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程序員對抗古神!提供不限量咖啡和魔法筆記本 | 科幻小說


本周,我們將帶來一系列來自科幻名家的「幽默克蘇魯」短篇小說,歡迎新老克友一起來揪克總胡子、跟修格斯對眼!
另:奈亞子向你保證沒有任何掉SAN風險。
本文首發(fā)于公號“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

作者簡介
亞歷克斯·施瓦茨曼,科幻雜志《未來紀事》主編,擁有一家私人出版社出版科幻選集。著作頗豐的作者和優(yōu)秀俄語譯者,出版過2本長篇奇幻小說,發(fā)表過十余篇短篇小說。曾受邀參與2018年和2021年兩屆科幻春晚,分別創(chuàng)作了《“北京西”太空電梯修理記》《桑日卡的浪游節(jié)》。
咖啡軍團
作者 |?亞歷克斯·施瓦茨曼
譯者 | Mahat
校對 | 孫薇
全文約14500字,預(yù)計閱讀時間29分鐘
當我到達面試地點,發(fā)現(xiàn)竟是一家“唐恩都樂[1]”咖啡館時,我質(zhì)疑起自己的人生抉擇。
[1] 唐恩都樂(Dunkin’Donuts)是一家專業(yè)生產(chǎn)甜甜圈提供現(xiàn)磨咖啡及其他烘焙產(chǎn)品等的快餐連鎖品牌,總部位于美國,為美國十大快餐連鎖品牌之一。
有那么一瞬間,我有沖動不想停車,就這么繼續(xù)開走。別誤會我,有許多好公司是很特立獨行,會把面試地址選在咖啡館里,可如果我想為這樣的初創(chuàng)公司工作,還不如在硅谷那里享受溫暖的氣候,而不是跑到馬薩諸塞州的布倫特里市,穿梭在停停走走的車流里。不過,這畢竟是我兩周內(nèi)要搞定的面試中的頭一個,于是我嘆了口氣,靠邊停進了店門口唯三車位里的一個,走進店里。
“凱爾!”一男一女挨著,坐在一張塑料桌子旁。那女的朝我招手,然后指了指他們對面的空座位。她戴著寬邊眼鏡,身上穿的像是圣誕毛衣。男的個子挺高,一身皮衣皮褲,光頭,左眼蒙著眼罩,看上去像是塞繆爾·杰克遜演的尼克·弗瑞[2]的白人版本。時值初夏,兩個人都穿得太過了。
[2] 漫威旗下的超級英雄之一,后來成為神盾局局長。塞繆爾·杰克遜是扮演尼克·弗瑞的演員,該形象出現(xiàn)在電影《鋼鐵俠》《復仇者聯(lián)盟》、美劇《神盾局》等。
我走了過去,覺得自己西裝領(lǐng)帶的,也穿得有點過了。
“凱爾·帕勒莫,”我鉆進對面的座位時,那女的朝我一笑,“我是艾比,他是皮埃爾?!?/p>
“你們好。”我說。
“給你的。”皮埃爾推過來一杯面上都是白沫的咖啡。
“謝謝,”我說,“不過我正在忌口,要少喝咖啡。”
皮埃爾的臉色就像我踢了他的愛犬一樣?!斑@是公司傳統(tǒng),”他說,“先喝咖啡,后談事。” 從口音,我辨別不出他是哪里人。
艾比略微聳了聳肩,仿佛在為同伴的態(tài)度致歉,又點頭示意那杯咖啡。
我呷了一口??Х葻o糖無奶,又苦又燙。皮埃爾笑了,露出牙齒,缺了一顆。我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三個月前我還能得到任何我想要的工作,現(xiàn)在倒好,《史努比》里的維爾瑪[3]加上一個海盜在面試我。
[3] 《史努比》是著名的美國動畫片。維爾瑪是片中一個很聰明的女性角色。
“我們調(diào)查過你,帕勒莫先生。你的履歷可說是完美,”艾比說,“當然,除了讓你丟掉上一份工作的那件事。”
直到最近,我還在為新英格蘭地區(qū)最大的銀行之一工作。沒有一個潛在雇主會忽視我丟掉它的原因。
“他們說你黑進了薪酬檔案,把每個人的薪資水平都貼在了公司的局域網(wǎng)上?!卑日f,“動靜可不小啊?!?/p>
“沒錯,”我說,“他們一直在許多IT員工頭上作威作福。沒本事的馬屁精能一直升到最高層。這幫人拿到的錢,比起更優(yōu)秀更稱職的員工,要高出一倍。太不公平了?!?/p>
“帕勒莫先生,你之前拿的薪水還不錯吧。”
我點了點頭。
“你后悔當時的作為嗎?”
我又喝了一口苦咖啡。他們炒我魷魚,又封殺了我,所以不會有任何金融業(yè)的公司跟我有接觸。“我唯一遺憾的是被他們找的黑客高手反追蹤到了,他們一定是雇了公司外面的人?!?/p>
“我們組織很看重隱私,”艾比說,“這一次,你愿意簽署一份保密協(xié)議并遵守嗎?前提是我們能讓你相信我們不是什么‘惡治[4]?!?/p>
[4] 原文kakistocracy,是個罕見的單詞。所以會有下文佩服單詞量的說法。
我點點頭,很佩服她的詞匯量。“當然,只要我接受這份工作?!?/p>
她在原木色紙巾上草草寫下什么?!拔覀冊敢饨蛹{你為咨詢師,工作期限為一個月。之后如果雙方都很滿意,我們可以討論全職雇傭。這是我們開的條件?!彼鸭埥硗七^桌面。
我把紙巾掉了個向,看著上面寫的數(shù)字。好多個零?!斑@是,一個月的活兒?”
皮埃爾咧嘴一笑,又露出了牙齒的那個缺口?!鞍影噘M、獎金和危險工作津貼?!彼f。
“危險工作津貼?”
皮埃爾拿出厚厚一沓文件,重重地砸在桌子上。“保密協(xié)議,”他說,“簽了,我們就告訴你更多內(nèi)容?!?/p>
我拿起文件開始快速瀏覽。我在過去的職業(yè)生涯里簽過不少保密協(xié)議,大多數(shù)只有兩頁,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乏善可陳。但這份文件很特別,混雜了最難以理解的法律術(shù)語以及赤裸裸的威脅。我很確定,無論誰簽了這份保密協(xié)議,都不得透露這兩人的名字甚至是鞋碼大小,更別提這份工作的內(nèi)容細節(jié)了。
我推開這沓文件,生怕染上了什么官僚病惡疫?!斑€是算了。”
這兩位交換了下眼神。
“你不知道你將會錯過的是什么?!卑日f。
兩個中學生樣子的女孩子從我身旁擠過,朝一張空桌子走去,手上拿著豪華版摜奶油雪頂咖啡。
我把屁股下面的椅子朝后一撅,站了起來?!拔液艽_定我不會錯失什么。如果能給你們一個建議,或許下次考慮用你們自有的辦公室來給人面試。沒準我會多考慮考慮?!?/p>
艾比站起身:“等一下。跟我們來,給你展示下我們是干什么的。不用保密協(xié)議。然后你再決定接不接受這份工作?!?/p>
皮埃爾看上去對這個轉(zhuǎn)圜不太滿意。他正要開口說什么,但艾比一抬手,他便閉口不言。我心里默默記下他倆之間的權(quán)力動態(tài)。
艾比朝一扇門走過去,門上掛著醒目的“員工通道,閑人免進”塑料牌?!扒傻氖牵覀儠谧杂械霓k公室里面試你。而你剛剛給自己贏得了開眼界的機會。”
我以為門后面是后廚,或是儲藏室,也有可能是一間逼仄的辦公室。都不是。是一條不長的走廊,走廊盡頭是一扇電梯門。要知道,這是棟只有一層的平房。皮埃爾摁下按鈕,電梯門開了,轎廂里頭的空間很大,足以裝下十來個人。我們擠進電梯,電梯隨即下行。什么樣的組織會把辦公地點藏在麻省小城的一家咖啡館下面?
“你們是干什么的?什么特工嗎?”
艾比咧嘴一笑,連皮埃爾嘴唇都略帶了一點微笑的模樣。隨著電梯“?!钡囊宦?,電梯門打開。我的下巴驚掉了。
底下的開闊空間比上面咖啡店鋪大上好幾倍。一溜溜辦公桌排列整齊,一扇扇房門意味著遠處的墻壁后面有更多的房間。十幾個人聚精會神盯著面前的電腦顯示器。而這一切的正中心是……
“歡迎來到咖啡軍團本地分部?!卑日f。
我沒回話,只是盯著那里看:那是一個有著外接圓的五角星陣,看上去像是用熒光綠的噴漆畫在地下層的混凝土地面上;這五角星陣很大,中間的五邊形足夠放下一輛小轎車;外接圓的外沿畫滿了奇怪的符文。
艾比轉(zhuǎn)向皮埃爾:“麻煩拿下樣本?!彼c點頭,走開了?!澳阌袥]有讀過H.P.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說?”她問我。
“讀過,”我說,有點不喜歡這問題的走向,難不成這里是什么撒旦崇拜的邪教,“讀的不多。”
“哦,那就好,”她說,“這樣解釋起來就方便多了??Х溶妶F是美國政府的獨立機構(gòu),負有防范舊日支配者進攻本土的責任。”
我眨巴了幾下眼睛,四下打量空曠處,看有沒有藏著的攝像頭。這時該有人出來告訴我這是個惡作劇了。
“有些地區(qū)尤其容易遭受它們的侵蝕,”艾比說,“太平洋上的某些島嶼,百慕大三角區(qū),新英格蘭地區(qū)[5]也是其中之一?!?/p>
[5] 克蘇魯神話里大多數(shù)虛構(gòu)地名都位于美國東北部的新英格蘭地區(qū)。
“唔……好吧。”
“最佳的防御是在該地區(qū)布滿裝置,用到德魯伊防御符文、蘇美爾咒語,以及諸如此類的技能。每個裝置能夠防御大約十平方英里的面積?!?/p>
我想起“唐恩都樂”在新英格蘭地區(qū)見縫插針的選址密度?!八阅銈儌窝b成咖啡連鎖店是因為在公園里畫上幾千個五角星陣有點詭異,對吧?”
“很詭異,而且貴得離譜。試想下如何跟眾議院撥款委員會解釋需要幾十億美元預(yù)算用在超自然防御上。這還不算,為了這筆支出還得加稅。我們現(xiàn)在是自籌資金,自負盈虧,就跟郵政一樣?!?/p>
聽上去太瘋狂了,但反而合情合理。我指著五角星陣:“那郵局底下也搞了這些嗎?”
艾比搖頭?!安煌奈误w系。郵政消滅了劇毒的戈爾喀?!?/p>
“什么是戈爾咯?”
“多虧了美國郵政,你永遠不必知道了?!?/p>
我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畫面:給我家送信的六十多歲的郵差跟某些神話里的怪獸在戰(zhàn)斗。我努力想要甩脫這幅畫面。“等等,如果我記得那些故事沒錯的話,舊日支配者不是非常強大嗎?人類怎么斗得過?”
“老霍[6]是個極度悲觀的人,”艾比說,“如果我們不敢以弱敵強,那就永遠戰(zhàn)勝不了二戰(zhàn)時希特勒的術(shù)士群,也永遠挫敗不了身體掠奪者[7]1974年的進犯?!?/p>
[6] 指H.P.洛夫克拉夫特。H是他的名字霍華德的首字母。
[7] 應(yīng)為美國作家杰克·芬尼1954年出版的長篇小說《身體掠奪者的進犯》和由該作品改編的同名電影里的凝膠狀外星人,能改變形態(tài)模擬人類身體。
我的腦子很暈。術(shù)士?身體掠奪者?“如有冒犯還請見諒,不過,我如何能確定你們不是從瘋?cè)嗽豪锾映鰜淼???/p>
“在適當?shù)臅r候,我們會向你展示很多證據(jù)。但你也知道照片影像都是可以偽造的。我們保存著一件活體標本,專門給入伙的新人看的。啊,請看。”她指了指皮埃爾,他手里提著碩大的玻璃容器,剛從別的地方回來。這看上去像是一只水族箱,頂部密封,皮埃爾將它重重地放到就近的桌上,發(fā)出撲通的聲音。里面是一只怪獸。
玻璃隔著的那玩意看上去有點像狼蛛,黑色,毛茸茸的,男人的拳頭般大小,但沒有蜘蛛腿,取而代之的是觸手。它在容器底部來回疾走,試圖爬上側(cè)壁,但這小雜種從玻璃上滑落,留下粘液的痕跡。這玩意至少有十二只眼睛;白色的小燈泡遍布身體的上部,像青蛙的聲囊般一起一伏。
“修格斯幼體。”皮埃爾說。
我盯住不放。這玩意看起來相當逼真,也挺嚇人。
“我以為修格斯跟房子一樣大?!?/p>
“這個品種只能長到金毛犬那么大,”艾比說,“話雖如此,你是不會愿意撞見這么個家伙的,除非有支槍或是一大杯咖啡。”
“一……等一下,一什么來著?”
“看好嘍?!逼ぐ栒f。他掀起頂蓋,而我本能地后退。他拿起辦公桌上的咖啡杯,倒了一點在修格斯身上。
這家伙發(fā)出嘶嘶聲,快速避開咖啡倒下來的地方,但有一滴滴到了它的一根觸手上??Х染拖窳蛩嵋粯痈g進修格斯的肉里。不一會兒,爪洼咖啡沾上的地方只余下一條薄薄的白色帶狀物。
“咖啡能毒害舊日支配者的從屬,”艾比說,“也能讓普通人的日常心智保持堅定,抵抗邪神之力的影響而避免墮入瘋狂。”
我強迫自己不去看魚缸里的異形生物。“所以你們售賣咖啡,可以用來對付壞家伙。那甜甜圈呢?也有不為人知的的超能力嗎?”
皮埃爾用他的獨眼越過鼻尖盯著我看,好像我是傻子一樣?!疤鹛鹑贸浴!彼f。
“如果你加入我們,你就能用上魔法和科技雙重賦能的電腦,”艾比說,“我向你保證,這是你從未有過的體驗。而且,你的能力在我們這兒能充分發(fā)揮。但首先……”她又提起了保密協(xié)議。
我二話不說,在虛線一欄上簽下我的名字,又在每頁上小簽,接著又重復簽了十二遍?!昂灪昧?,”我推開這沓術(shù)語堆砌的法律文件,“你需要我做什么?!?/p>
艾比和皮埃爾再次交換了下眼神。
“有人正在黑掉我們?!彼f。
試圖通過網(wǎng)絡(luò)入侵咖啡軍團的家伙很厲害,但我更勝一籌。一旦我搞清楚了基本信息,我就能把網(wǎng)絡(luò)安全水平提升到連惡龍都會嫉妒到發(fā)綠的程度。只要它原來不是綠的。
我花了幾星期才了解了這里的全貌。咖啡軍團的電腦網(wǎng)絡(luò)用一種我無法想象的方式融合了科技和魔法。超自然力增強代碼編譯得十分流暢,而且有時候還能自我修復BUG。用魔法比特編寫代碼的子程序不易察覺且威力強大,我本可以用它來黑進五角大樓,而且確實有這個沖動,還好我的同事警告我,說其網(wǎng)絡(luò)空間安全的守護進程是真正的魔鬼[8]。魔法編程語言是基于Java——還能有別的語言嗎,增強版本叫做Java Espresso,雜糅了APL語言的元素,用來融入符文、魔符、象形文字等特殊符號。用Java Espresso寫代碼,真是讓我如魚得水。
[8] 守護進程的英文是Daemon,與Demon(魔鬼)同音。
自動化也是一種美妙的東西。我們用不著常年雇傭十幾個赤裸上身涂滿鮮血的僧侶,只需要循環(huán)播放他們的念經(jīng)音頻就行了。轉(zhuǎn)經(jīng)筒、念珠、萬?,斃麃嗧炘~:如此眾多的祝禱都重度依賴無腦的重復,而沒有比電腦更擅長無腦重復的了。
這份工作很快就變得像例行公事;防止邪神之力奪取世界也一樣,有朝一日也會變得像例行公事。這種感覺就跟在別處的辦公室一樣,只是這里的咖啡更棒。
我眼睛不離屏幕,邊打字邊喊辦公室主任:“達娜,打印機出故障了。還有, 阿撒托斯[9]似乎又改變了獵戶座的排列?!?/p>
[9]阿撒托斯(Azathoth)是克蘇魯神話中的至高神明,別稱“盲目癡愚之神、原初混沌之核”。
“‘外神’不是我們部門的職責范疇,”達娜回應(yīng)道,“給星巴克的維克托·斯特靈格發(fā)封電郵說下這事兒。我會找人看看打印機。還有別忘了雙周報該交……”
地面一陣晃動,椅子和顯示器東倒西歪??諝饫锍錆M了爛雞蛋和鹵水的氣味;噪聲回蕩,如同碎石機將花崗巖石板碎成礫石的聲音;地面開裂,大塊的水泥地拱起在一處,人們驚得四散而逃。地下有什么大家伙正在破土而出。
我喪失了寶貴的幾秒時間,驚慌失措、動彈不得。我一緩過神來就飛快地瞥了眼顯示器。我們的安全系統(tǒng)全都宕機了,電子念經(jīng)中斷,屏幕一片空白。我自以為已經(jīng)打敗了的那些黑客,其實卻將我玩弄在股掌之間,誤導我產(chǎn)生一種虛假的安全感并暗伏于中,隨時準備在關(guān)鍵時刻奪取控制權(quán)。
他們?nèi)缒Ч戆懵斆?,但再厲害的黑客,遠程攻擊也有局限。我加入咖啡軍團后制定的緊急預(yù)案之一,就是準備一套額外的服務(wù)器:與互聯(lián)網(wǎng)物理隔絕,操作系統(tǒng)干凈,全套網(wǎng)絡(luò)安全措施齊備,能隨時啟用并在一分鐘之內(nèi)接管被入侵的電腦。
在數(shù)碼防御受到干擾的情況下,單獨一個五角星陣產(chǎn)生的魔法護盾防御不了邪神之力的物理侵襲。成年男子軀干般粗壯的觸手一束束破土而出,像蛇尋找并鎖定獵物一樣在裂口上方舞動。大多數(shù)員工四散逃離怪物,而皮埃爾端著一具改裝過的滅火器沖了上去。
他正在拖延時間,并沒有期望能單槍匹馬打敗異形怪物。我得讓安全系統(tǒng)重新上線。沒時間繡花了,我從被入侵的服務(wù)器上像拔一大把草一樣拔下光纖電纜,開始手忙腳亂地接入備用服務(wù)器。
皮埃爾端著滅火器瞄向扭動的觸手,然后壓下了滅火器的把手,深黑色的液體從噴口噴射而出。這是用冷萃咖啡濃縮液,混以微量圣水和其他以拉丁文和梵文命名的物質(zhì)稀釋而成。這玩意對舊日支配者而言,基本上等于凝固汽油彈。怪物發(fā)出痛苦而狂怒的嚎叫。觸手并沒有像之前的修格斯幼體那樣被蝕掉皮肉,但外皮色調(diào)已從漆黑變成了灰色;觸手瘋狂地拍打裂開的水泥地,試圖甩掉沾上的化學混合物。
有那么一刻,似乎形勢盡在掌握,但持續(xù)噴射二十秒后,滅火器的噴射液用光了。觸手從缺口處涌出,砸壞辦公桌和各式設(shè)備。皮埃爾后退幾步,朝五角星陣靠近。
我把所有的線纜都接好了,正在啟動備用系統(tǒng)。還需要一點時間系統(tǒng)才能上線。
觸手朝著五角星陣的方向貼地蛇行過去,仿佛饑腸轆轆的巨蟒。外圈的符咒哪怕遭到一丁點的擾動都會破壞魔法護盾,并導致非數(shù)碼防御失效?!霸俳o我三十秒?!蔽掖舐暫暗馈?/p>
我的同胞們一定跟我一樣害怕,但他們知道內(nèi)情。如果怪物觸達了五角星陣,我們很有可能都會死,甚或希望當時就能一死了之。他們團結(jié)一心,用石頭、椅子或是手頭任何東西砸向觸手。這些我剛結(jié)識的朋友,會在公司內(nèi)網(wǎng)分享搞笑貓咪照片或是在飲水機旁聊《行尸走肉》最后一季的,素來溫文爾雅的辦公室同事們,正與一頭邪惡的異形生物作殊死較量。
此刻之前,咖啡軍團的使命任務(wù)似乎不過是種假想,這個使命沒有感情左右,就像在玩復雜一點的電子游戲。我不止一次想過,無人機操控員是否也是同樣感受,當他們遙控無人機飛過半個地球執(zhí)行任務(wù)時,會有置身于戰(zhàn)斗本身和戰(zhàn)爭現(xiàn)實之外的感受。在我眼前展開的場景殘酷地剝?nèi)チ司嚯x的外衣和文明的假象。我們在跟可怕的敵人作戰(zhàn),即使會付出最大的代價。
辦公室主任達娜將咖啡杯里的咖啡潑向離她最近的觸手,用鎮(zhèn)紙擊打了觸手好幾下,才被觸手發(fā)力甩向墻壁。會計部的鮑勃用2016年芝加哥小熊隊奪冠紀念球棒揮擊觸手,這根全隊簽名的球棒是他的心頭寶貝,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從上鎖的展示柜里拿了出來,在狠狠擊打了異形生物的皮肉好幾下之后,球棒才碎裂開。
達娜站起身,像手持十字架一樣手持自己的iPhone,將屏幕對著觸手。她從YouTube上下載了我們使用的念經(jīng)音頻之一,以最大的音量外放。當然,這段念經(jīng)沒有經(jīng)過五角星陣和電腦運行的術(shù)式子程序的功率放大,對入侵的怪獸來說不過是撓癢癢。
艾比從她的辦公室現(xiàn)身,一手拿著貌似干癟人頭的玩意,一手拿著黑曜石短杖。她游走在觸手和五角星陣之間,高舉法器,用帶有喉音的古老語言念念有詞。觸手僵住片刻,然后化整為零,圍繞著她蛇行,仿佛河水為高聳的峰巒所阻的樣子。
我目睹一件又一件事情的發(fā)生,自慚無法參與援手??晌业糜肞ING指令測試魔法環(huán)境,并為產(chǎn)生防火墻的腳本附魔,從而能在電腦就緒的時候啟動防御程序。所以我只能眼看著我的朋友和同事試圖擋住觸手卻敗下陣來。他們竭力為我爭取到了寶貴的幾秒鐘時間,但還是遠遠不夠。我暗自發(fā)誓,如果我們能僥幸活過這場禍事,我以后一定讓備用服務(wù)器保持全天候待命,能在服務(wù)器轉(zhuǎn)移的時候快一點。
觸手離五角星陣外圈符文不過一臂之遙,這時,皮埃爾開始念念有詞。
獨眼龍大塊頭誦起復雜的咒語,一字不差。我辨別不出這個魔法護盾咒語來自哪種古老的語言,可能是某個時代的希伯來語。咒語從他的唇齒間流出,充盈整個空間,聲音蓋過了地底傳來的可怕噪聲。他誦念的時候,觸手攤平在地,仿佛在承受巨石的重壓。觸手在猛烈扭動,我能瞧見強有力的肌肉正竭力抵抗壓制它們的奧術(shù)之力,但只要皮埃爾繼續(xù)誦念,它們似乎無力扭轉(zhuǎn)被魔法壓倒的態(tài)勢。
皮埃爾的眼下出現(xiàn)了黑眼圈,原先刮得干干凈凈的面龐長出胡須,仿佛蓄了好些天。每一秒,皮埃爾所流失的生命力都以小時計,但他的雙腳仍然牢牢釘在地上,他的嗓音從未顫抖。
他牽制住這頭怪物小二十秒時間,直到電腦一切就緒。我輸入一條指令,安全系統(tǒng)便重新復蘇。來自十幾種不同文化的祝禱和咒語一起從揚聲器噴薄而出;電力驅(qū)動的轉(zhuǎn)經(jīng)筒轉(zhuǎn)了起來;辦公室墻上的液晶屏亮起,出現(xiàn)了神圣護盾的象形文字。
舊日支配者的從屬發(fā)出痛苦的嚎叫,原路撤退,之前破土處的水泥地和泥土陷得更低。怪物落下了幾條觸手,斷口處流出黑色的膿水——重啟的魔法護盾造成了齊整的切口。
皮埃爾停止吟誦,深深透了幾口氣的同時,審視附近遭到破壞的辦公區(qū)域。
“太了不起了,”鮑勃跟他說話的時候,手里還緊緊攥著球棒的殘余,“你的阿拉米語[10]無可挑剔?!?/p>
[10]阿拉米語是阿拉米人的語言,也是舊約圣經(jīng)后期書寫時所用的語言,被認為是耶穌基督時代的猶太人的日常用語。
皮埃爾聳了聳肩:“遙想當年,那時計數(shù)用的還是算盤,人還可以自創(chuàng)咒語,那時候我就學會了如何跟舊日支配者戰(zhàn)斗?!?/p>
隨即他朝腳下無生氣的觸手斷肢啐了一口。
我們擊退了觸手怪沒過幾分鐘,一通Skype視頻電話打了進來。我們還在給傷員急救,一張肉臉填滿了墻上掛著的一排顯示屏和桌上所有的顯示器。
“立即匯報情況。”這個白發(fā)男子毫無征兆地開口道。他看上去七十不到,很眼熟,但我想不起來他是誰。
“長官,一切尚在掌控,”艾比說,“我們……”
他打斷她:“不用說了。這是場精心策劃的攻擊。對方同時對遍布新英格蘭的幾十處軍團分部進行了打擊,大多數(shù)分部成功擊退了實體進犯,但有幾處陷落,還有至少十幾處分部的網(wǎng)絡(luò)被黑客控制。他們沒有像你們這樣備份服務(wù)器。這件事上干得不錯?!?/p>
“感謝表揚,長官,”艾比說話的時候,朝我輕輕點了頭,“公平地說,這件事上我們誰都不曾有所準備。舊日支配者從未展現(xiàn)過使用人類科技的能力?!?/p>
“它們雇傭了人類程序員,”這個男人說道,“初步來看,是相當厲害的高手?!?/p>
說真的,我只能想到屈指可數(shù)的幾個黑客組織有如此天賦,但我也極度懷疑他們對魔法哪怕有一知半解的了解。懷疑的對象就只剩政府背景的組織了。
艾比一定也沿著這個思路在想?!澳敲磿钦l,長官?”她問道,“俄國?中國?”
“這就是我打過來的原因,”這個男人說,“我們追蹤到了你們的后花園,準確來說是劍橋市[11]。黑客來自麻省理工學院?!边@個男人撅起嘴巴:“作為哈佛人,我一直知道隔壁這幫沒出息的家伙干不出什么好事。一支SWAT別動隊已經(jīng)出發(fā),我命令你們小隊前去匯合,協(xié)助他們奪回對我方網(wǎng)絡(luò)的控制,并對這幫新出現(xiàn)的技術(shù)邪教徒未來可能造成的威脅進行評估?!?/p>
[11] 馬薩諸塞州劍橋市是著名學府哈佛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的所在地。與劍橋大學所在地同名,但不是同一個地方。
“遵命,長官。”艾比敬禮道。
“怎么做到的?”我知道我不該開口,但就是忍不住。屋里的每雙眼睛都轉(zhuǎn)過來看著我?!澳窃趺醋粉櫟剿麄兊??我也一直努力找出他們的蛛絲馬跡,但運氣一直很背?!?/p>
男人看了我一眼,目光又瞥向別處,仿佛在看屏幕上的什么信息?!拔易杂蟹ㄗ?,帕勒莫先生?!彼f。他一定現(xiàn)查了我的信息,臉上隨即露出笑容:“我們發(fā)明因特網(wǎng)的時候,內(nèi)置了一些管理員特權(quán)?!?/p>
這個男人的目光重新投向艾比,吩咐她何時何地與別動隊匯合,但我?guī)缀跻痪涠紱]聽進,因為我終于認出他是誰了。視頻電話打完后,我在鮑勃經(jīng)過我的辦公桌時扯住他的袖子。
“那人是……”
“沒錯,”鮑伯說,“就是阿爾·戈爾[12]。他代表政府跟咖啡軍團聯(lián)絡(luò),雖說他大部分時間是在帶頭環(huán)保,防止金星人升溫地球來進行地球化改造[13]。”
我驚呆了,說的話基本上就是脫口而出:“難道這不該叫做金星化改造嗎?”
“應(yīng)該是吧?!滨U勃聳聳肩,朝自己的辦公隔間走去,手里還拿著小熊隊球棒剩下的部分。
[12] 美國第45屆副總統(tǒng)。卸任后投身于環(huán)保事業(yè),獲2007年諾貝爾和平獎。
[13] 地球化改造的英文原文是Terraforming,通常翻譯為類地行星宜居化改造,指將別的星球的氣候改造成接近地球的氣候,使得人類能夠移民其上。下文金星化改造是對該約定俗成的表達的文字游戲。
既然壞家伙還挾持了許多分部的網(wǎng)絡(luò),那么在任務(wù)里帶上一名計算機專家對所有參與任務(wù)的人而言,是腦子都不用動的選項。除了一個問題,我簽的工作合同不是去當動作明星的,可我也沒有膽氣說不。同事們僅僅操著辦公家具在跟另一個世界的怪獸戰(zhàn)斗的時候我在守著電腦,雖然戰(zhàn)略上講這是正確的舉動,但我還是十分愧疚。所以當艾比請我一同前往的時候,我不好意思在大家面前說不。不過當艾比、皮埃爾和我登上別動隊的專用大巴的那一刻時,我已經(jīng)在后悔做出這個決定了。
我以為SWAT別動隊會跟電視里的特警隊的長相差不多:一幫身材健碩、表情嚴肅的年輕小伙,身穿防彈背心,配備沖鋒槍和煙霧彈。不過我們在車上見到的四個人跟我想的完全扯不上邊。一個身材臃腫的中年大叔,穿著工裝短褲和至少小了兩個尺碼的拉什牌T恤,一個人占了前排的兩個座位。他的腋下一大灘汗?jié)n,腰上竟然挎著腰包。他身后坐著一個頭發(fā)花白、六十來歲的老婦人,手里握著一把掃帚,大腿上放著一頂黑色的高頂尖帽。她身邊坐著一名身穿皮衣皮褲的黑人女子,二十出頭,雙肩上背著一把長刀,紋理復雜的刀柄從后背露了出來。一個有著相撲運動員體格的薩摩亞男子則居高臨下坐在最后一排,他下巴上的山羊胡子,嘴唇上的小胡子,加上花哨的紅色斗篷,應(yīng)該可以去cosplay奇異博士了。
總之,他們像神了一幫參加漫展的死宅,沒法更像了。
我們擠過他們身邊,朝后邊的空座走去的時候,我跟他們打了招呼:“你們好?!?/p>
他們點點頭。女刀客朝我笑了笑。沒有人開口說話。
“戰(zhàn)斗法師?!卑惹穆曊f道。我們坐下之后,大巴直朝波士頓飛駛,完全不顧忌限速和交規(guī)?!八麄兡承┑胤娇偸呛芄帧!?/p>
我點點頭??Х溶妶F的著裝規(guī)定是休閑裝,這樣才能混跡于咖啡館顧客之間,進出我們的秘密地堡。而別動隊的魔法師顯然沒有這種問題。我猜他們的秘密基地應(yīng)該是某家漫畫書店。
大巴??吭谕咚_大街32號。斯塔特科技中心聳立在我們面前,這是一棟由曲里拐彎的墻壁和搖搖欲墜的柱子所組成的高層建筑,風格前衛(wèi),是麻省理工的計算機系和AI實驗室還有別的什么系的所在地。這棟建筑看上去是用非歐幾何設(shè)計的,似乎恰是那種邪教徒滋生的場所。
我們擠下車,走進大堂。我們這隊形形色色的組合吸引了幾道好奇的目光,但多數(shù)人對我們視若無睹。在劍橋,更奇怪的人物都見得到。別動隊的法師喜歡走樓梯而避免使用電梯。于是我們爬了8段樓梯到了頂樓,我比緊身T恤的大胖子還氣喘吁吁這件事讓我很氣惱。
全身皮衣皮褲的女人作為尖兵打頭,手上刀已出鞘。在我眼里這是把日本刀,但也只是我反復觀影《殺死比爾》得出的猜測,沒什么根據(jù)。我暗自給她起了“忍者女”的綽號。她一腳踢開房門,進入九樓,我們跟在她的后面。
里面的設(shè)施看上去相當平常。我們經(jīng)過一間間擺滿電腦桌的辦公室和教室。今天即是假期又是周末,這地方顯得冷冷清清。我們沿著樓道一路打開每扇房門,檢查門后的房間,就在行經(jīng)半路的時候,我聽到了一聲低沉的隆隆聲,仿佛是有人錄下了鬧肚子的聲音,放大后混入了蒸汽的嘶嘶聲。接著我看見了三只修格斯沿著瓷磚地面朝我們滑過來,正是皮埃爾在我入職首日給我看的那種,不過體型有人那么大。
年長的女人像揮舞一支巨筆一樣揮舞掃帚的柄端。猩紅色的符號顯現(xiàn),在她面前的半空中發(fā)出微光。
“繼續(xù)前進,”薩摩亞人說著,舉起一柄魔法短杖樣子的權(quán)杖,“這些交給我們解決。”
兩位戰(zhàn)斗法師擋在了修格斯和團隊其他人之間,我們趕緊朝前走,我更是二話不說。走廊上燈火仿佛漸暗,走廊盡頭陷入黑夜,盡管吊頂里的鹵素燈泡顯然還亮著。伴著身后傳來的打斗聲,我跟著艾比沿著走廊繼續(xù)前行。剩下的兩位法師全身緊繃,就像嗅到獵物的獵犬一樣。就連我都能感知到走廊那頭有讓人膽戰(zhàn)心驚的東西。
身穿緊身T恤的男人舉起一只拳頭,示意朝其中一扇門行動。兩位法師闖了進去,我們緊隨其后。
我們進來的房間貌似本該是一間尋常的計算機實驗室,但黑板上用血畫著奧術(shù)秘符,而六個學生坐在各自電腦前紋絲不動,連眼睛都不眨。一只夢魘般的怪物停在學生面前。
它像貓頭鷹一樣昂著頭,如果說貓頭鷹有五英尺高且全身長滿成千上萬枚鋒利鱗片而非羽毛的話。它用碟子般的黑眼睛盯著我們這伙人,然后怪叫了一聲,張開的喙里露出鋸齒狀的牙齒,然后伸展翅膀擺出一副威脅的姿勢,八英尺長的翼展亮出更多剃刀般的鱗片。
年輕女子手持長刀,擋在我和大鳥之間。我感到一絲不舒服,被女人保護有些違反騎士精神了。但我強壓下這個念頭:她在干她的份內(nèi)工作,確保某個電腦呆子找到電腦并完成他的份內(nèi)工作。況且,她處理這事更加得心應(yīng)手。
最后一位戰(zhàn)斗法師從腰包里掏出手機擺弄起來。大鳥瘋狂拍打著翅膀攻擊,動作快到我都看不清了。但忍者女奮力擋了下來,甚至還傷到了這家伙,幾片刃狀的鱗片掉落在地。艾比拉著我走向房間另一端的角落,與此同時,皮埃爾掏出一把手槍,沖著怪鳥的頭開了一槍,似乎并不擔心有可能誤傷戰(zhàn)斗法師。
戰(zhàn)斗只持續(xù)了幾秒鐘,差不多就是艾比領(lǐng)著我走了幾步遠的時間。手機載入完咒語后,手機的小揚聲器吟唱起某種古代語言,聲響充斥著整個房間。
大鳥聽到聲響畏縮了一下,但接著精神一振,從忍者女頭上飛過,直撲拿著手機的戰(zhàn)斗法師。怪物飛過頭頂?shù)臅r候,忍者女奮力在它肚子上砍了又長又深的一刀,但它的翅膀還是掛到了男法師的一側(cè)肩膀手臂,鮮血從男法師傷痕累累的手臂淌下。他跌跌撞撞跑開,一邊把手機甩給忍者女。她用左手接住手機,朝門口回撤,擋住大鳥的退路。這怪物像一只不小心飛進樓里試圖脫身的麻雀一樣,在這間不大的房間里瘋狂地飛來飛去,然后,它仗著自己的分量撞碎玻璃窗,翻滾著飛入午后溫暖的空氣中。
我們還沒來得及喘上氣,一只修格斯推開大門闖了進來,圓鼓鼓的眼睛像超大號的膿包一樣在它多毛的身體上起起伏伏。我不知道它是戰(zhàn)斗巫師先前對付的三只怪物之一,還是說這棟樓里有更多這東西。我對這兩種可能都沒興趣。
受傷的法師和忍者女交換了眼神。
“交給我們,”她說完后又沖著我正言道,“我們會給你爭取時間,看你的了?!比缓蟪軅耐f:“魔法屏障?!?/p>
他點點頭,用沒受傷的那只手從工裝短褲里拿出一枚紫色水晶,松手摔到地上。他念了幾個應(yīng)該是拉丁語的單詞,然后用腳跟一腳踩碎。
計算機實驗室的墻壁開始發(fā)出與水晶相同的淡紫色光芒,就在兩名戰(zhàn)斗法師沖向修格斯,將它擋出門外之際,墻壁上的光芒也愈發(fā)強烈。沒過十五秒的樣子,墻壁、門窗都消失在我們的視野中,就好像我們身處一個不透明的淡紫色立方體中一樣。我用鞋尖探了探覆著地板的光芒,堅若磐石,觸碰起來就像油氈?!捌琳戏ㄐg(shù),”艾比說,“稀有且極昂貴,但誰都不能進出魔法屏障,連舊神都做不到。”
“別擔心,”皮埃爾說,“魔法屏障幾小時內(nèi)就會消散,在此之前氧氣不會耗完的?!?/p>
我不禁打了個顫,暗自慶幸從布倫特里出發(fā)前就上過廁所了。
艾比盯著自己的手表:“那時增援就會到了,不過你得開始干活了?!?/p>
我走向那些學生,發(fā)生了那么激烈的狀況,他們還是一動不動,眼球濁白,不見瞳仁和虹膜。我把手伸到身邊最近的學生面前,試探地揮了揮手,但沒有引起任何反應(yīng)?!拔也皇桥溏R師,但這看起來不對勁。”我說道,主要是為了打破這令人不安的沉寂。
“那叫驗光師,”艾比說,“你想抖包袱就別用錯詞?!?/p>
“可能我的意思是他們需要配一副假的眼鏡,用塑料咕嚕眼[14]做鏡片?!蔽肄q解說。
[14] 一般是由白色塑料或卡片背襯組成,由一個透明的硬塑料外殼覆蓋,封裝著一個黑色塑料盤。
“瞧那兒?!逼ぐ栔钢鴮嶒炇业匕迳袭嬛奈褰切顷囎凅w。
“哼,”忍者女邊察看奧術(shù)圖案,邊皺起了眉頭,“這是用來獻祭處子的。我猜這貓頭鷹怪物利用這些極客攻擊完我們的電腦后,會對他們另有處置?!?/p>
“麻省理工的處男黑客?我猜兩者的重疊度還是挺高的?!贝笈肿討?zhàn)斗法師一邊用法力療傷,一邊在小聲自言自語。
“嘿!這刻板印象太傷人了。”我說道。
忍者女指著這幫面色蒼白、面無表情的電腦極客,說:“不入血陣焉得學子。加油,咱們先把損失給挽回了,然后說不定就有辦法救出這些處男了。”
我們分頭在房間里尋找線索,研究各塊黑板和各張便箋上的字跡。有臺顯示器前的滾輪電腦椅上還坐著僵化的學生,我把電腦椅推開,開始破解起這臺電腦。
皮埃爾看著一塊黑板上的一堆數(shù)字和字母?!斑@是什么法術(shù)?”他問道,“我認不出這語言。”
艾比琢磨了一會?!斑@是三角學”,她說,“似乎是計算地球離太陽的距離的。我想想?!彼郎惤诎??!俺鍪铝?,”她說,“出大事了。”
皮埃爾或許不懂數(shù)學,但他認出了什么,因為他瞇著眼皺起了眉頭?!斑h日點?”他問。
艾比點頭。
“那是什么?”我坐在電腦前嚷道。
“遠日點是行星圍繞恒星軌道旋轉(zhuǎn)時的最遠點,”艾比說,“地球的遠日點也是我們抵抗邪神之力的魔法最弱的時候。無論這些人在干什么,都是在為一場入侵打基礎(chǔ),在刺探我們的防御。我們今天對付的怪物什么的,不過是個試探。不過現(xiàn)在,我們知道他們會在什么時候大規(guī)模進攻了?!?/p>
“什么時候?”我問。
“下一個遠日點就在明天,”她想用手機查,但魔法屏障也切斷了WiFi信號,“我很確定是在今年7月3日,東部時間下午4點11分?!?/p>
加菲貓和威爾·史密斯都太對了。嚇人的外星人理所應(yīng)當會在美國獨立日[15]前后進犯,然后在星期一的時候被踢屁股。
“我的烤肉計劃泡湯了。”我說。
[15] 經(jīng)典電影《獨立日》(又名天煞·地球反擊戰(zhàn))的劇情,由威爾·史密斯主演。
我用最快的速度工作,紫色立方晶體變得越來越熱,讓人受不了。我拿袖子擦去眉毛上的汗水。麻省理工的小天才們相當內(nèi)行,全世界大概只有二十來個人能繞開他們設(shè)置的安全防護。幸運的是,在下便是其中之一。
大概一小時后,我用力一蹬,連人帶椅滑離面前的辦公桌,然后嘆了口氣。
艾比和皮埃爾盯著我看,一副病人巴巴等著醫(yī)生宣布腫瘤是良性的樣子。
“現(xiàn)在是這么個情況,”我說,“這些超水準的計算機工具生成了我見過的最復雜的蠕蟲,正在電腦、手機,甚至智能冰箱等任何聯(lián)網(wǎng)并帶有芯片的電器設(shè)備之間蔓延。它傳播非??欤浆F(xiàn)在已經(jīng)感染了數(shù)以百萬計的系統(tǒng)?!?/p>
皮埃爾不懂科技,但盡力想聽明白我的解釋,他的表情像突然有個電燈泡在腦瓜上一亮,問道:“像病毒嗎?”
我沒時間帶著情緒說教蠕蟲、病毒和木馬之間的區(qū)別?!皩?,都是惡意軟件?!?/p>
艾比腦子轉(zhuǎn)得更快,問道:“它要做什么?!?/p>
“所有設(shè)備都會播放一段召喚咒語的錄音,在同一時間。猜猜什么時候?!?/p>
艾比皺起眉頭:“明天下午4點11分?”
我點頭。
“那么,”皮埃爾盯著一排電腦顯示屏,面露鄙夷,仿佛這是一群即將背叛人類的本尼迪克特·阿諾德[16],“我們該如何阻止?”
“無法阻止,”我說,“但我們或許可以顛倒乾坤。用你能理解的話來說,就是用原先的代碼發(fā)送升級版的蠕蟲,讓它播放‘葫蘆娃[17]’而不是‘克蘇魯發(fā)糖[18]’之類的?!?/p>
[16] 美國獨立戰(zhàn)爭期間的重要軍官,但后來變節(jié)投靠英國。在美國是極具爭議的人物。
[17] 原文是“Never Gonna Give You Up'”。這是史上傳播最廣的英文歌曲,最出名的原因是當播放/下載某些盜版或違禁視頻時,往往會是這首歌曲的MV。
[18] 原文是克蘇魯宇宙的拉萊耶語“Cthulhu fhtagn”,發(fā)音近似克蘇魯發(fā)糖。原意是克蘇魯信徒最常用禱文“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的縮略,意為:雖死猶夢的克蘇魯,正在它拉萊耶的宮殿中等待著。
“太好了,”艾比說,“那我們該怎么做?”
“這東西是用Java語言魔法增強版編碼的,”我說,“跟Java Espresso非常類似,但似乎他們是從無到有發(fā)明的。我們需要兩樣東西,一是幾百名頂尖程序員仔細翻查代碼,二是多到嚇死人的算力來及時破解加密。”
“確實是個問題,”艾比說,“世界上只有幾十個人懂Java Espresso。”
“幾十個人?這點人解決不了問題,尤其還迫在眉睫。而且我們還需要時間,讓升級后的蠕蟲傳播出去?!?/p>
艾比無助地看著我。
“怎么才這么點人懂?”
“這是絕密,不記得了嗎?而且我們以前也沒用它來對付自己,”她說,“不死章魚怪又不擅長電腦?!?/p>
“好吧,他們現(xiàn)在有了更聰明的教徒了?!蔽艺f。
“我們可以關(guān)掉互聯(lián)網(wǎng),”皮埃爾說,“我來給戈爾打電話?!?/p>
“沒有用,每個設(shè)備里都有蠕蟲了,甚至智能到開啟‘免打擾模式’的手機平板。”
“好極了,”皮埃爾捏著拳頭,“我們打敗了千年之交的重大威脅,卻讓世界毀于六個僵尸書呆子之手。”
“電磁脈沖,”艾比說,“我們可以燒毀全球的電子設(shè)備。雖然不好看也不好玩,但好過所有人被古神吃掉?!?/p>
我有一個更好的主意,但我肯定艾比和皮埃爾不會喜歡的?!安还芤鍪裁?,我們都得等魔法屏障把我們放了。所以我會用心琢磨,看我能想出什么辦法?!?/p>
又過了一個半小時,魔法屏障發(fā)出亮光、開始消散,不過還是很牢固,我們?nèi)匀槐魂P(guān)在里面,但可以重新聯(lián)網(wǎng)了。我已經(jīng)準備好了一封有著一長串收信人的電郵,便點擊了“發(fā)送”按鍵,然后從電腦椅上站起來,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腰背。
兩位同事都盯著我。
“我是Java語言編程專家,所以只花了兩小時就總結(jié)出Java Espresso的基本知識,”我說,“我剛把編程教學連帶需要做的事情,發(fā)送給了我認識的幾百名最好的黑客和程序員。我也請他們在論壇和暗網(wǎng)上廣為發(fā)帖。”
“你干了什么???”皮埃爾沖我過來,然后將將克制住,沒有抓住我的襯衫把我拎起來。
“這太莽撞了,”艾比說,“而且也超出了你的職級權(quán)限?!?/p>
“這也是我們最有可能成功的機會,不然就要把地球打回沒有集成電路芯片的時代了。只要給我們足夠的腦力和電腦算力,就能在明天下午之前搞定?!?/p>
她沉思了片刻:“不管怎么說,至少你得征求我們的意見?!?/p>
“不行,”我說,“我剛告訴全世界,魔法是真實存在的,同時公開分享了一份使用手冊。相比之下,斯諾登干的事都是小兒科了。更不用說掌權(quán)者知道后的臉色和反應(yīng)了,大概率會很難看。這樣至少承擔責任的人只有在下?!?/p>
皮埃爾和艾比面面相覷。
“如果不頂用呢?”皮埃爾問,“要是他們就是不相信你呢?”
“沒法保證會起作用,但他們信不信我無所謂。我懸賞了價值一萬美元的比特幣,給第一個破解的人。這只不過是添頭,能遇上破解這種級別加密的大好機會,這幫人會放下手頭所有事情去試的。這我敢打包票,我懂這類人,我就是他們的一員。”
淡紫色的魔法屏障開始變成半透明的了,我們可以看見外面增援到了,我們的咖啡軍團戰(zhàn)友。
“我最好還是得跟大老板們報個喪,”艾比說,“也得讓電磁脈沖武器準備就緒,以防你的花招不頂用?!?/p>
我還沒來得及回應(yīng),魔法屏障就失效了,特工們朝我們沖了過來。
每個人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到了晚上,新聞里鋪天蓋地的都是異形即將入侵的轟動消息。多數(shù)人對此不值一哂,但任何稱職的黑客只要看上一眼代碼,就會擼起袖子加油干。
翌日下午4點11分,超過一千萬臺電腦、平板、手機及各種能發(fā)出聲音的智能家電,都在播放用來對抗舊日支配者的護盾咒語。有幾十萬臺設(shè)備從未收到過升級補丁,所以還在播放召喚咒語,但就算是在遠日點,也寡不敵眾,被好人版蠕蟲控制的Siri[19]和Cortana的無伴奏合唱死死壓制。
[19] Siri和Cortana分別是蘋果和微軟的語音助手。
我拍拍屁股走人,爛攤子甩給了擠滿斯塔特中心的幾十名咖啡軍團特工。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里,我保持低調(diào),同他人一起專心解決蠕蟲的善后問題。我把懸賞的比特幣獎金給了韓國的一名高中生,希望咖啡軍團會試著招募他,他們也確實需要加強自身的網(wǎng)絡(luò)安全,來應(yīng)對新型的威脅。我打算再過幾分鐘就去布倫特里市唐恩都樂咖啡館地下的辦公室,去接受我應(yīng)得的結(jié)果。
我不知道我的結(jié)果會如何。他們可能會給我頒發(fā)一枚勛章,也可能把我送進中情局的海外監(jiān)獄,從此杳無音信。不管發(fā)生什么情況,我都想把我這個版本的故事講出來。所以我再一次做了“吹哨人”的事情,把我對最近發(fā)生的事件描述上傳到互聯(lián)網(wǎng)上。
信不信由你。但就算你對這篇疑似唐恩都樂軟文的克蘇魯同人小說不屑一顧,也要為自己著想:時不時地來一杯咖啡,好嗎?
(完)

編者發(fā)糖
作者腦洞大開地把日??梢姷目Х龋ㄒ约翱Х让挠嬎銠C編碼語言)作為對抗克蘇魯生物的武器之一,又融進了時下特征的二次元宅和“小人物式”超級英雄拯救世界等元素,在捧腹之余又添新的思考,萬一克蘇魯也會使用人類科技呢?——Mah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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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Mahat??
題圖 《IT狂人》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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