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儀物語——第六章 “亡靈交響曲” 第一節(jié)(下)

從黎明墮入黑夜(下)
宮羽蘭擦了擦臉頰上的汗珠,深深吸了口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兩個人之間擦槍走火,已經(jīng)無法回頭,之后的一切都已經(jīng)偏離了最初的對牧知清的處理方式的初衷,進而演變?yōu)榱藘蓚€人的互相認同與人格尊嚴的對抗。在這個層面上,要讓鶴一澄認同她的理念,就必須要實質上的勝過他,在這個時候選擇妥協(xié)或者逃避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更何況還要忍受尊嚴被踐踏的委屈。
她緩緩抬起雙手,令體內(nèi)的瑪那和環(huán)境中的以太在空中聚集,右腕上經(jīng)過重組后的術脈發(fā)出更加亮眼的黃光,伴隨著輕微的運轉聲,一顆深藍色的光球在她的胸前聚集。
“如果你堅持要殺掉他的話,那我別無選擇,只能在這里和你打一場了。我現(xiàn)在還記得,在三年前我們決裂的那個時候,我就已經(jīng)對你說過,只要你出現(xiàn)在我的視野里,就別怪我對你不念舊情——想必你來這里的時候已經(jīng)做好了這個覺悟了吧?”
就像一把張滿的強弓搭上了箭矢一般,宮羽蘭將控制著光球,慢慢地積累著能量。對于她現(xiàn)有的魔法使用技巧而言,發(fā)動攻擊性魔法就是將儲存在自身術脈中的以太抽出,轉化成光和熱再發(fā)射出去的簡單步驟,換言之,這就和爆炸物的原理類似,以突然釋放的能量對目標進行殺傷。池諭佳曾經(jīng)不止一次地對她說過,身為秘儀師一定要掌握別類的攻擊法術,比如最基礎的風刃和冰錐術什么的,然而她在學習的過程中始終不得要領,如果僅僅依靠自身的力量,就只能使用效能最低的方式作戰(zhàn)。
而這次的法術和之前的攻擊方式不同,在廠房中對抗人偶和神父時,她使用的是最基礎的瞬時魔法,只需要將瑪那從體內(nèi)抽出就能馬上使用,能最大限度地節(jié)省自身的消耗。而此時她的攻擊方式轉變成了對自身消耗更大的強化攻擊法術,通過術脈中從體內(nèi)抽取出來的瑪那又通過術脈與外界的以太相結合進行活化,以達到更高的能量釋放。
“呵!”
隨著宮羽蘭的吼聲,充滿著能量的光球以極高的速度從掌心前的魔法陣中發(fā)射,向著鶴一澄飛去。但是,他周圍彌散著的光芒,讓宮羽蘭的攻擊在一眨眼的功夫煙消云散,而他幾乎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在表示著“你不可能打敗我”的意思。宮羽蘭咬緊了牙關,形勢已經(jīng)很明朗,普通的攻擊法術無法打破鶴一澄的防御,她閉上了雙眼,開始飛速思考著下一步的對策。
“還真是遺憾啊,羽蘭,過了三年,你對魔法的運用還是像以前那樣差勁。難道換了新任的輔佐你的魔法師之后,你還是不能調(diào)整好你自己的狀態(tài)?”
在高處的鶴一澄似乎是以一種關懷的口吻問出了這席話,然而在旁人聽來,這番話與輕蔑的挑釁與惡毒的諷刺無異,但對方說得又字字真實,讓宮羽蘭無法去反駁,也只能默默接受這樣的嘲諷。鶴一澄依舊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繼續(xù)自顧自地說著:
“大概在很久以前,我就開始設想,如果有一天,我們成為了敵人,那將會是怎么樣的情形。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這樣的設想會變成現(xiàn)實,實在不知道是該覺得遺憾還是解脫。但是不管怎么樣,羽蘭,說句真心話,你永遠是我的驕傲,不過這種驕傲已經(jīng)……”
鶴一澄閉上眼,抬起右手,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兩人面前的地面上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同時一股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火焰之中似乎還夾雜著燒紅的長槍如竹筍一樣從地面破土而出。宮羽蘭瞪大了眼睛,轉身準備遠離這團火海,卻看到了牧知清呆滯的神奇。
“愣著干什么,趕緊逃啊,你不要命了么?”
宮羽蘭的大喊讓牧知清回過神來,還沒明白眼前的火海從何而來,他就被宮羽蘭拉住了右手向身后方跑去?;鸷5姆秶絹碓綇V,沿著兩人逃離的路線蔓延著,沿途的樹木在接觸到火焰的瞬間就化成了灰燼,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對于這種情景,牧知清心知肚明,眼前的一切像極了圣經(jīng)中的地獄,遍地都是硫磺、鹽和火燒、沒有耕種、沒有出產(chǎn)、連草都不生長,罪人要被火吞沒,在永火里受刑罰。再抬頭看看高處的鶴一澄——準確來說應該是附著在他身上的路西法,在火海上方騰躍而起,扇動著灰白色的蝙蝠一樣的翅膀,指揮著屬于自己的殿堂。在一片嘈雜的聲音當中,牧知清聽到了身邊的宮羽蘭對著地獄的掌控者大聲吼著:
“鶴一澄,你瘋了嗎?你是要把這個工業(yè)園都燒成平地么?”
火焰蔓延的速度慢了下來,最終停在了宮羽蘭的腳邊。
“方才你口口聲聲說著要保守秘密,那你現(xiàn)在做的事情算什么?你是想要所有人都知道的所在的組織和你所掌握的魔法么?還是說你想讓火勢蔓延造成更大的傷亡?我從來沒想過你會變成這樣!”
宮羽蘭已經(jīng)出離憤怒了,鶴一澄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大大超出她所能容忍的界限,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讓她在今天晚上第一次感到徹骨的寒冷。但她也做好了心理準備,既然激怒了這個男人,那她就一定有辦法去阻止他,或者更進一步,擊敗他,只有這樣,今天晚上所做的一切才有意義。
然而……
鶴一澄沒有繼續(xù)針對被火海包圍的兩人,反而是不緊不慢地從長袍中拿出了一塊晶瑩剔透的紫色石頭,讓它緩緩升到空中。不遠處在高爐塔上默默觀察著一切的池諭佳不由得一驚,趕忙捂上了嘴,生怕叫出聲來,而離得更近的宮羽蘭也很快反應了過來:
“紫水晶?等等,好熟悉的東西,莫非那個是……靈魂石?失策了,離得太遠已經(jīng)超出射程了。算了,姑且試一試吧?!?/p>
她向前伸出右臂,面前的空氣中出現(xiàn)了五枚光彈,整齊劃一地發(fā)射了出去。但出乎意料的是,光彈在飛躍火海時,大部分都被火墻擋了下來,而唯一一發(fā)穿過層層火焰,到達鶴一澄面前的光彈,也在他不動聲色發(fā)動的防御法術中湮滅。宮羽蘭咋了一下舌,牙關咬得更緊,額頭上再次滲出了汗珠。
原本宮羽蘭想當然地認為,自己對于鶴一澄的魔法十分熟悉,能夠很輕松地找到他攻擊中的漏洞進行精準的反擊,再不濟也能讓他挨幾悶棍好讓他打道回府。但是三年的空白所帶來的生疏以及新的魔法,讓她對眼前人的攻擊法術幾乎束手無策,反倒是鶴一澄輕而易舉地就看穿了宮羽蘭的魔法。局勢開始慢慢對地上的兩人不利起來。
靈魂石向外發(fā)散著紫黑色的光,周圍逐漸升起煙霧,將它包裹起來。煙霧漩渦之中,白色的身影逐漸模糊,一個黑色的暗影從地面上升起。圍繞著兩人熊熊燃燒的火焰也因為新角色的登場而悄然退下了。而就在暗影出現(xiàn)的地方,傳來了讓人毛骨悚然的嘯叫聲,那正是靈魂被囚禁于牢籠中的絕望呼喊。鶴一澄的白色身影逐漸變得透明,他伸出手打了一個響指。
更高處的池諭佳看到了他的動作,回頭端詳著身后高爐塔的大燈,然后站起身來對著它來了一記回旋踢,將燈泡踢得粉碎。
在那之后,從鶴一澄剛才所在的位置為中心,向外輻射,每一棟建筑物的外圍和內(nèi)部,所有的電燈依次點亮,整齊劃一如同探照燈一般,照亮了地面上的每一寸角落。突然間的光亮晃得兩人睜不開眼睛,四周的白光將這里仿佛變成了白晝,讓人無處躲藏。在燈光匯集的地方,一個披著殘破斗篷,舉著木杖的身影輕輕地飄在半空中,斗篷兜帽下,分明是一具眼睛中閃著紅色微光的黑色骷髏。
“巫妖?不敢相信?!?/p>
宮羽蘭有些精神恍惚,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經(jīng)過三年時間,鶴一澄在魔法使用方面會有如此大的變化,甚至還用起了曾經(jīng)自己嗤之以鼻的黑魔法和亡靈法術。如果說巫妖的出現(xiàn)只是使用召喚術召喚出了施放亡靈法術的工具,那么下一刻,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還在發(fā)生著。巫妖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法杖,發(fā)出沙啞的嘶喊聲,與此同時,空氣中漸漸出現(xiàn)了紫色的粉塵,又慢慢聚集成型,最后竟塑成一個個具有人型的不死生物。鶴一澄的魔法仿佛精確的電腦程序,準確地調(diào)控著工業(yè)園里的一切,讓它們在無聲之中悄然發(fā)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羽蘭,我無心親手和你拼個你死我活,但是你還是無法說服我放棄。這樣吧,就在這里,我們下一筆賭注好了,只要你能贏過我,我就放過那家伙,回去面對我的組織也好交代。那么,我先走一步了。”
留下這一句話之后,鶴一澄的身影消失在了紫色的煙霧當中,只剩下回音還在上空停留,以及一只巫妖發(fā)出的嘶啞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