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升示意身后眾人不要動，將吳邪交給伙計扶著，自己上前查看。他也算藝高人膽大，徑直走過去，打開手電照向了那人的后腦勺。待看清背影，松了口氣：“浩仔?！?/p>

姬宇浩慢慢回過頭，面色慘白地看著姬玉升：“家主，我受傷了?！?/p>

姬玉升連忙上前，就見他手里死死攥著一柄登山鎬，腳邊扔著一條人類的小腿。而營地另一側(cè)的帳篷后面，臥著一頭流著腦漿的巨熊……姬宇浩的左側(cè)小腿就是被它咬斷的。

姬玉升立刻招呼其他人過來，趙元看了一眼傷口，見姬宇浩膝蓋處雖然用登山繩勒著，但似乎并沒有多大作用，血還是淌了一地。他看了看地上的血量，沖姬玉升搖了搖頭。

姬玉升沒說什么，轉(zhuǎn)身奔向堆放裝備的地方，找出自己的背包，從中掏出一包藥粉。

若在場有懂行的中醫(yī)或者考古專家，定會狂喜。因為姬玉升手上的藥粉，是一種叫做“十還續(xù)骨散”的名貴成藥。相傳原為魯班書中記載的敷料丹方，對于外傷，有止血鎮(zhèn)痛生肌的奇效。只要用量夠，斷骨截面就會一直生長。雖然肢體不能按原樣復原，但多長出一截，對于后續(xù)安裝義肢是非常有用的。

魯班書中收錄這方子，也是因為它能與義肢制造技術搭檔。況且古代裝得起義肢的殘疾人非富即貴，工匠也好意思大開獅子口。由于該方的制藥技術始終掌握在工匠手中，后來隨著魯班書下卷被歷史的洪流卷走，便失傳了。據(jù)說，當年一兩十還散就要用十兩黃金兌換，這傷藥便由此得名。

時至今日，醫(yī)學界知道這丹方，還是因為八十年代的一次考古發(fā)掘。當時開了西漢南越國第二代王趙眜的陵墓，考古隊幾乎被墓中琳瑯滿目的陪葬品晃瞎眼。而在眾多寶物之中，一件陪葬銀盒子的擺放位置顯得尤為奇特，引起關注。而十還散，便是在這銀盒子里發(fā)現(xiàn)的。

當時銀盒中放了五個精美的小盒子，里面都放了丹藥。但因為這銀盒是波斯制式，專家們還以為里面裝的是波斯的藥品。直到后來清理歸檔的時候，在顯微鏡下才發(fā)現(xiàn)小盒子上都有墨跡殘留，上面本是寫過藥品名稱的。

這其中，墨跡殘留最清晰的，便是“十還續(xù)骨散”。中醫(yī)界這才相信，這療傷神藥并不是傳說?？上У氖?，因為藥物貯藏年代久遠，藥性早已不可考，所以從八十年代到現(xiàn)在，用了整整二十年都沒能復制出來。

而姬玉升手里這包藥粉，無論味道還是色澤，都與當年出土的“丹藥”一模一樣。很明顯，這并不是什么現(xiàn)代仿制品，大概率也是近代出土的兩千多年前的東西……

不過現(xiàn)在，周圍一個專業(yè)人士都沒有，唯一一個有點文化的吳邪還在發(fā)呆。所以，當姬玉升不要錢似的，把一整包藥粉全糊到姬宇浩斷骨處時，在場的人忙著互相處理外傷，并沒有注意他們，只當是他在把死馬當活馬醫(yī)。

沒有人能預見，姬玉升敷完藥粉，正準備給人包扎時，后心一涼。

姬宇浩右手攥著的登山鎬，不知何時換成了一把玉刀，已經(jīng)從后背刺入，深深插進了姬玉升的心臟。

姬玉升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一腳將姬宇浩踹飛了出去?？蛇@一腳踢完，他人便撲通一聲跪到地，再也站不起來了。

伙計面對如此情形，全都看呆了。誰也沒想到，這兩個姓姬的會內(nèi)訌。除了坐在原地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姬宇浩躺在地上，似乎肺部被那一腳踹壞了，說話跟拉破風箱一樣：“家主，您活得太久了。我們不想為不相干的人賣命……這一趟是……我最后一次給您辦事。也是為姬家老小，辦最后一件事。您別怨我，是老天要你死，家主……阿鏤不重傷，我也搶不來這把刀。他到死都沒把刀給我……本來不想殺他的?！?/p>

姬玉升全身都在顫抖，牙齒嗒嗒嗒地磕著，好像快要凍死了一樣。

吳邪身后的保暖袋里突然傳出嬰兒哇哇的哭聲，伙計們這才想起還有個孩子在，趕緊將保暖袋打開，將呦呦抱出來。

吳邪聽到哭聲，似乎也有了一點意識，怔忡著伸手將孩子抱進懷里，下意識輕輕拍了兩下，想要把他哄好。這時眾人卻發(fā)現(xiàn)，呦呦一直閉著眼睛，根本就沒睡醒，他是在夢里哭的。

這聲聲響徹河谷的啼哭，終于將吳邪的神志一點一點喚了回來。

吳邪看看懷里的呦呦，又抬頭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見姬玉升背對著他跪在地上，突然回魂似的一激靈，忙起身走過去：“姬先——”

姬玉升的臉，像哥窯瓷一樣，布滿了裂紋。連眼球都在爆開，掉出一些灰白色的粉末。抬頭看向吳邪的眼神中，充滿了不甘，十分駭人。

這種眼神，吳邪見過。與阿寧臨死前，一模一樣?？吹竭@陌生又熟悉的情景，吳邪心中頓感不妙。

姬玉升慢慢抬手，似乎想要觸摸吳邪懷里的呦呦。吳邪下意識向后退了一步：“姬先生，我該怎么救你？”

姬玉升苦笑了一下，肌肉牽動皮膚，導致臉頰上的裂紋迸開，掉了幾片皮在地上。手轉(zhuǎn)而伸向自己衣服的內(nèi)襯，掏出一張銀行卡來，放到地上，輕聲說道：“新月飯店的賬，來時已經(jīng)平了。密碼是022059。我不能將姬氏交給他了，抱歉……玉刀乃父王遺物，記得帶走?！?/p>

說完，體內(nèi)便發(fā)出“噗噗”兩聲悶響。姬玉升整個人就這么在吳邪面前，化成飛灰，嘩地灑了一地。

一把通體血紅的玉刀掉落在地，發(fā)出玉石特有的脆響，頃刻摔成了三段。

伴隨著玉碎之聲，呦呦哭得更加凄厲。

吳邪聽他哭，自己也想哭。但當前情形，容不得他脆弱。彎腰撿起玉刀和卡片塞進呦呦羽絨服兜里，轉(zhuǎn)身去查看姬宇浩的情況。

姬宇浩剛才那必殺一擊，完全是靠回光返照和十還散剛猛的藥勁兒?，F(xiàn)在因為信念已殆，加上之前大量失血，已經(jīng)出現(xiàn)瀕死幻覺。朦朧間，見有個人向他走來，也不知當成了誰：“就到這里吧。我不想進祖墳，我要在外面。”說罷，便沒了聲息。

吳邪單膝跪在地上，用膝蓋托著呦呦，伸手摸了摸姬宇浩的頸動脈，確定不跳了。沉默許久，最后還是伸手將他的雙眼合好。

呦呦似乎也哭累了，皺著小眉頭，再次安靜地陷入深度昏睡。吳邪抱著呦呦回到篝火邊，對眾人說：“我們得去救人?！闭f著，翻出對講機開始逐個調(diào)頻喊話：“有人聽到嗎？聽到請回話?！?/p>

叫了十分鐘左右，對講機里終于傳來了一個回復：“小三爺？是你嗎？”

吳邪松了口氣，看眼頻道號碼，發(fā)現(xiàn)那邊是留守母菌附近的伙計：“阿慶，你和大泰還好嗎？”

阿慶立刻回話：“我倆沒事，就是沒找到阿鏤?！?/p>

提起阿鏤，吳邪心中一陣難過：“不用找了。你們現(xiàn)在沿著河谷往上游走，跟我匯合，咱們?nèi)ゾ热??！?/p>

“收到，這就過去?！?/p>

?

由于來時考慮到可能會遇到雪崩之類的自然災害，吳邪給大伙兒準備的裝備還是很齊全的，每個人的登山服里都配了信號發(fā)射器。等人的功夫，便收拾了一下現(xiàn)有裝備，將探桿、備用雪鏟冰鎬什么的全拿了出來。

幾個伙計或多或少都受了些傷，等阿慶和大泰一到，吳邪便將人分成兩組。尚有一戰(zhàn)之力的二蛇留下，負責照顧大貓、老癢。剩下的包括黃有量在內(nèi)，只有皮外傷的，都跟吳邪去救人。

眾人火速吃完早飯，出了山縫，吳邪直奔山脊另一側(cè)的大裂隙。拐過去才發(fā)現(xiàn)，這裂縫已經(jīng)完全坍塌，形成一條狹長的大坑，到處都是碎冰塊，踩在上面非常虛浮，一不小心就容易陷進縫兒里去。

見吳邪背上還背著孩子，阿慶拉了吳邪一把：“小三爺，您就別往前湊了?！闭f完便拎著探桿，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坑中。

吳邪嘆了口氣，看了看周圍環(huán)境，估算出他們當時下到谷底時的位置，指揮眾人往下坡去，沿著碎冰帶邊緣，用探桿找信號。自己一個人不死心地留在冰洞附近探測，希望能找到阿鏤的蹤跡。

但事與愿違，就算吳邪擴大了搜索范圍，探桿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他只能安慰自己，阿鏤神通廣大，肯定是詐死之后，自己找到路跑……爬走了。強迫自己不去想最壞的結果，比如發(fā)射器被碎冰砸壞、比如尸體被四腳蛇吞噬……

兩個小時后，黃有量他們終于找到一個信號。二話不說，動手開挖。吳邪拎著雪鏟跑來幫忙，雖然單手有些使不上力，但聊勝于無。六個人足足挖了一個小時，在挖出八條稀碎的四腳蛇尸體之后，終于挖到了一個尸繭！

吳邪一看那尸繭傾斜的角度，就知道下面絕對有生機。忙一邊挖尸繭旁邊的碎冰，一邊向下面喊道：“黑眼鏡！夏哈普！你們在里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