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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帶著地球,去追趕太陽(上) | 科幻小說

2020-04-14 16:41 作者:未來事務管理局  | 我要投稿


本周的主題是「宇宙社會學」。

如果地球文明只是宇宙眾多文明中的一員,在這個龐大的宇宙社會中,我們該如何自處?其他文明又會怎么看待我們呢?

| 宮柏?|?業(yè)余科幻作者、不務正業(yè)的大學生,喜歡用理性的文字寫故事。愛好全無,沒事讀讀書。

掘墓人

全文約22500字,預計閱讀時間45分鐘。

“你是否知道,當你醒來,你就不再是你了?”掘墓人問。

“我知道,當我醒來,‘我’就是‘我們了’?!蔽艺f出了作為人類的最后一句話。


我醒了,眼前的世界開始變得模糊,后來漸漸清晰,人類的感官開始變得遲鈍,空曠的宇宙變得和以往不同。沉重的記憶并未如預料中像大海一樣淹沒我,1344代掘墓人的一生更像是黑夜中1344個火把,從山的一邊綿延到大海深處。

身后的地球幾乎看不到了,太陽是方圓15光年內(nèi)最亮的星星。這幅場景和上千代掘墓人的記憶沒有任何差別。每一代掘墓人只是坐在黑洞噴射器內(nèi),用著不成比例的力量,拖動著太陽和地球在宇宙中航行。

這段航行持續(xù)了5萬年,據(jù)推算,再過不到3000年,就可以找到永恒之塔了。

不過記憶里真很冷啊,仿佛冰雪要將自己掩埋。這種冷順著上萬年的時間洪流傳到了我的身上,每一代掘墓人都在這股寒流里訴說,我的身體里有他們的記憶,我所知曉的便是他們的一生。

因為我們都是掘墓人,我們要將生命送往墳墓。


長夜漫漫,雪蓋星骸,林海自醒來后感受到的除了荒誕便盡是荒涼了。

微微開闔的厚重帷幔外閃爍著的跳動的篝火,十幾顆漆黑的頭顱緊緊圍成一圈,在動物毛皮與棉被外拼命伸向砥舔黑暗的微弱火舌。一位老者手持厚重書卷,在火光稍遜之時撕下兩頁泛黃的紙張,撕書聲響格外地刺耳,火舌突地涌起,映亮了周圍蓋在斗篷下的十幾個蒼白面孔,轉(zhuǎn)瞬后便又再次萎靡不振,空間重新被如墨的暗影吞沒。

在寒冷無比的永夜,這絲溫暖早已價比黃金。

林海左手支撐著身體,坐在羊毛氈搭建而成的帳篷內(nèi),身體因寒冷抖動得像那條火舌。他估計這得有零下20度了,屋外的溫度更甚,最起碼在零下60度。他曾在19年的冬季因勘探地質(zhì)油田去過格陵蘭島,當時的島嶼北部溫度就在零下62度,內(nèi)陸嚴峻的冰原氣候使那里號稱第二個‘寒極’。但那是在北大西洋頂端的巴芬海附近,而這里確是身處溫帶季風型氣候的北京。從冬眠中被一群人強行蘇醒以后,這已是第五天了。虛弱的自己每隔十幾個小時便會透過門外走廊處的窗戶望向天空,期盼著在遙遠的東方會出現(xiàn)金色的曙光。但暗幕籠罩大地亙久不變,連續(xù)幾百小時的黑暗證明他們是對的,太陽永遠不會再升起了。

面對才30歲就患上急性血癌的自己,林海不禁苦笑造化弄人,當時如不采取緊急治療措施會在幾個月內(nèi)病發(fā),但就算采取治療,也不過是維持近半年的生命罷了。恰巧當時北京創(chuàng)世紀科技有限公司的冬眠項目向全球招募志愿者,想來自己無妻無兒無女,亦是無牽無掛。林海索性將自己的全部家當兌了一張前往未來的門票,盼望著能在不久的未來找到活命的辦法。他的要求是,如果在一百年內(nèi)出現(xiàn)成功治療血癌的技術且普及,就會被喚醒。一位咨詢醫(yī)師聲稱,這種技術如果進展正常的話,不會超過30年。

但當他真的被蘇醒之時,面前站著的不是白袖飄飄的醫(yī)師,而是裹得像蠶蛹一般的強盜。強烈的眩暈感讓他摔倒在地,但攝骨的寒冷如刀一般穿透脊背,令他抽搐如癲癇病人般左右翻騰,最后被這幫‘強盜’裹進又大又厚的毛毯里,才算撿了條性命。他們拆了所有的冬眠倉,將里面的同位素溫差發(fā)電機改為供暖和照明裝置;劈砍了所有的木質(zhì)桌椅,用來做飯和燃燒取暖;收集整個冬眠中心的衣服,無論尺碼薄厚,全部裹在身上;待林海眩暈感和嘔吐感散去,意識重新清醒之時,他被這些自以為是強盜的人無情地告知——地球自轉(zhuǎn)停止,太陽不知去向!

“那政府呢?”林海急忙問。

“沒了?!?/p>

“國家呢?”

“毀了?!?/p>

林海像是遭了一記悶棍,懵得有些厲害。接下來的幾天,冬眠后遺癥時有發(fā)作,但頻率漸緩。同位素溫差發(fā)電機雖然數(shù)量不少,易于拆卸,熱利用率卻只有10%-20%,盡管還持續(xù)燃燒著木材,在密閉的冬眠倉儲藏室內(nèi)仍舊如置冰窖。熱量和食物是最緊缺的物資,而寒冷如同扛著鐮刀的死神,在五天以內(nèi)便有一個老人自殺和一個10歲的孩子在睡夢中死去了。

林海朝掌心吹了吹哈氣,像是一捧煙霧鋪灑在臉上,寒冷和疾病使他不舒服地咳嗽,卻讓他的大腦格外清醒。一個叫做卓瑪?shù)膬?nèi)蒙姑娘給他送來了滾燙的肉湯,臉上的高原紅是林海蘇醒后看過的最美的風景。

“你好些了是嗎?”卓瑪有些羞澀,漢語中夾雜草原的味道。

“當然,我不能再成為你們的累贅了?!绷趾:攘丝跓釡?,舒暢得輕微呻吟。“按理說地球停止自轉(zhuǎn),你應該往北跑,來北京做什么?”

“我當時來打工,在面館里負責收拾碗筷和唱歌,客人們很喜歡。”

“卓瑪?shù)拿晒鸥枨喼笔翘旎[之音,有時間你一定得聽聽?!币粋€說著漢語的歐美人掀開了簾幕,身披軍綠大衣,說話時面前煙霧蒸騰。

“亞歷克斯·格林先生,我正想找你。”林海對這群人中最熟悉的莫過于亞歷克斯了,領導者心理學中認為,在多人群體內(nèi)必定會出現(xiàn)多數(shù)人自愿服從的領導,亞歷克斯當屬此類,盡管他是唯一一位外國人。

“抱歉,林?!眮啔v克斯的聲音不高,卻很有穿透力。“我們擅自將你從冬眠中喚醒,但希望你能理解,這里是少數(shù)能為我們提供電力和溫暖的地方?!?/p>

“我應該感謝你們,如果不被喚醒,在電力耗盡后我就會在冬眠倉內(nèi)窒息而死,如果中途不幸蘇醒,就更慘了?!?/p>

“你能這么想最好,”亞歷克斯笑著點點頭,“其實在你蘇醒后我也一直想和你聊聊,誰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世界變了個樣子都會感覺很無助,在這個世道,不會報團取暖是會被凍死的。”

林海從枕頭下拿出一個小本子,上面劃著各種圖形和坐標。“亞歷克斯,你能詳細和我說說經(jīng)過嗎,作為一名信奉科學的地理學家,我很難想象這到底是什么原因?!?/p>

“其實,任何一個人類都很難理解?!眮啔v克斯調(diào)整了下坐姿,向上裹了裹棉大衣,簾幕外的微弱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睛,卻驅(qū)散不了濃重的黑暗?!斑@個故事絕不美妙?!眮啔v克斯提醒道

“所幸這個故事并不無聊?!?/p>

“好吧,”亞歷克斯目視遠方,好像回憶起了往事?!澳且呀?jīng)是五年前了,我當時是在你們國家的太原衛(wèi)星發(fā)射中心參與大氣衛(wèi)星的研究工作,奉馬里蘭州戈達德航天飛行中心指令前來探討試驗衛(wèi)星和運載火箭發(fā)射等問題。但任務還未開始,我們便發(fā)現(xiàn)鑫諾二號衛(wèi)星的導航狀況出現(xiàn)了嚴重偏差,為此我們特地重新校準了發(fā)射中心的計時器。你知道這是很可笑的——地球的同步衛(wèi)星多是使用原子鐘定時,是目前人類最精準的計時器,如果出現(xiàn)問題,那么只能從控制中心下手。后來,我們又發(fā)現(xiàn)鑫諾二號的線速度變?yōu)榱?.97公里每秒,與原來相比差了23%。我們的同行為此還嘲笑了你們的中國制造,可接下來怪事頻發(fā),我們就笑不出來了。地球上所有的衛(wèi)星全部出現(xiàn)了鑫諾二號的問題,全球?qū)Ш较到y(tǒng)幾近癱瘓,你應該知道——導航系統(tǒng)要求的精確性之高是無法承受一絲一毫的偏差的。依照原來的設定導航系統(tǒng)竟指揮飛機在城市中心或海洋里降落,在一小時以內(nèi)全球便出現(xiàn)了22起飛機墜毀事故,包括十六家民用、和六架軍用飛機,造成了數(shù)千人死亡。我們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場精心謀劃的全球范圍的恐怖襲擊,我不禁為我的祖國擔心。如果讓穆斯林清教徒做個選擇,白宮一定是他們爆炸地點的首選。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一切的原因是,地球的自轉(zhuǎn)速度在半天時間內(nèi)減慢了五公里每小時?!?/p>

“后面幾天我和同事就待在太原的一家酒店,看著電視報道地球的自轉(zhuǎn)速度緩緩減慢。照此趨勢,不出兩年,地球就將徹底停止自轉(zhuǎn),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無法幸免。全球范圍的飛機航班全部取消,我只能被迫停留在這里。但一周以后,地震爆發(fā)了,當時的震感我平生罕見,只覺得地動山搖,無法站穩(wěn),遠方的街道在我面前來回穿插搖擺,我跑到衛(wèi)生間躲在洗衣機里,只覺得眼前昏暗一片。等到我醒來,已經(jīng)是在緊急支援軍區(qū)的醫(yī)院里了。我問我在哪里?昏迷了多久?醫(yī)生說在上海,昏迷兩個周了。我說太原呢?我的同事呢?醫(yī)生說太原已經(jīng)被巖漿毀了,你的同事尸骨沒找到,大概被巖漿融化了。全球的通訊基站都出現(xiàn)了問題,我無法聯(lián)系到我的妻子和孩子,我想搭乘郵輪回國,這一想法剛冒出來我就暗罵自己的愚蠢。在大學我是學習過天文學的,地球自轉(zhuǎn)速度減慢,上百億噸的海水必然如滿溢的浴缸從赤道地區(qū)涌向兩極,搭渡郵輪無異于找死。地震也是一樣的,地核旋轉(zhuǎn)速度和地幔地殼的旋轉(zhuǎn)速度存在偏差,使不處于地震帶的大陸板塊遭遇強烈扭曲,甚至被巖漿摧毀。我沿著黃浦江漫無目的的走著,十年前我曾來過這里,濱江森林公園已經(jīng)被海水淹沒,東方明珠電視塔看起來也搖搖欲墜。一批又一批的人群如螞蟻一樣擠著高鐵和動車,逃往內(nèi)陸躲避洪災,但他們卻忽視了一個事實,如果不幸在線路處出現(xiàn)地震或板塊撕裂,他們乘坐的將是通往地獄的班車。我盡量保持冷靜,努力思考如何應對這荒謬的現(xiàn)實,當時的陽光炙熱得厲害,我突然意識到一個更為嚴重的問題,這使我的脊背汗毛豎立?!?/p>

“空氣”林海的聲音如落葉拂過水面,聲響細弱游蚊。

“沒錯,”亞歷克斯揉了揉額頭,“整個地球的大氣是均勻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如果自轉(zhuǎn)停止,空氣就會像海洋一樣奔赴兩極,并且比海洋的速度快的得多。赤道地區(qū)的人口是率先面臨窒息而死的風險的,搭乘飛機和動車又很危險,道路橋梁在日益頻發(fā)的地震中毀壞大半,大多數(shù)人扔掉家當財產(chǎn),靠馬車和步行遷徙,爭取能夠趕在空氣流失殆盡之前趕往北部地區(qū)?!?/p>

“那澳大利亞呢?”林海問。

亞歷克斯沉默了一會,“那是個悲慘的地方,”他說,“孤懸海外的死亡孤島,我們所有人都該慶幸當時沒在那里。絕大部分人口生活在沿海地區(qū)更是夢魘的開始。據(jù)說一半人口死于海洋的肆虐,另一半大部分人窒息而死,我看過新聞中關于悉尼的幾個畫面,人們身體扭曲盤結(jié),脖子的血印布滿全身,眼睛睜得如象棋一般大,死不瞑目。剩下孤注一擲的人想要駕船通過塔斯曼海趕往新西蘭,大部分被淹死了,不過就算到了新西蘭,也不過是又到了另一個死亡之島罷了。說起島嶼,日本更慘,據(jù)說當時整個日本列島被地震拆分成了三個部分,北海道飄過日本海一頭撞向了朝鮮,本州島和四國島被海洋吞了大半,巖漿漂在海面上,霧氣籠罩連衛(wèi)星也看不清輪廓。九州島先是沿著東海漂泊到浙江與其揮手相望,后來順著洋流繞過菲律賓海一路北漂,據(jù)說最終停泊在了鄂霍茨克海附近。這倒是省得人們步行尋求空氣了?!?/p>

林海簡略地在本子上涂寫,暗影在帳篷內(nèi)跳躍舞蹈,“相比澳洲,日本受到的沖擊可能更大,那里是環(huán)太平洋火山地震帶的西緣,和平時代尚且地震頻發(fā),東京隨時都可傾覆。如果大陸版塊因巨大沖擊力相互擠壓,我想如果他們沒能及時逃生,繼續(xù)停留在日本,不是因地震而死也會被巖漿吞沒,這已經(jīng)算是好結(jié)果了。哦,對了,那你有到過北極嗎?再折返回來?”

“沒有,你如果在外面走上一分鐘的話你就不會這么說了。我從未出過中國國境,這里的人也都是各種原因遇上的?!?/p>

“不對。”

“什么不對?”

“時間不對,”林海抬起頭注視著亞歷克斯?!澳阏f地球自轉(zhuǎn)停止在五年前就開始了,三年以前已經(jīng)完全停止。北京不過北緯40度,并非多么高的位置,為何現(xiàn)在這里還有空氣?如果我們在西伯利亞或者加拿大,也許還能說得通。”

“林,你很聰明,”亞歷克斯說,“但這個世界的荒誕總是超出你的想象。我們原本也打算北上穿過蒙古西部越過貝加爾湖前往新西伯利亞附近。但惡劣的環(huán)境讓我行走很慢,一開始做好防曬我還可以白天走,但一天的時間越來越長,40個小時、60個小時、慢慢變成幾百個小時,而后來地球停止了自轉(zhuǎn),一天的時間便是一年,白晝六個月,黑夜六個月。白天的溫度站在外面不過一個小時就會被烤熟,黑夜就是冰雕了。后來我只能在清晨的幾十個小時內(nèi)行走,來到北京時這已是座空城了,只有幾個和我一樣北上的人,還有像卓瑪一樣沒能走得了的孩子。黑夜降臨后我們已經(jīng)不能再走了,在城內(nèi)找些吃的不算太難,我估計不過一個月我們不是被凍死就是窒息而死。但神奇的是當太陽在三個月后再次升起,我們?nèi)耘f還活著。人的基因里有求生的本能,更有適應環(huán)境的決絕。又過了大約六個月,我們繼續(xù)活著,我已經(jīng)不太思考空氣的事了,只要能活著還去奢求什么呢?但又一件神奇的事發(fā)生了——過了八個月,白天仍舊沒有到來。”

“沒有清晨你們很難活下去?!绷趾Uf。

“哦,林,你總是能一針見血?!眮啔v克斯用力拍了拍林海裹滿棉衣的肩膀。“沒錯,清晨,那是我們唯一生存的希望。夜晚的溫度讓大地封凍,而白天又如此熾熱,唯有清晨的溫度是最適合我們外出的。融化的雪為我們提供足夠的淡水,幾百小時的適宜溫度使我們有充足的時間外出尋找食物,加固我們的城堡,重新安裝太陽能電池板。我們?nèi)绫睒O熊一樣盡量趁這個時間儲存脂肪,可以做到連續(xù)一周不進食,只喝鹽水。等到真正的白晝降臨,我們躲在地下室用太陽能給空調(diào)和風扇供電,保證我們不被熱死。外面的高溫卻使我們得以儲存應對嚴寒的多余電能。但黑夜降臨后太陽太久不升起來了,我們的食物吃光了,電能耗盡,太陽能電池板被凍壞,我們憑著求生欲望又等了將近半年,可白天仍舊沒有降臨。我們不得不放棄原本精心搭建的‘家’,人類不多的希望之所。只能四處尋找食物和電能,原本40人的隊伍現(xiàn)在也只剩13個了,說實話,我不認為我們還能堅持下一個兩年。我曾不止一次想過為何太陽不再升起。難道是地球除了自轉(zhuǎn)也不公轉(zhuǎn)了嗎?可這明顯違背萬有引力定律啊,這是我的知識所不能解答的。我現(xiàn)在唯一的任務就是確?;钪娜嘶畹瞄L久。他們聽從我的指揮,等于將生命托付于我,這已經(jīng)成為了我的使命,而不再關心其他……”

林海合上本子,閉目沉思,已經(jīng)沒有什么值得計算的了。原本不多的光亮變得更加稀疏,撕毀書頁的聲響變得越來越薄,他知道,這已經(jīng)是他們燒毀的最后一本書了。

“據(jù)你所說,沒有小行星撞擊地球等特大災難,且不管使地球自轉(zhuǎn)停止需要多么強大的能量,太陽只要存在,地球又怎么可能不公轉(zhuǎn)?”

“你怎么知道太陽還在?”亞歷克斯反問。

林海猛地睜開眼,適應黑暗后亞歷克斯消瘦剛毅的臉龐變得逐漸清晰?!疤栯y道還能突然爆炸?那整個太陽系早完蛋了?!?/p>

“你怎么知道我們還在太陽系?”

林海的心臟如同被電擊一般,隨后又驚恐的搖頭,“我不相信?!?/p>

“林,”亞歷克斯的眼睛猶如慈父般溫和,“看得出來,你是一位高學歷的知識分子,所以有些話我只能對你說。”他的目光變得飄忽,好像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色彩?!斑@并非等待的問題,沒有太陽我們所有人都得死,而可怕的是,太陽真的離我們而去了?!?/p>


守望者在永恒燈塔已經(jīng)瞭望了五萬個宇宙時了,但他從未在此耗盡過一絲一毫的生命之火。他有時也會忘記自己的存在,遨游在高維度的真空泡內(nèi)順著一條條通往未知路徑的萬象弦不斷滑行,只有在那里一切才會是變化的,一粒微塵、一顆恒星、都在順著數(shù)學的那根弦不斷跳動。

在萬象弦內(nèi),空間的角度和時間的角度是不對稱的,這不過是四維里展示的最基本的東西罷了。但那里看不到萬象弦,唯有在永恒之塔內(nèi)絕對的永恒才能看到——永恒,代表的不僅是時間,而是十一維內(nèi)一切最基本的數(shù)學函數(shù)的絕對靜止,這是不容易的。但守望者職責所在便是盡量在不破壞這種永恒的情況下,偷窺到那根通往未來的神秘琴弦。

無論是在四維還是十一維里,守望者都有些厭倦了,他早已不敢回到那只有時間和空間的三緯了,他害怕簡潔,害怕靜止,同樣也害怕永恒。守望者順著四維的一根線往上爬,直到周圍看到不斷閃動的亮光才覺得一切還都是變化的,那些光像是羽毛,但不往下落,只是來回四處漂浮著,無限的繁雜空間內(nèi)滿是不斷跳動的暗影。五維里早已沒有了方向的概念,守望者像是原地不動,但又像抱著一根弦不斷前移,六維里周圍的羽毛變得細了,但抖動得更加劇烈,成了一條長長的線,看不見兩端的盡頭、但換一個方向看又只是一個亮點。

守望者看到,其中一根弦的末端消失了。滿是觸角的頭顱在高維內(nèi)亂轉(zhuǎn),怕擾亂了萬象弦后又強行停止下來。

守望者繼續(xù)順著線爬行,到了八維后,那根萬象弦已經(jīng)弱得像是幾乎不可察覺了,數(shù)學函數(shù)已經(jīng)塌縮了。守望者“手忙腳亂”,從未預料到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他已顧不得維持高維度的絕對禁止,順著八維一下越到十一維,這是萬象弦能存在的最后維度。

但那根連接十一個維度的弦早已消失,守望者在原本應該存在萬象弦的地方徘徊了許久,最終用觸角碰了一下那個地方。

沒有反應,守望者呆住了,他本應該被維度化的。

守望者回到了三維里,早已忘記了他對這個維度的恐懼。

“永恒之塔,第五代守望者呼喚牧師,此次呼喚不計代價,牧師可用除引力波以外的一切方式回答?!?/p>

0.001個宇宙時后,量子糾纏通信啟動。

牧師:守望者,為保持永恒之塔萬象弦的絕對準確,每次通信間隔時間不可少于200個宇宙時,上一次通信是在133個宇宙時前。我們的通話很有可能讓其波函數(shù)塌縮,造成不可預估的后果。

守望者:萬象弦消失了。

沉默。

牧師:請告訴我萬象弦最終通往的三維空間方向。

守望者:銀河系分支懸臂獵戶臂,很遙遠。請告訴我你們對那里做了什么?

牧師:實施宇宙清除計劃,那里有一個微不足道的文明,宇宙的能源是有限的。

守望者:你們應該提前讓我進行觀察萬象弦,再做決定。

牧師:重復——那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文明。雖然思維方式和我們很像,但信息傳輸速率慢得驚人,我們不可能一直依賴永恒之塔的瞭望,那會造成萬象弦波函數(shù)的塌縮。

守望者:你們是如何清除那里的?

牧師:派遣了兩個掘墓人,一個搬運行星,一個搬運恒星,對他們進行打擊可能造成引力聯(lián)動(引力變化導致宇宙范圍的蝴蝶效應),所以直接送他們進墓場。

守望者:追他們回來。

牧師:晚了,掘墓人只是純能量結(jié)合體,無法跨光年聯(lián)絡,我們無法定位沒有具體坐標的生命體……守望者,萬象弦消失但沒有毀壞永恒之塔,這意味著什么?

沉默。

守望者:我不知道,我無法看到那里的未來,但正如你所說的,或許一些都晚了。

以往守望者在通訊結(jié)束后就會立刻回到高維度里,但好像一切都翻轉(zhuǎn)了,以往他一直以為沒有變化是最大的痛苦,萬象弦的震動是他唯一可追尋的。可現(xiàn)在他才明白,上萬個宇宙時的永恒早已改變了他,一絲一毫的變化都會讓他痛苦不堪。

這次他沒有走,他不再懼怕低維空間了,引力透鏡將遙遠的光傳來,光里包含著宇宙發(fā)生的一切。雖然會花費還很多時間,但這正是自己最可以揮霍的東西。他要尋找丟失的萬象弦,即使方圓五百萬光年內(nèi)都是空無一物的黑暗。

這也是瞭望吧。守望者心想。


林海在身體上貼滿了加熱墊片,連臉上也沒有放過。在腳上放的最多,寒從腳起——他仍記得小時候媽媽的訓告。專用緊身衣連著套了五層,仿佛自己變成了根僵硬的彈簧,再套上三件比較寬松的貼身保暖衣,外面套上他們搜刮來的專用滑雪褲、沖鋒衣和羽絨服。在羽絨服外又披上兩件厚實的軍用大衣,用布繩勒緊,活像背了兩座小山。腳下接連穿了五雙不同尺碼的棉襪,蹬上一體式高幫鞋、脖子上圍了兩條多功能抓絨圍脖,帶上護目鏡,臉上涂了足足一瓶專業(yè)防護霜。

林海覺得身體沉重無比,懷疑自己出去后是否還有力氣回來。

“放心吧,”替他穿他裝備的中年人提醒,“你會在累死之前被凍死的?!?/p>

亞歷克斯說:“你不能永遠成為溫暖窩里茍活的老鼠,要學會面對寒風與酷暑,酷暑已經(jīng)遠去,你的困難已經(jīng)降低了一半。”

林海和亞歷克斯結(jié)伴而行,仿若是蹣跚學步的嬰兒。不錯,在這個時代,自己的確是未經(jīng)世事的孩子,盡管自己時日無多。

“加熱墊片的有效時間是半個小時,但它散發(fā)的熱量遠遠彌補不了我們失去的,所以在外的安全時長大約是20分鐘。但一般情況下,在外待將近半個小時還不至于凍死,因人而異。”亞歷克斯道。

他們挪開如堆放在出口處的溫差發(fā)電機、備用電纜和雜物儲存箱,掀開垂掛在門口處兩床厚實的棉被,穿過地下室的陰暗長廊。還未上到地面,寒夜便已伸出冰涼的手指撫摸皮膚,耳邊傳來冰雪肆無忌憚的呼嘯。林海和亞歷克斯相互攙扶,走向稍遠處微微隆起的高地?!澜绮⒎窍裣胂笾袧M目瘡痍,更像是冬天里一個平凡的夜,寂靜、蒼白?;蛟S是寒風過于凜冽,腳下的雪也沒有很厚,剛剛沒及腳裸,視野方位也不甚寬廣。但崩塌的高樓鱗次櫛比,邊沿料峭的鋼鐵叢林染上一片潔白。一處處風雪中聳立的低矮房屋相互傾褪擠壓,占據(jù)了原本寬廣暢通的車道,一道道蜿蜒曲折的黑色裂縫觸目驚心,應該是板塊擠壓造成的特大地震所致。林海突然意識到在這種夜晚采光竟然如此之好,抬頭望去,卻因風雪過大,只覺得灰暗,朦朧。

“不要一直站著?!眮啔v克斯邊提醒邊向前走,“否則腳很快就會凍僵?!?/p>

林海緊跟亞歷克斯的步伐,一深一淺地邁著?!翱磥硎怯行枪獾?,”風雪呼嘯依舊,林海說話時不大聲喊很難聽清,“不過因為新雪的放射率太高,很難看清。”

“林,你不是想知道為什么我認定地球不在太陽系了嗎?”亞歷克斯喊道?!拔疫@就給你答案!”

亞歷克斯帶著林海穿過一片空白的雪場,沿著一條大道走了近五分鐘,翻過中間的車欄后進入了一個少數(shù)未被攔腰斬斷的居民樓。疲于奔命的爬了近30個樓層后,他們找到一戶房間,林海打著手電筒看到亞歷克斯輕車熟路地進入臥室搬出一座家用望遠鏡,擺在罩著塑料頂棚的陽臺上。林海拿著手電筒湊過去,才看清望遠鏡的支架結(jié)構是經(jīng)緯式的手動赤道儀,讀碩士時曾跟著導師用過幾次,和電動赤道儀相比初用時復雜很多,但熟悉以后調(diào)整卻很方便。

“會用嗎?”亞歷克斯問。

林海點點頭,“大概吧。”

“那就好,”亞歷克斯簡單調(diào)了調(diào)方位,“這是個反射式固定變倍望遠鏡,口徑80毫米,出瞳直徑5.5,可以在30倍和140倍之間來回變換。其余的具體參數(shù)記不清了,”但他指了指望遠鏡的物鏡,“鍍的可是綠膜,夠奢侈的,不過也幸虧這樣才能在這種天氣感光。支架是經(jīng)緯儀式的,看來這家人以前看來是個天文愛好者,這東西真的不便宜?!?/p>

“要怎么證明地球不在太陽系?”林海問。

“你就近挑一顆行星,別太遠,跟著它看就行?!?/p>

“這種天氣?”

“今天的雪不大,應該沒問題。”

手電筒的光讓林海感到很有安全感,窗外黑夜依舊,卻顯得比來時更加黯淡。林海先將主鏡對準樓房外的一個黑箱,應該是空調(diào)室外機,將主鏡與尋星鏡的光軸平行后調(diào)節(jié)尋星鏡,松開剛剛鎖死的腳架,緩緩移動尋找著星體。

過了大約幾分鐘,亞歷克斯問:“找到了嗎?”

“找到了,”林海凍得有些發(fā)抖,聲音也變顫了?!暗床磺?,這種天氣本身就不適合天文觀測,視野邊緣的星星像彗星一樣拖著尾巴,有時我懷疑那是不是雪?!?/p>

“那就對了,找一顆,盯著看?!?/p>

林海只覺得自己轉(zhuǎn)動鏡頭的速度有些快,在以前可從未有過這么快的轉(zhuǎn)距。剛剛還在亞歷克斯這邊,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背對著他了。

林海抬起頭望向亞歷克斯,驚恐得忘掉了寒冷?!霸趺葱切桥艿眠@樣快?”

亞歷克斯在黑暗中沉默著,如同一座人形的冰雕,唯有嘴邊蒸騰的霧氣宣告著他還活著。

“難道地球還自轉(zhuǎn)?”林海覺得不可思議。

“你知道那不可能?!?/p>

是的,地球停止自轉(zhuǎn)已是鐵一般的事實。因為就在十幾個小時以前為了驗證這個結(jié)論,林海特地做了一個實驗——用未經(jīng)扭曲過的尼龍釣魚線,懸掛擺錘,在擺錘底部裝有指針,擺長五米左右。當擺動靜止時,在它下面的地面上,固定一張白卡片紙,上面畫一條參考線.把擺錘沿參考線的方向拉開,然后讓它往返擺動。如果地球自轉(zhuǎn),在幾小時后,擺動平面就會偏離原來畫的參考線,這是在擺錘下面的地面隨著地球旋轉(zhuǎn)產(chǎn)生的現(xiàn)象。北京在北緯40度附近,正常自轉(zhuǎn)每小時可以旋轉(zhuǎn)10度左右,但五個小時后,指針與白紙卡片上的參考線依舊平行如初。

林海靜靜地思考著,仰頭望向大雪紛飛的無眠長夜,如果細心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雪是朝著一定的方向飄的。是什么呢?風,是的,是風!

風是空氣流動產(chǎn)生的一種自然現(xiàn)象,絕大部分是由太陽輻射引起的。如果沒有太陽,沒有溫差,哪來如此猛烈的風?

林海轉(zhuǎn)過頭,恐懼如寒冷一瞬間涌向全身,濃密的黑暗將他裹挾得喘不過氣,真理并非等同光明,它有時利如刀劍,形如鬼魔。

“地球在跑!”林海這次并非因寒冷而顫音,而是驚恐得有些說不出話,“地球……在宇宙里奔跑!”

林海和亞歷克斯持續(xù)沉默了好幾分鐘,其實這是很危險的,在零下60度的寒夜,在外多待一分鐘,便多了一分死亡的危險。“這樣就可以解釋很多,”林海說,“按方向來看,地球的‘火車頭’是北大西洋靠西的地方,也許接近了美國東部,也許接近加勒比海。只有這樣才會因巨大的沖擊力使地球兩級的空氣向著中緯度地區(qū)漂移。你們應該慶幸你們的行動緩慢,如果太過有先見之明到達了極地地區(qū),也許早就憋死了。不過這也是個好消息,中緯度地區(qū)的陸地面積和城市不少,我有百分百的理由相信我們絕非最后的人類?!绷趾Uf著說著有些疲憊了,“但地球的空氣在這樣的流逝速度下,支撐不了多久。如果我們不能自行栽培植物或者制作供氧器,先不說在這樣的天氣里是否會被餓死,像澳洲人一樣窒息而死是絕對跑不掉的?!?/p>

林海突然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空曠和孤獨,那是遭遇放逐的浪人在永恒的黑暗中飄蕩,四周空無一片,沒有聲音,沒有光明,甚至連自己也感受不到。以前,他從未覺得自己如此接近宇宙,現(xiàn)在,他開始慶幸那種感覺了。

“該走了?!眮啔v克斯終于開口?!艾F(xiàn)在我還不想死?!?/p>

林海點點頭,在臨走時最后瞄了眼那臺望遠鏡,不知道為何亞歷克斯沒再將它搬回臥室,微弱的光讓它看起來如同不規(guī)則的幾何剪影,長直的鏡筒像是懸垂于陽臺的護欄,高高傾斜,倔強地不肯垂落……


他們按照原路返回,林海覺得路上的雪好像飄得更大了,冷風如情人不顧一切地撕扯自己的衣服,腳下的咯吱聲也分外刺耳。其實一切都未改變,他心想,只不過自己快要被凍僵了。

亞歷克斯裹得像頭熊,但卻矯健如猴翻過七扭八歪的護欄,路上的汽車貫穿白色的冰雪大道,一直延伸到黑暗的視野盡頭。

林海喊道:“汽油是混合物,凝聚點應該很低,為什么不想辦法從車上取油下來供暖?”

“林,我們不是蠢貨,”亞歷克斯使勁捶了錘身邊的一輛捷達?!安贿^大部分沒油了,據(jù)說當時加瓦爾一類的世界油田都塌了,中國的大慶,遼河,華北油田也都出了事。汽車沒油又跑不了,晚上越來越冷是人人皆知,所以油比黃金還貴,據(jù)說政府設立專用逃生通道,其中一種方法就是用油買名額,所以大部分都被抽光了。不過就算這里面有油,你知道在這零下幾十度的寒夜想要從車里面取油有多困難嗎?我們以前試過,絕大部分油箱都有防盜隔板,油管插不進去;想要打開發(fā)動機蓋,拆掉油管后發(fā)動汽車讓油自己出來??墒沁@樣的天氣幾乎所有的車都發(fā)動不了,我們還得花時間修車,這太劃不來了,我們以前就有三個人因為這樣在外面凍死了?!?/p>

林海像亞歷克斯一樣無奈地拍了拍汽車,但剛一邁步就突然覺得自己的雙腿如棉花般軟弱無力,膝蓋扎心一樣疼痛。他忍不住咳嗽和發(fā)起抖來,驚擾了走在前面的亞歷克斯。

“怎么了?按理說還能再堅持十分鐘?!眮啔v克斯大步流星地跑過來喊道。

“不,這不是因為寒冷……”林海覺得自己的口腔內(nèi)充滿了腥味,視野也變得模糊不定,好像有什么液體從眼睛里處流出,還未滴落,便凝固在眼角。

亞歷克斯將他扶起,掛滿霜雪的睫毛厚重濃密,他用手擦了擦林海眼角的血漬,隨后沉聲問道:“你為何冬眠?”

“血癌,”林海慘笑,“在冬眠前我有急性血癌?!?/p>

風很大,耳邊的呼嘯聲提醒林海還活著,慢慢地他已感受不到寒冷了,他努力睜開眼睛,因為他知道一旦沉睡便有可能再也無法醒來。他還不想死,他想活著……

他模糊地看到亞歷克斯從懷中的棉服里掏出一把黑色手槍,手臂伸直朝向天空——一道瑩綠色的流星,攜帶著尖利的鳴嘯穿透重重黑幕,在風雪中碧波蕩漾的黑夜里劃出一道微微彎折的曲線。整個世界突然明亮了——遠處的高樓如參差不齊的牙齒;滾滾的車流像水般緩緩前行;在那層巒疊嶂剪影的身后,好像有著一排連亙不覺的群山蔓延至地平線的盡頭,在盡頭處,閃爍的光如同手機上的呼吸燈,一明一暗變化著,仿若千百年來幽幽常在,亙古長存。安靜的夜,漂泊的雪,與新春佳節(jié)的北京別無二致,路上寬廣一眼望穿,好似風雪中筆直的長劍。白晝持續(xù)的時間很長,又好像很短,林海最后好像看見了下坡處一座座鼓起的墳堆,原本凸起的墳頭被風吹得有些傾斜,又被雪蓋上了一層祭奠的白。林海想起了母親去世時入藏的場景,冗長拗口的悼文不絕于耳,漫天的黃紙和焚燒的余燼四處飄揚,在母親的墳墓旁,還有著父親廖敗的土堆……

人總有一死吧,林海心想,就如這萬物終有盡頭。

?

掘墓人通過蟲洞來到太陽系時,另一位掘墓人還未到達。但掘墓人無法等待,掘墓人沒有時間。

他體內(nèi)的放射性生命測量儀顯示,自己只剩不到0.000035%的基礎壽命了,像他這樣的身份,是不配進入宇宙的永恒燈塔的。大多數(shù)像他一樣的掘墓人,都是在消失前連接建設在超新星上的奧丁模擬系統(tǒng),他們稱之為時間靈柩的地方。在那里連上生命維持裝置,臨死前將神經(jīng)系統(tǒng)控制權交予奧丁,你便可以做自己一生來最渴望的夢——這是神級文明給予掘墓人一生勞作的補償,直到超新星爆發(fā)將他們?nèi)看輾?,在一瞬間的閃爍后化為宇宙內(nèi)無盡的塵埃,最終將能量歸還——宇宙的能量是有限的,神級文明不可能讓掘墓人們永遠做夢下去。

畢竟,宇宙太小,蟲子太多。

這是他最后的一趟旅程了,掘墓人觀察了地球很久,如果自己有情感的話,應該稱之為悲傷吧。

掘墓人更想拉動一顆人類稱之為“太陽”的恒星作為他的謝幕表演。但他的反物質(zhì)推進器最大可承受質(zhì)量是3.3個宇宙單位,也就是剛好拉動地球,對于太陽他無可奈何了。在當時接到任務時,另一個掘墓人負責掩埋太陽,因為據(jù)推算,那里很可能在幾千年里演化出電磁波生命體,那是比碳基生命更難纏的高級物種,不過一切都會在墳墓中結(jié)束,在億萬年蒸發(fā)的時間里將能量逐漸歸還

為了小心起見,掘墓人只是先改變地球的自轉(zhuǎn),為了不造成太過劇烈的反應,導致質(zhì)量流失,這個過程是緩慢進行的,持續(xù)了整整三個地球年的時間。為了以防萬一,順帶銷毀了地球的主要大型油田和可以跨洲際的核武器庫,各個國家的航天發(fā)射基地均在版塊地震中摧毀,這樣人類便無法飛出地球。

掘墓人將四條強相互作用行星鏈分別鉤掛在以北大西洋為中心的三個大陸板塊上(美洲板塊、非洲板塊和亞歐板塊),越過美國的俄亥俄州、伊利諾亞州和密蘇里州等中部區(qū)域,南美洲巴西西部和巴拉圭邊界,北非馬里,尼日爾和蘇丹國境,以及靠近北海附近的荷蘭、德國和捷克全境;穿過地殼、地幔和巖石圈后環(huán)形深入大陸板塊內(nèi)部,像是四只細長的胳膊深深抱住了地球的內(nèi)核,也導致了大量震源深度在300公里以上的板內(nèi)地震。強相互作用鏈如同一座座連亙不絕的群山,從地心深處直通地面500千米以上的太空,在反物質(zhì)推進器一閃一滅的噴射流下閃爍著黑曜石般的光澤。

這是最低等的行星搬運裝置了,掘墓人無法更換,更換需要能量。

地球開始脫離了黃道面,甩掉了自從大碰撞時代后伴隨它億萬年的地衛(wèi)一,掘墓人啟動了反物質(zhì)推進器,地球像是一顆藍色的臺球于金星和火星之間穿過,無視太陽的巨大引力,做著平滑的拋物線軌跡越過空曠的小行星帶,而后向著無盡的宇宙飛去。

宇宙墓場很多,人類口中的黑洞從來沒有那么神秘。

每個生命都有可能在不經(jīng)意的一瞬間找到自己一生的使命,而掘墓人的使命在被創(chuàng)造出的那一刻就被決定了。他埋葬了無數(shù)的星球和生命,見證了太多文明的潮退與潮浮,可當自己的生命終止之時,又該由誰來埋葬呢?

不善思考的掘墓人突然意識到了他的最后一個使命——他要給自己一座墳墓。


亞里士多德曾說過——美德是習慣的結(jié)果。我們因正義的行為而變得正義,因溫和的行為而變得溫和,因勇敢的行為而變得勇敢。

但同樣——因瘋狂的行為而變得瘋狂。

“林海,請原諒我們,我們進行了投票,決定將你放逐。這個世界要求我們不養(yǎng)閑人,更無法贍養(yǎng)一個病人。”當林海再次醒來,如同被告知地球停止自轉(zhuǎn)一樣,亞歷克斯告知他已被放逐。他在恍惚中有一種又冬眠一次的錯覺。但全身蝕骨的疼痛讓他再度清醒,原來前幾天的精氣神不過是臨死前的回光返照。林海沒有祈求,因為他知道那是徒勞的,只是笑著點點頭?!爸x謝你們,沒有將我拋尸荒野?!?/p>

墻角的另外一側(cè)不知從何時點了一支蠟燭,燈火柔弱微渺。卓瑪拉著他的手臂和后背倚向稍后方的靠墊,輕輕吹涼勺子里的肉湯,溫柔地喂送到林海的嘴邊。林海喝了一口,卻因這絲溫暖浸潤了干涸冰冷的腸道劇烈咳嗽了起來,喉嚨間充斥著血腥與微甜。

“你應該慶幸,”角落里的趙凡聲音尖利,“我們的投票是7比6,是血癌讓你有被放逐的機會?!?/p>

“難道還有除了是否被放逐外的第三種選擇嗎?”林海無力地說。

“不,從來只有兩種,”亞歷克斯直視林海?!耙幢环胖?,要么成為活人的食物。”

林海震驚地掃視了一圈后,又看向了卓瑪手中的肉湯,湯的顏色很淡,但他看到了血腥?!拔以缭撓氲降模绷趾?嘈?,“這應該就是前幾天的老人和孩子吧。”

“我殺了他們,”亞歷克斯聲音平淡,“我們早已找不到任何食物了,這其實只是一道選擇題而已,要么他們死,要么大家一起死?!?/p>

林海穿記不清是怎樣穿上衣物和裝備的,但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被宣判了死刑。亞歷克斯將他送到右邊墻角的那臺冬眠倉的逃生通道,直通大樓西側(cè)的大門,卓瑪也堅持要跟來,像是一場普通朋友的告別。

“林海,我說過,這個世界的荒誕總是超出你我的想象。”亞歷克斯打開逃生通道的出口,外面的雪呼嘯涌來?!暗绻怀鲆馔獾脑挘覀冊僖娒娴臅r間也不會太長?!?/p>

“希望天堂里會有太陽?!?/p>

亞歷克斯搖搖頭,好像真的在看天上的太陽,“不,我們會下地獄的。”說完后,他轉(zhuǎn)身回去了。

“你會見到掘墓人?!弊楷斦f。

“掘墓人?”林海不明白。

“你和亞歷克斯出去的時候看到那些墳堆了嗎?”

林海想起了在昏迷前看到的景象,他一度以為那是錯覺。

“林先生,你看到了是嗎?”卓瑪用雙手比劃著墳堆的形狀,“那些墳不是我們挖的,以前那就是一片荒地,除了雪什么都沒有,那天亞歷克斯帶著我和其余三個人去那里搬尸體,從遠處看以為是被雪埋了,但走近后才發(fā)覺那是一個個挖得平整的墳堆。我們都以為見了鬼,就連亞歷克斯也慌了。直愣愣看了幾分鐘后,我們一句話也沒說就回來了,連墳上的雪都沒敢碰。后來又有人死了,有幾個膽子大的將人放到馬路上,在旁邊的角落里偷看,但看了好幾天也沒人挖墳,可是當我們都睡著后,醒來有人又驚又恐地大叫,我們趕忙透過窗子一看,一座和荒地上一模一樣的墳堆擺在路中間,上面落滿了雪!

我們知道,那是掘墓人,是黑夜里安撫靈魂的引路者,他將我們引入光明!”

“這又有什么意義呢?”

“他讓我們死得更有尊嚴不是嗎?”卓瑪?shù)难劭魸駶櫫?,“林先生,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我希望你死得有尊嚴?!?/p>

林海摸了摸卓瑪?shù)哪橆a,囑咐了一聲“回去吧”,便轉(zhuǎn)身走入了黑暗。林海不知道那是否只是錯覺——生離死別,真的像人們口中的說走就走的旅行……


疾病早已讓他意識不清,林海不知道走出來已有多長時間了,覺得很長,卻又感覺很短。人生和歷史不就是這樣,以往總覺得自己還剩很長的人生,去見證更多的歷史,但不知不覺,時光以逝,自己便要成為歷史了。

林海在黑暗中行進了數(shù)百米,穿過冬眠中心西側(cè)的地下長廊后,全身的疼痛便和透骨的寒冷一起襲來了。這個世界早已不分晝夜,沒有輪回,唯有一如既往的漫漫長夜和永不停歇的鵝毛飛雪。走到地面后,抬頭望去,旗桿上的紅旗像是被抹上了一層水泥,如靜止不動的波浪在風雪中屹立,遠處的籃球場和小型網(wǎng)球場早已看不清界限了,籃球架東倒西歪,不時發(fā)出金屬尖利的哀鳴。林海清楚地記得這是當時冬眠中心負責人和他最后進行溝通的地方,也許是出于對第一批冬眠者的重視,負責人再三和林海確定是否真的有決心進行冬眠,雖然可以比他人看到更多的未來,更有著治愈疾病的機會,但同時也意味著自己將和親人與朋友永別。林海笑了笑說,我親人早已離去,朋友也只生活在朋友圈,了無牽掛,是最合適的人選。負責人隨后指著這片場地說:現(xiàn)在這里還只是運動場,但當你醒來后這將是世界的中心!你將會與阿姆斯特朗一樣留名青史,他跨越了人類在空間中的一小步,而你卻跨越了時間長河的一大步!

當時的紅旗迎風招展,在藍天白云下獵獵作響,球場的人們汗如雨下,遠方是現(xiàn)代化都市的摩天大樓。

林海很確定,雖然冬眠的時間只有不到十年,但自己的確是跨越時間最久的人了,唯一的區(qū)別是這里沒能成為世界的中心,自己也沒有像阿姆斯特朗一樣青史留名。當時和自己一樣冬眠的人共有七個,都躺在緊挨自己的冬眠倉內(nèi),但林海醒來時卻早已人去倉空。或許是因為他們有親人和朋友,在危機來臨前將其喚醒,讓他們共享片刻的安寧吧。

林海踩著厚重的積雪穿過坍塌的西門,由于匆忙里面來不及貼上保暖片和沖鋒衣,不到十分鐘自己的雙腿已經(jīng)不聽使喚了。林海不禁問自己要走向哪里,是不是待在冬眠室內(nèi)活得會更久一些?如果他們的投票不是將自己放逐,而是選擇吃掉自己,當亞歷克斯將刀子捅進自己心臟的時候,是不是會覺得更好一些,最起碼在死前是暖和的?

林海搖了搖頭,寒冷使自己的血液凝固,大腦開始不清醒了。但寒冷如同罌粟,奪走了自己的理智,但也隔絕了痛苦。沒有痛苦,自己便可以走得更遠了。林海覺得除了不斷眨動的眼睛和機械般前行的雙腿,身上的一切都僵硬了,本就黑暗的四周變得更加黑暗,好像黑超脫了一切色彩,沒有底線似的。一種墜落感突然降臨了,自己卻無法逃脫。林海感到自己走到了一個斜坡,便無力地躺了下來,任由飛雪將他漸漸掩埋,他知道,這里便是他長眠的地方了。還記得那是16年的除夕夜,遠處的煙花在黑夜里不斷綻放,像是有人在不斷敲擊著鑼鼓。整個圖書館除了自己以外空無一人,胸前掛著值班人員的紅牌子。這是自己特地和一位阿姨換的,當時阿姨驚訝地看著自己,好像在看傻子一樣。但林海清楚,除了這里和宿舍,自己再無其他地方可去了。過年的時候圖書館怕出現(xiàn)用電事故,所以不讓開燈。林海只能自己左手提著個簡易臺燈,右手推著裝圖書的推車,仿佛是黑夜里游離的螢火,又像是陸離中遠行的浪人。當時北京的雪算不得大,沒有了往日的燈紅酒綠,更無世間的光怪陸離。一切都被這看似薄軟的一層白覆蓋了,林海意識到原來埋葬一座城市竟是如此簡單。

現(xiàn)在,它們開始埋葬自己了。

“你要死了。”一個如枯木般的聲音響起。

“你……是誰?”林海已無力起身,只能掙扎著撐開雙目,隱約看到在風雪中矗立著差不多兩人高的巨大不規(guī)則剪影,好像是掉光枝葉的樹干,又像是從萬神殿中走出來的泰坦巨人。

“我是你們口中的掘墓人?!?/p>

“你來將我送入墳墓嗎?”林海連苦笑的力氣也沒有了

“原本是的,但沒有時間了。”

“你?……還是我?”林海問。

“我們都是?!?/p>

林海感覺黑影在移動,身邊仿佛流淌著水,自己正在不斷墜落。

“你要去往何處?”

“我要去往永恒?!?/p>

“為什么?”

“我想給自己一座墳墓?!?/p>

“你……難道……不埋葬他人了嗎?”林海說出這句話好像掏出了所有的力氣,但仍舊輕得像雪,在風中不起眼的一瞬間,就融入遠處的黑暗了。

“不,”黑影說,“掘墓人,要死了?!?/p>


冥古宙時代,炙熱的巖漿球在經(jīng)歷無數(shù)次的撞擊與爆炸后開始冷卻固化,出現(xiàn)了原始的海洋、大氣和陸地。天是黑的,但整個世界是血紅的,火山噴發(fā)遍布,熔巖四處流淌,生命無跡可尋。日復一日,四億年走過,疤痕累累的地球?qū)⒆约悍鈨?,無機小分子在無數(shù)次的飄蕩和撞擊中組成了氨基酸和核苷酸等有機小分子,億萬個有機小分子在充滿硫化物和二氧化碳的世界里相互碰撞,在黏土的吸附、引力等綜合作用下,形成了原始的蛋白質(zhì)和核酸分子?;靵y之后還是混亂,撞擊之后還是撞擊,分子序列的打亂和組合在幾億年的時間內(nèi)一遍遍上演,于是最終在宇宙某個不起眼的角落里——那里的第一個生命誕生了。它在無盡的波濤里蠕動、游蕩,它不知何為生命、何為空氣、何為海洋。黑暗的上空無數(shù)的小行星裹挾著烈焰飛過,遠處充斥著地球痛苦的哀鳴,大地重新亮起來了。巖漿重新淹沒海洋,它在渾渾噩噩繼續(xù)蠕動著,直到血紅的巖漿將它掩埋,但更多的生命出現(xiàn)了……

最終,它們成了我們。

成了我……的前身。

黑夜依舊,風雪飄搖。但林海眼中的世界變得更簡單,也更復雜了。好像有一道連綿億萬年的閃電,他看到了地球的誕生、人類的出現(xiàn)、文明的興起和宇宙的輪回。巨大的黑洞在面前逐漸睜開眼眸,無數(shù)星系葬身在宇宙的墳墓,守望者在靜靜瞭望著,孤絕的永恒燈塔矗立在永恒之夜的盡頭。無數(shù)道畫面涌來,他……我知道,那是生命的記憶,那是掘墓人的一生。

?“為什么救我?”我看向已成枯木的掘墓人,又好像自己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

“每個生命都需要墳墓,我無法埋葬自己。”

“你既是來自比人類更高級的文明,何不清楚生命死后與塵土無異,何須墳墓?”

“宇宙的能量是有限的,生命的誕生是無限的,沒有任何生命是永恒的。地球人,我埋葬了太多的生命與文明,對我而言,墳墓就如塵埃,并非有何意義,但它賦予了生命最后的尊嚴?!?/p>

“每個生命都需要尊嚴?!彼种貜土艘槐椤?/p>

“我拒絕呢?”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p>

我看到面前的黑影逐漸塌縮,像被烈火炙烤過的樹干,風一吹,便化為一塊塊碎裂的焦炭,隨風而逝。

“你已經(jīng)是掘墓人了,”聲音在風中繼續(xù)飄蕩,“掘墓人無法離開?!?/p>

我感受到自身的變化,又覺得自己本身就是這樣,我清楚——自己已不再是人類。而是一種能量的結(jié)合體。我努力讓自己用人類的方式思考,但那的確是不可置否地低效。我知道了宇宙滅絕計劃,知道了可以窺見未來的永恒之塔,我無法改變地球前往宇宙墳墓的命運,那里是諸多文明的葬身之所。一個又一個星球被掘墓人帶入那里,只因宇宙的能量是有限的。我無法拒絕自己的使命,因為我是掘墓人,那是被提前設定為既定程序的運行文件,我無法改變。

我看到了比以往更為寬廣的地方,原來真的如身為人類時的自己所想——這個世界的文明還遠未滅絕。人類的基因內(nèi)有求生的本能,更有適應環(huán)境的決絕,亞歷克斯曾這樣說道。天空中那一閃一滅的亮光自己曾在昏迷前看到過,原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幻覺——那是拉動地球的反物質(zhì)推進器,橘紅色的噴射流貫穿原本的大氣層,連亙不絕的群山是四條強相互作用鏈,綿延千里直通五萬米的高空。我甚至感受到了地核內(nèi)流動的巖漿,和因其震蕩產(chǎn)生的稍縱即逝的磁場。遠處的卓瑪和亞歷克斯互相依偎,中間的火光給予他們唯一的溫暖?;鸸庾屛蚁肫鹆颂枴_@很不容易,但我仍舊看到了,在空中好像以前漫天的銀河里一顆叫不出名字的星星。另一個掘墓人開著黑洞噴射器,在太陽的四周形成既精確又強大的引力場,靠著宇宙的規(guī)則,在黑暗中正一點點地拉動太陽在黑暗中爬行。一顆一顆黑色斑點如同太陽歷經(jīng)的傷痛,如海棠一樣的金色漩渦閃耀無比,亮度迅速上升,再緩緩暗淡下去,一條條火紅色的絲帶升向高空,那是太陽大氣層最外層的日冕,向空間持續(xù)噴發(fā)著高能粒子流。另一個掘墓人也看到我了,他的反應如果用人類的情感解讀大概會是驚訝吧,但僅此而已,因為我們都有共同的使命,我們都已沒有時間。

于是那里出現(xiàn)了一座墳墓,掘墓人的墳墓,風雪漸漸將它掩埋。死去的人在此孤寂長眠。

我來到了林海父母的墳前。大雪將一切覆蓋,但在我眼里一切都是清晰的。不知為何,此時我竟然渴望親情的溫暖,或許那會痛苦吧,但在父母的懷里一切痛苦都會消散吧。我腦中林海父親的樣子也如眼前一樣模糊了。他的父親因癌癥走得早,據(jù)說是因為家里沒錢,硬生生從早期拖成了晚期。當時他還不太懂事,卻早早懂得了失去親人的痛苦。林海不明白為什么父親辛辛苦苦一輩子,卻換不來醫(yī)院的一張床位。母親抱著他,說:海兒啊,媽媽發(fā)誓,在看到你成人前,媽媽絕對不會離開??珊髞砩洗髮W,母親食言了,為了給自己湊學費,母親故意在食品加工廠里騙工傷,據(jù)說只是想斷一條胳膊弄個八級工傷,但沒想到卻把整個人卷在里面了。監(jiān)控記錄了一切,工傷補償款一分沒有,死人還進了勞動者信用黑名單。我看著當時的林??粗O(jiān)控,看著母親如何一點一點地被卷成肉泥,和剛剛加工的食品混合后通過傳送帶送到了包裝窗口,碎裂的布片和白森森的骨頭清晰可見。經(jīng)理和監(jiān)控人員都吐了,但林海只是靜靜地看著,看完后提著母親的尸塊和結(jié)的半個月工資,一言不發(fā)地離開了。我知道林海當時就知道,他絕不會再經(jīng)歷比這更大的痛苦了。現(xiàn)在人類失去了太陽,地球也如自己一樣失去了母親。這是整個人類最大的傷痛嗎?我這樣想著。

我突然明白自己需要做些什么了,我無法阻止地球前往文明的墳墓,無法阻止人類在一代代中奔向死亡。但前往宇宙墓場的道路有很多,這不會和掘墓人的使命相違背,不過是換一種方式罷了。

我抬頭又看了看這暗無邊際的天空,周圍的高樓如同畸形的巨人,黑色的身軀結(jié)滿冰霜。但這一切都會結(jié)束的,清晨會重新露出曙光,陽光將會再次賦予世界。

我要帶著地球,去追趕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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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郭亮

題圖 | 動畫《愛,死亡與機器人》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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