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記第三章. 孤兒院
已是深夜了,仍能聽見遠處湖邊的青蛙此起彼伏地叫著,今天的月亮好像格外的亮,一黑一白倆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山間的小路上,吸滿水的鞋子在土路上“啪嗒啪嗒”地拍著。
“終于到了!我看見鐵門了!還生氣呢呀!小白……”
“還?你知道手機對我意味著什么嗎?那可是我找到父母唯一的希望!你沒法兒賠給我,我又不能拿你怎么樣?!卑状ǖ椭^、沉著臉往前走著。
聽白川這么說,烏云心里感到十分愧疚?!拔乙院笠欢〞r你的!”
白川不想搭理他,他攥了攥衣角的水。這個毛燥的家伙,白川心想,要不是他在車上一直說話,他們也不會被列車員發(fā)現(xiàn),然后又非在湖面上降落……哎不過,其實,生氣歸生氣,他沒有白天一個人在火車上的時候那么痛苦了。其實,他也知道,就算手機一直好著,可能也等不來他父母的消息了。仔細(xì)算算,時間已經(jīng)過去一周了,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他只是不想走出來而已。
抬頭一看,那扇大鐵門黑漆漆地佇立在面前,烏云正扒在門縫上往里看,周圍立著高高的院墻。這院墻似乎已經(jīng)修補過很了多次,最靠下的部分還是用古老的紅磚砌成的呢。白川抬頭望向高高的墻頭,上面裝著長長的鋼刺,看得白川心里發(fā)涼。白川走到門前,奇怪,這門上怎么沒有瞳孔識別器?
“你在找什么?”烏云離開門縫,拍撣著手上的灰問道。
“當(dāng)然是瞳孔識別器。”
“沒有瞳孔識別器,這是一種最老式的門,以前我在城外廢棄的廠房里見過,門上的鎖,需要用金屬片做的鑰匙才能打開?!?/span>
“金屬片做的鑰匙?”
白川很奇怪,在他的記憶里,開鎖要么是刷卡片,要么是密碼,要么是指紋或者瞳孔識別,居然還有金屬鑰匙?
“對呀,用金屬鑰匙才能把這個打開,”說著,烏云用手指了指嵌在門縫里的鎖眼?!爱?dāng)然,用鐵絲也可以!我會呢!”
“你可別再會了!”白川擺了擺手,“我覺得看著陰森森的,這真是孤兒院?”白川記得小時候那個孤兒院,白色的墻壁,綠色的地毯,大樓的墻上貼滿反光的玻璃。而這里,破舊的墻面,古老的大門,遠處對面黑壓壓的矮房,活脫脫像個恐怖故事里鬧鬼的古宅。
“要不咱們還是不進去了吧。我聽說人販子常把小孩騙去深山老林、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賣掉……”白川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害,人販子哪有專門拐龍人的,我見過的那些龍人小孩,餓死的凍死的都有,就沒聽說過有被人販子抓走的,況且咱倆這么大了,又是男孩,拐去了誰買呀?!笨粗状ㄟ€是一臉猶豫的樣子,烏云安慰道:“哎其實這里跟我想象的也差不多。一個專門收留龍人孩子的孤兒院,我猜條件也不會太好。”
烏云想進去看看,他的要求不高,哪怕不是孤兒院,能讓他們落腳一晚上,也是很好的事。
砰砰砰!“有人嗎?”烏云敲著鐵門大喊道。
“嘿!你先別敲門呀!里面有人嗎你就敲?!边@個莽撞的家伙!白川慌忙阻攔他。
“有呀,你看一樓最左面的那間屋子。”
白川從門縫看進去,只見在漆黑的三層小樓的左下角,確有一扇孤獨地亮起著暖黃色燈光的窗子。這扇暖暖的小窗在漆黑的夜幕之下是那樣的渺小,和這冰冷的院子顯得格格不入。
“有人嗎?”砰砰砰!烏云繼續(xù)敲著。
“有人來了!”白川看見樓門口雨遮上的燈亮了,一個人推開樓門朝著大門的方向走來,白川頓時覺得緊張起來。不一會兒,門里便傳來了嘩啦啦甩鑰匙的聲音,隨即咔噠一聲,鎖被打開,大門吱呀一聲被那個男人拽開了。男人穿著一身麻褐色大褂,三十歲出頭的光景,濃眉細(xì)目,鼻梁高挺,面如冠玉,發(fā)若燕羽。他一只大手扶著鐵門的把手,另一只手拿著一個本子,用一只手指隔在本子中間的兩頁之間。
“來干嘛的?孩子們。”男人的聲音很溫和。聽見他的聲音,白川瞬間放松了不少。
“先生,抱歉這么晚了打擾您,我們無家可歸了。”烏云可憐巴巴地說道。“他們說這里是家孤兒院,您可以收留我們嗎?”
這個家伙,居然還有這副面孔!白川心里又是生氣又是好笑。
“沒問題,這里是孤兒院,進來吧,孩子們?!闭f著,男人讓開了大門,把他們兩個放了進來。
白川看向那棟樓,這時樓上又有一兩盞窗戶亮起燈來。
“謝謝院長先生!”烏云謝道?!拔覀儜?yīng)該去哪個房間呢?”
“不用叫院長先生,我不習(xí)慣,叫我金就行了。愿意的話也可以叫我老師。”金一邊鎖上大門一邊說道:“快進樓去吧,在門口等我一會兒,我給你們找屋子。”金沒有問他們兩個為什么是濕漉漉的,也許是沒有注意,也許是司空見慣了。
兩人來到樓門前,金也走了過來,他關(guān)上雨遮上的燈,推開樓門走了進去,白川與烏云跟在他后面,走廊里隔很遠才有一盞昏暗的燈。借著燈光,白川看見金的背后果然也有一條黃色的尾巴從大褂之中垂下來,爺爺沒有騙他,他終于放心了下來。
??? “你們兩個叫什么?”金問道。
??? “我叫白川,他叫烏云?!卑状ù鸬馈?br> ??? “你們是從南邊的邊境來這里躲避戰(zhàn)火的吧。”
??? “是的,我就是在那場戰(zhàn)爭中無家可歸了的?!卑状ǖ椭^說道。
??? “唉~”金嘆了口氣?!扒岸螘r間聽說那邊打起來了,就知道會發(fā)生這樣的事?!?/span>
“我們真的不需要一分錢就能在這住嗎?”烏云小聲問道。
“我要你們也得有呀!”金笑了笑?!安贿^也不是免費的,錢是以另一種方式給的,那就是你們得出去勞動,自食其力,這個孤兒院不能算是我開的,而是你們自己開的,我只是個發(fā)起者,后面挨不挨餓,得靠你們自己?!?/span>
“需要干什么?我們都能干!”烏云說道。
沒想到烏云還挺積極。白川心想。
“干什么以后你們會知道的?!苯鸹卮鸬?。
走到二樓的盡頭,金推開一扇門,只見狹小的屋子里并列擺著兩張生銹的鐵床,是上下鋪一共四個床位,狹小的過道幾乎只能容下一個成年人通過。黑暗的屋子里三個身子轱轆起來,三雙眼睛齊刷刷得盯著門外兩人,盯得白川很不自在,讓他想起了火車上烏云真誠的大眼睛。這要是再來三個烏云他可受不了。
“咱們的資源有限,你們兩個只能分到兩個宿舍去住了,一個是這間屋,”隨即,金轉(zhuǎn)過身推開了身后另一扇門,“一個是這屋?!?/span>
這屋里鼾聲起伏,倒讓白川覺得舒服。
“估計你倆一路上也很辛苦,這么晚了,早點休息吧。對了,廁所在院子對面的角上,那里有個小浴室。以后這就是你們的容身之所了。明天你們可以休息一天,后天再聽我安排?!苯鸬恼Z氣還是那么溫和。
白川自然是選擇了鼾聲四起的屋子。
屋里有股淡淡的霉味。
他脫下濕衣服,打開背包,把里面濕漉漉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擰干晾起來,又從里面掏出一根小笛子和幾根鉛筆,用床單仔細(xì)地把它們擦了一遍,放在了窗臺上。隨后,便顧不得打掃床上的土,一頭倒在了上面。一周的壓抑與奔波,讓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秀遍g,他沉沉的睡去了。一周了,這是他第一天在床上睡了個好覺。這一次,他沒有夢見廢墟。
一覺睡到第二天的中午。一坐起來只覺得渾身上下該酸的地兒酸,該疼的地兒疼。皮膚上糊上了一層?xùn)|西,大概是昨天湖里的礦物質(zhì)加上床上的灰塵,很不舒服。宿舍里其它三個人都不知去向。白川檢查了一下包里和窗臺上的東西,都沒有丟,便去對面的寢室找烏云。這棟樓里沒有任何東西是電動的,讓白川很不習(xí)慣。特別是門,白川習(xí)慣了走上去自動打開的電動門,結(jié)果導(dǎo)致他無數(shù)次“用臉開了門”。
烏云也不在寢室。算了,不管他了。先去把身上沖一沖吧。
白川下樓來到金所說的廁所里。這里是個小型倉庫改造的。用一塊工地廢棄的臨時板棚一分為二,一邊是廁所一邊是浴室,貌似都是男女通用的。浴室的“花灑”就是一個灌溉用的蛇皮管鉗住了頭部,洗起澡來就像洗車一樣拿起來往身上沖。好在還是熱水。洗完后換上新的衣服,感覺精神好了很多?;氐綄嬍?,看見了同樣剛剛出浴的烏云。頭發(fā)一綹一綹的垂著。他的臉幾乎白了一度,也有血色了不少。只是仍然穿著他那身灰不溜秋的一身行頭。唉。白川嘆了口氣。從包里掏出一身衣服扔給了他,叫他把之前那身好好洗洗再穿。
“哇!謝謝你,白川……你不生我的氣了吧?”
白川沒有搭理他?;氐搅俗约旱奈葑诱砟菑埓病?/span>
晚上,其他的人從外面回來了,一大幫人在樓下瘋搶著吃了一頓晚飯。
粗茶淡飯下肚后,白川回到宿舍。一打開燈,卻發(fā)現(xiàn)另一張床的上鋪有一個人躺在上面。那個人似乎年齡稍長,面朝著墻,一言不發(fā)。
是已經(jīng)睡著了嗎?白川于是把燈關(guān)上了。
“開著吧!”那個人忽然開口。他只冷冷地說了這一句,聲音有點沙啞,仍然面對著墻沒有回頭。
冷漠的家伙。
不過想起火車上的自己對烏云也是淡淡的,這家伙也許有他的苦衷吧。白川打開燈,坐到了自己床上。這時外面響起腳步聲,兩個看上去與他年齡相仿的少年推門而入。
“你好呀!你就是昨天新來的吧!我叫渡言。你叫什么?”渡言伸過來一只手,白川慌張的握了握。本以為這些流浪的孩子會是衣冠不整舉止粗魯?shù)臉幼樱瑳]想到面前這個渡言舉止言談居然如此自然大方。
“我叫白川?!卑状ㄟB忙自我介紹道。
“他叫柳煜?!倍裳灾噶酥干砗蟮纳倌辏_玩笑地說道:“他可是我們這里唯一的大戶人家出身呢!”
“大戶人家?”白川疑惑道。
渡言拱了拱躲在身后的柳煜示意該他說話了。
“就是……你沒有聽說過我們柳氏家族嘛? “少年似乎有點緊張,但又有很多話急于想說的樣子:“據(jù)說,曾經(jīng)的柳府掌握著一只龍人組成的軍隊,和當(dāng)時的皇帝一起南征北戰(zhàn),立下了不少戰(zhàn)功!就連那皇帝龍袍上,有不少龍就是畫的我們柳家人呢!”
柳煜越說越興奮,尾巴撲騰撲騰地拍起地板來。
“聽你這么說,那是很古老的事情了。那你怎么知道你就一定是那個柳家的人呀?”白川納悶地問道。
“他們姓柳我也姓柳,他們有綠色的尾巴,我的尾巴也是綠色的。” 柳煜大聲的辯解著,一邊說著,一邊還轉(zhuǎn)過身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尾巴?!拔铱隙ㄊ撬麄兊淖迦?,只是我不知道怎么找到他們而已……”隨即,柳煜便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古代柳氏家族的歷史。
渡言對白川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細(xì)問。而后便坐回了自己的床上,他的床就在白川的對面。他從床底下拽出一張床上桌。開始鼓搗起東西來。床周圍的墻上掛滿了各種東西。電子鐘表就有好幾塊,其它的還有一些全息眼鏡呀,頭戴耳機呀之類的。
白川好奇起來。
“咦?渡言,你為什么買了這么多東西掛在墻上?”
“這不是買的,都是白天我從各種地方撿來修好的。過一段時間還能去賣兩個錢呢!當(dāng)然,錢不錢的不是主要的,主要還是打發(fā)時間?!?/span>
柳煜見他的單口相聲沒有人捧場,悻悻的爬上了白川的上鋪,從床墊底下掏出一個鐲子摩挲了起來。
“我喜歡修東西~這算是我的愛好吧!你有愛好嗎?”
“我有的!”白川說道:“我喜歡畫畫和吹笛子!以后我想當(dāng)一個畫家。對了!”他忽然想到:“你既然會修這些電子產(chǎn)品,那你能修手機嗎?”
“手機?!你撿到別人廢棄的手機了嗎?我還從來沒有修過手機呢?!?/span>
“不是撿的,是我自己的,它進水壞掉了?!闭f著白川把手機掏出來。
“哦……”渡言看著手機沉默了一會。“有錢真讓人羨慕呀。”渡言喃喃地說道?!拔覜]修過手機,不一定能給你修好,我只能試試看。”
“唉,但我現(xiàn)在也是一無所有了。”白川嘆了口氣,把手機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