jié)。后面繞莊園一圈，從南門進莊，到了中堂，中堂里掛滿帷幔。成禮已經(jīng)是三更了。

“我妻子告訴我：‘這里不是人間，是神道。之前說的汾州是陰間汾州，不是人間地界。來看你的那些人都是冥官。你和我乃是宿緣，該是夫妻，這才有了這次相逢。人鬼殊途，你不能在這里久待，最后是現(xiàn)在就離開?！?/p>

“我說：‘人鬼殊途，我們又怎么會成為夫妻？已經(jīng)成了夫妻，那我們就應(yīng)該在一起。我誠心的誓言說出來都還沒忘的。只是一個晚上就離開，實在不對。’

“妻子說：‘我侍奉你，路程遠(yuǎn)近都不影響。但是你是活人，不能在這里久待。趕緊準(zhǔn)備一下，去和我爸媽說一聲就離開。我可以讓你背箱里常年有百匹絹布，用完了又會變滿，有幾萬匹的總量。你以后的住處一定得是靜室，而且得是一個人住，想我了，我馬上就會出現(xiàn)。十年后，我們可以永遠(yuǎn)在一起，現(xiàn)在就讓我們只在夜里會面吧?！?/p>

“我和丈人辭行，丈人說：‘人鬼雖是殊途，但是心智是一樣的。女兒與你成婚，這是你們的緣分。不要因為她和你不一樣就猜忌她。也不要和別人炫耀這件事，如果是公家詢問，說了也沒事?！笪?guī)е话倨ソ伈茧x開了。

“后來沒到晚上自己一個人居住，想妻子了，妻子就出現(xiàn)了，帷幔、吃食都是她帶來的。像這樣的生活，已經(jīng)有五年了?！?/p>

王勝、蓋夷打開竇玉的背箱，里面果然有一百匹絹布。竇玉給了他二人各三十匹，還請他們保密。說完就離開了，后來再也不知道竇玉蹤跡。

額，登徒子還可以賺到三十匹絹布，真不是爽文。

最后說竇玉“遁去，不知所在焉”，其實只要在五年里沒有找到他，那就永遠(yuǎn)找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