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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秋/重云同人文】涼州詞(二)

2022-10-07 18:42 作者:梧桐流雨  | 我要投稿

經此一事,云池少將軍再不許行秋踏出城門半步。邊塞小城既無藏書典籍,但凡稍稍提一句練劍習武的話,眾家仆又是一千一萬個不許。行秋百無聊賴,只得每日訪友。起初去尋少將軍這位自幼一同長大的老相識敘舊,意圖趁他間或領兵出城操練之時,順理成章隨他一道出去,再不濟,于城內請他指點一番劍術也好。誰知他這點小心思不只是被盡忠職守的家仆看破,就連少將軍本人也勸他一切以自身安危為要,將他這些提議盡數(shù)婉拒了。

行秋無奈,轉而去尋重云。萬不料才見了頭一回,便與重云分外投契,二人從武學兵陣談到天象地理,由午間直至掌燈時分,還意猶未盡。行秋原本博覽群書,所學甚雜,重云于某些家學所長、見解獨到之處,卻仍遠勝于他。行秋心中喜不自勝,如獲至寶:既結識了如此奇人,就好比得了一位誨人不倦、諄諄教導、三千道藏爛熟于心的講道先生,還愁什么無書可讀呢!而重云平素雖不茍言笑,心中也暗暗驚奇這位貴公子讀書之多,見聞之廣,實屬罕見。

于是行秋一連十余日諸事不理,實在也并無何事要他理,整日與重云坐而論道,不亦樂乎。軍需補給另遣兵士送往離關,大將軍長興侯又傳書來,道是前方騷亂頻仍,一再叮囑行秋且安心住下,此時萬不可貿然返程。行秋修平安家書一封,飛鴿傳往玉京城,便真正住下了。

眾家仆見自家公子從容自若,又見重云小先生親自作陪,談吐不凡,更喜小公子從此再不提起舞刀弄劍之事,遂也都定下心來。任他們做夢也決計想不到,后來二人彼此熟稔,行秋去了重云房中,照常屏退下人,將房門一閉,談及武學之道,便順勢求重云指點他劍法。重云也知他是瞞著一眾家仆,淡淡一笑,對此一字不提,起身便去取來墻上懸掛的一對無刃劍,奉一柄與行秋。

行秋原以為他必定要勸阻一番,不料他竟這樣爽快,不免又驚又喜。從此一連數(shù)日在重云房中練劍。只是每每請求重云指點一二時,重云總搖頭不語?;蜓?,重云也不應,倒似全然不會武功的一般。

行秋卻始終不能忘懷那日在城外遇險,重云孤身立在茫茫草野中,刀不離鞘的那一揮一撞。如今回想起,也說不清是何心緒,茫然之中不覺雙手持劍,試學出那兩招來。意思倒有,只是不得其神。重云在旁靜觀,終于還是開口道:“公子那日不過看了一眼,此時便會了,實在悟性過人。只是也不必再練。不得神韻之故,并非公子武藝不及,不過劍中少些殺意罷了?!?/p>

行秋原本正想著重云那日所言,聽見他此時又說出一樣的話來,忙道:“上回重云先生也是這樣說。我不大明白,斗膽請教,這話作何解呢?”

重云卻默然不語。垂頭沉吟半晌,方嘆息道:“劍中無殺意,也未嘗不是幸事?!北闾а弁ㄐ星铮瑔柕溃骸肮涌稍娺^陣前兩軍如何廝殺?又可曾見過胡騎來犯邊關,是如何劫掠屠殺我中原百姓?”

行秋一點就通,當即說道:“依重云先生所言,我于武學一道不及先生,是未曾親眼得見邊關戰(zhàn)事慘烈之故了?!?/p>

重云緩緩說道:“十二年前我隨師父初到邊塞之時,不少關城修筑不善,守軍疲敝。那時的離關徒有西域第一關之名,實則久經戰(zhàn)火,破敗不堪。城外多有零星村落,胡騎來犯時,沿途洗劫,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后來大將軍長興侯上書請命,修繕關城,將邊關百姓大舉遷入城中,令其耕種糧食,飼喂戰(zhàn)馬,受戍軍庇護。百姓感念,自請從軍者甚眾?!?/p>

行秋聽得入神,還劍入鞘,重又回書案旁與重云相對坐下。但聽重云沉聲說道:“北狄、西戎蠻荒之族,屠戮成性,視我中原百姓如草芥。每至秋冬時節(jié),塞外天寒地凍,百草不生,北狄人游牧為生,此時難以為繼,遂南下侵占中原沃土。十余年前邊關氣候較之近二三年遠為和暖適宜,胡騎來犯也不過僅在秋季而已。如今氣候轉寒,再過一二年,塞外常年荒蕪,北狄勢必大舉來犯。到時兩國殊死相爭,形同水火,至于流血漂櫓,恐怕在所難免。請問公子,若親眼見到城中這些百姓官兵慘死于鐵騎之下,浴血于沙場之中,難道還不懂得自己為何而出劍么?”

行秋不覺于膝上緊緊握拳,立眉嗔目道:“自然懂得!何況我本為侯府之子,倘若兵臨城下,就是少將軍不在此地,也不該那些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先于我去赴死。重云先生須信我此言!”

重云不料這清雋文弱的少年公子一旦怒目而視,竟也有如此懾人之威,詫異之中,又平添三分欽佩之意。徐徐點頭道:“公子并非那等膽小怯懦之流,在下絕無懷疑。可是再請問公子:如今七月飛雪,塞外寸草不生,北狄人除南下以外,別無生路。胡虜殺我百姓,毀我城池,是為不共戴天之仇;然北狄亦有老弱婦孺,若不南侵,凍餒于荒野者數(shù)以萬計。于戰(zhàn)場上舉刀殺敵一人,那人也有父母妻兒、兄弟姊妹為他悲慟欲絕;更有極年少者、極老邁者,窮途末路,皆從軍南征。這時公子還出劍否?還為何而出劍?”

行秋默然少時,正色答道:“先賢有云:‘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衷疲骸俏易孱?,其心必異?!愖逯g必有爭斗,勝者存,敗者亡,天道如此,自古而然。北狄若不南侵,千萬老弱婦孺凍餒于曠野;中原若不抗擊,又何嘗不是萬千無辜百姓流離失所,枉死于屠刀之下?我既生為中原血脈,理應為身后同族之人出劍。以天地之壽觀之,人生短暫猶如朝生暮死,世人皆不過茫茫天地間一過客,卻終日爭戰(zhàn)不休,著實徒然無益。然以在下一介凡夫俗子眼中之見,人生數(shù)十年亦不為短,一國存續(xù)百千年亦不為長。邊疆寸土,自然要爭,為何拱手讓人!”

重云喝采說:“好答!公子好氣魄。這些話原是我年少時,師父曾用以考問我的,如今公子一時之應對,遠勝我數(shù)年之思。家?guī)熑粢娏斯?,想必歡喜非常。公子于武學一道,正好比一塊璞玉,美質天成,既有如此心性見識,將來必定造化不凡了?!?/p>

行秋忙道:“先生過譽了。旁的且不論,就說尊師初將這話考問先生之時,先生只怕還不超過十歲年紀,如何能這般比較?我豈不以大欺小了。”

他說著便笑,重云亦會心而笑。不料正在此時,房門忽而被人急叩三下,不等重云答話已猛然推開。一名隨侍少將軍身旁的親兵沖進房內,氣喘未定,已抱拳半跪于地,甚惶急道:“報重云先生,陳將軍于城外巡查時遇襲負傷!離關戰(zhàn)事告急,少將軍請先生前去商議是否出兵支援!”

重云面色一沉,拂袖起身。又與行秋對望一眼。行秋連忙亦起身道:“重云先生以公事為重?!眱上嗌砸稽c頭,重云疾步去了。

獨留行秋一人在房中,呆了一陣,又為方才重云所言之事觸動心緒,一時間坐立不安。到底不能放心,遂出房門來,也不帶隨侍家仆,獨自一人往城樓下去。迎面便撞見五六個兵士躺在地下,都傷勢不輕,身上、地上血跡凌亂。有一人竟從鎧甲的一個個甲片縫隙里滲出鮮血來,見之令人毛骨悚然。十來個兵士圍著裹傷,忙亂非常,人叢中間或傳出一兩聲忍痛的呻吟。另有一群人正圍著醫(yī)官就地診治重傷昏迷的陳副將,只見副將肩頭插著一支長箭,面色烏青,早已不省人事。醫(yī)官以短刀割開皮肉,取出箭頭,喊了一聲:“是毒箭!”便忙著向副將口中喂藥。副將牙關緊咬,口角溢出白沫,藥丸不能喂入。好幾個兵士圍上來幫忙將牙關撬開。喊聲,呻吟聲,腳步聲,鎧甲兵刃于地面拖拽碰撞之聲,嘈雜不絕于耳。

行秋在一旁呆看著,袖中雙拳緊握。一片混亂之中,忽有人在他背后叫道:“你怎么來了?”

行秋一驚回頭,喚了一聲:“少將軍!”便說不出話。少將軍雙眉緊鎖,語氣匆忙道:“你來這混亂地方做什么?來人,護送行秋公子回去!”

方才向重云傳令的那名親兵趕忙又上前來,向行秋示意。行秋這時才發(fā)覺原來重云也在不遠處,二人眼光一觸,重云朝他輕輕一搖頭。行秋只得隨了那親兵默然走開去。才走不多遠,卻聽身后傳來一陣劇烈咳嗽,跟著又是大口喘氣聲。陳副將終于醒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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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傍晚,少將軍差人來請行秋公子前往議事堂。那名總管事的隨行家仆已然知道情勢不好,唉聲嘆氣了好一番,喝退一眾貼身服侍小公子的年輕家仆,親自陪同行秋前去。一進堂中,只見云池城八名百夫長分立兩旁,屋角設一榻,負傷的陳副將仰臥其上,雙目緊閉。正中立著全副鐵甲披掛在身的少將軍,與一身利落短打裝束的重云。幾個親兵正為少將軍扎束鎧甲。

少將軍見了行秋,只匆匆一點頭,便道:“行秋公子來了。形勢緊迫,我長話短說。眼下離關戰(zhàn)事告急,正面防守還不在話下,奇在后城門竟也有敵軍圍堵。北狄不惜大費周章,派一支人馬翻越白山,前后夾擊,以斷離關糧道,看來是久圍之勢。若仍然久攻不下,則大有可能先取云池,使離關不攻自破。如今大將軍已向后方諸城求援,除云池稍近以外,余者路途遙遠,一時恐不能趕到。我當領四百騎速去牽制關內敵軍,務求在北狄增派人馬翻山來援、集結成勢以前,與離關守軍里應外合,絕此大患。陳將軍重傷在身,我出城以后,城中余下四百人馬盡數(shù)聽命于重云先生。若是萬不得已,云池失守,務必保護行秋公子安然無恙?!闭f著轉向右首四名百夫長,加重語氣道:“這是軍令。明白了么?”

四名百夫長一齊應道:“明白!”

少將軍稍一頷首。又轉向行秋道:“賢弟切不必驚慌。以重云先生之能,必不致城池失守,更不要說叫你有分毫損傷。此番請你來,是叫他們都好生認你一認。將云池托付于飛云侯二公子這等話,原是不該講的,就是沒有重云先生在,又豈敢教你身臨如此險境。只是如今的情勢就是這般了。天衡山那位老先生不肯領受俗世的虛名浮位,朝廷上倘或論起來,老先生與重云先生皆是布衣之身。你是飛云侯嫡出的二公子,我此番一去,陳將軍又重傷不起,諸事都該聽任你裁奪,你的話就是軍令。我知道你既非懦弱無能,也絕非剛愎自負,凡事多與重云先生商議,必定穩(wěn)妥無礙。就是當真有什么危急景況,只要重云先生說無事,便無須著慌的。”

行秋鄭重應道:“我自然一切聽從重云先生定奪,少將軍不必掛懷。征戰(zhàn)在外,還望以自身安危為重?!?/p>

少將軍一點頭。又向重云道:“有勞先生?!?/p>

重云道:“定不負少將軍所托?!眱上聦ν谎?,皆目光如炬。少將軍轉身便走。左首四名百夫長向行秋與重云抱拳為禮,跟從而去。余下四名百夫長一齊向行秋與重云半跪下道:“聽候先生、公子下令!”

重云以平常聲量從容道:“依照少將軍方才所言,每五十人一隊,分往四面城墻、四角譙樓,每處三個時辰一輪值,全力戒備。凡有異狀,不論存疑與否,即刻來報?!?/p>

四名百夫長齊聲應道:“是!”各自起身離去。重云又望望陳副將,見他服藥后睡得還算安穩(wěn)。這時方得空看一眼行秋。正欲稍加寬慰一番,那始終默然不語侍立一旁的家仆忽而趨前,甚急切向行秋道:“小公子,眼下可實在不妙了!待長興四公子得勝歸來,咱們還是早些回京去罷!”

重云微微皺眉,還未及細想,卻聽行秋早已正色喝止道:“往后再不許說這種話,當著旁人尤其不可。今日是只有重云先生在這里,我便不計較了?;匚菀院?,飛云府的人都由你管教到,但凡叫我聽見哪一個再講一句回京之類的話,首先管你問責。”

那家仆在飛云府也是有些資歷身份的,更兼小公子在家時一向笑吟吟的甚是和氣可親,兩下里向來敬重得很,他何曾見過小公子這般鐵面無情之狀。呆了一呆,連忙垂頭唯唯答應。重云在旁看了此景,不由得感嘆說:“公子果然是明理之人,誠不負少將軍一番托付?!?/p>

行秋淡淡笑道:“我如何不明白少將軍的意思。他說凡有危急景況,只要先生在便無事,正是叫我不必膽怯,安心留在此地即可。云池守軍已去其半,我若在這時說要走,勢必軍心動搖,還有何守城可言?少將軍今日這一手,分明早知我才是這城中最大的變數(shù),要借此機會,將我從眾將士眼中身份尊貴卻百無一用的累贅,變作穩(wěn)定軍心的定海針。值此危急關頭,我若不能泰然處之,就是辜負少將軍一片良苦用心了。何況我也不怕什么。少將軍不是說了?一切有先生呢?!?/p>

重云欣慰之余,不知為何感到兩頰微微一熱。大抵是想到肩上重擔,有些熱血上涌。他略一調息,望定行秋,一字一句道:“是,公子不必憂心。有我呢?!?/p>



這夜雪落得緊了。四野茫茫,靜得怕人。行秋一改往昔閉門諸事不理之狀,與重云一同于城墻上巡視眺望。神情鎮(zhèn)定,略無怯懼意。眾將士看在眼中,從前一向只當他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千金之子,如今也心中暗服。城中各崗,警備森嚴,不敢有一毫疏忽。

至夤夜,大雪少歇。行秋自研習城防兵法至于三鼓時分。陳副將時而昏睡,時而又醒,強撐病體,無論如何不肯離開議事堂。重云只得命人于屋角臥榻旁設屏風一架,堂中擺火盆若干,另教若干親兵輪番看護。自己與行秋挪到議事堂另一側,也以屏風相隔。眼見夜色已濃,正在勸慰行秋早去歇息,說:“公子不合如此勞累,城防圖與兵書今日看不完,明日再看也使得。少將軍這一去,難說要幾日方回,公子這樣夙夜操勞,不是長久之計。守城絕非一朝一夕之事,夕惕若厲固不可少,也要懂得養(yǎng)精蓄銳,才是正理。請公子早些安寢罷。”

才說至此處,忽聞屏風外傳來一聲:“報重云先生!”二人相視一驚,重云應道:“進來說!”便見一年約十五六的小兵轉過屏風來,抱拳行了個禮,脆生生說道:“秦什長令我來報知重云先生與飛云二公子,北邊山腳下起了白毛風,西北角樓望見城外似有異狀,請公子與先生親臨決斷!”

重云眼神一凜,行秋則一怔,有些似懂非懂之狀。二人神情雖異,卻都半點不多話,不約而同起身便要走。飛云府那操碎了心的可憐家仆此時也在外間,原是來請小公子回房歇息的,怎料忽而飛來這一樁橫禍,急的要攔也不是,要說什么更不敢,匆忙間惟有抓起一領厚實斗篷來往自家小公子身上披。行秋等不及他服侍,自己接過斗篷來匆匆系了,風帽也不要戴,推開便走。卻是重云在旁勸道:“公子還是穿厚實些再去的好。方才這位小兄弟說山下正起白毛風,這一下倘若受了寒氣,不是容易干休的?!?/p>

行秋聽重云如此說,雖不甚解,到底容家仆將風帽與他扣上。重云亦取一件單薄許多的長斗篷披上,不過略作擋風之用,便推門出去。行秋搖手不要家仆相從,自己跟在重云身后。那傳令小兵走在最后。

出得城樓來,只見城頭上一條長道,黑魆魆的不見半點光亮,直伸進茫茫夜色里。雖無飛雪,寒風撲面有如刀割。行秋才從亮堂堂的屋里出來,一時不能看清,便有些邁不開腳步。重云不知如何即刻便覺察了,回身向他道:“城墻上不可點燈,所以昏暗些。[1]走慣了也就好了。公子只須緊跟著我走,若有腳下不平之處,我自會扶著公子些?!?/p>

行秋定了定神,應道:“我看的分明,多謝先生一片好意。”重云懂得他此時心緒,是斷然不肯露出一分一毫怯意來的,輕輕一點頭,眼中有些稱許之意。便轉身在前領著他走,比平日稍稍放慢些步子。

行秋緊隨在后,走上十來步,漸漸放開了膽。初時還覺不甚冷,待到驚覺寒氣直透骨髓之時,攏緊斗篷已不濟事了。他雖一聲未出,重云卻已在前邊加快了步子,將他引進城墻西北角譙樓內。這時方向他道:“錦緞斗篷在京城和暖之地正好,在這西北苦寒之地只怕不甚頂用,須得是毛皮的才好。少將軍去前吩咐了,他屋里不論什么東西,只要合用,盡可以拿來給公子。一會兒回去時,我差人將少將軍的白狐裘取來給公子。”又道:“譙樓狹窄陡峭,公子當心些?!北阋蠘?。

行秋在后應道:“我還不妨事。只是我見先生不論早晚,衣著一向甚為單薄,難道不懼寒冷么?”

重云還不及答話,后邊那小兵脆生生說道:“重云先生不怕冷的。老兵們都說,先生是謫仙人托生,不是肉體凡胎。咱們邊關的人都知道。就連胡虜也知道,先生來了云池這些時候,他們可害怕得緊?!?/p>

重云在黑暗中含著一點無奈笑意道:“哪里有這話。公子不必擔憂,我天生體質異于常人,不懼寒冷。北狄人之所以懼怕,則是因我外貌生的奇異些,他們那一族又篤信什么白狼神的傳說,以為生而白發(fā)就是狼靈之后,不祥之子。在我們中原看來自然是無稽之談了。西戎也未曾聽得有這一說。真要說怕,大抵還是因為在我與少將軍手上折過好些人馬罷。”

那小兵又搶著道:“總歸在我們眼中,少將軍與重云先生都是天神一樣的!”崇敬之心,溢于言表。其實心中另有一點疑惑,想重云先生平素都是冷言冷面,少有言辭的,怎的今日如此和氣可親。黑地里見不著面容,只是聽著話音兒,與平日操練時也不大像。還未及細想,已然上了譙樓了。一眼瞥見十夫長那張不茍言笑、威嚴十足的臉,當即規(guī)規(guī)矩矩的往一旁站正,什么也不敢再想。一點微弱天光下但見重云劍眉立起,雙目炯然,語調也冷硬利落一如平日了:“秦什長。何事?”

這十夫長大約已過了天命之年,看得出乃是久居行伍之人,左頰上一條刀疤,髭須凌亂,亂發(fā)粗眉好似蓬草,底下一雙眼卻精光四射,亮得駭人。照面先按行伍中規(guī)矩,行個極周正老道的軍禮,問候一聲“重云先生”,便一字贅言也無,徑直說道:“西北十余里枯樹叢中,似有敵軍隱蔽?!?/p>

重云一點頭,便自去凝神眺望。那老兵此時方留意見行秋,初時還愣了一愣,才記起來眼前便是那什么飛云侯的二公子,忙又行一個更端正的禮。行秋稍稍點頭示意,便也向西北方望去。觸目只是一片漆黑。日間壯麗非凡的白山山脈變作一堵黑壓壓的龐然巨物,拔地起于無垠曠野,綿延迭起的尖峰上抵天穹?;秀遍g但覺世間并無云池,也無離關;也無北狄,也無中原。浩瀚天地間惟有此山,不知為何方神圣自何處搬來,信手棄置于此荒涼之地。戈壁茫茫,千秋萬載彈指一揮間,從來再無別物。

行秋一念至此,竦然不能言。卻聽重云沉聲道:“確有人影火光,距山腳白毛風起處不足十里。胡虜甘冒奇險,只怕是有備而來。倘若少將軍領兵出援離關、云池城防空虛之事泄露,胡虜?shù)么肆紮C,斷不會善罷甘休。傳令,全城戒備,四名百夫長速來議事堂!”

那小兵應聲道:“是!”撒腿奔下譙樓,在城墻上一溜煙兒跑沒了影。重云又問:“離關可有再燃烽火?”

那十夫長答說:“自上回求援后暫無訊號?!敝卦契久疾徽Z,神情愈加嚴峻。行秋雖是頭一回親歷邊關戰(zhàn)事,這時也即刻領會,是說連少將軍可有抵達離關都還無從知曉,更休說推度他何日返還了。眼下云池僅有四百守軍,尚不知敵軍幾何。待要親眼一看重云所言人影火光在何處,放眼所見惟有茫茫山野,山前大片灰沉沉的雪霧隨狂風漫卷不息。耳畔聽得重云低聲喚道:“公子。”

行秋回了神,忙又隨重云步下譙樓,復回西城墻上。眼見得四名百夫長已先后至主城樓下等候。重云忽而停步,遙望城墻外,不言不動。那四名百夫長亦是一般舉動。城墻上已有弓箭手一字排開,皆披甲執(zhí)弓,全神戒備。

行秋一時忘了攏緊斗篷。寒氣刺骨,遍體侵襲,而他恍如不覺,于一片死寂之中屏息以待。初時惟有狂風呼嘯。風中漸有馬蹄急響,聲極沉悶,是踏雪而來。并不見半點火光,影影綽綽只見雪原中一大片黑影,看不甚分明。重云死死盯牢城下,并不稍轉臉,沉聲向身畔行秋說道:“北狄人熄了火把,驟起奔襲,是不要我們看清。若要圍城,須在十余里外停下,派使者孤身到城下來喊話。否則便是即刻攻城?!闭f罷將行秋往自己身后稍稍一攔,運足氣低喝一聲:“弓弩準備!”

低沉渾厚的幾聲軍鼓穿透四面城墻上的夜色。眾弓箭手一齊抽箭搭弓,弓弦半引,靜候命令。四角譙樓上傳來巨弩緩慢沉重的機括繃緊聲。眼見雪原中烏壓壓大片黑影于城墻懸燈照處以外漸次停駐,繞城而列。行秋感到身旁重云微不可察松了口氣。

城墻上仍無一人稍動。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寂靜中惟聞寒風呼嘯聲響。只見一名胡騎自暗中緩緩而出,孤身立于城下,暴露于火光之中。馬上兵士高聲喊話,全用胡語,行秋聽了,并無一句能解。但見重云初時面上略無波瀾,只是冷眼望著。再往下聽,忽而肩頭微微一震,且握緊了雙拳。城墻上一片死寂。

那北狄人自顧自說完,調轉馬頭,便回他自己行列中去。城上無一言作答,數(shù)十支利箭已瞄準那人后背,因重云不曾下令,直至他走遠,終于也無一箭射他。行秋待要問重云那人說的什么,看重云臉色,又不大好開口。重云向墻頭眾兵士發(fā)令說:“保持警備。”看一眼行秋作為示意,便轉身向城樓前四名百夫長走去。行秋緊緊跟上。重云領著他當先上樓,四名百夫長隨后,直進了議事堂,皆不發(fā)一言。寂然少時,一名脾性暴躁的百夫長終于按捺不住,怒目圓睜,放聲亂罵:“狗娘養(yǎng)的!北狄狼崽子!乳臭未干的小賊,吃了熊心豹子膽——”

重云低聲喝止道:“魏屯長[2]?!蹦前俜蜷L住了口,兀自將牙關咬的格格作響。重云望向行秋道:“城外來的是北狄王第十二子,據(jù)說天生神力,且頗有才干膽識,年少即能領兵征戰(zhàn),北狄王極愛之。他已知曉少將軍出援離關之事,領了一千五百騎來圍云池。方才他提了條件,若打開城門迎接北狄軍,交出城中飛云侯的公子為質,便不屠城。否則雙方刀兵相見,一旦城破,不留活口。”

行秋瞪大雙眼望向重云,卻是有驚而無懼。重云不免詫異,不料他到了此時竟還不怕,又添一層欽佩之意。見行秋并不驚慌,自己倒不覺多了幾分底氣,愈加鎮(zhèn)定從容向四名百夫長道:“大抵是那日北狄流寇來劫輜重車隊,我只道是些不成氣候的,放了活口回去,不承想泄露了公子的身份。如今只好我自領些人馬出城迎戰(zhàn),以陣法機變與敵軍周旋,你們趁機將公子從后城門送走,快馬往東趕去凜水,到了大城,就不妨了。再求援兵都容易。諸位以為如何?”

四名百夫長聽到一半,早已變了臉色。其中一位最年長的連忙搖頭道:“萬萬不可!當初老先生親口囑咐,不許小先生擅動刀兵,其中緣故,我們這些老家伙也都懂得。今日又是如此險境,以不足四百軍對陣一千五百,倘若小先生那病狀在陣前發(fā)作起來,失了神志,只怕性命休矣!小先生要派我們哪一個出城迎戰(zhàn)都使得,萬不可親自上陣!”

重云垂頭不語。又一個年輕些的百夫長道:“何不堅守不出,以待援兵?烽火已點燃,且傍晚時分離關已有求援在先,凜水派往離關的援兵最遲到得天明時分,也該經過云池了?!?/p>

重云聞言搖頭道:“正是難在此處。如今少將軍尚不知在何處,離關也無音訊。倘若少將軍折損了人馬,殘兵而回,在城外反被這一千五百敵軍設計埋伏,城中也救援不及,豈有生還之理?何況那北狄王第十二子早已知曉少將軍不在城中,我們若一味堅守不出,他最多等不過四鼓時分就要攻城,斷不會等到天明。要想拖住他一陣,惟有出城迎戰(zhàn),別無他法?!?/p>

門上忽然傳來叩擊聲。一小兵得令入內,圓睜著眼兒,強壓著渾身不知是懼怕抑或是激動的戰(zhàn)栗,高聲喊道:“報重云先生、列位屯長!胡虜喊話說,若不答應,再等半個時辰就攻城!”

重云從容點頭應道:“知道了,你且去。不必答話?!蹦切”呗暣鹗?,掩上門去了。重云目光如炬,望定四名百夫長道:“多說無益。幾位若是認定我親身上陣不妥,有這份膽氣要替我的,便自請出陣罷?!?/p>

此言一出,四名百夫長齊齊執(zhí)劍抱拳而跪,都要領命上陣。重云尚未及出言,忽聽行秋在一旁道:“先生與諸位屯長且不要忙,我有一計?!?/p>

眾人又一齊望向他。只聽他不慌不忙道:“那北狄王第十二子指名道姓的要活捉我去為質,足見抓個身價不凡的人質,于他而言還真有幾分要緊。從此處也不難看出,離關戰(zhàn)況還不至于多么危急。試想,若是前線戰(zhàn)況于北狄有利,這一千五百北狄軍大費周章翻過白山,繞道離關后方,今夜一舉攻下云池,前后夾擊,迫使離關不攻自破,豈不爽快!何必還費心思談什么人質。想必是進攻離關沒討著好,即使拿下云池,后方援兵轉瞬又至,不僅于攻破離關絲毫無益,才攻下的云池又要易手。這時候要一座守不住的城池,還不如要個有些分量的俘虜,拿去離關城下威脅大將軍。所以今夜一戰(zhàn)的關竅并非在于云池城,而在于我?!?/p>

重云一瞬不瞬望定行秋,眼中半是稱許,半是痛心之色。行秋亦望他一眼,即刻轉開目光,仍向著四名百夫長淡然道:“我這些粗淺之見,重云先生自然早想著了。他之所以不肯說出,無非是不愿將我置于險境,因此我只好自己來說。北狄王第十二子要的并非這座城,而是我這個人。要破此局,就須得從我這個人著手?!闭f至此處,忽而將眼一抬,望定了重云,單刀直入說:“有道是擒賊先擒王。我如今問先生:以我作誘餌,出城迎戰(zhàn),誘使那北狄王子輕敵,前來活捉;再以先生兵陣變化之術,能反擒敵方將領否?”

堂中一片死寂。四名百夫長無不震駭,皆眼望重云,不能出一言。重云但覺口唇似有千鈞重,明知他說的句句在理,待要應許此事,無論如何答不出口。行秋凝望他片刻,淡淡笑說:“先生不說不妥,就是妥當了。少將軍去前曾說,我的話便是軍令,晚生不才,如今要拿少將軍給的令箭來壓諸位一頭了?!闭f罷向四名百夫長微微欠身,仍望著重云。重云雙眉緊鎖,終于緩緩垂下頭去,應道:“重云聽令!”

行秋輕輕呼出一口氣。便見重云一改方才遲疑不決之狀,仍以平素從容利落語調向四名百夫長下令道:“諸位屯長速去揀選部下精銳、熟習兵陣變化者,共成三百之數(shù),于城門前列隊等候?!庇窒蛐星镎f:“請公子隨我回房中一趟,容我為公子披甲?!?/p>

他說罷轉身離去。行秋落后半步跟隨。二人一路無話。回了重云房中,一個親兵為行秋取來少將軍珍藏的軟甲,又默然退下,掩上房門。重云自箱中取出一件白絨衣,向行秋道:“這是羔羊皮制的御寒衣,在甲衣之內貼身穿著。公子將身上衣物都解下來罷?!?/p>

他口中如此說,卻不將絨衣遞與行秋,也不轉身,只等行秋脫衣,好親手為他穿上。行秋究竟是鐘鼎之家出身,平日就是有人服侍,也絕少在人前赤身露體的,怔了一怔,便伸手去接那絨衣,說:“有勞先生,我自己穿就是?!?/p>

重云點頭不語,便將絨衣遞上,且背轉過身去。行秋一身衣物原已厚實的很,匆匆忙忙一件件解下來,雖在房內,仍冷的打寒戰(zhàn)。將那羔羊絨衣穿上,果然比原本數(shù)層冬衣尚要暖和許多。只是腰間有條束帶垂在背后,一時不知怎生系。正在摸索間,聽得重云在背后說了一聲:“冒犯。”便伸手來接過,極熟稔的替他抽緊系牢。跟著又將一件銀光閃閃的輕便軟甲給他披上,也是一般的收束至松緊合宜。再佩上前后兩面護心鏡。

行秋稍感無措,站立不動,任由重云為他周身穿戴。眼看重云手上一撫一按,又妥帖又利落,便看得出神。重云一面為他仔細縛牢護心鏡,一面絮絮囑咐道:“這副軟甲是少將軍珍藏之物,堅固輕盈,刀槍不入。配上護心鏡,防北狄人的斬刀是不在話下。全套札甲比這個重上數(shù)倍有余,公子未經訓練,恐怕承不住,反倒妨礙行動。著這軟甲最好。就是腰間、雙臂、雙腿要當心鈍器傷?!?/p>

行秋點頭應道:“好,我記得了。”重云再為他束緊戰(zhàn)靴,戴上兜鍪。一面又道:“就請公子騎我的馬上陣罷。公子的白馬靈巧有余,而力量稍欠,只怕負不動馬鎧。且我的馬兒已熟習諸般陣法,懂得聽號令;久經沙場,也學了幾分機變。如遇險境,應能護公子周全?!?/p>

行秋仍應道:“好。”重云最后為他拴牢腰間佩劍,又道:“想來公子已用慣了自己的佩劍,今日便不換長刀了。只是千萬當心,北狄騎兵于馬背上彎刀劈砍,其兇猛狠厲遠勝于使劍,不到萬不得已,不可持劍與之正面交鋒。我觀公子這把佩劍鍛打甚精,若熟諳胡騎刀法,尋隙先發(fā)制人,未必落于下風。只是公子初次臨陣,尚不求出奇制勝,但求小心謹慎,一切以自身安危為要?!?/p>

行秋不再出聲,只是輕輕點頭。重云再三為他檢視周身披掛,喉頭梗了一下,方倍加凝重道:“論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便不該讓公子去出城應戰(zhàn)。今夜事已至此,我縱然說一千道一萬,也不過自為開脫罷了。公子出城以后,凡事千萬當心,不可戀戰(zhàn)。我自當竭盡畢生所學,指揮布陣,護公子平安……”

行秋這次不待他說完,便出言打斷,輕輕喚了一聲:“重云?!?/p>

他二人相識半月以來,彼此從不曾直呼名姓。重云微微一怔,并未說什么,只是抬眼與他相望,應道:“公子?!北沆o候他下文。只聽行秋鄭重道:“從今往后,不要再喚什么公子。今夜你我二人共守一城,是為同袍之誼。生死之交面前,講那些尊卑有序的虛禮又有何益?”

重云與他對望少時,輕聲喚道:“行秋。”

他聲量不高,卻聽得出極珍重。二人相視無言。半晌,行秋溫言道:“方才那位屯長說,老先生不許你擅動刀兵。如今想來,那日危急之中得你出手相救,卻不見你拔刀,想必也是為了遵守老先生定下的戒律罷?”

重云點頭道:“是。這其中有個緣故,是我生來體質異于常人,需時時小心壓制,以免誤事。”想了一想,又道:“行秋若想知道,等你回來了,我再細細說與你聽。”

行秋初時稍感詫異,旋即會心微笑,應道:“好,一言為定。走罷?!?/p>

二人出門來,只見那位直性子的魏姓百夫長早已在廊上等候。見了行秋與重云,便行禮說:“重云先生、飛云二公子,陳將軍剛剛醒來,問過方才之事,和兄弟們商量,請公子和先生再來一趟議事堂。”

行秋與重云對望一眼,點頭應許。重云一路上卻讓行秋走在最先,自己落后半步跟隨。行秋周身鎧甲兜鍪沉重,不覺將一手扶上腰間劍柄。漸感步伐沉穩(wěn)有力,不同于往昔。他不知重云此時正在他背后看著,眼中有欣慰贊許之色。

議事堂大門開處,只見兩個親兵一左一右扶著陳副將坐在正中央。魏屯長歸列,四名百夫長分立兩旁。陳副將無力起身,坐于椅上抱拳為禮,便雙手捧出一方將軍印,開門見山道:“行秋公子大義大勇,云池上下官兵無以為報,惟效死而已。末將今從少將軍之命,拜行秋公子為云池主帥。急就章在此,萬望勿辭!”

行秋大驚之下,眼望重云,卻見重云已悄然退至一旁,并不出言反對。行秋一時無措,說道:“晚生不過充當一誘餌,忝列行伍之中而已,布陣之功,領兵之勞,全在于重云先生與列位屯長。晚生何德何能,敢當如此大任?”

陳副將傷病之中,氣力不濟,此時一雙眼卻極明亮,灼灼逼人,強撐一口氣道:“公子千金貴體,卻甘愿以身犯險,一經傳開,舉城震動。若不拜將,軍心不能平!急就章在此,請飛云侯二公子受拜!”

行秋手扶劍柄,胸中一股血氣倒涌上來,氣息加促,一時不能言。兩旁四名百夫長一齊單腿跪下,聲振屋瓦:“請飛云侯二公子受拜!”

堂側傳來一聲響,重云亦以軍禮執(zhí)刀半跪,垂首不發(fā)一言。行秋默然少時,上前雙手接過將軍印,回以軍中禮節(jié)。陳副將欣然微笑,長長吐出一口氣,兩眼一翻,就此昏厥過去。左右親兵連忙架起,往榻上安置。

行秋緊握手中將軍印,最后望一眼陳副將,不待旁人催促,轉身出門,便下城樓去。三名百夫長緊隨其后。城墻下早有三百軍列隊等候,各十夫長手執(zhí)酒碗,眾軍士眼望行秋,皆目光如炬。陳副將撥來護衛(wèi)行秋的親兵為行秋斟上滿滿一碗酒。行秋執(zhí)碗,眼望眾將士,氣運丹田,一字一句沉聲道:“行秋與諸位同生共死,誓不茍且偷生!”

他仰頭一氣喝干那碗酒,辣得眼中冒出淚來。眾將士一齊高呼:“誓不茍且偷生!”便從十夫長起,每十人傳一酒碗,大口飲下,將空碗擲碎于地。親兵牽來重云的青驄馬,那馬兒遍身披覆馬鎧,銀光閃動,頭頸高昂,步履輕捷,好不威風。一人一馬皆是全副披掛在身,兩相對望少時,青驄馬果然還識得行秋,打了個響鼻,任由行秋在頸上輕輕拍了兩下,便站定不動,等候親兵扶行秋乘上馬背。

行秋輕抖韁繩,于一隊親兵環(huán)護之中列入隊伍中前部。三百軍士執(zhí)兵立馬,鐵甲覆霜。渾厚低沉的軍鼓聲回蕩于滿城寂靜之中,因還未上陣沖鋒,鼓聲節(jié)奏甚緩,一點又一點,極是沉重肅殺。城墻上有老兵十數(shù)人,不知何人起頭,漸漸眾人都加入,低聲吟唱古老的軍中歌謠: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高聳的主城門緩緩開啟。行秋仰望城墻上,重云立在那處,也正朝下望他。二人遙遙相視無言。城門已然大開。行秋收回目光,眼望城門外茫茫雪原,長出一口氣,催動胯下青驄馬,身影消失于城門之下。重云向城外再望見他時,他已不復回望。留下統(tǒng)領城防的唯一一名年老百夫長立于重云身旁,怒目切齒,字字如有千鈞:“哀兵必勝!所有弓弩手準備!”

那西北角譙樓的年少傳令兵正在重云身后待命,微微顫抖著嗓音道:“重云先生分明說了,會叫行秋公子平安歸來的。公子為何又那樣說?”

重云低聲說:“他明白的。沙場上刀劍無眼,生死有命,何況是如此危急存亡之刻。倘如兵敗城破,城中這許多人,沒有一個能茍且偷生。他都明白的?!?/p>



注釋:

[1]城墻上不可點燈:古代守城不可將燈火置于城墻頂部,否則不僅看不到城墻下的敵軍,還會使自己成為敵軍的活靶子。應當將燈火懸掛在城墻外半腰處,這樣可以照見敵人,且使敵人看不清城墻上的守軍。明代《救命書》等兵書中有此類記載。

[2]屯長:此處借用秦漢時期軍隊編制,統(tǒng)領百人者稱為屯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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