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豬頭少年牧之原翔子純享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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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前12卷 牧之原翔子部分全部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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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第一章)
「我想這件事已經(jīng)過了時效所以說出來也沒關(guān)系——由于當(dāng)時我沒有那種享受的心情,所以和當(dāng)時擔(dān)任我經(jīng)紀(jì)人的母親也是幾乎每天吵架?,F(xiàn)在我是很感謝她的。托母親的福,我才能得到各種各樣的工作……也得到了認(rèn)識很多人的機會」
「這些話對令堂說過么?」
「當(dāng)面不太好開口,所以這里請一定要播出來哦」
麻衣刻意看向鏡頭這么說。
「這點留待和導(dǎo)演商榷……你剛才說,以前沒有心情享受對吧」
「是的」
「那么現(xiàn)在是因為感情上負(fù)擔(dān)減輕了,才能夠享受工作的么」
「……」
面對繞著彎子套話的男主持,麻衣瞇起了眼。但男主持卻巧妙地避開了視線。
并且還刻意裝出什么都不知道一樣問。
「果然是因為那個么?是因為有了在身邊支持自己的人么?」
「關(guān)于這個,真是給各位添麻煩了」
麻衣禮儀端正地夸張地行了一禮。她說的是在戀人的存在被證明,緋聞散布出來的時候的事。當(dāng)然,當(dāng)時綜藝節(jié)目也是抓住這個話題大做了一筆文章的。
「我們姑且也是為了工作,見諒,好么?」
「當(dāng)然,我完全沒有在意哦?」
麻衣帶著顯而易見地假笑道。
一般來說話題到這里為止就結(jié)束了。一般人都會被麻衣的魄力壓倒,問不出更加深入的問題。
但男主持還是更進(jìn)一步地問道。
「事實上,在有了那樣的人之后有過心境的變化么?」
真是膽子夠大。
「倒不如說,那邊才是真的燒腦」
本以為麻衣會隨意敷衍過去,她卻淡然地說出了像是真心話的話。
「那是什么意思呢?」
「字面意思啊。我在記者見面會上也說過,這種事還是第一次……所以各方面都還不是很有自信」
「咦?但是以麻衣小姐你的水平,難道不是能將男友完全掌控在手心么?」
「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人了?」
「畢竟麻衣小姐不僅演技超群,實際見面還比電視上看到的更加美麗,所以在我和一般大眾來看,傳聞中的戀人君自然是對你百依百順的」
「那當(dāng)然是百依百順」
「果然」
「但是,大概是我在追他哦」
麻衣過于自然地說出了這句話。說完之后,臉上還泛起了微紅。
吃驚的男主持差點把嘴里的茶噴出來。雖然他總算是忍住了,但還是猛咳了一陣。
麻衣站起身來走到對面的座位后面幫他撫著背。等他總算是停止咳嗽之后,麻衣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轉(zhuǎn)向了鏡頭。
「啊,這里也請一定要播出來」
這么說著莞爾一笑??峙聦?dǎo)演就站在攝影師背后。
畫面上迎著麻衣的笑容。
不帶虛假的日常笑容就映在屏幕上。
在最后,畫面變成了空白。
全屏一片白。
——一路走好
在這樣一串字幕后,畫面失去了光亮。
和關(guān)閉電源的時候差不多的黑色畫面。
液晶屏上映出了一張哭泣著的臉。
不是出演者的。
畫面也沒有切回主持人。
畫面保持著一片黑。
但是,上面映著一張熟悉的臉。
當(dāng)然熟悉。
因為那是坐在電視前的咲太的臉……
從兩側(cè)眼角溢出的淚水沿著臉頰滑落下來。
不作聲息地流淌著。
剛遭遇事故之后,被送到醫(yī)院被告知手術(shù)結(jié)果的時候沒能流淚。就算被麻衣的母親責(zé)備,就算聽到和花的悲嘆,都沒能流出的眼淚。
就算一個人呆著,咲太也沒有流淚。沒能哭出來。
那之后過了四天,才終于有什么傳達(dá)到了心里。
跟了上來。
麻衣一如往常的舉動告訴了咲太。告訴了咲太那已經(jīng)不會再回來了。
所以,咲太被迫注意到了一直沒有去直視的感情。
——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很遺憾
其實在醫(yī)生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明白了。從那個時候開始這種感情就一直存在于咲太心中。那是本該早已注意到的,近乎暴力的感情。
那種感情的名字。
咲太知道。
誰都知道。
人都知道。
那是被稱作悲傷的感情。
那種感情現(xiàn)在正在緩緩矗立起來,正要擋在咲太面前。
曾經(jīng)視而不見的那種感情,現(xiàn)在正伸出手試圖將咲太吞沒。
所以,咲太喊了出來。
「你走開啊!」
突然站起身來背過臉。捂住耳朵試圖不讓自己聽見。就算這樣也還完全不夠。咲太大步?jīng)_了出去。沖出客廳,奔跑在走廊上。連滾帶爬地穿上鞋,沖出了大門。
不可能面對悲傷。不可能認(rèn)同它的存在。更不可能去直面。
那樣做就等同于認(rèn)同了麻衣的死。咲太試圖通過否定悲傷的存在否定麻衣遭遇的事故。拒絕著死這一事實。
所以,他用盡全力奔跑著。
全力奔跑在從理央家所在的住宅街上。
路邊還堆積著雪塊。
那天下的雪。
它再次喚醒了事故瞬間的記憶,猛烈地攪動著咲太的內(nèi)心。
發(fā)出了不成聲的呻吟。
為了拭去淚水,拋開悲傷,一味奔跑著。
就算呼吸變得急促。
就算肺部開始尖叫。
就算雙腳已然踉蹌。
咲太還是奔跑著。
被悲傷追上就一切都完了。
被抓住的話,就真的會徹底失去麻衣。
這樣的想法驅(qū)使著咲太。
只要自己不承認(rèn)死亡,麻衣就還活著。
希望能確信。
希望是那樣。
除了依靠幻想別無他法。咲太已經(jīng)只剩下這樣的依靠。所以,就算這點東西也想要好好保護(hù)。
但是,自己其實知道不是那樣。
正是因為知道,咲太才開始逃避。
被沙粒絆住腳摔了下去。沙灘溫柔地接住了咲太的身體。
記不得自己跑過了哪些地方。但是,卻聽到了熟悉的波濤聲。
聞到了熟悉的海潮味。感受到了熟悉的海風(fēng)。
睜開眼,眼前是看慣了的七里浜海岸。
是和麻衣一起走過的沙灘。對于咲太來說也是日常,是充滿了回憶的地方。
「……」
本該已經(jīng)抑制住的淚水又溢了出來。
明明不逃跑不行,但卻連站起來的精神都已經(jīng)沒有了。也沒有體力。唯有急促的呼吸不斷重復(fù)著。毫無停歇的跡象。
慘淡,不堪,一味沉溺于悲傷。
「……救救她啊」
擠出聲來的事,無可修飾的赤裸感情。
「誰都好……」
身體因為寒冷而顫抖起來。在已經(jīng)過了十二月的這個季節(jié),海風(fēng)很冷。咲太穿著作為居家服的校服襯衫。海風(fēng)毫不留情地刮在穿得這么薄就沖出家門的咲太身體。
「救救麻衣同學(xué)?。 ?/p>
就算這樣,咲太也沒有注意到寒冷,一味向著大海悲嘆著。
「求你了??!」
祈愿。
「救救她啊!」
投出了不加掩飾的心意。
「怎樣都好,救救麻衣同學(xué)……救救她……拜托了,誰都好……」
但是,沒有人回答。也沒誰能回答。
「救救她啊……救救她……求你了……好么!」
就算知道不會有人回答,咲太也只能喊出這樣的愿望。
這是現(xiàn)在的咲太唯一能做到的事……。
「我做什么……要我做什么都行!把麻衣同學(xué)還給我!」
追上來的悲傷從背后撲向了咲太。漸漸將他拽入僅剩黑暗的漩渦。咲太的心幾乎被壓垮。
失去了一切。咲太感受到自己正在崩壞。
剩下的唯有干枯的殘渣。
看不到希望的光芒。
眼中只有絕望。
就連那份絕望都在漸漸消逝。
不過,咲太還是聽到了一個聲音。
踏著沙子走來的腳步聲。
靠近過來的腳步聲停在了咲太面前。
「站起來,咲太君」
溫柔的聲音。
「……」
最初,咲太懷疑著顫動自己鼓膜的那個聲音。
「去救麻衣小姐可是咲太君的任務(wù)啊」
那是不可能的。
「不是么?」
不可能。不可能會有那種事。
但是,下意識地讓連力氣都沒有了的自己老實抬起了頭。
眼前是身著寬松衣服的身影。

迎接自己的是溫柔的笑容。
「……為什么」
沙啞的聲音被海風(fēng)吹散。
「為什么,翔子小姐會在這里」
莫名其妙。雖然莫名其妙,身體卻顫抖了起來。不是因為寒冷。也不是因為悔恨。大翔子就在眼前。面對這個事實,全身因為喜悅而顫抖了起來。本來已經(jīng)干涸的淚水再次滿溢了出來。
「對啊。咲太君還不知道呢」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小翔子要克服病癥,心臟移植手術(shù)是不可或缺的。但是,本該成為捐獻(xiàn)者的咲太卻沒有遭遇事故。本以為翔子的未來之路會因此而斷絕……翔子卻站在了咲太的眼前。確實存在于這里。
「在我的這里……」
翔子兩手疊在自己胸前。她像是在捧著什么重要的東西一樣,目光非常溫柔。

「有著麻衣小姐的心臟」
「?。俊?/p>
「雖然沒有公開發(fā)表,但那一天……遭遇了事故的麻衣小姐偶然成為了我的捐獻(xiàn)者」
「……麻衣同學(xué)她」
「是的」
「她也帶著捐獻(xiàn)卡……」
「是的」
翔子輕輕點了點頭。
「但是,這樣的話,未來不就改變了……」
本來翔子移植的應(yīng)該是咲太的心臟。
「……」
翔子對此沒有回應(yīng)。她大概是回答不出來的。如果在這里的是移植了麻衣的心臟的翔子,那也就是說,她是和咲太遇到的移植了咲太心臟的翔子走過了不同人生的翔子。
她是咲太所熟知的翔子么。但是,在咲太確認(rèn)這一點之前,翔子就說出了荒唐的話。
「走吧。去救麻衣小姐」

「……要去哪?」
「當(dāng)然是過去」
「……那種事」
不可能做到,在說出這句話之前——
「做得到哦」

翔子就直勾勾地看向了咲太回答了。
「咲太君面前的是誰呢?」
翔子忍不住笑也實屬無奈。真的就如她所說。翔子的存在本身就是對這個論調(diào)的否定。翔子的存在自身就是肯定她的話的證據(jù)。
「沒問題的。交給我吧」
翔子帶著一臉想到了最棒的惡作劇的表情,向咲太深處了手。
對此,咲太搖了搖頭。
然后靠著自己的力量站了起來。
「這才是咲太君」
抬手擦干淚水。
「那么,請跟我來」
翔子看著那樣的咲太,帶著滿足的笑容邁開了步子。
4
有事想問突然出現(xiàn)的翔子。
本來該有的。
但是,卻說不出來。
「……」
咲太無言地看著走在前面的翔子的背影。
沿著七里浜的沙灘走了幾分鐘。翔子離開了海岸線,登上了階梯。默默跟上去,便來到了沿著海岸線延伸的134號國道。
在按鍵式的路燈前等了一下。從藤澤方面和鐮倉方向開來了數(shù)量差不多的車,駛過咲太和翔子面前。
路燈由紅變綠。翔子先走了起來,咲太跟在她身后。大概慢三步左右。
「可以繞道去趟便利店么?」
翔子話音未落就已經(jīng)走向了便利店。在外面等了不到一分鐘,翔子便提著塑料袋走了出來。
之后,登上緩緩的坡道,跨過了一跳單線鐵路。
「就是這里」
翔子看著里面那棟高大的建筑。
「……」
跟著停下腳步的咲太眼中也映出了同樣的建筑。那是早已見慣的光景。
那是當(dāng)然,咲太和翔子正站在咲太就讀的學(xué)?!h立峰之原高中的校門口。
「嘿咻……」
翔子沒有理會呆立的咲太,使盡全身力氣一般打開了校門。
她推開了足夠進(jìn)一個人的小縫隙后——
「走吧」
大搖大擺地進(jìn)入了校園內(nèi)。
「……」
咲太無法阻止翔子,只得跟在她身后。
「不用擔(dān)心的」
「……」
「今天是麻衣小姐的告別式……所以學(xué)校里沒人」
翔子流利地解釋起了誰都沒問的事。
「就算被誰看見了也沒問題,畢竟咲太君是這里的學(xué)生,而我也是這里的畢業(yè)生」
她自信滿滿地接著說道。
從她的口氣來看,翔子是會考峰之原高中的吧。應(yīng)該會入學(xué),然后畢業(yè)。但是,那全都是還沒發(fā)生過的,未來的事。
如果這是被保安抓住盤問時說出來的借口,只會更加招人懷疑。
明明翔子應(yīng)該也明白這一點,但從她的步子中卻感受不到絲毫迷茫。她正視著前方,朝著校內(nèi)某地走去。雖然猜不透她到底是要去哪,但馬上就便看出來她是要去校舍內(nèi)部。
翔子繞到面向操場的那一側(cè)后,從外面打開了物理實驗室的窗子,輕而易舉地侵入了校舍內(nèi)部。這是之前理央說過的上不了鎖的窗子。
拿著脫下來的鞋子,走在無人的走廊里。
昏暗的走廊。
街燈的微光從外面撒進(jìn)來。通報火警的警鈴的紅燈在陰暗中閃耀著。
有些滲人,有些虛幻的景色。每天上學(xué)的學(xué)校走廊看起來像是不認(rèn)識的地方醫(yī)院。在來到這里之前就一直走在咲太前面的翔子的背影更加催生了那種感覺。
到現(xiàn)在還有點在做夢的感覺。
自己還有些無法相信眼前的翔子的存在。
但是,腦子的另一半讓咲太理解到這是現(xiàn)實。
由于唯有感情落后了一步,所以認(rèn)識和感情之前產(chǎn)生了偏差。距離上偏差了三步左右。這就是現(xiàn)在咲太和翔子的距離。
想要縮短的話立刻就能縮短。走到慢步前行的翔子身旁并不難。
然而咲太還是沒有那樣做。沒能那樣做。
「……」
心中還留有移開視線翔子就會消失的不安。
因此,咲太才會配合翔子的步調(diào),走在她后面。一直這么走了過來。
咲太不知道兩人重合的腳步聲要去向何處。咲太像是童話里被吹笛手誘導(dǎo)的小孩一樣,盲目地跟在翔子背后。
但是,這并沒有持續(xù)很久。
咲太停下了腳步。這似是咲太的意志,卻不是。
走在前面的翔子停下了腳步。所以咲太也停了下來。
「咲太君」
回過頭來的翔子顯得有些不滿。
「怎么了?」
「為什么要走在我后面???」
「因為翔子小姐你說讓我跟著你啊」
聽了咲太的說辭,翔子深深嘆了口氣。
「要是是平常的咲太君的話我會一笑了之,但你是真心想這么說的對吧?」
她的眼神像是說著『振作一點』一樣,溫柔地斥責(zé)著咲太。
「我還有點像是在做夢的感覺」
像說夢話一樣找著借口。
「……」
「翔子小姐真的在這里吧?」
并不是懷疑自己眼中映出的翔子的存在。并不是沒有相信。只是,怎樣都無法放下心來??偸菗?dān)心她會不會突然消失。那樣漠然的不安刺痛著咲太的內(nèi)心。因為咲太知道了重要的東西從指間劃過的現(xiàn)實……對失去的恐懼讓咲太變得很膽小。
「我看起來像是幻影么?」
「……也說不上不像」
「我知道了」
她到底知道了什么。咲太不知道。
「那么,請吧」
翔子這么說著張開了兩手。
「來確認(rèn)我在這里吧」
「……」
咲太無言地靠近一步,兩步,然后非常自然地抱緊了翔子。
「!」
翔子以無言的驚愕回應(yīng)了。咲太并沒有功夫?qū)Υ俗鞒龌貞?yīng)。胸口傳來的翔子的存在。兩臂感受到的纖細(xì)身體。別說腰際,就連背都很纖細(xì)。和一旦觸碰就會消失的海市蜃樓不同。有著能夠讓人感受到重量的確實存在感和充實感。抱上去了就不想再松手。
「把玩笑當(dāng)真是不行的」
翔子有些難受地在咲太懷中說道。
「現(xiàn)在的我聽不懂玩笑」
稍遲半拍咲太感受到了翔子的體溫。肌膚的柔軟和溫暖都傳達(dá)了過來。規(guī)律地重復(fù)著的切實的鼓動也一樣……。那是從麻衣那里繼承的生命的鼓動。
「聽不懂玩笑就不是咲太君了」
「這也是我」
「那樣我會很困擾」
「……」
「咲太君接下來要做什么?」
翔子以認(rèn)真的語氣問道。
「去救麻衣同學(xué)……」
「不正確」
咲太話音未落,翔子就干脆地否定了。
「哪里不對?。俊?/p>
咲太遭到否定,下意識地更加用力了。
「喂咲太君。抱得更緊可就是出軌了」
她像是教訓(xùn)小孩子一樣這么一說,咲太便松開了手。
放開翔子,退后了一步。
「哪里不對啊?」
咲太露出鬧別扭的小孩子似的表情又問了一次。
什么都沒錯。去救麻衣。咲太就是為了達(dá)成那個目的,為了完成這個使命而跟著翔子來到了這里。
「哪里都不對。完全不合格」
「什么意思嘛」
聲音中帶上了點熱度。說不定死去的感情正在漸漸找回原本的樣子。對于自己體內(nèi)還沉眠著活著的感情這一點,咲太感到了不小的驚訝。但是,現(xiàn)在不是沉浸于此的時候。
「咲太君你」
「……」
「接下來是要去見自己最喜歡的人」
「……!」
「是要去讓最喜歡的人幸?!?/p>
「……」
沒能出聲。驚愕也立刻就消失了。剩下的事,像是海綿吸水一樣慢慢浸入體內(nèi)的一種理解。
「連玩笑都聽不懂的咲太君能讓麻衣小姐幸福么?」
「……」
咲太只得沉默,因為翔子的話直指本質(zhì)。
救麻衣這件事真正的意義。咲太真正想做的事。并不是救了她的命就完了。而是直到將來,更久之后的未來,咲太想做的事。翔子用小孩子都聽得懂的簡單話告訴了咲太。
所以,現(xiàn)在不是被一時的焦躁束縛的時候。不是被不安所玩弄的時候。重要的是心中要游刃有余。重要的是在心中做好準(zhǔn)備面對一切可能發(fā)生的事。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一點都不簡單。但是,不行,做不到之類的話不可能說得出口。因為咲太認(rèn)識一個一直帶著笑容做著那樣并不簡單的事的人。
那正是眼前的翔子。
翔子證明了,不管是怎樣困難的道路,只要去走都能走過去。翔子用她那陽光般的笑容拯救了咲太無數(shù)次?,F(xiàn)在也一樣。
知道了這一點,就沒法說自己做不到,也不打算說。
「翔子小姐真的很厲害啊」
帶著感謝之情,帶著報答她的心意嘗試笑出來。但是,果然還是不能順利笑出來。
這幾天,臉頰已經(jīng)變得像是干燥的水泥一樣僵硬。
翔子看著咲太的臉,有些忍不住笑——
「勉強給你合格」
同時這么說道。
「打分太水了」
「我對咲太君從來都這么寬松。你不知道么?」
「知道啊。從初次見面開始就是這樣」
對此,翔子露出了有些曖昧的微笑。咲太口中的『翔子』和這里的『翔子』是走過了不同的未來的,不同的存在吧。看著翔子的反應(yīng),咲太再次感受到未來真的改變了。痛徹地理解到了沒有麻衣的未來將會延續(xù)下去。但是,這份痛苦同時也成為了原動力。
「于是,我要跟到哪里呢?」
「已經(jīng)到了哦」
翔子說著抬起頭,上面是寫著『醫(yī)務(wù)室』的門牌。
理所當(dāng)然的,保健室里也沒有人。
日光燈熄滅掉的室內(nèi),能夠依靠的只有134號國道上奔馳的車子的頭燈和周圍的街燈和住宅,還有月亮的微光
「為什么是醫(yī)務(wù)室……?」
咲太向一進(jìn)門就像是探索一樣地繞著室內(nèi)走了一圈的翔子問道。她正在看著裝著藥品的玻璃門柜子。
「接下來要做的事需要床」
「……」
「啊,你在想H的事對吧?」
走到床邊的翔子一臉調(diào)皮地轉(zhuǎn)過頭來說。
「現(xiàn)在沒那個心情」
「真是冷淡啊」
隨口說完后,翔子坐到了床上。她把從便利店買來的瓶裝和罐裝飲料擺到了床頭柜上,然后用一起拿出來的紙杯倒上了兩人份的飲料。
然后對呆立在保健室中央的咲太招了招手。還啪啪地拍著自己旁邊的床單。像是在說快過來坐一樣。
「你該不會說這床是時光機吧?」
坦率地坐到了翔子旁邊。
「說的話總算是有點咲太君的風(fēng)格了」
翔子開心地笑道。
「不過很遺憾,沒有時光機」
翔子把紙杯遞了過來。跑了那么久哭了那么久。自然是會口渴的。咲太接過紙杯便一飲而盡。突然,梅子的味道和不習(xí)慣的熱度刺激起了食道。

「!?翔子小姐,這是?」
「大人的梅子蘇打」
翔子糊弄般地笑著,把空罐子藏到了塑料袋里。也沒有刻意去追問的心情。說到底,反正都已經(jīng)喝下去了,就當(dāng)它是微不足道的惡作劇吧。咲太還有別的事必須去考慮。還有別的事必須得問翔子。心情也稍微平復(fù)了一點。差不多該進(jìn)入正題了。
「我要怎么回到過去?」
不管要做什么,都有必要首先解決這個問題。如果不能回到過去,不管是救麻衣還是給她幸福都是不可能的。
「過去一直就在身邊」
「……」
「這邊,還有那邊……之類的……?」
指著自己周圍的翔子顯得也一知半解的。但是,同樣的事情咲太之前也聽理央說過,所以也沒有打算去說什么。
「但那從來都是看不見也摸不著的」
「翔子小姐已經(jīng)看了個夠摸了個遍了」
翔子當(dāng)咲太的吐槽是耳旁風(fēng),接著說。
「一直以來,人們把一切精力都用在了認(rèn)清『現(xiàn)在』上,所以不知道自己周圍就存在著過去和未來」
「……」
「想要看見不知道的東西是很難的」
翔子在做著的就是那么難的事。而且是無數(shù)次……
「但是,咲太君你已經(jīng)知道了吧——自己身邊有過去和未來,我也是從未來來的」
沒錯,知道。全部知道。但是,只是知道而已,并不代表就能進(jìn)行時間旅行之類的吧。真是那樣的話就可以隨意進(jìn)行時間旅行了。
「剛才那些話是僅限于翔子小姐這個特例的吧?因為這是青春期綜合征的影響」
一切都是以此為前提的
由于否定了未來,而很諷刺地先一步到達(dá)了未來的翔子的青春期綜合征。祈愿不想成為大人的內(nèi)心讓眼中世界的流速變慢了。但是,相對來看,運動更快的東西時間流速會更慢,結(jié)果就是『不想成為大人的翔子』比『想成為大人的翔子』還要先一步成為了大人。
「是啊。我認(rèn)為是這樣。但這么一說,你不覺得『我在這里』這個現(xiàn)實很奇怪么?」
「奇怪?」
「小時候的我患上青春期綜合征,是因為對未來的不安。因為不接受心臟移植手術(shù)的話,就沒辦法成為大人。
翔子凝視著咲太的雙眼在訴說著什么。
「難道說這個世界的翔子小姐……不,牧之原此時此刻已經(jīng)接受了移植手術(shù)了?」
如果真是這樣,正如翔子所說的,未來的翔子不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
「是的,已經(jīng)接受了」
翔子深深點了點頭。像是要讓咲太接受一樣緩緩地說……
「手術(shù)結(jié)束后,我第一次醒來是在十二月二十七日的早晨」
「……」
連看鐘的必要都沒有。今天是那之后的第二天,十二月二十八日。時刻早已到了傍晚。也就是說,小翔子一直懷抱著的對于未來的不安應(yīng)該已經(jīng)通過心臟移植手術(shù)的成功消除了。這么一來,翔子就已經(jīng)沒有了青春期綜合征發(fā)病的原因。
「那翔子小姐為什么會在這里?」
小翔子不引發(fā)青春期綜合征的話,大翔子就無法存在。但是,她就在這里。
「那大概是因為,我和咲太君所在的『現(xiàn)在』就是『未來』」
「……」
沒能立刻理解她的話的意思。
「現(xiàn)在,我和咲太君就在『未來』」
翔子再一次說出來這個詞?!何磥怼弧?。
「我和咲太君此時此刻,并不是『現(xiàn)在』交談的」
「這種事……」
「然后,造成這種情況的是咲太君」
翔子對還沒能理解的咲太說出了破天荒的話。
「……翔子小姐,你說什……」
雖然覺得是惡劣的玩笑,但翔子嚴(yán)肅的表情中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找不到。她直直地看著咲太,溫柔地說道。
「你難道心里沒數(shù)么?」
「……我」
沒有,本來想這么說。本來應(yīng)該能自信地說出來。然而還是說不出。
這說不定是因為心中的某處已經(jīng)注意到了。
「咲太君是不是也和小時候的我一樣,拒絕了未來呢?」
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個。翔子在緩緩將咲太誘導(dǎo)向那個方向。
然后,道路前方有著答案的光輝。
很遠(yuǎn)。
在內(nèi)心深處。
定睛一看,形狀便鮮明起來。
的確在哪里。
拒絕未來的瞬間……有的。
強烈的拒絕。
是那個時候……
在知道自己的心臟被移植到了大翔子胸腔里的那時候……
那件事被麻衣知道。
——我希望咲太選擇與我的未來。
她說這句話的瞬間……
——想要一直在一起
麻衣在車站月臺哭成淚人的時候也是。
——想活下去
將無可收拾的感情之渦拋給大翔子的時候也一樣。
當(dāng)時的咲太想過,但愿決定命運的十二月二十四日永遠(yuǎn)不要到來。咲太一面想著必須得出答案,一面和膨脹得更大的負(fù)面感情戰(zhàn)斗著。試圖面對掙扎著不想做出選擇的感情,本以為自己是坦然了……結(jié)果依舊是沒能面對。
然后,如果在那個瞬間咲太患上了和翔子一樣的青春期綜合征的話……
「……」
「看來似乎是想到了」
「……」
無法回應(yīng)。因為僅存的一點理性在反感將自己暴露出來。
「我能理解你不想認(rèn)同,但不好好承認(rèn)的話是不行的。要承認(rèn)咲太君心中存在的,拒絕未來的弱小自己」
「翔子小姐」
「相信那份軟弱是認(rèn)識到現(xiàn)在是『未來』的第一步。如果這里是『未來』,那么咲太君就能過回到『現(xiàn)在』去的。也能去救麻衣小姐的」
「……」
靜靜地深呼吸。
低頭看向空的紙杯。
承認(rèn)軟弱的自己。
在腦中這樣一說,咲太便忍不住笑了出來。
「咲太君?」
「這也太輕松了」
不是逞強,也不是謊話或者玩笑。咲太是打心底里這么想的。輕而易舉地便找到了那樣的自己。甚至想象到了趴在紙杯底部的自己。
「在那種情況下我不可能精神正常。如果說那時候的我已經(jīng)變得奇怪的話,我很能接受」
對于咲太來說還是那樣比較真實。因為自己也覺得當(dāng)時的自己比自己想象中還做得好太多……所以被人說其實并沒有做好時,甚至感覺松了一口氣。
「咲太君你這一點真的很厲害呢」
「輪不到翔子小姐你來說」
咲太微微一笑。
「但是,要怎么才能去『現(xiàn)在』?」
「咲太君腦中的常識相信現(xiàn)在所見的東西就是『現(xiàn)在』。只要還是如此,就無法去到身邊的其他時間」
「那么……就是說要變得超脫常識?」
「只要咲太君你把試圖認(rèn)識『現(xiàn)在這種常識性的思考拋掉就好了」
「說的話像雙葉一樣啊」
「那是自然,畢竟全是從雙葉小姐那里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來的」
翔子像是在自夸一樣挺起了胸。
「我請未來的雙葉姐姐幫我想出了這個猜想」
「那家伙,在未來都還負(fù)責(zé)咨詢青春期綜合征啊」
感覺那個事實有點好笑。好笑而又可貴。
「于是,那種常識性的思考要怎么樣才能拋掉?」
無自覺地,在無意識之中扎根在身體里的東西大概就是所謂的常識性思考。想要靠想法去扭曲那種東西應(yīng)該并不簡單。更不要說相信自己身邊就有過去和未來。從常識上來講,那才真的是太困難。不如說是不可能。
「答案我最開始就說了哦」
翔子像是要咲太自己思考一樣,有些壞心眼地說道。所謂最開始,大概是在進(jìn)入醫(yī)務(wù)室之后。在那之前并沒有怎么說話。
最開始翔子說了什么。思考片刻。
「……」
還不太轉(zhuǎn)得動的腦子想到的,是一個像玩笑一樣的詞。
「……難道說,是睡覺?」
「正確。因為人只有在夢中才能拋棄常識」
「所以才要在保健室么」
回頭看向坐著的床。學(xué)校里有這個的就只有這里了。
「但是啊,翔子小姐」
「禁止『但是』」
翔子豎起食指,做作地制止了咲太。
咲太搖了搖頭,接著說道。
「就算我去了過去……」
咲太救了麻衣的話,翔子的未來被阻斷的可能性會很高。麻衣代替咲太成為捐獻(xiàn)者應(yīng)該是概率無限接近零的偶然。在咲太從事故中救出了麻衣,并且咲太也平安無事的未來,翔子真的還會存在么。
雖然咲太試圖把話說到最后,但他卻沒能說完。翔子沒有讓她說完。翔子伸出的右手揪住了咲太的臉頰。
「『就算』也禁止」
「……」
「說那種軟弱的話有什么用」
翔子斥責(zé)著咲太。她微微崛起了嘴。但是,咲太關(guān)注的確是別的東西。伸向自己臉頰的左手。無名指上戴著閃閃發(fā)光的東西。是造型簡約的銀色戒指。那個一進(jìn)入眼簾,咲太的意識就傾向了那邊。
「啊……」
翔子注意到咲太的視線便抽回了揪住咲太臉頰的左手。她用右手遮住左手。用指尖撫摸著戒指。來回轉(zhuǎn)著,像是確認(rèn)著觸感一樣。
至今為止出現(xiàn)在咲太面前的大翔子都沒有戴過戒指。從咲太存活的未來回來的翔子卻帶著戒指。咲太自然不會不明白其中的意義。理所當(dāng)然,現(xiàn)在改變的話,未來也會改變。正如現(xiàn)在這個翔子移植的不是咲太的心臟而是麻衣的一樣……
「那個戒指……」
「如愿地在大學(xué)時期就結(jié)婚了」
翔子隱藏羞澀一樣地微笑著。通過那張笑臉,翔子的幸福之感像是春日的暖陽一般傳遞了過來。但是,咲太還是發(fā)現(xiàn)了翔子表情中的那一抹寂寞。
「咲太君,我啊」
翔子恢復(fù)一臉平靜的表情,看著遠(yuǎn)方的海說道。
「我希望我重要的人能夠幸福。希望他一直都能面帶笑容。就算那張笑臉不是朝向我的」
「……翔子小姐」
翔子被叫到名字,看向咲太這邊嘻嘻一笑說。
「我可是非常纏人的」
「……」
「直到咲太君變得幸福為止,我不管從怎樣的未來,不論多少次,都會回來幫助咲太君的」
調(diào)皮的微笑之下藏著翔子堅定的決心。并非蠻力的堅強從言語和態(tài)度之間流露了出來。
「所以你就老老實實地變得幸福起來吧」
何等粗暴的說法。不過,同時也確實非常有『翔子小姐』的風(fēng)格。
「……」
「……」
窗外傳來的,奔跑在134號國道上的車輪聲填補了這一段短短的沉默。雖然在平時的學(xué)校生活中并不會怎么去在意車子的聲音,但現(xiàn)在沒有其他任何聲音,所以咲太的意識只能追向窗外的車輛。
「翔子小姐」
咲太胸懷某個決心,喊出了這個名字。
「怎么了,咲太君」
翔子為咲太空出了一段恰到好處的緩沖時間。所以,已經(jīng)沒有必要猶豫是否繼續(xù)說下去。
「我要讓麻衣同學(xué)幸福」
自然地對翔子這么說道。
「嗯。咲太君你能做到的」
「……」
「只有咲太君你能做到」
「所以,我有件事必須告訴你」
「……」
翔子無言地?fù)u了搖頭。她的眼神在說『你不用說出來』。但咲太不能接受她的這番好意。
通過翔子的話察覺到的事。
理解了其中的意義并決定下來的事。
自己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這一點必須得好好傳達(dá)給身為當(dāng)事人的翔子。
就算回到過去,倒回的也只有時間。雖然有讓麻衣回避事故的可能性,但那樣就沒有捐獻(xiàn)者為翔子提供心臟了。
為了讓麻衣幸福,咲太也不能遭遇事故。在失去了麻衣后,咲太明白了失去重要之人的悲傷有多大……
不想讓麻衣遭遇同樣的感受。
所以,咲太必須得說出來。
「我希望翔子小姐能活下去」
咲太冷靜的聲音充滿了醫(yī)務(wù)室。
「我打心底希望牧之原能接受心臟移植手術(shù)」
「我知道」

「并為此祈禱著」
咲太一句句慢慢地說著。
「我有著這樣的愿望」
一句句中充滿了心意。
「我知道的」

「但我不是醫(yī)生」
「……」
「也沒有特殊的力量」
「……」
「因為我是隨處可見的普通高中生」
「只是臉皮比普通人厚多了」
聽到翔子的話后微微笑了起來。是那種顧及著對方的笑容。咲太收起笑容后,接著說出了將全部心意匯成形狀一般重要的話語。
「所以,能讓麻衣同學(xué)一個人幸福就已經(jīng)是竭盡全力了」
「……」
「就連這個,我之前都沒能做好……」

涌上心頭的感情堵住了話語。眼淚隨時都會噴薄而出。但是,咲太心想不能再翔子面前哭出來,拼命地忍耐住了。抬起頭來,靜等著鼻子深處的痛楚過去。就那樣隔了整整十秒——
「所以……」
咲太才再次開口。
「所以,翔子小姐」

「我在」

「我不能為你做任何事」

最后一句話,咲太直直地看著翔子的眼睛說了出來。
那是咲太選擇的道路。
可能有人會說那是自私的選擇。
可能會有人批判說那是錯誤的選擇。
可能會有人謾罵說作為人差勁透頂。
即便如此,咲太也覺得滿足。
就算是自私的,就算是錯的,就算差勁透頂。都無所謂。
只要能讓麻衣幸福,咲太怎樣都無所謂。
「咲太君這樣就好了」

翔子帶著一如既往的笑容。但是,唯有現(xiàn)在和往常不同。完美的笑臉上,淌著淚河。
「……翔子小姐?」
「咦……?」
不知是不是通過咲太的反應(yīng)才注意到——
「為什么……我會……」

翔子用手指起了眼淚。
「明明應(yīng)該已經(jīng)決定了……」

「……」
「似乎是聽咲太君這么一說……不禁嚇了一跳」
翔子一面為停不下來的淚水感到困惑,一面找著這樣的借口。為了讓咲太不要在意,重復(fù)了無數(shù)遍『我沒事的』。實際上,翔子的表情上從沒有過悲傷。稍微有些害羞的臉上,淌著久久止不住的淚水。
咲太有話想要對為了自己而逞強的翔子說。有想要傳達(dá)的心意。
「……」
但是,只是張開了嘴,結(jié)果什么都沒說出來。
已經(jīng)什么都沒法為翔子做了。
剛剛才這么說完。是咲太說出來的。所以,『謝謝』也好,『抱歉』也好,全都吞回了肚子里。在翔子平靜下來之前,靜靜地看著。
月光照在翔子擦拭著淚水的手上。
左手無名指上閃閃發(fā)光的是,銀色的戒指。
「容我說這一句」
本來想要憋住的話從咲太口中滑了出來。
「什么?」
「你回到未來的話,希望你能告訴未來的我」
「……」
「『一定要讓你可愛的老婆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
瞬間,翔子吃驚地瞪大了雙眼。她的反應(yīng)告訴了咲太一切。自己大概沒有想錯。在這里的翔子不是牧之原翔子,而是梓川翔子。
「……好的。一定轉(zhuǎn)達(dá)」
翔子帶著淚露出了溫柔的微笑。大顆的淚珠隨著笑容滴落下來。翔子并沒有去擦拭。因為,那一定是歡喜的淚水……
「咲太君,差不多該躺下了」
要回溯時間,必須舍棄常識。只有在夢中才能夠舍棄。剛剛才聽她這么說了。
「從那天開始就一直不知道自己是睡著還是醒著……」
真的能順利睡著么。
「有點擔(dān)心……」
剛說完,咲太就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感覺眼皮也沉重了起來。
「沒問題的」
抬頭看向站在旁邊的翔子。
「為什么你那么肯定……」
視野中翔子的輪廓模糊了起來。咲太知道自己口齒也有些不清了。這種感覺并不普通。
「不用擔(dān)心」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遠(yuǎn)。明明近在身旁,聽起來卻很遠(yuǎn)。
「翔子小姐……?」
「因為你已經(jīng)干了一杯了」
翔子手中是安眠藥的小瓶。
「啊啊,是么……原來如此啊」
視野變得模糊。沉向了黑暗。
「晚安,咲太君」

(第七卷第二章)
「……」
說實話,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去。正因為猶豫了,所以咲太才會暫時離開事故現(xiàn)場,走進(jìn)地下通道,去向134國道的另一側(cè)。交通流量很大的134號線的正下方是給步行者專用的通道。
來到國道的對面?zhèn)?,弁天橋就在眼前?/p>
絕大多數(shù)人都直接走上了橋去往江之島,只有咲太在這里停了下來。
面前是兩個石頭制的龍燈籠。
以未來的咲太為視角的話,就是四天前……第一次的十二月二十四日,大翔子約了他在這里見面。
翔子還沒來。因此松了口氣,在嚴(yán)寒之中額頭上都冒出了汗。
光是穿著這套服裝走路就覺得很累。
咲太拉開背上的拉鏈,把上半身脫下來打算休息一下。里面穿的是學(xué)校的校服。他把屁股挪到燈籠的小平臺上,把布偶裝的頭部抱在胸前。
有好幾對情侶路過了咲太面前。他們的目的地應(yīng)該是江之島展望燈塔的燈光秀吧。從這邊也能清楚地看見已經(jīng)打上燈的展望燈塔。只要到了江之島,腳邊一定就是光芒的田野。
大家都瞟了穿著布偶服的咲太一眼,但最后都把興趣轉(zhuǎn)向了燈塔那邊。
只有一個人,停了下來。

那個人看到咲太后驚訝不已,眼中似乎透著什么捉摸不透的想法。
「讓你久等了」
「我才沒等,還沒到約會時間呢」
「咲太君是因為太期待和我的約會,所以提前來了?」
「是的」
先干脆地承認(rèn)。畢竟來這里不是為了閑扯的。
「不過,你這身決勝服裝還真有個性呢」
看到咲太打扮的翔子哈哈大笑起來。
「我今天一直穿著它,感覺都要成身體的一部分了」
翔子穿著很有她風(fēng)格的寬松厚毛衣,下半身是長裙。肩膀上是絲綢的披肩,她同樣和咲太一樣,沒有打傘。
翔子把手放到咲太頭上。
「頭上都堆滿雪了」
說著,她把咲太頭上的雪掃開。然后——
「對不起」

突然道了歉。咲太向她投以疑問的視線,她便有些愧疚地低下了頭。所以咲太沒敢問。
「我,好像失敗了」

這回,就算不去問,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才沒有失敗」
「但是,咲太君不是來這了么。未來的咲太君」
翔子的話戳中了核心。這就是答案,這就是一切。翔子知道了一切。就算不知道咲太到底經(jīng)歷了怎樣的未來,至少也知道他有不得不從未來回來的理由。她自己就是這樣……
「……」
咲太緩緩搖頭。想說不是這樣。
「多虧了翔子小姐我才能在這里」
這句話是不假。
這句話里充滿的感情也不是假的。
多虧了翔子告訴他未來的情況。
多虧她嘗試去守護(hù)咲太的未來。
多虧她給了咲太選擇的機會……
咲太才會走到這一步。
才會成為已經(jīng)做出選擇的咲太……
兩年前就是這樣。
翔子從第一次在七里浜海岸和咲太邂逅以來一直沒變過。
是咲太的支柱,咲太的憧憬。
想像翔子那樣,成為一個能成為別人支柱的人。正因為會這么想,咲太才有了今天。他想去成為別人的支柱,哪怕是只成為一個人的也好。
結(jié)果現(xiàn)在也還沒做到,不過,他至少找到了那個對象。不論如何都想守護(hù)的人,不論如何都想讓其幸福的人,想與其一起生活下去的人……
如果不與翔子相遇,他恐怕就不會獲得這樣的感情……
重要的道理,總是翔子教他的。
心中充滿的感謝無法用『謝謝』來概括。
心中充滿的歉意無法用『抱歉』來詮釋。
這時候,應(yīng)該說什么才好呢。
咲太還不知道。唯有這個,翔子也沒告訴他。
但是,不知道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沒告訴他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因為找遍全世界,都找不到那么方便的話……
即便如此,咲太還是張開嘴打算說些什么。
「翔子小姐,我……」
但是,說不下去。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說。
不知道該說什么。感情確實是在心中,在體內(nèi)回旋,在不斷往外膨脹。但是沒有出口。
翔子對咲太微微一笑。
「咲太君」
輕聲叫了他的名字。
「我們牽手吧」

這是讓咲太意外的話。
翔子的手伸了過來。因為沒有反抗的理由,所以咲太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翔子的存在感通過連在一起的手傳達(dá)過來。每一根手指都能感受到她。
「感覺有點害羞呢」

翔子害羞地笑起來,她看了一眼咲太的側(cè)臉……然后馬上又看向江之島的方向。

展望燈塔在照亮了飄雪的夜空。
咲太也看向了被點亮的世界。
冬天的海風(fēng)很冷。
身體的感覺漸漸遲鈍,只有左手感受到的翔子的體溫維持著他的知覺。
翔子握手稍微用力了一點。
「……」
透著一絲不安。
咲太也反射性地更用力了。結(jié)果,翔子又更用力地回握。這時,已經(jīng)沒有了剛才的那種不安。
她緊緊地握著,那強大的力量像是在鼓勵咲太。這恐怕就是來自翔子的治愈吧,這是對未來……對咲太將要創(chuàng)造的未來的治愈。
過了一會兒,翔子放松了力道。開始前后甩著松垮垮地牽著的手。像是戀人在調(diào)情一樣。沒有擔(dān)憂,也沒有激勵。有的只是翔子調(diào)皮的氛圍。
勝于語言的感情正通過牽著的手傳過來。
恐怕咲太的感情也傳過去了。
所以,咲太再一次叫了翔子的名字。
「翔子小姐」

光是說這幾個字就是極限了。現(xiàn)在覺得不管是多么隱晦的話,意思都能傳達(dá)給她。
「……」
翔子什么都不說。但知道她在聽。
「我會全部帶走的」

「……」
「全部都帶到未來去」
「……」
「和翔子小姐一起度過的時間,翔子小姐給我的所有事物……牧之原的努力,以及對她的所有記憶……我會一個不留地帶到未來去」

「……」
翔子微微地?fù)u了搖頭。
「咲太君,我覺得人總會忘記一些事的」

「我不會忘記的」

「一定有想要忘掉的東西,所以人才能夠忘記」

「……」
「如果痛苦的記憶會永遠(yuǎn)持續(xù)下去,那真是再痛苦不過了」

「那么,我就沒理由忘記翔子小姐的事了」

「……為什么?」
「因為對翔子小姐的回憶,是我青澀的初戀的回憶。沒有忘記的必要」

「真是……」
翔子說到一般停下了。

好奇她要說什么的咲太把視線轉(zhuǎn)向她那邊。
「咲太君真是個別扭的人啊」

她笑了起來。
這下無話可說了。畢竟也知道翔子并不希望他再說下去。
兩人的視線自然地朝向了正面。
徑直延伸向江之島的大橋。
浮在海中心的小島。
那最頂上的就是纏滿了雪之結(jié)晶的光世界。
現(xiàn)在只想把和翔子一起看著這景色的記憶留在腦中。把從左手傳來的翔子的存在感刻在身體里。
因為,能繼續(xù)待在這里的時間已經(jīng)不久了……
咲太這之后還有要干的事……
這短暫的時間馬上就逝去了。
「我該走了」

很不舍,雖然不舍,但不會猶豫。
「嗯」

翔子簡短地應(yīng)了一聲,松開了手。咲太重新穿上布偶裝,翔子幫咲太拉起了背上的拉鏈。

拿著布偶裝的頭,和翔子面對面。
想到了應(yīng)該和翔子說的話??峙戮褪菫榱苏f這句話才來和翔子見面的吧。
他直勾勾地看著翔子的眼睛——
「永別了,翔子小姐」

咲太明確地宣言
這一瞬間,翔子的眼中灌滿了寂寞。但是,她還是保持著笑容,對咲太揮了揮手。
「再見,咲太君」

咲太轉(zhuǎn)身走起來。他知道翔子還在他背后揮手。就算知道,咲太也沒有回頭。

一步一步,像是把腳從地面上扛起來一樣前進(jìn)。通過橫穿134號國道的地下通道,來到路的對面。
馬上就是下午六點。
看到打滑事故的現(xiàn)場時,咲太將抱在腰間的布偶裝頭部扣到頭上。
從未來來的咲太是不能與現(xiàn)在的咲太直接見面的。不能在同一時間,同一空間里出現(xiàn)兩個人。
但是反過來想,只要不被觀測到,就可以同時存在。至少咲太之前是能和『現(xiàn)在的咲太』通電話的。
所以,只要制造出『雖然是咲太,但別人看不出是咲太』的情況就行。
這和薛定諤的貓一樣。布偶裝里的可能是咲太,也可能不是。
咲太在布偶之中屏住呼吸時,感受到了一個熟悉的氣息。它在漸漸往這邊接近。這時咲太確信到,自己的假設(shè)并沒有錯。
『現(xiàn)在的咲太』正慌忙地在微微堆積起來的雪上跑著。咲太從兔子布偶裝的鼻孔看到了穿著校服的他。
本來在打電話的時候就企圖把他引到水族館那邊,防止他來事故現(xiàn)場。不過他似乎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未來的咲太』在撒謊了。
『現(xiàn)在的咲太』看向了道路的對面……龍燈籠的地方。他應(yīng)該是發(fā)現(xiàn)了翔子吧。
幾乎是在這一瞬間,車?yán)软懫?。這時,穿著布偶裝的咲太已經(jīng)動起來了。
黑色的小面包車踩了急剎車吱呀一聲轉(zhuǎn)了向。因為前面的車走得慢,它這樣就會追尾。
打滑的輪胎在被雪弄濕的地面上滑行。
「咲太君!」

翔子發(fā)出了喊聲?!含F(xiàn)在的咲太』總算發(fā)現(xiàn)了接近過來的車,他全身僵住了。但看他的側(cè)臉,似乎顯得有些釋然。
這也是當(dāng)然,因為這時的他認(rèn)為自己的犧牲是最好的選擇。
因為『未來的咲太』也曾這么想過。
如果能讓翔子活下去那就再好不過……這也不會對麻衣造成什么損失,所以自己應(yīng)該去遭遇事故……本來是這么想的。
但是,失去麻衣的經(jīng)歷……那種絕望的記憶,讓咲太做出了另外一個選擇。
活下去,讓麻衣獲得幸福,和麻衣一起獲得幸福。
察覺到汽車打滑的群眾們發(fā)出慘叫。咲太覺得這事件像是發(fā)生在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只用把身體往前撲,達(dá)成自己的目的。要做的事很簡單。
穿著兔子布偶裝的『未來的咲太』,從旁邊將正要被車撞上的『現(xiàn)在的咲太』撞開了。
6
有種被某人撞開的感覺。
有種撞開了某人的感覺。
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手掌冰涼,右手是,左手也是。
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雙手撐在積雪的瀝青路上。知覺因為寒冷漸漸消失,變得麻木。
「我……」
在糊里糊涂的情況下,惶恐地?fù)纹鹱约旱纳眢w。最先感覺到的是一種異常的氣氛。發(fā)現(xiàn)自己被緊張感所包圍。
在此之中,令人煩躁的車?yán)嚷曧憘€不停。
循著聲源望去,發(fā)現(xiàn)一輛黑色的面包車撞倒了路標(biāo)停了下來。保險杠的部分損壞,車動彈不得。
周圍一股騷動。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的路人紛紛停下圍觀。他們看到出事故的車輛,開始悉悉索索地議論起來。
「你受傷了嗎?有沒有哪里痛?」
一個年輕的警官對呆立在原地的咲太發(fā)問。他肯定是馬上從旁邊的小派出所沖出來了吧。另外一個年長的警官正在平淡地用對講機報告事故的情況。
「這是,你的么……?」
警官拿起一件兔子布偶裝的頭。咲太腳邊還躺著布偶裝的肢體部分。
都是空的。完全是空的。
自己在前一秒還穿著這件衣服。記憶與感覺還殘留在身體里。同時,一串莫名其妙的,自己從未經(jīng)歷過的記憶與感覺流入了身體里。
「原來如此……是這么一回事啊」
像是說夢話一樣自言自語。
『未來的咲太』和『現(xiàn)在的咲太』因為青春期綜合征分裂出來的。是被翔子與麻衣的未來二選一所折磨,在心里許愿是交通事故發(fā)生的瞬間最好永遠(yuǎn)都別來,否定了未來……咲太的意識,讓他所觀測到的世界的速度變慢。如果聽信理央的話,在這個世界里運動較快的物體,其時間的流速就會變慢。結(jié)果,否定了未來的咲太率先觀測到了未來。
在青春期綜合征痊愈后,咲太的意識總算是合二為一。因為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必要在十二月二十四日下午六點選擇『翔子的未來』或是『與麻衣的未來』了。
看到空蕩蕩的布偶裝,理解了情況后,記憶和感覺漸漸融合在一起。兩個咲太的境界線變得模糊,兩邊都是咲太,亦真亦假。他變回了原來那個他。
「救護(hù)車馬上就到,你去醫(yī)院接受一下治療吧」
警官擔(dān)心地看著咲太的臉。
「我沒事的」
說完,咲太開始挪步離開事故現(xiàn)場。
雖然年輕警官還滿懷擔(dān)憂地問了他的情況,但咲太并沒有回應(yīng)。
通過地下通道再次回到道路對面的咲太來到了龍燈籠面前。他來回看了看兩個燈籠。

「……」
就算做這種事,也不會再看到翔子了。
大翔子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
因為咲太親手剝奪了她的未來。
這是他自己選擇的……
為此,他今天大半天都在東奔西走。
在達(dá)成了目的的現(xiàn)在,心中沒有任何成就感,沒有任何喜悅。有的只是痛苦。
痛苦,而又無處發(fā)泄……為了稍微緩解一下自己的痛苦,咲太走向了江之島方向。
在海面上跨越了大約四百米的弁天橋。他一個人走在筆直而平坦的橋上。
夜晚的海發(fā)出了呼嘯。聽起來像是誰的嗟嘆。
身體漸漸發(fā)熱,眼角很熱,鼻子深處很酸痛。就算如此還是拼命忍住沒落淚。他漫無目的地走著,一步一步,左腳右腳交替往前。
筆直延伸下去的橋走到了盡頭。
咲太來到了江之島。
但是,他沒有停下,還是默默地繼續(xù)走。
走上上坡的仲見世大道,進(jìn)入江島神社內(nèi)部,攀上漫長的樓梯,一直往上。
即便氣喘吁吁……
即便腿腳的肌肉發(fā)出慘叫……
咲太不休不止地朝著并非此處的某個地方前行。
每上一級樓梯就向自己發(fā)問。
這樣真的好嗎?
這樣真的是正確的嗎?
這是錯誤的嗎?
就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讓自己迷惘的問題不斷從內(nèi)心中冒出來。
對于著每個問題,咲太都說出聲,進(jìn)行了回答。
「什么『其他的方法』,根本沒有啊……」
咬緊牙關(guān)往臺階上爬。
「怎么可能是正確的……你以為我都干了些什么……」
又一級臺階。
「從頭錯到尾了……」
自己忍耐著的眼淚不斷落到膝蓋上。
「這樣一點都不好吧……這樣……怎么可能好……」
抽泣著,擦著眼淚,又上了一級臺階。
根本說不出『太好了』。
『太好了』這句話,要在翔子能得到未來,咲太和麻衣平安無事的時候才能說。大家都能笑出聲的未來……那樣的未來才是真的好。
這樣的結(jié)局絕對不合格。
雖然不合格,但沒有別的辦法了。因為根本沒有能讓所有人都得救的偷天換日的手段……也沒有魔法或是什么東西。
咲太能做到的,只是選擇麻衣,不去選擇翔子。
「都說了……這種事,怎么可能好……別問了,別問了……」
咬牙切齒地爬上了最后一級樓梯。
雙腳顫抖著,肩膀也在上下起伏。自己到達(dá)了展望燈塔的腳下。
像是植物大棚一樣撐起來的燈光隧道前方,就是光芒的田野。天上降下了雪白的禮物。被燈光照亮的雪讓亮堂堂的庭院變得更加有詩意。
仿佛夢中的世界。
周圍全是情侶,或是大學(xué)生小團體。也有少數(shù)帶小孩來的家庭。甚至覺得這其中落單的人只有咲太。
不管找尋多久,都不能在這個夜與光與雪的世界中找到翔子的身影。為了確認(rèn)這個理所因當(dāng)?shù)氖聦崳约翰艁淼搅诉@里。事已至此,咲太總算是察覺到了自己的目的。
大翔子已經(jīng)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也不會從未來過來。
因為她的未來已經(jīng)消失了……
因為咲太奪走了她的未來。
「……」
已經(jīng)麻木了。
感覺不到寒冷,感覺不到悲傷。
對眼前漂亮的景色也毫不心動。
似乎是想起了某個重要的人,低聲自言自語一句。
「是時候回家了……」
回家路上發(fā)生的事不太記得清了。
是走路回去的,還是乘電車回去,還是坐公交回去的。記憶很模糊。就算如此,咲太還是回到了公寓附近,在看到自己的公寓時,也發(fā)現(xiàn)了路邊站著的一個人影。
是一個打著傘的高個女性。她因為寒冷,在不停搓著拿著傘的那邊手。雙人用的傘上的大堆積雪暗示了她等了多久。
「……麻衣同學(xué)」
咲太停住腳步。同時,麻衣也察覺到了咲太,和她對上視線。她的雙眼擠滿了安心的淚水。即便如此,她還是咬著下嘴唇,忍住眼淚。
麻衣的動作只有這些。她沒有叫咲太的名字,也沒有沖到咲太身邊。
她只是盯著咲太,等待著咲太回來。
「……是嗎。所以才——」
這是咲太和麻衣的約定。是咲太自己讓麻衣等他回家的。所以,麻衣堅持不懈地等著,一點都沒放棄。
「……!」
淚腺像是崩壞了一樣,明明之前流了那么多眼淚,現(xiàn)在居然還能流。
溫暖的眼淚流了出來。
咲太沒有去擦,而是在大雪中一步步走向麻衣,一步步走回家。
一邊回想著走到這一步之前的經(jīng)過……
咀嚼著這每一步的意義……
咲太完成了最后一步。
來到麻衣的傘下。只有這里,幾乎是沒有積雪的。
「……」
麻衣依舊什么都沒說,她只是無言地把傘傾向咲太這邊。
「……」
她露出像是在等待著什么的視線。
咲太知道。多小的小孩都知道?;丶乙院笠欢ㄒf的一句話。
咲太擦干眼淚抬起頭。并用現(xiàn)在最開心的笑容說
「我回來了,麻衣同學(xué)」
麻衣也綻放了微笑——
「歡迎回家,咲太」
用溫柔的聲音迎接咲太。
(第七卷第三章)
「那個,麻衣同學(xué)」
「什么?」
「我還是想救牧之原」
咲太看著前方明確地宣告道。聲音不大但很沉穩(wěn),其中的意思非常清晰。咲太的想法明確傳達(dá)了出去。
「嗯」
麻衣的回應(yīng)也很沉穩(wěn)。眼角還能看到麻衣微微點了點頭。僅此而已。她沒有驚訝,也沒有不安,也沒問咲太這是什么意思,也沒有不解,不僅如此——
「既然你想這樣那就去吧」
停頓了片刻,她這么說了。
「麻衣同學(xué)……?」
咲太還什么都沒說。還沒有將剛才那句『愿望』之中遠(yuǎn)超『愿望』范疇的事說出口。然而,麻衣像是看透了一切。
「小翔子病房里的『未來規(guī)劃』……在那張紙上涂涂改改的是小翔子自己吧?是引發(fā)了青春期綜合征的……不,是現(xiàn)在綜合征依舊在發(fā)作的小學(xué)四年級翔子」
并不是不對麻衣看透了一切感到驚訝。但更多的是理解了麻衣為什么如此冷靜。
「所以,你可以去改變過去」
麻衣將自己的手疊在咲太放在坐墊上的手上。手連起了兩人。因為前面的坐席的遮擋,別人看不到這一幕。
「咲太每天都一個人偷偷地哭」
「大概也就兩天一次好么」
「別老扯謊」
被揭穿了。但是,這樣撒謊是有意義的,這樣逞強是有意義的。因為麻衣露出了笑容。
「還是說,如果我求咲太住手,咲太就真的會放棄?」
「我當(dāng)然會優(yōu)先麻衣同學(xué)的愿望啊」
「那,我就更說不出口了。因為我覺得咲太會為此而后悔一輩子」
「……」
「一直懷著『自己本來是有辦法救她的』這種后悔活下去是很痛苦的」
「嗯」
「當(dāng)然,我覺得這種后悔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淡薄??奁拇螖?shù)也一樣會隨時間減少。我和咲太齊心協(xié)力的話,肯定能跨越這道坎」
「說的也是,這種活法也不錯啊」
「但是,那天……平安夜在電視臺的準(zhǔn)備室里不是約好了么。我們要一起獲得幸?!?/p>
「嗯」
不可能忘記。那是支撐著現(xiàn)在的咲太的一句話。
「現(xiàn)在只是為了達(dá)成約定稍微繞個遠(yuǎn)路而已」
「稍微,么」
「只是暫時忘掉一切,從零開始而已」
「說的也是,僅此而已」
「然后,再次和咲太邂逅」
「嗯」
「再次喜歡上咲太」
「嗯」
「再次被咲太告白」
「我一定會找到麻衣同學(xué)的」
緊握的手上傳來麻衣的溫暖。能從手掌上感覺到她存在的厚重。
「然后,就一起獲得幸?!?/p>
看向咲太的麻衣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我保證」
更用力地握緊了麻衣的手。麻衣也有些害羞似的笑了。
最后,巴士停在了醫(yī)院附近的車站。
麻衣和咲太牽著手走下了巴士。
來到醫(yī)院以后,發(fā)現(xiàn)眼熟的護(hù)士小姐等在門口。翔子所在的ICU并不是想進(jìn)就進(jìn)去的地方。她似乎是受翔子的母親的委托來這里等著的。
「咲太你去吧」
「麻衣同學(xué)呢?」
「病房……寫有未來規(guī)劃的那張紙是必要的,對吧?」
「是么」
要說解除翔子青春期綜合征的關(guān)鍵,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了。
「那就拜托麻衣同學(xué)去那邊了」
和麻衣分開后,跟著護(hù)士姐姐走。
ICU位于建筑物的深處,絕對不讓外人靠近。在寧靜的走廊盡頭。走廊上別說是患者了,連醫(yī)生和護(hù)士都鮮少走過。
在走到周圍幾乎沒有任何人時,穿過了兩層自動門,進(jìn)到了為ICU會面者開設(shè)的準(zhǔn)備室。要像之前那次一樣換上廚師一樣的消毒服裝,戴上廚師一樣的帽子,穿上專門的拖鞋。手也要按照規(guī)程進(jìn)行消毒。
給護(hù)士檢查完畢之后,確認(rèn)無誤后,總算得以放行。
從依舊能往里面走的準(zhǔn)備室又通過一扇門。不過,這還不是翔子所在的ICU病房。道路非常整潔。右邊墻壁的大窗子對面是一個個的病房。
帶領(lǐng)咲太的護(hù)士姐姐停下了。玻璃對面是和咲太熟悉的面孔。和咲太同樣穿著消毒服戴著帽子的翔子父母。和他們對上視線后,咲太低頭打了個招呼。
一周之前還是不被允許進(jìn)入室內(nèi)的,但今天不同。
「請吧」
在護(hù)士姐姐的催促下,進(jìn)入了ICU內(nèi)部。
獨特的寧靜包圍了咲太。
只能聽到醫(yī)療器械的聲音。能聽到冰箱電機運作的聲音,也能聽到泵在將什么東西吸上來的聲音。這些無生氣的聲音凸顯了室內(nèi)的寧靜。倒不如說,正是這些聲音,造就了寧靜。
翔子躺在被機械包圍在中間的床上,閉著眼睛。
「翔子,梓川同學(xué)來了」
母親聲音顫抖著搖了搖翔子的肩膀。
然后,翔子的眼緩緩地睜開了一半。一開始她是呆呆地看著天花板,然后才看向雙親的臉。
「牧之原」
沒能忍住的咲太發(fā)出了呼喊。
彷徨的視線總算是捕捉到了咲太。
「咲太哥哥……」
聲音因為氧氣罩而有些朦朧。她的小手像是在尋求著什么一樣稍稍舉了起來。
母親說了一句『再靠近一點吧』,把床邊的位置讓給了咲太。
「嗯,是我」
除此之外不知該說什么好。身體擅自動起來,雙手握住了翔子的手。幾乎沒有什么力氣。手掌很小,指尖很細(xì)……一直握著,就會擔(dān)心它會不會就這樣化掉。
「我真是不想讓咲太哥哥看到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
「為什么?」
「因為,被機器包圍著……」
「這不是很帥氣嗎」
「這話不是用來夸獎女孩子的吧」
翔子勉強擠出了笑容。
翔子用她另一只手摘下了氧氣面罩。
沒問題嗎——咲太看向護(hù)士姐姐進(jìn)行確認(rèn)。護(hù)士姐姐默默地點了點頭。
翔子將透明的面罩放在橫跨床的小桌板上。那上面放著中學(xué)教科書和小小的筆盒,有一桿鉛筆躺在外面。
「你還在好好學(xué)習(xí)啊」
「狀態(tài)好的時候稍微學(xué)一點」
「翔子,我們先回避一會兒」
母親這么說完,就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咲太,然后和父親護(hù)士一起離開了ICU病房。
咲太和翔子兩人獨處了。
「……」
沒想到什么能馬上說出口的話。在規(guī)整地發(fā)出聲音的醫(yī)療器械面前有點難以開口。緊張感漸漸纏緊了自己的身體。一種深不見底的恐怖從腳底爬上來,讓人無數(shù)可逃。
「咲太哥哥遵守了約定呢」
「嗯?」
「媽媽說了,咲太哥哥每天都會來看我」
「也有幾天因為打工來不了的」
翔子用細(xì)小的笑聲回應(yīng)了咲太可愛的借口。
「真的非常感謝……」
「那個,牧之原」
「嗯」
「我有話想跟你說」
現(xiàn)在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跟這種狀態(tài)下的翔子說。但是,錯過這次機會的話,以后就再也沒機會了。翔子的病情已經(jīng)無比嚴(yán)重。ICU的氣氛透露了這一點。翔子周圍的人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之前,你找我討論過『未來規(guī)劃』那張紙的事」
「……」
「就是明明你沒寫,上面的內(nèi)容卻自己增加了的事」
「咲太哥哥,我……」
翔子撇開視線,看向遠(yuǎn)方,看向比天花板更高的地方。她一定是在看著外面的天空吧。
「我,一直在做夢……」
「牧之原?」
「是不可思議的夢……」
表情像是在述說回憶時一樣安穩(wěn)。
「成為高中生的我,在七里浜的海灘鼓勵了比我還小的咲太哥哥,還經(jīng)常做些惡作劇……」

「……」
就算話題被扯遠(yuǎn),咲太也沒忍心打斷翔子。因為翔子所說的內(nèi)容自己也有印象……倒不如說,那是對咲太而言絕對無法忘記的回憶。
「成為大學(xué)生的我,寄宿在咲太哥哥的家里,做飯,打掃衛(wèi)生,給那須野洗澡」

這肯定不是什么偶然的一致。小翔子夢到的高中生翔子,是咲太的初戀。她夢到的大學(xué)生翔子,是十一月末到平安夜這段時間都住在咲太家的那個翔子。
「每天早上起來,對咲太哥哥說早安……咲太哥哥出門時,站在門口把咲太哥哥送走并說一路平安……」
「……」
「咲太哥哥回來了,就穿著圍裙出來迎接,說句歡迎回來……晚上說完晚安結(jié)束一整天。第二天又重復(fù)著同樣的生活……感覺就像新婚夫婦一樣,很開心」
「牧之原」
「偶爾還一起出門約會」
「那個不是夢……」
「在能看到還的教堂里穿了婚紗,咲太哥哥害羞地夸我好看……」
「不對,牧之原」
「我高興能和咲太哥哥有那樣的回憶,即便那是夢」
「那些……全都是真事啊」
「我真的很高興……」
翔子滿足地笑了。
不知不覺地,她溫柔的目光又朝向了咲太。
「我知道的,咲太君」
翔子調(diào)皮地,像是在模仿某人一樣說出了這句話。
「牧之原?」
「我,全都知道。那是真正的未來……我已經(jīng)知道,現(xiàn)在也是『未來』了」
「是的。確實是……所以,回到過去的話,牧之原就還有得救的可能性」
咲太當(dāng)然明白這不過是渺茫的希望。不過是無限接近零的概率。
「但是,這不行」
翔子緩緩搖了頭。
「為什么……」
「就算重來一遍,我也不認(rèn)為自己的病能被治好」
「別放棄啊,一定有什么……」
「但是,如果重來一遍,或許能將咲太哥哥從現(xiàn)在的悲傷之中拯救出來」
「你在說什么……」
「我全都知道」
「……」
「是我在讓咲太哥哥受苦」
「不,牧之原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因為我擔(dān)心自己的未來,引發(fā)了青春期綜合征……這讓我和咲太哥哥相遇了」
「我是想說,一切都多虧能和你相遇。我從沒有一次,沒有一秒為和牧之原,和翔子小姐遇感到后悔。一起度過的時光對我來說都是無比重要的回憶。如果不和你相遇,我就不是現(xiàn)在的我了」
想要傳達(dá)的心意有很多很多。甚至想用更大的聲音,大吼出來。但沒辦法在現(xiàn)在的翔子面前這么做。咲太只能一直維持平穩(wěn)的語氣說話。
「咲太哥哥已經(jīng)很努力了」
「……」
「所以,已經(jīng)沒事了」
她雙眼含淚地這么說
「牧之原……?」
「我會好好將一切重置的……制造出我與咲太哥哥不會相遇的未來……」
「你在說什么……」
「創(chuàng)造出就算我不在,咲太哥哥也不會悲傷的未來……為了咲太哥哥能獲得幸福的未來,我……」

「不……不對……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翔子直勾勾地仰望天花板,似乎已經(jīng)聽不到咲太的聲音了。微微動著的嘴唇發(fā)出細(xì)如蚊蠅的聲音。
不管咲太再怎么解釋,她都不理會了。
「不是的,牧之原!」
咲太的話傳達(dá)不到。
「你為了你自己重來一切就夠了……」
咲太的心意已經(jīng)傳達(dá)不到了。
「沒事,咲太哥哥不用擔(dān)心任何事……」
「不……」
「一切都交給我……」
「不是的……」
「我絕對,會讓咲太哥哥幸福的……所以……」
「你應(yīng)該更加看重自己的事啊!」
這時,緊握著的翔子的手,突然沒了力氣。
「牧之原……?」
「……」
翔子沒了回音。
「來,來人??!」
咲太慌忙喊出聲。
穿著白衣的醫(yī)生和護(hù)士趕緊沖過來確認(rèn)翔子的安危。
「沒事,這次只是睡著了」
經(jīng)過一系列的檢查,醫(yī)生這么說了。
但是,并沒有安心下來?!哼@次』這個字眼讓咲太的心一直懸在空中。冷靜不下來。翔子最后那句話的決心,讓咲太感到震撼。
直到剛剛,咲太都一心想救翔子。他覺得生來就患上重病的翔子是應(yīng)該被拯救的?,F(xiàn)在依然這么想。然而,事到如今,翔子依舊在為咲太著想,還說要拯救咲太。
「你應(yīng)該多想想自己的事啊……牧之原……」
忍不住吐出自己的感情。
「你應(yīng)該更自私一點的……」
忍住眼淚,顫抖著肩膀……
「先出去冷靜一下吧」
護(hù)士姐姐安慰道。
只好從命。這里已經(jīng)沒有任何咲太可以做的事了。賴在這里也只會給別人添麻煩。
走出無菌室,再一次透過玻璃窗看看翔子。明明她完全沒有獲得幸福,明明她也還想活更久……她的睡臉卻像是遇到什么高興的事一樣,微笑著。
咲太不忍心再看下去,快步走回了準(zhǔn)備室。脫下帽子和衣服,并把他們丟進(jìn)專用的垃圾桶
「有什么情況我會通知你的」
背對著護(hù)士姐姐點點頭,離開了準(zhǔn)備室。
通過來時也走過的兩重自動門。
麻衣和理央等在走廊前方。
「咲太」
「麻衣同學(xué)……」
「小翔子呢?」
「剛剛睡著了」
「是么」
麻衣心痛地低下頭。
「櫻島學(xué)姐,把這個交給梓川」
理央看著麻衣手上的一張紙。
「咲太,這個」
麻衣將紙展開給麻衣看。
「……???」
這一瞬間,驚愕與疑問同時襲來。
「為什么……」
上面出現(xiàn)了新的內(nèi)容。但是和至今為止看到的完全不同……
并沒有寫什么中學(xué)畢業(yè),高中入學(xué)。
作為一個『未來規(guī)劃』,上面的內(nèi)容太過抽象了。
但是,一定沒有比這更合適的內(nèi)容了吧。咲太想不到比這更好的了。這樣率直地表露自己心意的內(nèi)容……
像是要將紙上的空白全部填滿一樣——
——『謝謝』
——『你很努力了』
——『最喜歡了』
——心懷著這三句話活下去。
有些笨拙的筆跡,用力刻下了這樣的話。
那是大翔子告訴自己的,她最喜歡的三句話。
這是咲太告訴小翔子的,自己最喜歡的三句話。
在紙張的最后。
——希望有一天能成為溫柔的人。
以這句話做結(jié)。
「……這是什么意思嘛」
啪嗒。有什么東西落在了紙上。它漸漸擴散開,將『四年級一班 牧之原翔子』這行字打濕了。
就算明白這是自己的眼淚,也沒法克制住。
「為什么……」
「剛才從ICU出來的翔子母親說了……昨天,小翔子突然提出說要把作業(yè)完成」
「我,到底該怎么辦」
咲太求助般看著理央。
「我要怎么樣才能救牧之原啊……!」
「……」
理央苦著臉,沒有給出任何回應(yīng)。
「牧之原她全都知道了……翔子小姐的事,自己的事……也知道過去是可以改變的……她在知道的基礎(chǔ)上……明明她知道……卻還要去選擇與我不相往來的未來……這樣一來,就算她不在,我也不會悲傷……這是什么意思嘛!」
唯一的希望,改變過去的可能性。翔子想要為了咲太,而不是為了自己,使用這唯一的機會……
「對不起,梓川……」
抬起頭,看到了理央沉痛的面龐。
「我只能想到這種事了」
她遞出了一支鉛筆,是用來評分用的紅色鉛筆。
「……?」
「咲太……小翔子已經(jīng)很努力了」
麻衣的手輕輕撫在咲太背上。
「……」
「所以,咲太就幫小翔子打個分,讓她完成作業(yè)吧」
「???」
「咲太要好好夸獎努力了一番的她」
「我……」
顫抖的手伸向了紅色鉛筆。根本握不穩(wěn)。就算如此,還是咬緊牙關(guān)往指尖灌注力量。強行把眼淚收回去。
把紙放在長椅旁邊的矮桌子上。
在此之后就沒有任何猶豫了。
一邊感受著流淚的疼痛一邊笑著畫出大大的花。大大的,大大的……懷著畫出世上最大的花的想法,在整張紙上畫了個盛夏開放的向日葵般的花記號。

畫完抬起頭,看到麻衣哭了,理央也哭了。她們的眼淚如雨下,臉上卻笑開了花。
除夕夜的鐘聲響起。
這一天,咲太他們被破例準(zhǔn)許呆在醫(yī)院里。
在ICU門口的走廊上,在走廊邊的椅子上包著毛毯子等待時間過去。
翔子的雙親說他們可以用翔子一般住院部的房間,但還是為了盡可能近地待在翔子身邊,選擇了這里。
毛毯是擔(dān)心他們著涼的護(hù)士姐姐送來的。
咲太和麻衣裹著一床毛毯坐在椅子上。旁邊的椅子上是理央以及之后趕來的佑真。
任何人都沒有說話,只是一動不動地待著。
「新年了」
佑真自言自語般地說道。在沒了燈光的灰暗走廊中,手機的液晶屏發(fā)著光。
誰都沒說『新年快樂』
在這地方,根本沒有祝賀新年來臨的心情。
像是在祈禱奪取翔子生命的時間不要往前走的寧靜氣氛籠罩著這里……
之后,近旁的寺廟敲響的新年鐘聲也聽不到了。
醫(yī)院走廊悄然無聲,偶爾會有誰因為改變姿勢而發(fā)出一些細(xì)小的聲音。
咲太只能聽到靠在一起的麻衣的呼吸。
它漸漸變得有規(guī)律,變得安詳,最后變成了睡夢的吐息。
閉上眼睛的麻衣將體重壓到了咲太身上。
仔細(xì)一看,理央抱著雙膝睡著了,而佑真是低著頭睡的。
窗外遠(yuǎn)處的天空也出現(xiàn)了白線。
黎明即將到來。
新的一年,新的早晨。
咲太向還沒有露頭的太陽許愿翔子能夠平安。
之后,咲太的思考就中斷了。
感覺遠(yuǎn)處通往ICU的自動門打開了。
——小翔子她……
好像聽到了什么人的聲音。
但是,咲太的意識更早一步地進(jìn)入了夢的世界。
——做了一個夢。
在陌生的學(xué)校教室里。
課桌都還很矮。
是小學(xué)。
正在上課的應(yīng)該是三四年級的小孩們。
大家都熱心地面對著自己的桌子。
在一張紙上寫著什么。
咲太在孩子們中找到了自己眼熟的少女。
挺直了背坐在椅子上的小女孩。
她在紙上認(rèn)真寫著。
側(cè)臉看上去很嚴(yán)肅,看上去很精神。
想要想起她的名字,但不行,想不起來。
總覺得自己知道她的名字,但不論如何就是想不起。
「老師,我寫好了!」
教室里的一個男孩子精神抖擻地舉手。
「我也是」
「我也」
這時,教室里各處都有人舉手了。
在漸漸變得熱鬧的教室中,只有少女直到最后還在埋頭苦寫,一直沒寫完。明明班上其他的孩子們都寫完,開始玩游戲了……
一個女老師走到少女身旁。
在她旁邊低下身子,
「能寫多少是多少,沒關(guān)系的」
溫柔地說道。
過了一會兒,女孩抬起頭。
露出有些得意的神情,用雙手把紙舉起來給老師看。
「我寫好了!」

她滿臉是笑容。

(第七卷末)
新年參拜后的歸途。
在鐮倉站上了電車的咲太和麻衣在途中的七里浜站下車了。
這是個只有單線通過的小站。在簡易的檢票口刷了IC卡,下了幾級樓梯后就已經(jīng)出了站,來到站前的馬路。
走過短短的橋,左手邊就是兩人就讀的峰之原高中的校舍。明天就是第三學(xué)期了,又必須每天都來上學(xué)了。
總之先忘掉這種煩惱的事,背對高中。走下平緩的坡道,走向眼前延展開的大海。
渡過很難變綠的134國道的紅綠燈,來到道路的另一頭。從那里走下夕陽下的沙灘。
和麻衣一起走在沙灘和波浪的交界線上。
冬天的海風(fēng)很冷,強力的海浪聲打消了周圍的喧囂。
雖然零星有點人,但給咲太和麻衣留了二人世界的空間。所以,咲太喜歡這個地方。
「咲太真是喜歡這個地方啊」
「不過我最喜歡的是麻衣同學(xué)」
為了尋求褒獎把視線移向麻衣,然而麻衣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不僅如此,還顯得很不愉快。其原因她一開口就明白了。
「那個夢中出現(xiàn)的女高中生就這么好么」
是一種挑釁的說法。有些夸張的,不愉快的口吻。
「我之前也說過了,不是好或壞的問題……我只是有種被救贖了的感覺」
「你和她在這里約會過好幾次吧?」
「但這全是夢中的故事」
因為是夢,所以一切都很朦朧,記憶并不清晰。
所以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的面龐也已經(jīng)記不真切。
說過什么話,音色是怎樣的,都不明晰。
但是,全身都充滿了被她拯救了的感覺。
兩年前就是這樣。在花楓被欺凌,覺得走投無路的時候,咲太從夢中的女高中生那里得到了向前看的勇氣。
知道那個女高中生穿著的制服是峰之原高中的校服后……咲太在決定和妹妹兩個人離開父母住時,選擇搬家到了這里。
懷有淡淡的期待。
不過,果然沒見著。
沒發(fā)現(xiàn)類似她的學(xué)生。
「哼~」
麻衣的表情還顯得很不愉快。
「話說,麻衣同學(xué)也很喜歡這里吧」
判斷到自己占下風(fēng)的咲太想要迅速改變話題。
「與其說是喜歡,倒不如說是這地方和我有淵源吧」
「畢竟那部電影大受好評啊」
那時麻衣在初中時主演的電影。
是以七里浜周邊為舞臺的故事。這個沙灘也是取景地之一。麻衣演的是一個先天患有心臟疾病的少女,唯一的治療方法就是等待心臟移植手術(shù)。捐獻(xiàn)者遲遲不出現(xiàn),但是主人公還是堅強地活著。她的身影感動了全日本,比誰都清楚生命的可貴的主人公也受到了世界范圍的好評。電影還獲得了有名的獎項。
因為這部電影,主人公罹患的疾病被世人所熟知,社會對臟器移植手術(shù)的看法也有所變化。當(dāng)然,是朝好的方向變化。
咲太的錢包里,也有一張綠色的捐獻(xiàn)卡。
「好冷,回去吧」
沒等咲太回應(yīng),麻衣就轉(zhuǎn)身背對海灘往回走。咲太馬上追到她身邊,牽起她的手。
「咲太的手好冷啊」
「所以我想用你的手來取暖啊」
「這句話應(yīng)該由女方說才對吧」
麻衣一臉無語。但是,她沒有嫌棄地甩開手。不僅如此,還把握在一起的手塞進(jìn)咲太的上衣口袋。感覺有點癢癢。
一邊調(diào)情一邊走到離開沙灘的階梯前時,和一家人擦肩而過。
三十五歲左右的夫妻。
以及一個中學(xué)生年級的少女。她開心地雙親聊著天。燦爛的笑容讓人印象深刻。
「這樣會影響到身體的,只來一下下哦」
父親對在波浪邊奔跑的女兒說。
「是啊,就算是接受了手術(shù)也不能……」
母親也附和道。
「我已經(jīng)康復(fù)了,所以沒事的」
少女回頭,笑著揮揮手。
看到這個身影,咲太的腳步完全停下了。
「咲太?」
麻衣驚訝地看向咲太。
「那個女孩……」
吐出了類似夢話的含糊聲音。
總感覺自己認(rèn)識那個在沙灘上嬉戲的少女。
逃開撲上來的波浪的她露出的笑容……
開心的笑聲……
隨著身體在空中舞動的長發(fā)……
但是,總是想不起來。
叫什么名字。
在哪里見過。
都想不起來。
不管怎么想都得不到答案,找不到答案。
「……不,沒什么」
所以,就這樣回答了一句,上了一級樓梯。
就在這時。
身體比意識更快起了反應(yīng)。
心比腦筋更早動了起來。
朝海的那邊回過頭。
「牧之原!」
用不輸給波浪的洪亮聲音。
喊出了他應(yīng)該很陌生的那個名字。
聲音乘著海風(fēng),傳到了很遠(yuǎn)的地方。
在喊出來的瞬間,就想起了這個名字。
是一個和溫柔相連的重要的名字。
所有溫暖的記憶以及讓眼角發(fā)熱的心意都在咲太體內(nèi)復(fù)蘇。
「……」
沙灘上的少女睜大了眼睛。
用難以置信地眼神看著咲太。
但是,馬上淚流滿面,又完全不打算去擦。
「是我,咲太哥哥!」

翔子笑了

(第八卷末)
咲太沒能立刻做出反應(yīng)沒原因并不在于被越發(fā)認(rèn)真的翔子的表情吸引。而是要把翔子的話轉(zhuǎn)換為自己的感受需要一點時間。
「原來如此,是這個意思嗎……」
「就是這個意思」
咲太總算是理解到翔子的話中不帶一點玩笑的理由了。在翔子作為『翔子小姐』體驗的所有未來中霧島透子的視頻都沒有登場過。嚴(yán)謹(jǐn)?shù)卣f,存在或許是存在過的。但是,卻沒有她投稿的視頻像現(xiàn)在這樣流行的未來。『本來沒有的事』現(xiàn)在正存在于這個世界上。那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牧之原你現(xiàn)在在擔(dān)心自己做的事可能改變了未來的世界嗎」
「在這個問題上我覺得咲太哥哥也是共犯」
翔子把最后一口巴菲送進(jìn)嘴里,然后總算是露出了惡作劇式的笑容。
「不過,那種事不是牧之原你該擔(dān)心的」
「就算我剛才說的話都是事實……并且我所做的事真的改變了某些人的人生,那也是那些『某些人』需要自己面對的問題,對吧?」
翔子露出像是惡作劇成功了的小孩子似的表情,說出了很像咲太會給出的答案。那帶著些孩子氣的表情是『翔子小姐』常常露出的表情。
「沒錯啊。我可沒有溫柔到能夠去擔(dān)心素未謀面的人」
「我認(rèn)為看到有人募捐就會捐出身上所有零錢的咲太哥哥已經(jīng)足夠溫柔了,并且沒有自覺」
「我是除此之外想不到別的辦法救牧之原了啊」
現(xiàn)在依舊繼續(xù)這樣的行為,就像是在向救助了翔子的人們報恩一樣。并不是對特定的某一個人報恩,而是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下意識間的善意報恩。
「反正又不是誰因此而變得不幸了,放著別管就好了。不過,要是有人因此得益的話倒是也想分一杯羹咯」
至少『霧島透子』應(yīng)該是因此受益火了起來的。
聽到咲太的玩笑,翔子只是微微笑了笑。
「比起擔(dān)心其他人,牧之原你還有很多其他事要做的吧?」
那些才是更重要的事。
無比重要。
是翔子才能做到的事。
看到咲太筆直的視線和其中的感情,翔子露出了微笑。那是一幅心中有數(shù)的表情。
「為了補償身處病痛之中的自己而去享受人生對吧」
「就是這么回事」
「享受著呢。今天也吃了一直想吃的巧克力巴菲」
「渺小」
「其實能夠把這樣小確幸當(dāng)成幸福才是最大的幸福哦」
翔子用『翔子小姐』一樣的語氣這么說著,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說起來也是啊」
咲太認(rèn)同了翔子的話,同時看了看店內(nèi)的時鐘。休息還剩下五分鐘。
「要說了就這些了嗎?」
都說到這里了,應(yīng)該不會有更多的事要說了吧。但是,
「不,其實還有一件事」
翔子卻做出了這樣的回答。
「其實接下來要說的,才是我今天來的真正理由」
翔子一臉有些困惑的表情看著咲太。是什么難以開口的話嗎。翔子接下來的話告訴了咲太其中的理由。
「我要搬家了」
理解這句話不需要太多時間。因為那非常單純……。
「什么時候?搬去哪?」
所以,咲太也自然地回問。
「明天上午十點的飛機,去沖繩」
「那還真是突然」
但那只是對于咲太來說而已。對于翔子來說可能并不突然。
「溫暖的地方對身體的負(fù)擔(dān)也會少一些」
看著翔子沉著的表情就有這種感覺。
「學(xué)校呢?」
「中學(xué)的課程當(dāng)然還是有的……不過三月還是先用在適應(yīng)那邊的生活上,從春天再開始上學(xué)」
「這樣啊」
「看來麻衣姐姐有好好幫我保密呢」
「?」
「上周我先寫信給麻衣姐姐告訴了她」
「原來是這樣嗎」
「我事先拜托麻衣姐姐照顧好咲太哥哥了」
「麻衣同學(xué)回你信了嗎?」
「今天剛寄來的」
翔子從包里取出了一個藍(lán)色的信封。
在校太看來,這兩個人分別是初戀和現(xiàn)在的戀人。她們之間進(jìn)行了怎樣的交流,咲太既想知道又好像不是很想知道……總之心情有點復(fù)雜。
「里面寫了什么?」
就算這樣,咲太也還是忍不住問了內(nèi)容。
「她說等到一切安頓下來會和咲太哥哥一起來玩」
「是嗎」
「是的」
「沖繩嗎……真好啊」
「等到習(xí)慣了那邊的生活,我也會給咲太哥哥寫信的」
「我等著。記得寄一些在沖繩的照片」
「好的。我會附上性感泳裝照片的」
「那個還是再等個三年左右吧」
「那就等吧。到時候我要寄讓你和麻衣姐姐大吵一架的照片過去」
「那可真是令人期待」
「敬請期待」
翔子露出的燦爛的微笑??雌饋砩踔劣行┮?。咲太試圖將那張笑臉深深烙在及一直在。
坐飛機去沖繩一小會就到了。比起在過去和未來之間穿行簡直就是小事一樁,不過是橫跨這個國家而已。
就算這樣,也還是會有一段時間看不到翔子的笑容……
說實話,是有些寂寞。肯定是會寂寞的。但是,咲太并沒有說出『看來要寂寞一陣子了啊』這種話??朔膊∽兊媒】档南枳舆€有今后的人生。搬家則是她新生活的第一步。所以……
「牧之原」
「嗯?」
「一路平安」
咲太像是在聲援她一樣,伸出了右手。
「那我走了」
翔子用小小的手用力回握了咲太。
4
飛機云劃過澄澈的藍(lán)天。
海上方的天空。
比水平線更遙遠(yuǎn)的天空。
從這里看,就像是紙飛機在悄無聲息地飛行一樣。
站在七里浜沙灘上的咲太聽見的,只有海浪和海風(fēng)的聲音。
「牧之原大概已經(jīng)到?jīng)_繩了吧」
昨天來餐廳時翔子說是上午十點的飛機。咲太沒有戴表所以不知道準(zhǔn)確的時間,但通過自己的饑餓程度來判斷,現(xiàn)在差不多是下午一點。
今天上午十點,在飛機起飛的同時,咲太參加了峰之原高中的畢業(yè)典禮。站在在校生的立場上送別畢業(yè)生。
畢業(yè)典禮進(jìn)行的很順利,基本是在正常時間結(jié)束的。那是快到十二點的時候。
在那之后,班主任嘮叨了一會才宣布解散,當(dāng)時是十二點半。
咲太離開學(xué)校后沒有立刻回家,而是來到了這里,七里浜的海岸。
并不是為了沉浸在畢業(yè)典禮的余韻或是感傷之中。咲太還要在這個學(xué)校上一年的課。并且學(xué)校生活中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回憶值得去感傷。至少現(xiàn)在還沒有……
對于麻衣的畢業(yè)也沒有感覺到諸如寂寞的感情。最多也就是早上想了想『今天是最后一次看麻衣同學(xué)穿校服的樣子了啊』。
咲太來海邊是因為今天早上在一起來學(xué)校的電車中,麻衣說了『結(jié)束后在海邊等我』。
但麻衣卻還沒有來。
等著等著剛才的飛機云就越來越小了。飛機承載著某些人飛翔了天空的另一頭。
明明翔子并不在那架飛機上,咲太卻還是目送那架飛機直到它牽出的飛機云完全消失。
飛機小時候,便從右至左眺望起七里浜的海。
和翔子相遇的海岸。
雖然那時還是『翔子小姐』……
再過幾年,『牧之原』就會成長到和咲太相遇時的『翔子小姐』同樣的年齡。只要等著,就還能見到。
想到這里,咲太就自然地露出了笑容。
覺得好笑,覺得開心,內(nèi)心充滿了溫暖。
到那時候,就算是各種令人難以置信的體驗,一定也能一起帶著笑容一起回顧。咲太無比期待那樣的未來。
(第九卷)
期間值得一提的就只有在咲太考完試回家的時候,看到了放在郵箱里的信。是搬到?jīng)_繩去的翔子寄來的。
一同寄過來的照片上的翔子充滿活力。她站在海岸線上燦爛地笑著。頭上戴著草帽,身上穿著白色的半袖連衣裙。信上寫著當(dāng)天的氣溫已經(jīng)超過了二十五度。

和才剛剛有一點春意的關(guān)東地區(qū)真是天差地別。
——我還會再給你寫信的。
(第十一卷)
咲太接過信封,信封正面寫著『致 梓川咲太』。光看這工整的字跡咲太就知道寄件人是誰了。而且會給咲太寄信的人本來也就那么一個。
撕開封口從里面拿出便箋。然后慢慢展開來。
——那邊已經(jīng)完全入秋了嗎?
——我這邊還在夏天
——這就是證據(jù)——『翔子』的『相紙』哦~
內(nèi)容只有短短這幾行。
「照片?」
「在信封里」
麻衣從咲太放在矮桌上的信封里拿出了照片。
「那去看吧」
她這么說著把照片拿給了咲太。
藍(lán)藍(lán)的天。天上飄著山一樣的云。通透的南方海面像是人造物一樣美麗。光腳站在柔軟沙灘上的翔子臉上帶著笑容。她把T恤的衣角綁在腰間,寬松的裙褲下面露出健康的裸腿。照片里的她正擺出一個雙手捧著浮在海面上的心形巖石的pose。
大概是通過調(diào)整好相機的位置拍出了那樣的效果。那塊心形的巖石旁邊還附加她手寫的留言『最喜歡你了!』。
「翔子越來越像翔子小姐了」
「是啊……」
行為先不說,她搬到?jīng)_繩去之后各自似乎也長高了。整張臉給人的感覺也從『牧之原妹妹』變得越來越像『翔子姐姐』。咲太剛認(rèn)識她的時候她才中學(xué)一年級,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中學(xué)三年級了。歲月流轉(zhuǎn)。理所當(dāng)然地長大一歲又一歲,理所當(dāng)然地成長。僅僅是知道翔子現(xiàn)在過著這樣的時間,咲太心里就充滿了溫暖。
「看來我也不能大意啊」
麻衣把照片放回矮桌上,把餐桌上的馬克杯拿了過來。
「嗯?」
咲太搞不清楚麻衣究竟想說什么做出了反問,結(jié)果抬頭就看見了麻衣有些不開心的表情。
「因為她總有一天會變成咲太初戀的那個翔子小姐啊」
照片上的翔子臉上已經(jīng)明顯有了『翔子小姐』的影子。
「啊~」
咲太恍然大悟般點點頭。
「咲太你開心嗎?」
麻衣坐到了咲太旁邊。
「開心啊。到了春天,牧之原就能如愿成為高中生了」
她可能活不到中學(xué)畢業(yè)。
被醫(yī)生下達(dá)了這樣的判決的她,明年也是高中生了。其中的意義和生來就有個健康身體的咲太成為高中生或是大學(xué)生是不一樣的。
翔子的人生延續(xù)到了未來。并且將會接著延續(xù)下去。
這讓咲太怎么能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