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著方向盤在幾條街道上晃悠了不短的一段時間，總算找到了個在會場背后合適卸載“大祭司”的地方。

對于圍繞會展中心的這片區(qū)域他有種矛盾的感覺。店鋪豐富得像度假商業(yè)區(qū)，但道路寬度和稀疏的人流讓他這樣的肥宅非常舒適。即便大家心里都清楚一旦開展國際性大型展會或者是涉及直接經(jīng)濟利益的展會這個地方會有多么擁擠，他還是默默在心中描繪著自己夢想中的養(yǎng)老之地。

“原來博士喜歡這樣的車型呢，我還以為你會買一輛美式皮卡或者偏軍用風格有棱有角的那種?！?/p>

“很抱歉我喜歡的其實是電動滑板車，原來你已經(jīng)到了啊。”

森蚺換上游戲中那身裝扮，和她平時的工裝區(qū)別不大，就是上身背心換成了很危險的下端沒有貼身的設計。平日里總是大大咧咧沾著機油污漬的少女此時略施淡妝，就已經(jīng)比起他見過的大多數(shù)coser要出眾，這并不是美貌那么簡單。他回想起那天晚上，比起照片里充滿賣弄意味的女性，她仿佛就是那個末世里坐在機甲上的少女本人。

“其實已經(jīng)進去過和一起出c的同好們交流過了，大家都在等著大祭司呢。話說你不要呆呆地盯著我看，這樣我也很害羞的?！?/p>

“抱歉。”

他也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從包里拿出工作人員證遞給她。

“之前我還有些害怕出會場之后就進不去了，結果你還真搞到工作人員證了?！?/p>

“這是必須提前處理好的事情，不然你準備讓大祭司過安檢然后砸碎四人寬的玻璃門進到會場？”

“那這證申請起來麻煩嗎？不會動用所謂成年人的手段了吧?！?/p>

“很容易的，你看每年不都會有幾輛痛車，多一些展品對于官方豐富活動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揭開覆蓋車后貨斗的帆布，紅色機甲再次沐浴陽光，雖然一看非常唬人，但實際上內部要多簡陋有多簡陋。兩個可憐的電機只能維持整體以每小時五公里的速度行走，其他部分的可動結構只能靠人力驅動。擺游戲完全不懂機械設計的美工所賜，內部空間就夠塞一個木凳，操控需要把手和頭固定在對應位置，傳說中的86自行車也不過如此。

把機甲推到下降板上，調低液壓千斤頂，再通過木板搭的斜坡滑到地面上。

“這搬運方法挺取巧啊。”

“今天你還是收一收你的機械狂熱吧?！?/p>

爬進背后開的艙門，把手塞進套筒，頭卡進腮托，忍受狹小的視線將大祭司開動。

由于提前打過招呼，主辦方的人提前迎了過來，引導博士到場館一側的空地。如她所說，一群出同一作品的COSER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她們興奮地圍了過來繞著他和森蚺打轉合影。這么還原的大型道具并不多見，興奮一些可以理解，但他還是希望能多在意一下他的精神狀態(tài)。要不是做了全封閉，他尷尬癌都要犯了。

按下按鈕，排氣管里噴出水蒸氣，帶動汽笛發(fā)出了尖銳響聲。目光所及之處的游覽者轉過頭來，已經(jīng)注意到了他這個龐然大物。

要開始忙起來了。

?

全封閉好個屁。

博士感覺自己像被封在罐頭里被淹入味的鯡魚，汗液都要流到眼睛里了?，F(xiàn)在不僅有給全身上下開口子的欲望，甚至想把弄個遠程遙控。

自己坐在不遠處，喝著快樂水吹著空調，改變姿勢只要輕輕動動手指而不是用吃奶的勁和連桿搏斗再死死按住固定鈕。那似乎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似乎有人在敲擊外殼。

“博士，你還好嗎？”

“森蚺大小姐想起來關心我了?！?/p>

“畢竟你有個三長兩短不能幫我處理下一個我會很困擾的?！?/p>

“還有下一個啊？”

“這不重要，如果真的受不了就出來休息會吧?！?/p>

打開艙門，博士從大祭司里爬了出來。他望著似乎散發(fā)著熱氣的艙室和自己濕透了的T恤有些發(fā)咻。

臉側感受到冰涼的觸感，森蚺拿著一瓶冰鎮(zhèn)飲料遞給了自己。

擰開瓶蓋，也顧不上碳酸的刺激灌下幾大口，算是免于體溫過高的生命危險。

“cos，真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啊，我七月下午頂著太陽在龍門給引擎加油也不過如此。”

“畢竟紙片人不會中暑嘛?！?/p>

“但大家都是普通人啊?！彼钢S處可見穿著至腳踝長裙的COSER“那樣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人有準備好冰袋在裙子里的?！?/p>

“我的呢？”

“誒嘿?！鄙磐铝送律囝^“所以作為對于你的補償，就先休息會吧?！?/p>

她又跑回那些鏡頭面前。

年輕人有精神是好事，既然已經(jīng)來到了這里，不難說明她能從這看似吃力不討好的活動中汲取精神食糧。但對于他這種老人就不一樣了，現(xiàn)在只能感覺到四肢發(fā)出尖叫般抗議，滿腦子想的都是涼爽的車庫配上加了一勺果糖的茶包泡綠茶。

找到預先準備好的更換衣物走進衛(wèi)生間，手放在門把上時他猶豫了一下，不過打開門之后沒有什么異狀，熟悉的構造也令人安心。覺得正常的景象有些奇怪，也許他比十年前沒變多少。

擦拭了汗液又換了身干凈的衣服，身體和精神上都感覺舒服了些許。好不容易有機會來一次漫展，逛一逛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放眼全國，腳下這座城市并不算落后。不過有句古話：一馬當先，萬馬無光?；顒优e辦方選擇一個影響力收效最好的地方理所應當——也就是國內最大的幾座城市。這里能出現(xiàn)的活動自然就成為了周邊愛好者的自娛自樂。

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他每隔半年都要花一次冤枉錢跑一趟，要知道那時的票價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美其名曰人類觀察，也給生活找點樂子。幾年下來也并不是沒有成果，曾經(jīng)有本地名商家參展售賣集換式卡牌或模型，也有相關國內甚至國際企業(yè)參展，甚至有一次破天荒地找到了一家售賣同人游戲的社團。不過這畢竟是商展性質，他們都紛紛敗在廉價盜版周邊店鋪下。

再后來他參加了工作，沒有時間和精力顧及這些了。事實上更多是沒有興趣，畢竟他對那些所謂名人感興趣，也不搞什么cosplay。

不過自己今天確實搞了，他想，但依然沒得到什么樂趣。

不知不覺也轉了一圈，還是那些老套路：抽獎砸蛋，蹩腳電競比賽，盜版周邊和手辦。令他有些驚奇的是在一家主營劇本殺的桌游攤位上發(fā)現(xiàn)了一盒boomdream的預組，雖然價格比網(wǎng)購貴出不少，他還是買了下來。

回到之前休息的位置上，森蚺已經(jīng)不知疲倦地面對打光燈與鏡頭。也許體力也消耗了不少，她坐在大祭司胳膊上。但即便是承受了一人重的質量，木質主體的連桿也沒有什么故障的跡象，多多少少有些得意。

萬事先放一邊，蒙承她好意休息了那么久，現(xiàn)在也該上工了。

混在人群中的一個家伙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個看起來是高中生年紀的小伙，偏瘦面部架著一副現(xiàn)在年輕人中不多見的方框眼鏡，網(wǎng)格短袖襯衫配運動褲，說不上時尚但卻是干凈得體。手上端著一架相機，像是電視上國家地理進行實地考察的博物學家。

這個形象絕對說不上引人注目。他半跪在地上，將整個身子俯下來，手中相機幾乎要貼著地面，專門的斜面屏幕似乎就是專為這種姿勢設計的。鏡頭延伸線的末端自然是森蚺那危險至極的上裝?？雌饋硎莻€慣犯，臉上并沒有一絲心虛或欲望的表情，但在博士眼中那張臉已經(jīng)無比猥瑣。

他放好雜物，爬進大祭司內部的空間。敲了敲手臂前端的外殼，示意森蚺從手臂上下來。后者雖然對于他一聲不響的行為感到奇怪，但還是照做了。

解除手臂鎖定扣，讓可憐的驅動以最高速運轉。機甲突如其來的大幅度活動讓周圍人群發(fā)出驚嘆，閃光燈閃作一片。

“機甲的話，沒有武裝怎么行呢？”

他調轉身軀，將觀察孔處的準星對準方才那個家伙，按動另一支手末端的按鈕。

從大祭司口中的炮管處噴出了一條水流，準確地滋到了那人相機旁十厘米處。

也許是姿勢原本就不符合人體工學，他被嚇得仰面摔倒。爬起來和博士——也許是大祭司對上了眼，立刻快步離開了。

果然是慣犯，被露骨警告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人們發(fā)出了小小騷動，一些下意識護住自己的相機，亦有稀稀拉拉的掌聲。

他忠實扮演著自己無機物的角色，驅動機械回到方才的位置。

有人敲了敲外殼，不用想也是森蚺。博士沒有做出回應，只是降下手臂，讓她坐上來。

?

?

“呼~活過來了，差一點就以為自己要死在那里了?！?/p>

“這么累的話休息或者早點離開就好了嘛。留到外場散場我還是第一次。”

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像美國公路片開頭的男主角一樣搭在完全降下的窗框上，也許手上還差一支飄著一抹白的香煙?？上怀闊煛?/p>

“留到最后是COSER的執(zhí)著?！彼陨云^就能用余光看到坐在副駕駛席上的森蚺，而后者此時正毫無矜持可言地伸著懶腰“不過我現(xiàn)在說這樣的話也沒什么說服力。”

即便有天然大水池的恩賜，也不及沒有空調的六月傍晚。即便她穿的不多，也隱約能感受到皮膚上的汗珠和絮亂喘息。

“博士在往這邊偷瞄哦，雖然之前做的很高潔但果然想得還是些色色的事情嗎？”

他感到內心一梗，方向盤差點打歪。憑著一時腦充血把那個猥瑣的家伙趕走之后，他還沒想好要如何同森蚺解釋。

車里一下子只剩下引擎運轉聲，感覺自己臉頰有些燙，大概是曬多了太陽。他連忙扯下?lián)豕獍濉?/p>

“你不要在我講段子的時候突然沉默啊，這樣我也會不知道該怎么辦的。”

“你想我回應什么，如果可以的話想把他頭擰下來嗎？”

“這已經(jīng)是犯罪了吧！但你一直都一副嫌我麻煩的樣子，現(xiàn)在突然這么做，不是很奇怪嗎？”

聽著身旁少女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嘆了口氣。

“首先我沒有覺得你麻煩，幫你忙完全出于自愿，其次你想要的答案可以追溯到一八九八年，想聽嗎？”

“不想?！?/p>

“那對話結束，有這個功夫還是想想去吃啥吧。”

“我看看。。。。。。”她擺弄著不知道哪里來的宣傳單“周六那家意大利餐廳點主食送飲料暢飲，你請客嗎？”

“免談，話說這么開不會倒閉嗎？”

“誒？不要扯開話題啦?！?/p>

今天心情不壞，餐后點兩份冰淇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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