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份，我從床上醒來，想起身卻發(fā)現(xiàn)四肢和腦袋例外地沉重，像是綁上了鉛球似的。

是昨晚沒睡好的原因嗎？

閉上眼睛轉動眼球再用力睜開，我試圖用這種方式讓自己清醒過來，很可惜效果有限。

走下床，隨手披上一件大衣，我來到樓下洗漱。

這個時間，媽應該是還沒起床，所以早餐是不指望了，雖然也不餓，但如果吃點東西，也能讓大腦快點清醒過來。

回到自己的房間，我換上平日出門的衣著，再戴上雪白色的圍巾，穿好鞋子，在院子里帶上一把鏟子，就這樣離開了家。

「看來現(xiàn)在還是太早了…」

太陽剛從沉睡中醒來，它仍未上升至地平線，但天空已經(jīng)開始明亮起來，是快要日出了吧。

你能將我的煩惱帶上天空嗎？我這么問著仍未清醒的太陽，也許它也應該用冷水洗個臉？

我向前走著，按我記憶中曾經(jīng)去過的地方，尋找著那顆老樹—那里有她留給我的答案…或者只是我的幻想罷了。

時間膠囊。這是洛離常用的方法，如果她想對未來的人說些什么，總會在哪里埋下一個。

「又能對我說些什么呢…」

從洛離告訴我這個膠囊存在的當天，我已經(jīng)能把里面的內容猜個大概了。

那天正是哥哥和她相戀后的第一個冬天，他們兩人出去旅游前，洛離告訴了我這個膠囊的存在，而且隨時都可以打開。

「那天也是這么早啊……」

我轉身，看向村口的方向，可惜不會再有車只載著喬伊回來了。

雖然這種想法很卑鄙，但我只是想讓他留在我身邊而已…

我和哥哥又有多少年沒見了呢？

對，他是哥哥，所以妹妹是可以做為最親近的家人，靠近他身邊的吧……

“不能影響哥哥和洛離姐”抱著這種覺悟，在每次他們回來探望爸媽的時候，我總是故意說沒空，學校有事搪塞過去……

但這不是我想要的…吧…

諷刺的是，我卻去了他們所在的城市升學。

?

大抵是從那個冬天起，我就在故意避開他們吧。

哥哥打來的電話不接，事后也僅僅是回復幾個字草草了事，除非急事，幾乎斷絕了與哥哥的聯(lián)系。

你一定覺得現(xiàn)在的我太差勁了吧。

但如果再次看見你，再次聽見你的聲音，我就不能繼續(xù)騙過自己了。

被發(fā)現(xiàn)對自己的哥哥有那種想法什么的，我不就不能再留在你的身邊了嗎…

至少，現(xiàn)在能夠選擇。

「啊，找到了」

我走到那顆歪脖子樹下，用鐵鏟鏟走泥土，直到看見一個早已銹跡斑斑的鐵制奶粉罐，撬開罐子，里面是一封有些泛黃的信，上面寫著幾個字。

“致，好友萌萌”

這字跡我再熟悉不過，是洛離的親筆信，拆開信封，里面寫的東西很少，不用十秒就能看完，而且都是些家人間的問候。

直到我看向信紙的右下角，那被畫上了小箭頭，指向紙張的背面。

我把信紙翻面，發(fā)現(xiàn)還有幾句話。

……………

…………

「不愧是洛離姐嗎…」

信的最后有她寫下的日期，是好幾年前，甚至是他們還沒成為戀人前，這膠囊就已經(jīng)存在了。

她的信幾乎全部涵蓋了我此刻的煩惱，看來洛離從很早之前就意識到我的心意了…

我應該要找她談一談……嗎？她在信中這么建議著。

但連我都覺得不是什么值得拿出來分享的事，更何況是與哥哥的現(xiàn)女友呢……

不能去打擾哥哥的幸福，我只要知道有人對他好就足夠了。

足夠了…嗎？

日出了，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又是一天新的開始。

你不愿意幫我把煩惱帶上去嗎？

也是，畢竟這種想法…是不被允許的……

「………」

我坐在樹根上，看著遠處的太陽，它躲在云層后面，但仍能看出它的位置，躲起來毫無作用。

「你為什么不出來呢？明明躲起來根本沒意義?！?/p>

它像是聽到了我說話，不久就從那片云的上方飄了出來，陽光照在我身上，讓人有種暖呼呼的感覺，讓人忘卻冬日的寒風，因為太陽已經(jīng)出來了。

「是啊…你為什么不出來呢……」

…………

?

“玩的開心”

?

我的手機收到了一條信息，是萌萌發(fā)來的，還附上了張她在樹下拍的日出。

是那顆歪脖子樹吧。我隱約有這種預感，她應該是想打開那個膠囊了。

「是這樣啊…終于有答案了嗎？」

不想失去這位朋友——所以當她選擇逃避時，我沒有再次將她拉回來。

這種矛盾只有她能解決，旁人幫不上忙，甚至會對她惡語相向。

事情不會這么一帆風順，這些年她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次數(shù)寥寥可數(shù)，但幸好，仍和我保持聯(lián)系。

“下次要一起嗎”

我這么回復著她。

………

對方很快有了回應。

“真的可以嗎？”

可惜她馬上就撤回了，重新發(fā)了一條。

“不…還是算了，謝謝你”

“是嗎？”

她沉默了，雖然界面一直顯示對方輸入中，但我卻遲遲等不到下一句回復，是在糾結…還是想用什么樣的語言拒絕呢？

「……」

我就這么靜靜地看著聊天窗口，等待著她的答案。

“讓我再想想吧”

「還是這樣嗎…」

我擅自將平謐鎮(zhèn)的地址發(fā)送給萌萌后，便沒再次回復任何信息，把選擇的權利讓給她。

也許明天就會正巧在鎮(zhèn)子上見到面呢？畢竟這世界是這么的微小啊，我們終是被困在一張網(wǎng)里，一張只有人類才具備的網(wǎng)。

放下手機，喬伊仍在身邊睡得安穩(wěn)，與平時并無區(qū)別。

有時在夢中，我能夢見他奮力奔跑，追趕著某些東西的身影。

但那個目標不是我，也不是萌萌。

是一位…少年的背影。

……

?

「雪又下起來了啊…」

在到達一樓的瞬間我就忍不住感嘆起來，放眼望去，盡是一片白色的海洋，僅是隔著玻璃窗遠觀就能感受到室外的氣溫。

同樣簡單的洗漱后，我穿上御寒的衣物，跑到了那片雪海里。

「果然好冷！」

作死般地躺到積雪堆里后，我馬上就被凍得離開了雪堆，因為身體并不能忍受這樣的低溫。

從屋內拿出毛巾，墊在雪堆上，有了上次的經(jīng)驗，我選擇緩緩地躺下，這次相對不算刺激，但后背還是傳來了寒冷的訊號。

我的手臂上下?lián)]動著，在雪地上畫出了兩個扇形，就像蝴蝶的雙翼一樣。

揮累了，身體也開始因為活動而出汗，我就這么躺在雪地上休息著，偶爾還是能見到雪花飄落，有飄到頭發(fā)上的，有飄到衣服上的，也有飄到指尖上的。

「真想帶她來看看這景色」

我就這么躺在雪地上，靜靜地看著雪花飄落，飄到大地上，飄到小路上，飄到輕軌上，飄到誰的心里。

?

………

?

「喂？有什么事嗎？」

睡眼惺忪的我被自己的電話吵醒，是媽打來的，我拿過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很快就傳來了她的抱怨，似乎因為要用鏟子但找不到而困惑著，明明睡前還放在院子里的。

而萌萌也不知道去哪了，雖然她并不在意這一點，不過沒有鏟子這件事還是影響了她，想找電話問萌萌但也打不通，信息也不回。

「看起來是有必要考慮考慮重新建房子了…」

我坐起身，稍微伸展了四肢，點開了與萌萌的聊天界面。

要發(fā)消息給萌萌嗎？

也許她會看到我的信息呢？

………

「誒？」

當我仍在思考著要發(fā)什么的時候，萌萌卻發(fā)了幾個字的信息給我。

“玩的開心，哥哥”

“我知道了，你也是，現(xiàn)在在哪呢？”

正當我在等待她的下一句時，一張圖片被她發(fā)送過來。

是每次回去都要經(jīng)過的村口？她去那里干嘛？

同時還有倒在地上的鏟子，上面有我做的標記，所以…是萌萌把鏟子拿走了吧。

“把鏟子拿回去吧，媽要用”

“嗯，我知道了”

「應該沒問題了吧」

放下手機，我走出房間，關上暖爐，準備去洗漱時，才注意到少了什么。

洛離？她去哪了？

……

嗯？有腳步聲？

啊…是洛離，她看起來是從屋外回來的。

「早上好！喬伊想吃什么？如果是吐司的話，這里正好有吐司機呦」

她還是這么有活力的女孩啊，我忍不住這樣想著。

「就吐司吧，昨天正好買了面包回來，不過你會用吐司機嗎？」

也許不想讓我看不起她，洛離扔下一句別瞧不起人后，就走向了廚房，為我們的早餐努力著了，雖然我并不認為烤吐司是什么難事……

?

…

洗漱完，我坐在沙發(fā)上，用著帶來的筆記本電腦，回復著工作室的消息。

這段時間不算忙，所以就算一半以上的人都去休假了，工作也不會有什么影響。

不過有些問題一向只由我處理，所以還是要給出平時的解決方案才行。

直到吐司的香味傳來，我才關上電腦，正好疑惑也處理完了，接下來就真正不需要我了。

我嘗了一小口洛離烤出來的吐司，嗯，烤面包的味道，本來我也習慣不加任何配料和醬料，所以還能接受這種感覺。

吃完后，洛離提議到平謐鎮(zhèn)上的湖邊走走，不過…現(xiàn)在都快圣誕節(jié)了，想必湖面也早就結冰了吧。

啊，對啊，馬上就是圣誕節(jié)了……

鎮(zhèn)子會為圣誕節(jié)而裝扮嗎？

即使外面下著小雪，但洛離想去湖邊的決心覺沒有絲毫的動搖，幫她戴好圍巾，我們就出發(fā)了。

?

…

就算是遠離城市的小鎮(zhèn)，也有人為了迎接圣誕節(jié)而裝飾著這里，例如為道路上的路燈綁上絲帶和小鈴鐺。

一路上，我們已經(jīng)看見幾個人在這么做了。

從民宿到湖的路程并不遠，但或是為了享受在一起的時光，我故意放慢了自己的腳步，而洛離也配合著我。

是啊，在一起的時光才是最重要的，但為什么，總覺得少了什么呢？

就好像，有什么東西被我們扔下了，而她又選擇了遠離我們。

牽著的手暖呼呼的，將我從思考中拉了回來…好吧，面對著雪景忍不住回憶過去是我不對，又惹得洛離有點不滿意。

「在想什么呢？」

看來我又讓她擔心了啊…

「在想為什么你的手這么暖」

有可能只是我的錯覺吧，但確實有一股溫暖流入心中，讓陷入回憶的我清醒過來。

「被你牽著…能不暖和嗎？」

?

…………

?

「平謐鎮(zhèn)？」

「要坐飛機啊……」

?

?

?

?

?

?

?

?

?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