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過路人
七月的一個午后,悶熱、煩躁,夾雜著蟬鳴,讓一整天積壓的瑣碎被一一放大,言詞也都犀利了起來。
“就屁大點兒的地方,你都收拾不干凈!”母親不滿的叫嚷到。
母親的語氣比往常更加煩躁,呂洋罕見的沒有頂嘴,拿了拖把開始打掃房間。
瓷磚的地面其實很干凈,因為前兩天換了新的臥室門,里里外外打掃過一遍了,也只有那兩天,母親才沒有嘮叨過這句話。
打掃完后,呂洋關上房門,新換的門不再像原來那樣,嘎吱作響。拉著把手使勁搖,也不會發(fā)出一點兒聲音,碼字的時候終于不會被‘吱啦、吱啦’的噪音,打斷思路了,呂洋心滿意足。
也因此,呂洋這兩天的狀態(tài)很不錯,晚上還有精神躲在被窩里,拿著手機看小說。
小說里的內容很精彩,困意也在其中迷失,這種感覺很玄妙,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很寧靜,與世無爭。
而這種寧靜使人遺忘的,不僅僅是時間,還有一些生活于黑夜里的住民。
一只透明的腳,突兀的從臥室墻里邁了出來,踩在瓷磚地面上,卻發(fā)出腐朽木板上獨有的“嘎吱”聲。
一位無色人走進房間,停留在呂洋的床前。無色人扭過頭看著呂洋,空洞的眼框中露出的一絲愉悅,勾起了嘴角。
但很快,他就又邁出一步,再次發(fā)出“嘎吱 嘎吱”的聲響,不待呂洋有所反應,無色人卷起一道陰風‘咣當’一下,穿透過了臥室門。
呂洋床邊狹窄的過道,忽然變成了一條連同彼界的小路,極有規(guī)律的每過一分鐘,便走過一個透明的黑夜住民,他們都在床前駐足一會兒,有些裂開嘴放肆大笑,有些則對著呂洋低語。
但呂洋什么也看不見,只有老舊木屋那種獨有的聲響,是那樣真切,
7月16日2點整,呂洋手機上顯示著這一刻的時間,他大概猜到了異響的原因,這份恐懼與排斥的本能,讓他的心臟都為之蜷縮了起來,可他不知道為什么昨天的游魂,今晨還在人間游蕩。
呂洋不得不把自己緊緊的貼在墻上,以求盡量離得遠一些,不敢下床,也不敢用手機打光去看,他拼命的維持著這種平衡,希望陰陽兩隔的規(guī)矩足夠嚴格,今夜能夠互不干涉。
恐懼中他想起了一句話——眼睛會找到眼睛,他不去想,不去聽,不去看,試圖重新融入小說的世界里,眼睛在字里行間滑過,手指配合著點擊屏幕,他努力鎮(zhèn)定,但沒翻幾頁,就不知道作者在寫些什么了,可他不敢停下。
過路的無色人,以極其規(guī)律的聲音,挑戰(zhàn)著呂洋的沉默,但最終也沒能把他從床上逼下來,理智與運氣,救了他一命,他不禁慶幸陰陽相隔的規(guī)矩足夠可靠。
次日,呂洋不可避免的發(fā)了高燒,40度的高燒,使他四肢無力,頭腦發(fā)昏,但尋找昨夜驚悚經歷證據的想法,驅使著他用淺薄的風水知識,發(fā)現了一個真相。
就在離家數公里遠,有一個巨大的湖泊,他在家里就能遠遠的看見她那壯闊的身姿。
那是個三陰交匯的地方,沒有死人、也沒有其他有關鬼的傳說,但這個湖的湖底,正是連接陰陽兩界的門戶,這一點,呂洋后來通過一個很有名的風水大師,得到了證實。
此后每年的7月16日,他都有意離開家里,拉上母親去哪里旅游一圈。數年后,母親因病離世,呂洋忙于處理后事,一時忘了日子,又一次在家里度過了一個七月半的夜晚。
那天他早早的就睡了,沒有聽見來自隔世的魔音,反而做了一個美夢。夢中母親站在他的床前,沒有嘮叨著讓他打掃房間,只是蒼老干枯的手,溫柔的撫摸他的額頭。
呂洋悲從中來,死死的攥住母親的手掌不肯放開,母親拉著他走出了臥室。呂洋拉著母親的手跟在后面,從門上穿了過去,發(fā)出‘咣當’的聲音。
跨出房門的瞬間天地倒轉,那個巨大的湖泊闖入呂洋的面前,他終于想起來自己是在夢中,他害怕了,他還不想死。呂洋松開母親的手,想去找回自己的身體,但他的身后,是排著數百條長長隊伍的無色人們,他們身上戴著枷鎖,被一根鐵鏈像古時的囚犯一樣連在一起。
又如同靈堂中的白色喪幡,飄在空中,辦著一場恢弘的喪事,呂洋被嚇住了,但求生的欲望驅使著他必須馬上行動。
他逆著鬼潮往家的方向跑,但沒走幾步,腦后傳來了母親的聲音:“來不及了?!?/span>
母親的聲音陰森、可怕,但呂洋依舊硬著頭皮回應到:“媽,你在說什么呢?”
“你應該躲在被子里?!蹦赣H冰冷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讓呂洋毛骨悚然,眼前的人似乎是長著母親的臉的其他人,他不敢再多停留,繼續(xù)逃命。
逆流而上的呂洋,在鬼潮中是那樣顯眼,奇怪的是沒人來阻止他,更高處幾個鬼差模樣的,也對他視而不見。
但很快,呂洋就知道了原因,人死后靈魂也會隨之改變,變得面目全非,他奔逃的腳步漸漸停下,洋溢著驚恐神色的雙眼漸漸褪色。
他望著家的方向在原地愣了一會,然后從地上撿起一幅枷鎖給自己套上,麻木的轉過頭,加入漫天的無色人中,朝著湖底走去。
空曠的銅鑼聲在天上響起,一名鬼差沖著呂洋冷笑一聲,而后高聲呼號到:“陰人借路!生人早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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