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我的遺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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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說好不生氣的?！卑l(fā)現(xiàn)哥哥遲遲都沒有說話，我緊張地補(bǔ)充了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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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哥哥答應(yīng)了不生氣，就不會生氣。”聽到我這么說，哥哥接著才開口了，雖然聲音還是聽起來沉了些：“不過月月，你是怎么想到這個問題的呢？你問哥哥，如果有一天你死了，真的只是突然想到的假設(shè)，還是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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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反問了我好幾個問題，然后強(qiáng)調(diào)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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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哥哥回答你之前，哥哥想聽你說說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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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yàn)椤蔽要q豫了一下之后說：“是因?yàn)?，一個哥哥你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知道的事情。哥哥，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李笑陽的媽媽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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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完之后，沒有過幾秒，哥哥就嗯了一聲，肯定地回答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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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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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yàn)槟鞘莿e人家的事，我不想管，我也不希望你再多管——如果和你說了，你萬一自作主張告訴了李笑陽怎么辦呢？”哥哥打斷了我，然后很快地又反問了我一個問題：“所以，就只是因?yàn)槔钚﹃柕氖虑?，讓你想到了這些嗎？真的沒有其他的什么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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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yīng)該沒有吧?！蔽覍χ諝鈸u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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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哥哥對我說，他不想管，也不希望我再多管的時候，語氣中就好像有時候教訓(xùn)我一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口吻。通常，哥哥這樣對我說話的時候，我是會感覺有些害怕的，可是這個時候，我卻不知道為什么先感覺到了一點(diǎn)點(diǎn)的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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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那你為什么不想讓我多管？”我想了半天之后問道?！叭缓缶褪?，那你覺得……我不應(yīng)該把這件事告訴李笑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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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yàn)檫@本來也不是你該管的事。然后，對，我覺得你也不應(yīng)該主動去和他說這件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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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似乎有些不耐煩起來：“月月，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自作主張告訴了李笑陽這件事，萬一李笑陽出了點(diǎn)什么事，你能負(fù)得起這個責(zé)任嗎？如果就因?yàn)槟愀嬖V了他，他做了一些傷害到自己、甚至傷害到別人的事你覺得，他的大姨媽、那個初中生哥哥還有莫禹航他們，會責(zé)怪到誰的頭上？或者不說別人，萬一他不相信你告訴他的事情，做了什么會傷害你的事要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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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真覺得李笑陽像那樣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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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有點(diǎn)明白起來，為什么哥哥的口氣讓我有些不舒服了?！澳阌X得他還有可能會因?yàn)檫@個去傷害別人？或者反過來對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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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我自己也擔(dān)心過李笑陽會不會接受不了真相，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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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倒也不是說像不像的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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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的口氣稍微放緩了一點(diǎn)，開始解釋起來：“但畢竟，他的爸爸坐了牢，他又已經(jīng)那么多年沒見到媽媽了，但還一直在找她。哥哥不否認(rèn)，在那樣的環(huán)境里長大，他能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已經(jīng)很厲害了。但是，哥哥還是記得的，最早的時候帶你去家教園的時候，你給哥哥告狀的那些事——他是個非常精甚至精得有點(diǎn)滑頭了的小孩，這個哥哥早就看出來了。當(dāng)然，哥哥并不想過多去講別人的閑話，他需要把自己變成這樣的人才能生存，這也談不上有什么錯。不過，月月，就算是哥哥也不敢保證能看透像他那樣鬼精的孩子哦——每次來我們家的時候，你有注意過他的眼神嗎，一直滴溜溜地打轉(zhuǎn)，時不時就要偷偷瞄我一眼，打量我有沒在看。他和你說話的時候，他也是一副有點(diǎn)滑頭滑頭的樣子——月月，你敢和哥哥保證，你真的了解他嗎？就憑他上次對哥哥說的那些話，他什么時候能做出什么事情來，哥哥真的不覺得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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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覺得他——你是覺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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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哥哥對我這樣描述李笑陽的時候，我只覺得胸口悶得好難受?！笆堑睦?，我一開始也說他是狐貍精?？墒?，現(xiàn)在不一樣了啊。而且，哥哥你如果一開始是那么想的，你那個時候?yàn)槭裁炊疾豢蠋臀艺f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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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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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哥哥你覺得他現(xiàn)在在騙我嗎，就像龍貓說的那樣”我自己也沒有意識到我打斷了哥哥的話，脫口而出之后，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愣了一秒：“你覺得他沒有真的把我當(dāng)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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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他沒有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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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說完又重復(fù)了一遍：“像他那樣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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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像他那樣的家庭？”我又一次打斷了哥哥的話，不知道為什么，聽到哥哥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好像被人迎頭潑了一盆冰水下來。“他的家庭怎么了？我們家難道就比他好到哪里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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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再說這個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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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似乎被我問得有些啞口無言，停頓了一會兒之后說：“你是哥哥看著一點(diǎn)點(diǎn)長大的，哥哥對你知根知底，怎么能和他比呢？不管怎么說，他畢竟是外人，哥哥也說了，哥哥并沒有覺得他不好，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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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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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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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瞬間，我似乎意識到了，也許還有一些話哥哥藏在心里還沒有對我說出口。畢竟，哥哥既然會擔(dān)心李笑陽做出什么傷害我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會想不到以前的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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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也許，哥哥早就是這么看李笑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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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知道，其他人也許也都是在心里這樣看我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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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蔽腋杏X有些沮喪，想不出該再說什么才能讓哥哥改變他的看法?！案绺?，你不用再說了。我知道了——你能只回答一下我最開始的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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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不過有一個條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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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在電話那頭停頓了一兩秒，然后語氣嚴(yán)肅地向我強(qiáng)調(diào)道：“就是你要向哥哥保證，不會自作主張地去給李笑陽說什么。馬上就要轉(zhuǎn)學(xué)了，哥哥不能允許你因?yàn)閯e人家的事出什么意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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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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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在撒謊，但吞了好多口口水之后，我還是干巴巴地答應(yīng)了哥哥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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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了哦？隔空拉個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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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拉勾啦，哥哥。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我拒絕了哥哥?！爸灰窃撟龅降?，不用拉勾我也會做到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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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似乎感覺到了我的不高興，一開始還想哄我一下，但在我堅(jiān)持拒絕之后，他也就放棄了——然后，他才開始認(rèn)真回答起我一開始問他的那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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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月月，你應(yīng)該早就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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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一開始也沒有正面和我說什么，而是又丟了一個問題給我：“像是如果我們說一個人死了的話，會是意味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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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我的遺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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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死了會是意味著什么呢——我想，大概也就是意味著以后再也見不到他了吧。一個人死了，他就躺在那里，閉上眼睛一動不動了，如果故事里看到的都是真的，大概會變得手腳冰涼，就好像睡在了空調(diào)房里。他會看起來像睡著了一樣吧，只是永遠(yuǎn)也叫不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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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似乎同意了我的這個想法，因?yàn)樗麤]有多說什么，就接著問了我下一個問題。他問我，那你覺得，一個新生命的誕生又意味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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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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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我似乎沒有想過，也一時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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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我還從來沒有真的看過一個小嬰兒是怎么出生的，即使是在電視上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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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你知道嗎，任何事物都會有相對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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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這個話題的時候，哥哥終于又溫柔了下來，像是變回了我最熟悉的那個樣子。“你知道哥哥最開始思考死亡是怎么回事，是在什么時候嗎？你要不要猜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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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我愣了一下，覺得哥哥問的這個問題有點(diǎn)無從猜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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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比你現(xiàn)在要小一點(diǎn)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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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輕輕地說了一句，像是在給我什么提示?！澳且荒辏幸粋€新的、小小的生命降臨在了我們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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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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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為什么有些不好意思，臉也有點(diǎn)發(fā)燙起來：“哥，你干嘛這么拐彎抹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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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自從記事起，我好像從來沒有問過哥哥關(guān)于我出生時候的事情。上次和哥哥一起爬虎頭山的時候，也只是聽哥哥偶然地提到了說，我出生的那年，剛好也是哥哥參加植樹節(jié)活動的那一年。但再之后的事情，對于我的出生，哥哥是什么樣的感覺，想了什么，他喜歡不喜歡我，類似這樣的問題，我都沒敢多問——如果哥哥不主動提起的話，我大概永遠(yuǎn)也沒有機(jī)會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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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會不會其實(sh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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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fā)呆了十幾秒之后，見哥哥一直沒有繼續(xù)再說，開口問哥哥道：“你會不會其實(shí)不太希望我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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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哥哥聽起有點(diǎn)驚訝：“為什么這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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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只是亂猜的。”我解釋不上來，隨便編道：“因?yàn)槲铱吹接械墓适吕铩枚嗄欠N哥哥姐姐，他們好像都不太喜歡他們的弟弟妹妹，經(jīng)常要爭東西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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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shí)一開始確實(shí)有過這種擔(dān)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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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說著居然有了一絲笑意：“說起來，哈哈，好像還跟你一樣呢，我也是看故事看的——也是因?yàn)檫@個，你小的時候，我其實(shí)一直對你保持著高度的警惕來著。難不成，是被你注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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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那就不知道了”我賭氣地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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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時……爸爸喊我去醫(yī)院看媽媽和你，我其實(shí)還不太愿意。拖了好久才去的?！备绺缃又f了下去：“雖然說第一次進(jìn)了病房，我也是坐在媽媽的床頭，和你的搖籃相對的另一邊，被媽媽催了好幾次之后，才趴到你的邊上看了你一眼。只不過，就那一眼，就讓我有了一種很不一樣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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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一樣的感覺？”我重復(fù)了一遍哥哥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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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要說的話，就是，哥哥從小的時候起，也都是和自己同齡的人，和爸爸媽媽那樣的大人打交道啊。有的時候，會有一種，身邊的人至少和我一樣強(qiáng)大，或者要遠(yuǎn)遠(yuǎn)比我強(qiáng)大的感覺，你知道嗎？”哥哥在電話里給我解釋道：“他們就算會哭，會生病，但我還是知道他們會好起來，也知道他們過幾天就會變得活蹦亂跳的，變得和我一樣了。我從來沒有在身邊的人身上感受到過，生命到底是怎么樣脆弱的一種東西——但是那天，第一次看到小寶寶樣子的你的時候，我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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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嗎？”我聽得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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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了啊。你那個時候啊，滿臉都是通紅通紅的粉色，皮膚薄的像是一層紙一樣，好像哥哥只要用手指輕輕摸一摸你的手，就要把你弄受傷一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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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接著就開始給我描述起我出生時的樣子來：“看到那個樣子，哥哥當(dāng)時連一下都不敢碰你了。就看著你瞇縫著眼，一張小小的嘴像是微微張開的樣子，又好像是閉起來了，就那么側(cè)著身躺著，好像連呼吸都很吃力似的。哥哥當(dāng)時就在想，難道我自己也是這樣長大起來的嗎？好難想象會是這樣的啊?？墒侵钡揭惶焯炜粗汩L大起來，現(xiàn)在我才知道，一個生命真的就是從這么脆弱、好像完全不堪一擊的樣子，一步步慢慢變得越來越強(qiáng)大，變得能走、能跑、能跳，甚至能夠去照顧一個新的生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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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哥哥的語氣稍微低沉了一些?！八院孟褚彩菑哪莻€時候開始，哥哥好像第一次對死亡有了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格外真實(shí)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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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是那個時候？”我有些不明白，哥哥是如何把兩件事情掛上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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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就是因?yàn)槟欠N脆弱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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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說：“其實(shí)在第一次去看了你之后，哥哥就改變了想法。之后就在媽媽的病房里住下了，睡在隔壁的床上。說來也奇怪，每一次半夜的時候，你如果想吃奶或者怎么的，哥哥一定會比你先幾秒醒過來。真的，從來沒有一次例外過，比鬧鐘還靈。只要我醒過來了，沒過幾秒，你就會開始哭，然后爸爸媽媽就會起來給你喂奶，給你換尿布——當(dāng)時我就覺得，好神奇啊。你好像什么都沒辦法自己做。得輕輕地把你抱起來，輕輕地把你放下。睡覺的時候，還得幫你把姿勢擺好，要擔(dān)心會不會太熱，會不會太冷，好像一點(diǎn)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就會讓你哭個不停。然后哥哥就又要想那個問題了，在我出生的時候，也是這樣被人照顧著長大的嗎？每個人在最開始的時候，也許都是這樣吧。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要被別人幫著，才能努力地活下來。也是那些時候，看著你抱著媽媽，好像非常專心似的努力吃著奶，我在想，我們其實(shí)從來都沒有那么特別吧。活著其實(shí)從來都是一件那么不容易的事。要經(jīng)歷多少風(fēng)浪呢，每一個人，我走過的每一步，你走過的每一步，也許都是某種意義上的奇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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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說到這里，聲音突然有些哽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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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啊，月月，你說如果有一天你死了，哥哥會怎么辦呢？哥哥也不知道，即使是小時候，哥哥也許沒那么喜歡你的時候，哥哥也在害怕這樣的事情發(fā)生。我只知道，即使在你還不知道的時候，你也是很努力地跨過了那么多一點(diǎn)一滴，慢慢才走到了今天的。你做的每一件事，哥哥都還記得，也會一直記住。那些事情，也許都有它們內(nèi)在的涵義——如果有一天，哥哥真的失去了你，我想，它們也會時刻提醒著哥哥，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一個弟弟，他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中——他會笑著撲過來抱住我，他會一口一個哥哥地喊我，他也會很討人嫌地?fù)v亂，和人打架，撒謊，然后和我慪氣。他會給我講他遇到的所有那些有趣的事，也會向我發(fā)泄他的那些不滿和怒火。我要時時刻刻惦記著你幾點(diǎn)睡覺，幾點(diǎn)吃飯，幾點(diǎn)該上學(xué)了，幾點(diǎn)回家，有沒有好好學(xué)習(xí)，有沒有受到欺負(fù)，是不是該換牙了，長高了沒有，該買新衣服了嗎，是不是又長痘痘了，最近有沒有吃壞肚子——所有的這些，都不會因?yàn)槟愕耐蝗浑x開而一瞬間全部消失啊。我想，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其實(shí)也不會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吧。也許要很長很長的時間，一個習(xí)慣一個習(xí)慣地去適應(yīng)，去改變，去接受，然后，我才能親口說出那句話吧，也許我的弟弟，他真的已經(jīng)離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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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說完，似乎真的哭了，讓我聽得有些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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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或許，我到最后也不會親口說出那句話。月月，一個生命的誕生，和一個生命的離去，都是有可能會改變?nèi)艘惠呑拥氖虑?。不管哪一件，都會讓你覺得你不再是你自己了——因?yàn)樾碌纳絹?，你的生命也會多出一部分的重量，就好像是背上了一個裝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谋嘲灰驗(yàn)橐粋€生命的離去，你的生命也會失去一部分的重量，就好像是一條斷掉的手臂。一個人的生命，里面不僅僅有屬于他自己的部分，還會有很多很多其他人的部分在里面。在你死去的時候，你在哥哥體內(nèi)的那一部分卻還活著，這或許才是最難受的事情。我想，哥哥也許不會做任何事情，因?yàn)?，哥哥不會忍心去把那一部分也給丟掉的。哥哥更愿意讓那一部分永遠(yuǎn)地活在哥哥的身上，就算再沉重也好，哥哥也不會把它丟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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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長時間的自言自語之后，哥哥向我提了一個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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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答應(yīng)哥哥好嗎？無論如何，不要輕易地放棄。如果真的很難過的時候，如果感覺也許有些走不下去了，到了跟哥哥也不知道該怎么說的時候，你就寫一封遺書。不用忌諱什么不吉利，拿起筆，把所有的想法都寫下來，然后拿來給哥哥看，告訴哥哥，讓哥哥想起來，想起來那些還活在哥哥身體里的屬于你的部分。然后，讓哥哥和你一起去面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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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我的遺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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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真換做是從前，就算哥哥對我這么說了，我也是絕對不會做這種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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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許我確實(shí)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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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哪里變了呢，我也說不上來。我早就有了那樣的一種預(yù)感，有某種東西在離我而去。十歲那年開始，失去了某種東西的感覺就時常會出現(xiàn)在這樣那樣的一些時候，就好像是夜空中閃爍的星星一樣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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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真的寫下這些的時候，我又回想起了哥哥說到李笑陽時的那種口氣，這種感覺便越發(fā)強(qiáng)烈起來，到了我無法用三言兩語來形容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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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不想失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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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我正在失去的是什么，即使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它的名字，但我知道，如果失去了它，我就不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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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會變成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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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許，我會變得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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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呢，但是如果真的那樣就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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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我是很不喜歡留下什么東西的。不喜歡拍照，也不喜歡寫日記，也不喜歡留著沒用的舊東西。感覺好像是自己已經(jīng)死了，那些是什么自己的遺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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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惡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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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感覺到自己可能要失去“它”之后，我好像連對這些事情的看法也有點(diǎn)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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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種意義上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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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我真的要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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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就像哥哥說的那樣，我感覺到我失去的那些東西，就是其他人活在我身上的部分正在逐漸死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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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仍然不喜歡拍照，但我想，也許可以試著像哥哥說的那樣，把發(fā)生過的事情記錄下來，寫進(jìn)這樣的一封遺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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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換成以前，我是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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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許真的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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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yàn)槲艺娴囊L大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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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如果幾年之后我還有機(jī)會回來看這些東西，我大概會自己把它們撕成碎片的吧。然后把它們從六樓扔下去，看它們像雪花一樣飄散。天知道呢，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那就說明我的擔(dān)心都是多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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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這種行為是否像我的做派，從現(xiàn)在開始，我要把從認(rèn)識李笑陽開始的安歇事情，一個個地全都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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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都是超好笑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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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像我這么不懂事的小孩肯定少不了闖禍惹事，就好像所有故事開始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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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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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dāng)然希望我永遠(yuǎn)也用不上這封遺書。也許，我最終能自己處理好所有的事情，我的事情，李笑陽的事情，我的媽媽的事情，他的媽媽的事情，還有其他那些和哥哥有關(guān)的事情——然后等到了幾年之后，我再從箱子的最底下把它翻上來，把它真的撕成碎片。如果是這樣，那當(dāng)然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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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到了最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解決不了所有那些事情——那我希望，至少也許這封遺書，能夠改變你們對李笑陽的看法，也稍微改變一點(diǎn)點(diǎn)對于我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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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萬一，我真的把它交給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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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可一定要認(rèn)真看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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