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豪廷是追著于希顧來的。

前幾天，他一度晃到于希顧的公寓樓下想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道歉，卻沒有勇氣按門鈴，猶豫之時不小心被于希顧看見，還下意識落荒而逃。當時只氣自己蠢，可一些細膩如發(fā)的情緒卻悄然入侵心底。

為什么會這么緊張？為什么會這么內疚？為什么這么在意他？

這些說不清楚的情緒在失眠的夜晚特別明顯，像是有誰在耳邊低語，項豪廷知道自己怪怪的，不然為什么一看到他穿過走廊就毫不猶豫跟上？

他看著于希顧走進保健室，卻因為怕跟對方面對面而裹足不前。等著等著卻聽見手機鈴聲從口袋傳出，他沒多看就按下接通，怕聲音吵到里面的人出來查看。

「你在哪里？」是李思妤。

「學校。」項豪廷回答得簡短，聲音還壓得很低，頗有想結束通話的意思。接下來李思妤問什么他都只就字面上的意思回答，弄得李思妤極度不悅，正想發(fā)難，卻沒再聽見項豪廷的聲音。電話另一頭的項豪廷一看到保健老師單獨走出來就掛了電話，也不管會不會惹火女友。

他料想于希顧應該又是躺在床上休息，遂大起膽子悄悄走去，開關門都特別放輕力道，就怕發(fā)生聲音。

于希顧果然躺在床上，一如既往的側躺。

他悄悄靠近，突然想起手機沒關靜音，拿出來設定時順道看時間，不禁皺眉。

「午休都過一半了，還在睡？」

他仔細看，發(fā)現于希顧的臉色很不好，不只沒好好吃飯應該也沒怎么睡足，猜測是長期操勞加上用腦過度又不運動造成的，項豪廷以前對這種不愛惜身體的人沒有耐心，覺得都是自找的，可于希顧……他卻猜想對方是有苦衷的，不然怎么會考不到一場期中考就大哭？

他忘不了那張哭泣的臉，跟打在自己臉上的那一拳。

于希顧睡得極熟，完全沒發(fā)現自己正被觀察，項豪廷也就更大膽地直直盯著看。包括還抓著原子筆的細長手指，略顯營養(yǎng)不良的身形，突出的顴骨與下巴，最后來到一點贅肉都沒有，甚至還往內凹現的臉頰。

上回還打算用筆在那張臉上亂畫呢，一想起這個，項豪廷就覺得那時候的自己挺蠢的，甚至笑了出來。

但……微笑過后卻是不解。

為什么他這么瘦？好像一點風就能把他吹跑一樣……都說愛笑的人會有好運，于希顧卻像是跟好運沒有緣分一樣愁眉苦臉的，明明睫毛這么長、眼睛那么水亮的……

他的腦子此時竟然自動播放起有關于眼前人的記憶片段。

這么纖細的身軀卻總像扛著千斤重擔，步伐緩慢地走著，堅強且沉默。

獨自在圖書館復習的時候異常專注，像是全世界都在那本筆記里。

在辦公室對著老師微笑，那時候的他情緒是放松的，眼中有神采。

哭喊著請老師讓他考試，最后邊哭邊朝他揮來一拳的時候……對比之后他在走廊上漠然看著成績，沒有任何情緒的樣子，項豪廷頓時覺得背脊發(fā)涼，若不是他的報復……

記憶仍在演出，在那些回憶里于希顧是放松的，像只慵懶的貓，讓人愉悅。

就在項豪廷露出笑容的時候，原本雙眼緊閉的人緩慢睜眼與他四目相對，一種詭異的感覺油然而生。那雙眼睛像是含著千言萬語，項豪廷突然心跳加速，呼吸困難。

「你要干么？」于希顧可被嚇慘了，一睜開眼就看到有人靠得好近，還笑得極為燦爛，他連忙從床上爬起。

這句話將項豪廷猛地拉回現實。

「沒有啊……」他怎么好意思說自己是看他的臉看到傻了？

于希顧警戒地坐在床上，以為項豪廷想來繼續(xù)找麻煩，誰料對方卻跟前幾天一樣迅速轉身跑開。這回比上次更糟，連句「我路過」都沒……究竟有什么企圖實在讓人費解。

項豪廷一路跑到屋頂上，眼見四下無人才松懈下來盯著天空，渾身還在顫抖。除了偷看被抓包的羞愧與不知所措外，他還在慌亂中抓住了一個線索的線頭。

為什么自己會這么在乎？為什么無法克制？會連續(xù)失眠好幾個晚上？

這種感覺他都曾經經歷過，但……那都是他在看到自己有興趣想靠近的對象時才會有的……

他瞪著天空，皺眉閉眼，不知道如何是好。

此文轉載《那一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