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毀（7）

“是呀，蔣姐姐，有緣自會再見的?！瘪T騏也傷感地附和道。

蔣云神情黯然，還想再說什么，但是馮振鷺去意已決，示意她不必再多言，她便也不好再多說。待到人群走散，馮振鷺將懷中的散碎金銀拿出來一部分分與她，又囑咐道：“你這手里的短刀要一直拿著，防人之心不可無，我給你的這些銀兩你也要藏好了，切記不要露富，每次只拿出一點點花，其余的我也沒有什么可以再囑咐的了，我們就在此分開吧，我和騏兒還有團兒也要趁著夜色加緊趕路，這應該有不少人都知道了我和騏兒的身份，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必須走的越遠越好?！?/p>

“姐姐，謝謝你一直幫我……”知道真的要分別了，蔣云不禁哽咽。

夜色中看不大清馮振鷺有沒有哭，只聽到一旁的馮騏已經(jīng)開始輕輕啜泣，馮振鷺道：“什么謝不謝的，幫助是相互的，你也沒少幫我啊，從你分給我那碗水開始，我們不是就一直在互相幫助嗎?！彼穆曇衾镫[隱透著鼻音。

三個人相互擁抱道別，便在這夜色里各奔了東西。萍水相逢，共同患難，經(jīng)此一別，去路多險，可能這一生便沒有了再相聚的機會。

*

馮家姐弟三人不敢多做一刻的耽擱，步履不停地趁著夜色在山中穿行，他們又困又累，卻不敢停歇，馮騏問道：“阿姐，我們是要去月臻嗎？”

“對，風鳴待不了，我們只能去月臻碰碰運氣了?！?/p>

“那靈鹿印還在嗎，方才那么亂，阿姐沒有弄丟吧？”馮騏提醒道。

“當然沒有弄丟，在苦力營這些時日我日日都要帶著它，它幾乎算是長在我身上了?！瘪T振鷺言語肯定。

“??！日日帶著，阿姐你的懷里不硌得慌嗎？”馮騏用夸張的語氣驚嘆道，似是想用自己的滑稽打破沉靜的氣氛。

馮振鷺嚴肅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你阿姐我的皮肉是銅墻鐵壁做的，當然不會硌的慌，再說我也不是一直放在懷里的，有時候放在袖子里，有時候放在肥大的褲腿里，這些地方都藏過?！?/p>

聽到她也用夸張的言語回復自己，馮騏也笑了起來，嚴肅的氣氛終于緩和了一些。

“阿姐，要么我們休息休息吧，你不累嗎？”一路抱著小妹的馮騏著實有些累了。

“我們最好不要此時休息，現(xiàn)在實在太陰冷了，樹枝太過潮濕生不起火，我們在這么冷的環(huán)境下睡覺說不定會被凍死，而且夜間時有野獸出沒，再堅持一下，等到白天太陽出來了我們再休息，到時候我再去打只兔子給咱們充充饑?！?/p>

“打兔子……”馮騏的腦中已經(jīng)開始幻想兔肉的美味了，“還好有阿姐在，阿姐文武雙全，無所不能，定不會讓我們餓著的，是不是啊，小團兒?！瘪T騏半開玩笑般的對著懷中的妹妹說道。

“早就讓你和我一起習武了，可是你太過懶散，卻是一直不肯，不然，現(xiàn)在你也可以幫我打打下手了?！?/p>

馮騏有些不服道：“我這不是一直想著先學文再學武嗎，況且阿姐的武藝已是那般高強，你會武的時候，我可能才剛學會走路，如此懸殊的差距，讓我如何和你一起學，阿姐饒了我吧！”

對于他如此“不上進”的說辭，馮振鷺未再說什么，是啊，她已是武功那般高強，可縱使再高強，現(xiàn)在也是落得了這般落魄的田地，在她短短的十七年人生中，她有一大半的時間都是在努力上進，可是現(xiàn)在一切卻都化為了泡影。六歲那年，村子里鬧了天災，緊接著就是饑荒和瘟疫，她親眼看著父母形容枯槁的死去，表舅帶著她逃出村子進了都城察州，可是轉(zhuǎn)眼就把她給賣了。表舅跟她說，他們太窮了，在察州又無依無靠，他們根本活不下去，很快就會餓死，賣了她是為她好，要買童養(yǎng)媳的人家是個高門大戶，里面有吃不完的雞鴨魚肉和穿不完的漂亮衣裳，她要好好的表現(xiàn)那家人才會買她。她那個時候不知道童養(yǎng)媳是什么意思，只懵懵懂懂的就進了一個漂亮院子中的漂亮房子，和她一起的還有兩個差不多同齡的女孩，房子里有一個漂亮的美婦人，她想到了自己的娘親，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娘親一輩子都不會像眼前這位美婦人一樣打扮的那么金貴。美婦人和藹的讓她們吃糕點，又問她們叫什么名字，她當時的名字叫大丫，至于其她兩個女孩的名字她早已不記得了，兩個女孩只是一直安靜地吃著糕點，只有她全然忘記了表舅讓她好好表現(xiàn)的囑托，好奇地走到美婦人跟前看著她在紙上寫下她們的名字，美婦人問她為什么不去吃糕點，她回答想看看自己的名字如何寫，她從來沒有學過寫字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寫，她想看看，她想學。美婦人在紙上寫下她的名字，看了看她，又說這不應該算作名字，她以后的名字就叫振鷺了，振鷺于飛，寓意美好，隨后又在紙上重新寫下這兩個字，六歲的她還不懂的什么寓意，只覺得這個名字確實比大丫好聽?？粗却笱竟P畫復雜多的新名字，她請美婦人教她寫，美婦人開心地抱起她告訴她這以后就是她的新家，她以后想學什么都可以學。

后來她才知道，美婦人不久前生了一個小公子，但是小公子卻體弱多病，有高人指點須得為小公子找一命理相稱的童養(yǎng)媳才可消災解難，她是三個命理相稱的女孩的其中之一，但是美婦人看中了她，留下了她。從此以后，她便開始了照顧稚齡男童的工作，神奇的是，從那之后小公子真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擺脫了虛弱的病體。老爺和美麗的夫人很喜歡她，待她仿若親生女，請先生教她詩書禮樂，后來竟連她提出想要學習騎射武藝的要求都滿足了她，為她請最好的騎射師傅，最好的武學教頭，她知道，夫人當初之所以選中她恰恰也是看中了她好學的性子。雖然童養(yǎng)媳的身份很尷尬，但是她在馮府中這么多年也還算自在，可是四年前，母親去世，今年父親又離去，隨后就是馮家的覆滅，她不知道事情為什么突然間就發(fā)展成這樣，為什么，到底是為什么，一切突然間變得這么糟，她感覺自己好無能，在馮氏的志向還沒有實現(xiàn)的時候，迎來的卻是這么個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