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門周泣

雍門鼓琴

? ? ? ? ?漢·劉向《說苑·善說》

【原文】

雍門子周以善琴見孟嘗君，孟嘗君曰：“先生鼓琴亦能令文悲乎？”

雍門子周曰：“臣何獨(dú)能令足下悲哉……然臣之所為足下悲者一事也。夫聲敵帝而困秦者，君也；連五國之約，南面而代楚者，又君也。天下未嘗無事，不從則橫。從成則楚王，橫成則秦帝。楚王秦帝，必報仇于薛矣。夫以秦楚之強(qiáng)而報仇于弱薛，譬之猶摩蕭斧而伐朝菌也，必不留行矣。天下有識之士無不為足下寒心酸鼻者，千秋萬歲之后，廟堂必不血食矣。高臺既以壞，曲池既以漸。墳?zāi)辜纫韵露嗤⒁?，嬰兒豎子樵采薪蕘者，蹢躅其足而歌其上，眾人見之，無不愀焉?！?/p>

孟嘗君聞之泫然泣涕，悲淚盈眶，承睫而未殞。

雍門子周于是引琴而鼓，徐動宮徵，微揮羽角，切終而成曲。

孟嘗君增悲流涕曰：“先生之鼓琴，令文立若破國亡邑之人也?！?/p>

孟嘗君涕浪汗增，欷而就之，曰：“先生之鼓琴，令文立若國亡邑之人也?！?/p>

（此文在《淮南子·覽冥訓(xùn)》、《新論·琴道》 等亦有所載，內(nèi)容略同。）

【今譯】

戰(zhàn)國時齊國的雍門子周是音樂家，彈琴彈得很好。

一次，雍門子周帶了琴，去拜見齊國的相國孟嘗君田文，孟嘗君的封地在薛，孟嘗君請他彈琴，用懷疑的口氣問雍門子周說：“先生彈琴，善彈哀傷的曲調(diào)，也能使我悲傷嗎？”

雍門子周回答說：“我彈出的曲調(diào)，怎能令您悲傷呢？您手中有兵車千輛，住的是深宮大廈，吃的是山珍海味，回家有美女歌舞作樂，出外騎快馬奔馳打獵，威權(quán)無比，得意非凡，即使最能彈琴的人，也無法令您悲傷。”

孟嘗君搖搖頭說：“我認(rèn)為你講的并不全對?！?/p>

于是，雍門子周話鋒一轉(zhuǎn)，接下去又說：“是的，我也正有一件事情為您擔(dān)憂，在替您擔(dān)著心呢。你曾經(jīng)聯(lián)合韓、魏等國，出兵打敗秦國和楚國，你和秦楚這兩個大國結(jié)下了深仇。

“'夫聲敵帝而困秦的，是您；連五國之約南面而代楚的，又是您'。天下未嘗無事，現(xiàn)在天下的形式，不是合縱就是連橫。如果合縱成功，則楚國稱王；如果連橫成功，秦國聯(lián)合東方一個國家，攻打其他國家，則秦國稱帝。今天下非楚即秦。

“無論楚國稱王還是秦國稱帝，都一定要攻打你的封地薛地報仇。以強(qiáng)大秦國和楚國來報仇于您弱小的薛地，您以薛城這一小塊地方同楚、秦對抗，這可以比喻成就像用摩蕭斧劈砍朝菌一樣，必然是留不住的。天下有識的人，沒有一個不為你寒心酸鼻，傷心悲哀?？峙聦矶嗌倌暌院?，你的廟堂就沒有人祭祀、斷了煙火了，亭臺樓閣也就荒蕪了，曲池也消失了，連墳?zāi)苟甲兂善降?，成為樵山牧場，嬰兒豎子、樵夫采薪蕘者，蹢躅其足而歌其上，那時候，人們見了，都會嘆氣說：'像孟嘗君這樣尊貴的人，竟會落到這樣的地步！'”

孟嘗君聽了，不禁心中充滿酸楚，他的這些話說得孟嘗君悲傷得眼眶中充滿了淚水，好像要哭泣的樣子。

孟嘗君聞之悲淚盈眶。于是雍門子周引琴而鼓，拿起琴來，彈出一曲悲愴哀傷的曲子“徐動宮徵(zhi)，微揮羽角”，孟嘗君越聽越悲痛，悲傷得直流淚，眼淚和冷汗混在一起，他彈出憂傷的曲調(diào)使孟嘗君涕下而汗出，欷覷出聲。

這時，孟嘗君增悲流涕，上前對他說：“先生彈的曲子，使我聽了就像一個家破人亡、破國亡邑的人一樣悲慘?！?/p>

雍門子周趁機(jī)勸說孟嘗君不要貪圖享樂。

【賞析】

雍門，復(fù)姓。

雍門，城門名。 春秋時齊國城門。

雍門周，戰(zhàn)國時齊國人，古之善琴者，琴家，姓雍門，名周，善鼓琴又善言說。他居住在齊國的雍門城（今江蘇省徐州市東南），故以“雍門”為號，他又被稱為雍門子，或雍門子周。

今徐州市東南有雍門村，據(jù)說是雍門周當(dāng)時曾經(jīng)鼓琴的地方。

相傳，戰(zhàn)國時雍門周曾彈琴見齊國的孟嘗君于雍門，以琴見孟嘗君，他先借助于言辭，陳說其行將危亡，以及危亡后曲池平?jīng)]，高臺傾塌的境況，使孟嘗君先聽其言說，已泫然涕泣，而后繼以悲弦，進(jìn)一步使孟嘗君聞其鼓琴，感發(fā)悲思，更加悲哀不支，淚水不止。

“雍門周泣”說的就是他通過說詞使孟嘗君泫然流涕，然后引琴而鼓之，使孟嘗君聞琴而更加悲傷墜淚、泣淚不止。

后以“雍門泣”、“曲池平”、“高臺傾”指昔日富貴，今日衰敗，盛極而衰、悲傷淪落的感情。

“雍門鼓琴”使人悲傷動情的語辭或音樂。

?“雍門刎首” 比喻忠君報國。

（據(jù)漢·劉向《說苑·立節(jié)》載：相傳，“越軍至齊境，烈士雍門子狄聞之，刎頸而死。越軍知之，曰：'齊王有臣鈞如雍門子狄，擬使越社稷不血食。'遂引軍而退。齊王葬雍門以上卿之禮?！保?/p>

（意思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越軍開赴齊國邊境，齊國的烈士雍門子狄聽說后，親自來到越軍的營前，刎頸，壯烈而死，越軍將士見了都被威懾住了，紛紛感慨齊國竟然有如此忠烈的義士，由此斷定齊國肯定是不容易被戰(zhàn)勝的，就引軍而退，越軍于是從齊國退兵了。齊王以上卿之禮安葬了雍門子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