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5生賀 時間線、視角交錯。 ??0. ??邵浩帆工作之后鮮少做夢，通常是疲憊得倒頭就睡，再一睜眼就已天亮。凡事都有例外這個道理邵浩帆懂，但他沒想到這一做夢就夢見了林哲宇，猛地睜眼，心里想的卻不是天亮了，是一張貼得很近的面龐。再往窗的方向望去，望見光從窗簾的縫隙滲透進來，的確是天亮了，邵浩帆翻身起床，把自己的后知后覺歸咎于拉了窗簾，而不是什么虛無縹緲卻又熟悉的面容。 ??洗了把臉，勉強算清醒，邵浩帆繼續(xù)為自己的夢境尋找合理性。今晚有同學(xué)聚會，夢到以前的同學(xué)很正常，可夢到他要親自己也太…… ??“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邵浩帆看向鏡子中，自己的臉也真是平靜模樣，無非也就是自己曾經(jīng)喜歡過他，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他在嘴上和在心里都自言自語了一遍。準(zhǔn)確來說，是只有后半句說出了口。 ??而他也真的親過自己，這一句邵浩帆連想都不愿想。 ??他會去嗎？他會去。邵浩帆以快速的自問自答來蓋過已蒙塵的期待，同時想到林哲宇是一位與班里人都打好關(guān)系的體委，怎么會不去。今早冒出的想法與解答已足夠多，讓他懊惱自己這尋找邏輯關(guān)系的能力怎么沒用到解數(shù)學(xué)題上?；蛟S這也不該用在解題上，看似完善，實則只說服了自己，離正確答案十萬八千里。 ??“又不是第一次夢見了?！???這句算不算是開脫，要算是，怎么邵浩帆喃喃自語過后，臉反而更燙。 ??1. ??人太多，太吵，或許就應(yīng)該吵，就連邵浩帆也這么覺得，不僅是因為他與這幫同學(xué)混得太熟，已經(jīng)沒了初識那般喜靜，還因為只有吵鬧才能以高考結(jié)束的興奮沖淡畢業(yè)要各奔東西的愁緒。一幫熟絡(luò)的青年人聚在一起，飯桌上少不了酒，邵浩帆喝了幾杯就興致缺缺，不再參與他們的酒局。 ??他抬眼迅速掃視了一下飯桌旁的眾人，某個臉上笑容被酒紅暈染的人尤為吸引他注意力，目光收得不算利落，低頭前好像有一瞬對視，他不敢再想，因為存有懷疑就驗證了心中確有期待，無論發(fā)沒發(fā)生，他都已無法向心跳自證清白；他甚至不敢再看，剛才的剎那跟夢中眼神碰撞的感覺太像，一見林哲宇輪廓就讓邵浩帆回想起昨晚的夢，以及分明格外真實卻只有一瞬便夢醒的柔軟相觸。 ??也不知思春期怎么突然來襲，讓自己做了些不可對他人言說的夢，是的，邵浩帆將那個夢怪罪于思春期，而不是那份克制卻愈發(fā)洶涌的愛戀。 ??邵浩帆那時還不處于一個成熟到能承認自己心動的階段。 ??于是邵浩帆會否認一切，否認自己覺得離奇古怪的夢，否認自己實則覺得林哲宇喝醉后的笑臉很好看，染上酒色卻有種純粹，他臉頰微紅，就那樣放松地笑著，邵浩帆至今回想起來也依然覺得，那是他記憶里屬于林哲宇的最鮮明的模樣之一，少年的模子，些許男人的影子。不過現(xiàn)在，邵浩帆只覺得煩躁，一直在默默地想著林哲宇真不該喝酒。他沒發(fā)現(xiàn)這種煩躁源于林哲宇那副模樣引來其他明里暗里對他有意思的人的視線，而自己卻沒法心安理得地注視他。每當(dāng)望向林哲宇，胸膛里便比人群還要吵鬧，邵浩帆不知道那是什么，沒由來地認為那是種譴責(zé)，是夢境在向他逼迫，讓他羞赧地低著頭，也是夢境在令他矛盾，時而偷飄一個目光過去，每小心地看林哲宇一次，都讓邵浩帆心中的煩躁更盛，或許不是煩躁，而是另一種，讓心臟瘋狂到不斷撞擊似要出逃胸膛的情緒。 ??這種情緒一直在折磨邵浩帆，使他如坐針氈，在林哲宇出去上洗手間的短暫片刻，他才感到些微的輕松。不知哪處掀起一陣笑聲，邵浩帆聽出來有慫恿聲，被圍著的那個女生臉微紅，幾次看向門口，邵浩帆記得她不喝酒，也記得她看的方向剛才只有林哲宇留下了痕跡。看來感到輕松的不止他。邵浩帆拿起自己被擱置已久的酒杯，將剩余的酒一飲而盡，他還是對酒局沒興趣，喝完那一杯就重重把杯子砸在桌上。這點聲響在嘈雜的飯桌上不值一提，邵浩帆卻聽得清楚，空空蕩蕩的酒杯里，盡是些他人所不知，甚至本人也不自覺的思緒糾葛。 ??門開了，邵浩帆不去看，他從同學(xué)們的起哄聲中聽出來是林哲宇，也從椅子的推拉聲中聽出來剛才那名女生被推到了林哲宇面前。邵浩帆連偷瞄都沒有了，身與心突然協(xié)調(diào)在了一起，不想看那場景，來不及思考自己抗拒的背后緣由，邵浩帆起身離開了包廂，里邊亂哄哄的，鼓著掌，吁著聲，目光都在疑惑的一人與羞澀的另一人身上，大概沒人注意到悄然離開的身影。 ??若是除去林哲宇那一個隱忍的回頭，就真的無人注意。 ?? ??2. ??“生日快樂。” ??邵浩帆今天收到了兩次生日快樂，一次是在家中打來的電話中，一次是現(xiàn)在，同學(xué)聚會現(xiàn)場，由某個在邵浩帆身旁的，能使往昔與夢境一起浮現(xiàn)在他眼前的聲音起頭。 ??有人過了這些年還依然沒變，就是不太習(xí)慣彼此穿校服以外的模樣，有人改頭換面，已看不出學(xué)生的影子，但同學(xué)之間還是能辨認出那曾同窗的輪廓。邵浩帆看著眼前大概能分成那兩類的人，不知自己屬于前者還是后者。他默默落座，那時還沒意識到身旁的空位意味著什么。 ??又是門開了，邵浩帆背對門口，但他從異口同聲的“體委”中，明白了是誰，夾菜的手不由得一頓。身旁的椅子被拉動，邵浩帆如猛然驚醒，巧，太巧，怎么姍姍來遲恰巧讓林哲宇坐在了這僅剩的空位，也太近，比起當(dāng)年來說確實要近太多，當(dāng)年林哲宇坐在邵浩帆對面，兩人隔了一整個圓餐桌，但那也讓邵浩帆一抬頭就能看見他。當(dāng)年太像是受感情的指引而落座，邵浩帆與林哲宇之間的關(guān)系都被兩個座位給完全象征——抬眼就是他，卻若即若離，無法真正觸碰到。這距離是恩賜還是懲罰，讓他能用、只能用眼神撫慰你，也撫慰他自己的心靈。 ??身處同樣的飯店，那現(xiàn)在的座位又象征什么，邵浩帆微側(cè)臉，連剛?cè)胱牧终苡畹哪樁歼€沒看全就急于收回視線。他想自己還是無法觸碰他。視線只是在林哲宇側(cè)臉匆匆掠過就已讓邵浩帆慌張，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下意識尋找林哲宇的那瓣柔軟，昨夜觸過的，曾經(jīng)真的觸過的柔軟，只見部分輪廓，這次便有夢境與過往一起壓來。邵浩帆不再轉(zhuǎn)頭，當(dāng)年還是昨晚，他都不愿回想了，但該死的，林哲宇的聲音離他太近，言語內(nèi)容并不重要，問好還是與旁人的交談，光是那嗓音入耳，就傳到心房，邵浩帆覺得聒噪，嗓音是，被嗓音撩撥的心跳也是。 ??當(dāng)林哲宇的聲音構(gòu)成了一句生日快樂，邵浩帆從沒覺得那四個字原來會讓自己這般心顫，讓他連林哲宇是貼近了他說那句祝福都沒注意到?，F(xiàn)場被林哲宇掀起了生日快樂的浪潮，邵浩帆笑著說了好幾聲謝謝，視線環(huán)繞飯桌，偏偏沒落在身旁。自己躲得太明顯，邵浩帆自知現(xiàn)在是該慌張。 ??想強作鎮(zhèn)定地坐到結(jié)束，可胸膛的起伏就連自己都騙不了，在林哲宇發(fā)出一聲輕笑且氣息吹拂的方向明顯是這邊的時候，邵浩帆終于堅持不住，站起來隨口找了個理由就帶著早有出逃意圖的心臟從這里落跑。那是強烈到會讓他極為害怕被聽到的悸動。 ??離去的腳步忽一頓，邵浩帆覺察出有視線投向自己，他不敢回頭看，因為他知道是誰，于是繼續(xù)往前走，直至走出門外，長舒一口氣。原來那個回頭無論隱忍還是直白，都無法留住你，你可知你已第二次讓一人留在原地落寞。 ??3. ??那時候很吵，在林哲宇推開門的一瞬，人很多，不同的面孔都在他腦中歸類成一個詞——人群，就連那個被推到他面前的那個女生，也被如此歸類。是有例外的，就是他在熱鬧之中留意到的那一份寂靜，想要追出去，卻像無數(shù)次錯開對視那樣就此交錯，獨留欲回卻頓的頭。 ??林哲宇一高興就忍不住喝多，那一晚喝得尤其多，在覺察到某處的偷瞄后就更在酒局里活躍。他也不清楚自己的覺察是否真實，或只是一廂情愿，但他真的好希望那是真的，希望邵浩帆真的有在偷看自己。算是擦碰的一個對視后，林哲宇能夠確信了。便情緒高漲得失了分寸，最后竟醉得有些迷糊了，說來也怪，發(fā)現(xiàn)邵浩帆推門出去的一刻，他醉意竟在剎那消失不見，似大夢初醒，回頭望，視線凝固在重新緊閉的門上。也是，他的美夢剛從那里離去。 ??“看什么呢體委，沒發(fā)現(xiàn)這邊有大事在等你嗎？” ??林哲宇轉(zhuǎn)回頭來看著他們，都多少帶著點醉意做事，看熱鬧、起哄，還有面前的不知所措。他也喝了不少，卻覺得清醒，或許是格格不入的思緒讓他如此覺得，應(yīng)付什么或是照顧什么，那瞬間他都不愿想了，他只想要追出去，找他的夢。 ??于是林哲宇拋掉許多，拋掉一向?qū)夥盏捻槕?yīng)，拋掉對每份人情的體貼，只留一句“我有事要出去”就留眾人在原地，或許真是醉得過分，什么都不顧，唯愿只身入夢境。 ??飯店外，小側(cè)門前，邵浩帆站在那兒，一如林哲宇看見過的許多個他，是背影。他向來是不想觸動佇立的寂靜的，也是不敢。但現(xiàn)在，明日就要各自遠去的現(xiàn)在，酒精短暫麻痹理性的現(xiàn)在，被心跳催促著向前的現(xiàn)在，林哲宇想要貪心，想要向邵浩帆靠近，那使他為之已在心中留了一片湖的晚風(fēng)。 ??我與你的一切寂靜相接，正是你那無言，在掀起我不見止息的漣漪。戀在暗中，風(fēng)在夜里，都在看不見的地方，喧囂盛大。 ??“浩帆?！???他轉(zhuǎn)過身來，被林哲宇敏銳地察覺到肩膀有輕微地抖一下，聞聲的瞬間像是被嚇到。 ??自然而然地，邵浩帆開口說了什么，但林哲宇并沒聽清。難不成是醉到神志不清，還是面前人的聲音莫名其妙地比平時小了許多，亦或者在燈光昏暗的這里、有風(fēng)起的月下，林哲宇注意力已全數(shù)落在了那鼓動的唇瓣上，有種柔軟在觸碰前已感知到，洶涌了本不該有的沖動。本要說什么，林哲宇記不起來了，是下意識便沖到了邵浩帆面前，還是頭腦都被那股沖動給占據(jù)，他不知道，當(dāng)下與邵浩帆面對面，他一邊為自己毫不掩飾的注視感到難為情，一邊卻也無法移開視線。邵浩帆沒再說話，輕抿的嘴唇叫人想用某種法子打開、闖入……林哲宇更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恥。 ??想止住危險的念頭，便抬眼尋一個對視，結(jié)果視線被刻意避開，林哲宇捕捉到眼前的心虛，也意識到了，邵浩帆躲開前在看哪里。不禁向前靠近一步，面前的人似驚弓之鳥，眉眼一動卻就是不看過來。在邵浩帆后退之前，他太顯而易見的慌張已讓林哲宇的理智如長期繃緊的弦般猛地斷裂。思考之前，亦或是還能思考什么，林哲宇朝邵浩帆伸出了手，攥緊他手腕，不顧身后“林哲宇你要干什么”的控訴，將他拉進了門口一旁的巷中。 ??光線更偏離現(xiàn)實，心跳更脫離束縛，林哲宇已顧不上禮貌，還能顧得上什么，當(dāng)邵浩帆步步后退，眼神飄忽卻還是時而掠過自己的唇。 ??“別靠那么近。” ??半天只是憋出來這么一句，林哲宇仍是前進，直到邵浩帆倒在墻上，雙手撐住自己的肩，眼睛不得不在某刻直視低頭逼近的自己，即使隨后就飛快移開，那一刻林哲宇感到心臟被填滿般的滿足，也更加確認一個事實——他不敢看自己，那樣的躲閃竟反倒讓林哲宇想不留一絲距離。現(xiàn)在近在咫尺的雙眼里，眸光微閃，你看向別處，卻讓人想起你曾經(jīng)不自知的注視，你一言不發(fā)，卻已經(jīng)道盡了情愫。好想逼問你一句是否有非分之想，又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和我一樣。 ??已經(jīng)到了鼻尖擦碰的程度，林哲宇依然貼近著，目的顯而易見，他看到邵浩帆終于看向了自己，那眼中閃過惶恐，肩上的手也不自覺用力。林哲宇的動作一頓，風(fēng)吹過，喝過酒的人身體被吹得微涼，額頭卻貼在一起取暖。林哲宇望向邵浩帆，渴望了一晚上的對視在此刻真正成為了現(xiàn)實，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在這么近的距離下看著那對眼眸，當(dāng)下心跳都要被攝取。 ??“你可以推開我的。” ??林哲宇凝視身下眼眸，目光是迷離中透露渴望，他說的是真心話。 ??想要就此吻下去，他想的也是真心話。 ??邵浩帆只是沉默著，在那時時刻刻有逃避意圖的對視中。林哲宇不知道自己用什么鎖住了他的視線，那顫抖著卻沒再離開過自己的視線，正如他不知道邵浩帆用什么使他的注視成了唯一，下意識尋覓并真的能從茫茫人海之中打撈起的唯一。呆愣還是默許，出自什么，你的不言都已成就一種放縱，更不用說，心跳昭示一切，醉意催人向前，連不知來源的易拉罐跌落聲都像是起哄，周遭盡是所謂“錯誤”的幫兇，能成為那個吻的阻隔的也只有兩人之間薄薄一層空氣，太微不足道。 ??那時的輕微碰觸，林哲宇卻已感到，他擁有了邵浩帆的全部。 ??你是否和我一樣？這刻有情愫在涌動，道不明，只真切地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太柔軟。 ??也許是的。假若邵浩帆聽得見那問題，他會這樣回答。 ??邵浩帆聽到熟悉的吵鬧聲越來越近，聚會散場了。嘈雜就在不遠處，人群之外，湖泊戀晚風(fēng)，唇瓣在輕貼，全都不真實到像夢境碎片在現(xiàn)實世界散溢。他想是不是該夢醒，又發(fā)現(xiàn)，這根本不是夢，因為昨夜的夢中，他們并沒真正接吻。貼得無限近的臉龐，唇尖稍觸便清醒，邵浩帆覺得虛幻，夢是虛幻，真的親吻過后沒有在一起的現(xiàn)實也是虛幻，都沒個結(jié)果。 ??給了人理由靠近的是酒，給了人借口逃避的也是酒，當(dāng)吻的熱度冷卻，林哲宇主動退開后下意識說聲對不起，當(dāng)他們先后回到人群中，邵浩帆將那個吻歸罪于他們都喝醉了，所以別當(dāng)真，就像他把夢境歸罪于思春期那樣。想來是當(dāng)初太年輕，從沒上過一門課來解心意的習(xí)題，很久很久之后，各自落到人海中銷聲匿跡之后，邵浩帆才敢于承認，他喜歡林哲宇，至少那時是喜歡的。 ??現(xiàn)在呢？ ??自問著，邵浩帆卻沒答案，甚至不知道該將再度出現(xiàn)的夢境與再度躁動的胸膛怪罪于誰，或許不是沒答案，只是不敢想，多少年沒見，敢于相信湖泊仍澄澈，又怎敢期盼當(dāng)下湖泊還是沒有所屬。 ??風(fēng)要走，是過客，我怎知那一晚的相觸，只是意外還是湖泊對晚風(fēng)的挽留。 ? ??4. ??“生日快樂?！???第三次了，這次是林哲宇取代“好久不見”的開場白。 ??邵浩帆回頭，看見他在自己身后，一切都與那一年很相似，除了座位。他像是被林哲宇的到來帶回了那時，但其中有些事物不同了，他不知時間改變了什么。 ??“嗯，謝謝?！???也許是自己的淡定，這次邵浩帆開口不再低微到聽不見，因為他不會再擔(dān)心自己的語氣讓人聽出來不對勁，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放下，將昨夜與逃出來的緣由都拋之腦后。 ??“你沒怎么變呢，雖然都挺帥的，不過還是喜歡你穿校服的樣子?！???原來自己是前者，邵浩帆看了林哲宇幾眼又將視線移開，轉(zhuǎn)回身來繼續(xù)看著門外。其實他也是前者，邵浩帆暗自想到，卻沒說出一句“你也是”，琢磨著他話里的喜歡二字，只是淡淡回應(yīng)著“你們吃完了嗎，怎么就出來了”。 ??“我出來找你?！???他太直接，會讓邵浩帆的防備有一瞬閃過崩潰的跡象。 ??還好自己背對著他，邵浩帆的慶幸沒能持續(xù)多久，林哲宇緩步走到了他身旁。 ??“有事要問你?！???邵浩帆點點頭，示意他說，依然看著前方，他以為自己留個耳朵意味著傾聽，再次不自知在努力讓視線避開林哲宇。 ??“那是你的初吻嗎？” ??那確實是我的初吻，這是個林哲宇沒有道出口的事實。 ??“我是說，畢業(yè)那次。” ??邵浩帆感到林哲宇是盯著自己問那個問題的，那目光讓他側(cè)臉像夜里見了灼陽。其實不用補上后邊那句，他也知道林哲宇在說什么，這話題是個疙瘩，叫人無法忘卻叫人尷尬，該是提起時雙唇有遲疑。邵浩帆了想不到林哲宇的果敢，竟下意識想從他身上找出醉酒殘跡，找出當(dāng)年不懂事的余痕，但他自知難再靠近半步，心臟不允許，往事不允許。于是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懷疑更多，期待也更多，邵浩帆感到林哲宇僅僅站在他身旁，就有如當(dāng)年在巷中面對面迫近時讓他難以呼吸，下句話只能硬生生從唇齒間拼湊出來。 ??“你那個時候不清醒，不算數(shù)?！???好怕一個字的微顫都暴露出什么自己也不清楚的情緒，邵浩帆講話像是自己扼緊了喉嚨，已不知道第幾次有了落荒而逃的念頭，林哲宇的存在，林哲宇的注視，全都無法忽視地感知著。 ??“要是那個時候我是清醒的，你是不是就能當(dāng)真了？” ??邵浩帆猛地轉(zhuǎn)頭看林哲宇，那臉龐上沒有被酒暈染的紅，卻已是男人模樣。也許是打扮的原因，那種感覺是明顯的，當(dāng)年學(xué)?？刹粫o他機會扎小辮。其實他們都變了許多，覺著沒變，只是因為都為對方留了份記憶，那定格印象是獨行長路中的心中一方樂土。眼前的人如今太令邵浩帆震驚，打破那些畫面，以張揚的色彩重新占據(jù)了他腦海，今日沒飲酒倒拋卻交際上的理智，怎么成熟過后反倒比少年莽撞。是要為誰沖動的，年月流逝，不過學(xué)會了不找借口。 ??“我現(xiàn)在是清醒的，浩帆。” ??林哲宇說得平淡，好像口中所說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是否知道邵浩帆現(xiàn)在心臟劇烈跳動，思緒正紛亂，往昔與不止一次到訪的夢境在夾擊他。頭頂燈光閃爍，他在那光影交疊的瞬間宛若置身過往的巷中；當(dāng)下面對面，林哲宇就那樣走近，邵浩帆再度被夢境襲擊，這次太過清醒，清醒到會前所未有地惶恐。誰說浪濤之中，風(fēng)才是掀起的始作俑者，不過一場糾纏，不過一場共舞，未曾想過風(fēng)會被湖泊拉進漩渦中、舞池里，已無法停歇。邵浩帆現(xiàn)在太狼狽。 ??他連后退都忘卻，或是某種念頭讓他不愿后退，他抬眼，目光觸到林哲宇那隨著腳步靠近自然而然漸清晰的柔軟輪廓，他知曉自己是想觸碰的，以相似的柔軟。 ??當(dāng)手腕又被緊攥，邵浩帆自以為清楚林哲宇要做什么——似曾相識地拽進巷中，共同墜入曾交匯的夢。但林哲宇的腳步?jīng)]有再動，邵浩帆疑惑，竟也難去尋一個答案，開口還是窺探林哲宇雙眼，都太難。邵浩帆感到肌膚上有指尖漫步，直至手心降落，握緊后輕晃，是林哲宇一言不發(fā)的輕語——就跟我走吧？你怎么有了莽撞，還學(xué)會了詢問，多溫柔的溺死。邵浩帆知道要去哪，要干什么，就如當(dāng)年，也真的與當(dāng)年不同，這次沒有驚惶出聲，這次連他自己都知道，他對林哲宇是默許。 ??眼前光景有多少變化，同樣的他，同樣的迫近，只是路燈比起過往真的年久失修，在巷中昏暗里讓他倆昏暗得更徹底。 ??時間好像過去很久，但在林哲宇俯下身來，邵浩帆雙手搭在他肩上的時候，一切都成了多年前那曖昧?xí)r刻的“下一秒”，延續(xù)著，是追憶與情絲的藕斷絲連。 ??“你可以推開我的，和當(dāng)年一樣。” ??感受林哲宇額頭溫度的此刻，邵浩帆的心是狂跳，卻摒棄了之前的慌張，莫名地平靜了，也許承認之后，也就沒什么再需要惶恐。邵浩帆抬眼，他忘了自己這動作是為了尋那昏暗里的一點光，還是為了對上林哲宇的那雙眼，這目光柔軟而堅定，那樣的目光下，他會知道面前這人從不說假話。 ??“你知道我推不開，和當(dāng)年一樣。” ??他會發(fā)現(xiàn)，自己也無法說假話。 ??想要他就此吻下來，望林哲宇輕啟的唇，想的竟是真心話——邵浩帆會為自己震驚，再無法以假話蒙蔽內(nèi)心。也許思緒與他動作有了出入，下一秒他抬臂，手陷入林哲宇的發(fā)中，將他帶向自己。原是自己等不及，要予他入夢般的輕貼。是邵浩帆對林哲宇闊別太久的回吻，不可能也無需說對不起的吻，是那時刻晚風(fēng)沉湖泊。 ??我不愿做過客。 ??雙臂不再撐著墻壁，而是墜落，在邵浩帆腰間擁緊，一輕觸就被點燃，林哲宇用力著深切，當(dāng)年青澀到止于表面，所沒能感觸的溫?zé)?，現(xiàn)下便要失控地索取了?；蛘媸秋L(fēng)一入湖泊就起浪濤，太驚駭。 ??邵浩帆會發(fā)現(xiàn)這與夢全然不同，他揉亂了林哲宇的頭發(fā)，是想叫他輕緩些，還是不自覺地在纏綿，竟是這般高溫，唇舌糾纏間連氣息都變粘稠，似是春風(fēng)卷冰花，翻攪間什么都融化了，飄然地融成一體，心神融成水，是露珠垂在邵浩帆眼角。夢與現(xiàn)實相比，到底哪邊更虛幻，思緒宛若蒸騰的云霧般縹緲，邵浩帆只知當(dāng)下沖破夢的邊界來到他身前深吻的林哲宇，比夢要猛烈太多。 ??喘息拂面龐，是吻后余韻，邵浩帆眼前歷經(jīng)了一場視線的重新聚焦，從朦朧到清晰，林哲宇的存在一直鮮明，那近距離的氣息與凝望，侵襲了邵浩帆的思緒?？释欠吹鼓艽呱惚艿模欠滞饪蓯鄣亩惚?，現(xiàn)在邵浩帆選擇了直面，他想自己確切是想與林哲宇雙眸相逢，在多年前，在夢中，在當(dāng)下。當(dāng)情感太洶涌，眼神就勝過了言語，邵浩帆不知自己看到了何種情緒，只篤定林哲宇的眼神在吶喊一句話——他等這一刻已等了太久。 ??誰又愿意做過客。 ??注視中，有紅到了耳根的臉映入眼底，邵浩帆不得不注意，你溫暖如日落倒也不必真的在夜幕中上演漫霞——他想著就心中竊笑，顯然并沒意識到已表露到臉上。 ??自知是丟臉了，但林哲宇無法平靜下來，臉如此燙，燙到要被他人嘲笑一米八大高個臉紅得像個小男孩的程度，上次這樣還是在喝了個大醉后。這次沒喝酒，一點都沒喝，林哲宇望邵浩帆的淺笑，這大抵就是令他心醉的酒，這些年來已每日獨酌，也真的太多次夢中醉成當(dāng)年巷中的自己，今時今日當(dāng)是要大醉一場。 ??“生日快樂。” ??難不成是醉到了興頭，怎么聽似胡言亂語，抵著邵浩帆額頭，林哲宇話說得莫名，氣息同思緒一樣紛亂。 ??邵浩帆知道林哲宇想訴說的不過一句“我還記得”，因為他也還記得。這日子與那日子，說特殊也沒多特殊，不過某年前某人不知所以然地來到這世界上，在每年的此時都不知所以然地走完了人生的一段路，怎么就記下來了，為他、為自己記下來了，只因眼前本就是難忘卻的人，自己早認定了不該忘的人。 ??“這就是你的生日禮物？” ??被問得一愣，林哲宇轉(zhuǎn)瞬笑出聲，笑得窩在邵浩帆肩頭顫，悶著聲音問他是不是不滿意。總覺聽出些委屈意味，邵浩帆分不清林哲宇是否在故意軟著聲音逗他，真假與否都讓他感到害臊了，膨脹的期待被如此點破，是該臉燙。 ??“禮物在我車上，我不確定你會來，沒敢?guī)г谏砩希驗椤???因為那樣的話失落就太大了，林哲宇沒說完，抬頭望著邵浩帆失語，他想邵浩帆會懂他，那種能給他空隙去哽咽的理解。 ??“還好我們現(xiàn)在就在這兒。” ??5. ??林哲宇真以為自己會更委婉一點，向前走的路上，有多少所謂規(guī)則強加在身，叫你應(yīng)該學(xué)“聰明”些，活成個讓人滿意的模樣。可是看見邵浩帆，竟是什么都忘了，規(guī)矩還是理智，只剩個忘不了的他。推開門的一瞬，人群嘈雜的一瞬，背影入眼，竟是什么都聽不見，只是從那獨一份的默然中，感觸他平緩的呼吸。他應(yīng)是自己一切束縛的掙脫，一切喧囂的超然。 ??巷中抱著平復(fù)，心跳若是在相擁中漸緩，那就算不上是冷靜了，邵浩帆對著林哲宇那雙眼，點滴朦朧，他想自己確切是懂的，手在他的背上輕拍了兩下。輕撫換來濃重的回應(yīng)，林哲宇低頭，今夜的記憶是否只能定格在那觸碰時分，當(dāng)邵浩帆又一次喘不過氣來是要笑著問他一句怎么又送一次禮物。 ??少年的笑與吻，以及那一份朦朧，盡是夢中模樣，原來你是現(xiàn)實生活中、清醒里的一場夢幻。 ??林哲宇傻笑著不回答，手臂在邵浩帆腰間收緊了，默然里訴說千萬個不松手的緣由，當(dāng)年巷外的四散不愿再經(jīng)歷，光陰變遷，這次連他對座位的選擇都是對恐懼的驗證?？磕愀?，別走，我不道歉，也不再放手。 ??原來時隔多年后變動的落座象征著，你終會在他身旁，只是姍姍來遲。 ??“哲宇，你那個問題，我能回答你了?！???確實是初吻，更是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