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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東野語 (甲)作者:周密 南宋

2023-03-24 20:11 作者:拉失德史  | 我要投稿

余世為齊人,居歷山下,或居華不注之陽。五世祖同州府君而上,種學績文,代有聞人。曾大父扈蹕南來,受高皇帝特知,遍歷三院,徑躋中司。泰、禧之間,大父從屬車,外大父掌帝制。朝野之故,耳聞目接,歲編日紀,可信不誣。我先君博極群書,習聞臺閣舊事,每對客語,音吐洪暢,纚纚不得休。坐人傾聳敬嘆,知為故家文獻也。余齠侍膝下,竊剽緒馀,已有敘次。意嘗疑某事與世俗之言殊,某事與國史之論異。他日,過庭質之,先子出曾大父、大父手澤數(shù)十大帙示之曰: “某事然也?!庇殖鐾獯蟾溉珍浖爸T老雜書示之曰:“某事與若祖所記同,然也。其世俗之言殊,傳訛也;國史之論異,私意也。小子識之?!庇衷唬骸岸?、哀多微詞,有所辟也。牛、李有異議,有所黨也。愛憎一衰,論議乃公。國史凡幾修,是非凡幾易,而吾家乘不可刪也,小子識之?!睕栐舛喙?,遺編巨帙,悉皆散亡。老病日至,忽忽漫不省憶為大恨。閑居追念得一二于十百,懼復墜逸為先人羞。乃參之史傳諸書,博以近聞脞說,務求〈(一本無“求”字。)〉事之實,不計言之野也。異時展余卷者,噱曰:“野哉言乎,子真齊人也。”余對曰:“客知言哉!余故齊,欲不齊不可。雖然,余何言哉?何言,亦言也,無所言也,無所不言,烏乎言?!笨痛笮?,吾因以名其書。歷山周密公謹父書。


孝宗圣政

阜陵天縱睿圣,英武果斷,古今之所鮮儷。圣政彰彰者,備載金匱玉牒之書,嘗得以竊窺之矣。其或一時史臣有所避忌,采訪遺落,失于紀載者,不一而足。茲以先世見聞,及當時諸公之所記錄數(shù)事,謹書于此。庶乎美盛德之形容,備良史之采錄云。

帝嘗禁諸司官非時會合,以其族談不修職業(yè)故也。李安國為郎官,一日,有薦術士至,部中同省,因會集言命。翼日,御批問故,同省窘甚,咸欲飾辭自解。安國獨曰:“以實告,其過?。粸槠?,其罪大。”因援魯肅簡市飲故事,引咎以聞,同省從之。既而事寢不行,越三日,李遂除吏部侍郎。

李處全嘗論匠監(jiān)韓玉,玉乃廟堂客也。凡三疏。而玉亦以處全請托私書為言。上既重違臺論,且以忌器,遂令玉補外,既而與祠。而玉留北闕,作書投匭,訴匠簿張權譖己。密院不敢納,遂潛入關,伏闕投之。上就書批云:“韓玉曾任卿監(jiān),理當靖共,乃敢伏闕,妄有陳訴,鼓惑眾聽,漸不可長,可送潭州居住?!?/p>

女真使烏林答天錫到闕,要上降榻問金主起居。贍軍酒官丁逢上書乞斬之,即日引對,遂極論前侍御李處全及故諫議大夫單時貪污事。即與改命入官,升擢差遣。

舊法,未經(jīng)任人,不許堂差。時相欲示私恩,則取部闕而堂除之。上知其故,遂令根刷姓名進呈。降旨云:“宰執(zhí)當守法度,以正百官。梁克家違戾差過員數(shù)最多,候服闋日落職;曾懷可降觀文殿學士?!?/p>

丁婁明之子,常任明州倅。以舊學之故,力附曾覿。其后,魏王出判明州,尤昵近之。既而入奏,與之求貼職。上批答云:“朕于吾子無所愛。第爵祿天下之公器,不可私也。”未幾,臺臣論罷之。

程泰之以天官兼經(jīng)筵,進講《禹貢》,闕文疑義,疏說甚詳,且多引外國幽奧地理。上頗厭之,宣諭宰執(zhí)云:“《六經(jīng)》斷簡,闕疑可也,何必強為之說?且地理既非親歷,雖圣賢有所不知,朕殊不曉其說。想其治銓曹亦如此也?!奔榷a外。

庚子九月,上宣諭宰執(zhí)云:“已指揮閣門,令今后常朝,宰臣免宣名,他朝會則否?!鼻以疲骸半抻浀美咸K議論,贊儀之臣,呼名如胥吏,非禮貌之意也?!?/p>

上一日與宰執(zhí)言:“伯圭不甚教子,各使之治生,何以為清白之傳?且其下尚有三弟,若皆作郡,則近地州郡皆自家占了,何以用人?莫若以高爵厚祿,使之就閑可也。”趙丞相贊曰:“凡好事,古所難者,盡出陛下之意,臣等略無萬一可以補助?!焙笮阚≈T子弟,悉歸班焉。

辛丑六月,臨安士人以不預補試,群詣臺諫宅陳詞。臺諫畏其勢,以好語諭之。是夜,集吏部侍郎鄭丙之門,詬罵無禮?;蛞删┮跣优な谷灰?。鄭遂徙家避之。次日入奏,待罪乞去。上已密知其故,遂批出:“鄭丙無罪可待。令臨安府將為首作鬧人重作行遣?!奔榷宇H回護之,上怒云:“設使鄭丙容私,自當訟之朝廷,安可無禮如此。若不得為首人,王佐亦當坐罪?!鼻伊钤讏?zhí)宣諭。宣子越一日奏,勘到作鬧士人府學生員丁如植為首,其次許斗權、羅鼒。御批并編管鄰州,如植仍杖八十科斷。

嘗秋旱,上問執(zhí)政:“禱雨于天地宗廟社稷,合用牲否?”周益公奏:“止用酒脯、幣帛?!鄙显唬骸啊对茲h》詩云:‘靡神不舉,靡愛斯牲。’則是合用牲矣??筛c禮官等考訂之?!?/p>

淳熙九年,明堂大禮,以曾覿為鹵簿使,李彥穎頓遞使。習儀之際,曾以李為參預,漫爾遜之居前。李以五使有序,毅然不敢當者久之。在列悉以顧忌,皆不敢有所決擇。太常寺禮直官某人者,忽進曰:“參政、宰執(zhí)也,觀瞻所系,開府之遜良是?!睆揭纠钜郧?。時曾方有盛眷,翌日入訴其事。上默然久之曰:“朕幾誤矣!”即日批出:“李彥穎改充鹵簿使,伯圭充頓遞使,禮直官某人,特轉一官?!逼涓倪^不吝,蓋如此云。

淳熙中,張說頗用事,為都承旨。一日,奏欲置酒延眾侍從。上許之,且曰:“當致酒肴為汝助?!闭f拜謝。退而約客,客至期畢集,獨兵部侍郎陳良祐不至,說殊不平。已而,中使以上樽珍膳至,說為表謝,因附奏:“臣嘗奉旨而后敢集客,陳良祐獨不至,是違圣意也?!奔茸?,上忽顧小黃門言:“張說會未散否?”對曰:“彼既取旨召客,當必卜夜。”乃命再賜。說大喜,復附奏:“臣再三速良祐,迄不肯來。”夜漏將止,忽報中批陳良祐除諫議大夫。坐客方盡歡,聞之,憮然而罷。其用人也又如此。

上圣孝出于天性。居高宗喪,百日后,尚食進素膳,毀瘠特甚。吳夫人者,潛邸舊人也,屢以過損為言,上堅不從。一日,密諭尚食內侍云:“官家食素多時,甚覺清瘦,汝輩可自作商量?!庇谑敲芰钤分校噪u汁等雜之素饌中以進。上食之覺異,詢所以然。內侍恐甚,以實告。上大怒,即欲見之施行。皇太后聞之,亟過宮力解之。乃出吳夫人于外,內侍等罷職有差。

溫泉寒火

邵康節(jié)曰:“世有溫泉,而無寒火。”昭德晁氏解云:“陰能順陽,而陽不能順陰也。水為火爨,則沸而熟物;火為水沃,則滅矣。”晉紀瞻舉秀才,陸機策之曰:“陰陽不調,則大數(shù)不得不否;一氣偏廢,則萬物不能獨成。今有溫泉,而無寒火,其故何也?”白虎殿諸儒講論,班固纂為《白虎通》,《五行篇》亦曰: “有溫水,無寒火?!?/p>

然今湯泉,往往有之。如驪山、尉氏、駱谷、汝水、黃山、佛跡、匡廬、閩中等處,皆表表在人耳目。坡詩云:“自憐耳目隘,未測陰陽故。郁攸火山烈,觱沸湯泉注。安能長魚鱉,僅可??狐兔?!敝焓匣掴衷娫疲骸罢l然丹黃焰,爨此玉池水?!鄙w或為溫泉之下,必有硫黃、礬石故耳。獨未見所謂寒火。

按《西京雜記》載董仲舒曰:“水極陰而有溫泉,火至陽而有涼焰?!庇帧侗阕印吩唬骸八骷兝洌袦毓戎疁?;火體宜熾,而有蕭丘之寒焰?!庇謩⒆印稄幕吩唬骸八砸死?,而有華陽溫泉,猶曰泉冷,冷者多也?;鹦砸藷幔惺捛鸷?,猶曰火熱,熱者多也?!比粍t寒火亦有之矣,特以耳目所未及,故以為無耳。

段干木

《唐書·宗室世系表敘》云:“李耳,字伯陽,一字聃。其后有李宗者,魏封于段,為干木大夫?!卑础妒酚洝罚踔幼?,為魏將,封于段干?!侗阕印芬嘣疲骸安栍凶用?,仕魏有功,封于段干?!睂彺?,段干乃邑名耳。

然《孟子》有段干木,《列子》有段干生,《史記·魏世家》有段干子,《田敬仲世家》有段干朋,《戰(zhàn)國策》有段干綸、段干崇、段干越人。意者,因邑以為姓;故木與朋,綸與崇、越人,皆其名,而子與生,則男子之通稱耳。《風俗通·姓氏注》以為姓段名干木,恐或失之。

蓋戰(zhàn)國時,自有段規(guī)。疑段與段干自別。若如《唐史》之說,則段干木姓李名宗,為魏將有功,封于段干。若如史遷、葛洪之言,則段干木之賢,魏侯所以師而敬之者,恐別一入耳。姑書其說,以俟博識者訂之。

表答用先世語

文正范公《岳陽樓記》有云:“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其后東坡行忠宣公辭免批答,徑用此語云:“吾聞之乃烈考曰:‘君子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m圣人復起,不易斯言。卿將書之紳,銘之盤盂,以為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歟!則今茲爰立之命,乃所以委重投艱而已,又何辭乎?”其后忠宣上遺表,亦用之云:“蓋嘗先天下之憂,期不負圣人之學。此先臣所以教子,而微臣所以事君?!贝擞质雠鹬?,亦前所未見也。

蜜章密章

密章二字,見《晉書》山濤等傳,然其義殊不能深曉。自唐以來,文士多用之。近世若洪舜俞行《喬行簡贈祖母制》,亦云:“欲報食飴之德,可稽制蜜之章?!泵圩纸詮南x。相傳謂贈典既不刻印,而以蠟為之。蜜即蠟,所以謂之蜜章。然劉禹錫為《杜司徒謝追贈表》云:“紫書忽降于九重,密印加榮于后夜?!薄独顕L神道碑》云:“煌煌密章,肅肅終言?!薄锻醭缡錾竦辣吩疲骸皼]代流慶,密章下賁?!彼纹睢秾O奭謚議》云:“密章加等,昭飾下泉?!庇帧都牢摹吩疲?“恤恩告第,蹄書密章。”密字乃并從山,莫知其義為孰是。豈古字可通用乎?或他別有所出也。

三蘇不取孔明

老泉《權書·強弱篇》云:“管仲曰:‘攻堅則瑕者堅,攻瑕則堅者瑕。’嗚呼!不從其瑕而攻之,天下皆強敵也。漢高帝所憂在項籍,而先取九江、取魏、取代、取趙、取齊、然后取籍。秦之憂在六國,蜀最僻、最小,最先?。怀顝?,最后取。諸葛孔明一出其兵,乃與魏氏角,其亡宜也。”又論曰:“古之取天下者,常先圖所守。諸葛孔明棄荊州取西蜀,吾知其無能為也?!?/p>

東坡論曰:“取之以仁義,守之以仁義者,周也;取之以詐力,守之以詐力者,秦也。以秦之所以取取之,以周之所以守守之者,漢也。仁義詐力雜用以取天下者,此孔明之所以失也??酌髦岩詣僬撸氁云鋮^(qū)區(qū)之忠信,有以激天下之心耳。劉表之喪,先主在荊州,孔明欲襲殺其孤,先主不忍也。其后,劉璋以好逆之至蜀,不數(shù)月,扼其吭、拊其背而奪之國,此其與曹操異者幾希矣!乃治兵振旅,為仁義之師,長驅東向,而欲天下向應,蓋亦難矣?!?/p>

潁濱論曰:“劉備棄荊州而入蜀,則非其地;用諸葛孔明治國之才,而當紛紛之沖,則非其將;不忍忿忿之氣以攻人,則是其氣不足尚也。”其說蓋用陳壽所謂“應變將略,非其所長”之語耳。雖然,孔明豈可少哉!

詩用史論

劉貢父《詠史》詩云:“自古邊功緣底事,多因嬖幸欲封侯,不如直與黃金印,惜取沙場萬髑髏?!逼湟馍w指當時王韶、李憲輩耳。而其說則出于溫公論李廣利曰:“武帝欲侯寵姬李氏,而使廣利將兵伐宛。其意以為非有功不侯,不欲負高帝之約也。夫軍旅大事,國之安危,民之生死系焉。茍為不擇賢愚,欲徼幸咫尺之功,藉以為名,而私其所愛,不若無功而侯之為愈也。然則武帝有見于封國,無見于置將,謂之能守先帝之約,臣曰過矣!”蓋全用之。

然胡明仲論留侯則云:“善乎,子房之能納說也。不先事而強聒,不后事而失機。不問則不言,有言則必當其可。故聽之易,而用不難也。評者曰:‘漢業(yè)存亡在俯仰間,而留侯于此每從容焉。諸侯失固陵之期,始分信、越之地;復道見沙中之聚,始言雍齒之侯?!蒲宰臃恳印!贝苏撊们G公詩:“漢業(yè)存亡俯仰中,留侯于此每從容,固陵始議韓、彭地,復道方圖雍齒封?!贝藙t史論用詩也。

近世劉潛夫詩云:“身屬嫖姚性命輕,君看一蟻尚貪生。無因喚取談兵者,來此橋邊聽哭聲?!倍鴸|坡《諫用兵之疏》云:“且夫戰(zhàn)勝之后,陛下可得而知者,凱旋捷奏,拜表稱賀,赫然耳目之觀矣。至于遠方之民,肝腦涂于白刃,筋骨絕于饋餉,流離破產(chǎn),鬻賣男女,薰眼折臂,自經(jīng)之狀,陛下必不得而見也。慈父孝子,孤臣寡婦之哭聲,陛下必不得而聞也?!逼湟庖喑龃?。

馮必大詩云:“亭長何曾識帝王,入關便解約三章。只消一勺清冷水,冷卻秦鍋百沸湯?!币嘤命S公度《漢高祖論》曰:“傷弓之鳥驚曲木,挽萬石之弓以射之,寧無所懼;奔渴之牛急濁泥,飲以清冷之水,寧無所喜。項驚天下以弓,而帝飲天下以水。”

葉紹翁詩云:“殿號長秋花寂寂,臺名思子草茫茫;尚無人世團??樂,枉認蓬萊作帝鄉(xiāng)。”亦出于林少穎《武帝論》云:“武帝好長生不死之術,聚方士于京師,由是禱祠之俗興,以成巫蠱之禍。陽邑、朱昌二公主俱以此誅,而皇后、太子亦皆不免。其始也,欲求長生不死之術而不可得,徒使敗亡之禍橫及骨肉,可笑也?!?/p>

錢舜選詩云:“項羽天資自不仁,那堪亞父作謀臣。鴻門若遂樽前計,又一商君又一秦。”亦祖陳傅良之論羽云:“羽之戮子嬰、弒義帝、斬彭生,坑秦二十萬眾,亞父獨不當試曉之邪?使楚果亡漢,則羽又一秦,增又一商鞅也?!?/p>

此類甚多,不暇枚舉,豈所謂脫胎者耶?

漢租最輕

自井田之法廢,賦名日繁,民幾不聊生。余嘗夷考,在昔獨兩漢為最輕,非惟后世不可及,雖三代亦所不及焉。自高、惠以來,十五稅一。文帝再行賜半租之令,二年、十二年,至十三年,乃盡除而不收。景帝元年,亦嘗賜半租,至明年,乃三十而稅一,即所謂半租耳。蓋先是十五稅一,則三十合征其二,今乃止稅其一,乃所謂半租之制也。自是之后,守之不易。故光武詔曰:“頃者,師旅未解,故行什一之稅。今糧儲差積,其令三十稅一,如舊制?!笔侵愐唬瑵h家經(jīng)常之制也。

以武帝南征北伐,東巡西幸,奢靡無度,大司農告竭。當時言利者析秋毫,至于賣爵、更幣、算車船、租六畜、告緡、均輸、鹽鐵、榷酤,凡可以佐用者,一孔不遺。獨于田租,不敢增益。

雖至季世,此意未泯。田有災害,吏趣其租,于定國以是報罷;用度不足,奏請增賦,翟方進以是受責。重之以災傷免租〈(始元二,本始三,建始元、元康二,初元元,鴻嘉四)〉。初郡無稅〈(《食貨志》)〉,行軍勞苦者給復〈(高二年)〉,陂、湖、園、池假貧民者勿租賦〈(初元元年)〉。又至于即位免,祥瑞免,行幸免〈(文帝三。武帝元封元、四年、五年,永始四,天漢三,宣帝神爵元,元帝初元四)〉,民資不滿三萬免〈(平帝元始二年)〉。而逋租之民,又時貸焉,何與民之多耶!此三代而下,享國所以獨久者,蓋有以也。

真西山

真文忠公,建寧府浦城縣人,起自白屋。先是,有道人于山間結庵,煉丹將成。忽一日入定,語童子曰:“我去后,或十日、五日即還,謹勿輕動我屋子?!焙髷?shù)日,忽有扣門者,童子語以師出未還。其人曰:“我知汝師久矣。今已為冥司所錄,不可歸。留之無益,徒臭腐耳?!蓖哟鍢悖晃驗槟?,遂舉而焚之。道者旋歸,已無及。繞庵呼號云:“我在何處?”如此月馀不絕聲,鄉(xiāng)落為之不安。適有老僧聞其說,厲聲答之曰:“你說尋‘我’,你卻是誰?”于是其聲乃絕。時真母方娠,忽見道者入室,遂產(chǎn)西山。幼,穎悟絕人。家貧,無從得書,往往假之他人及剽學里儒,為舉子業(yè)。未幾登第,初任為延平郡掾。

時倪文節(jié)喜獎借后進,且知其才,意欲以詞科衣缽傳之。每假以私淑之文,輒一二日即歸,若手未觸者。文節(jié)殊不平曰:“老夫固不學,然賢者亦何所見,遽不觀耶?”西山悚然對曰:“先生善誘,后學何敢自棄?其書皆嘗竊觀,特不敢久留耳?!蔽墓?jié)謾扣一二,皆能成誦,文節(jié)始大驚喜。于是與之延譽于朝,而繼中詞科,遂為世儒宗焉。

書史載箕子比干不同

《書·微子·篇》曰:“父師、少師,殷其弗或亂正四方?!笨鬃ⅲ骸案笌?、太師、三公,箕子也。少師、孤卿,比干也?!薄妒酚洝ひ蠹o》乃云:“紂淫亂不止,微子數(shù)諫不聽,與太師、少師謀,遂去。比干曰:‘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爭?!藦娭G。紂剖比干心,箕子懼,乃佯狂為奴,紂又囚之。殷之太師、少師乃持其祭器奔周?!薄吨芗o》又云:“紂殺比干,囚箕子,太師疵、少師強,抱其樂器奔周?!庇帧端问兰摇罚骸拔⒆訑?shù)諫,紂弗聽,欲死之,及去,未能自決,乃問于太師、少師?;优l(fā),佯狂為奴。比干諫,紂剖其心。太師、少師乃勸微子去,遂行?!弊⒌茣r比干已死,而云少師者似誤。蓋三處皆以太師、少師,非箕子、比干。獨《周紀》明言,太師名疵,少師名強?!稘h·古今人物表》,亦有太師疵,少師強,殊與孔注不合。然二子同武帝時人,何以見異而言不同歟?及蘇子由作《古史》,乃用安國之說,劉道原作《通鑒外紀》,則又從《史記》之言,二公必各有所見故耳。

梓人掄材

梓人掄材,往往截長為短,斫大為小,略無顧惜之意,心每惡之。因觀《建隆遺事》,載太祖時,以寢殿梁損,須大木換易。三司奏聞,恐他木不堪,乞以模枋一條截用〈(模枋者,以人立木之兩傍,但可手模,不可得見,其大可知)〉。上批曰:“截你爺頭,截你娘頭,別尋進來?!庇谑侵?。

嘉祐中,修三司,敕內一項云:“敢以大截小,長截短,并以違制論?!奔创穗芬?。大哉王言,豈區(qū)區(qū)靳一木哉?是亦用人之術耳!

元豐中,趙伯山為將作監(jiān)。太后出金帛,建上清儲祥宮,內侍陳衍主其役,請輟將作鎮(zhèn)庫模枋,截充殿梁,伯山執(zhí)不與,且援引建隆詔旨,惟大慶、文德殿換梁方許用,乃已?!渡凼下勔婁洝纺艘詾闀x邸內臣奏請,且文其辭云:“破大為小,何若斬汝之頭乎?”失其實矣。

林復

林復字端陽,括蒼人。學問材具,皆有過人者,特險隘忍酷,略不容物。紹熙中,為臨安推官。有告監(jiān)文思院常良孫贓墨事,朝廷下之臨安獄,久不得其情。上意謂京尹左右之,尹不自安。復乃挺身白尹,乞任其事。訖就鍛煉成罪,當流海外,因寓客舶以往。中途遇盜,無以應其求。盜取常手足釘著兩船舷,船開,分其尸為二焉。林竟以勞改官,不數(shù)年為郎,出知惠州。

時,常有姻家當?shù)每?,憤其冤,欲報之,遂力請繼其后,林弗知也。既知惠,適有訴林在郡日,以鴆殺人,具有其實。御使徐安國亦按其家,有僭擬等物。于是有旨令大理丞陳樸追逮,隨所至置獄鞫問。及至潮陽,遇諸道間。搜其行李,得朱椅、黃帷等物,蓋林好祠醮所用者,乃就鞫于僧寺中。林知必不免,愿一見家人訣別。既入室,亟探囊中藥,投酒中飲之。有頃,流血滿地,家人號泣,使者入視,則仰藥死矣,因具以復命。然其所服,乃草烏末及他一草藥耳。至三日,乃蘇,即亡命入廣,其家以空柩歸葬。

始就逮時,僮仆鳥散,行囊旁午道中。大姓潘氏者,為收斂歸之,了無所失。其家與之音問相聞者累年,至嘉定末始絕,竟佚其罰云。

此陳造周士所記,得之括醫(yī)吳嗣英,甚詳?!兑膱灾尽芬酁樗?,以為真死,殊可笑也。

汪端明

汪圣錫應辰端明,本玉山縣弓手子。喻樗子材為尉,嘗授諸子學。有兵在側,言某兒頗知讀書,可使侍筆硯。呼視之,狀貌偉然,不類常兒。問:“能屬對否?”曰:“能?!痹唬骸榜R蹄踏破青青草?!睉曉唬骸褒堊δ瞄_白白云?!庇鞔篌@異,曰:“他日必為偉器?!绷羰谥畬W,且許妻以子。后從張橫浦游,學益進。年十八,魁天下。天資強敏,記問絕人。其帥福州,吏聞其名,欲嘗之。始謁廟,有嫗持牒立道左,命取視之,累千百言,皆枝贅不根。即好諭曰:“事不可行也。”嫗呼曰:“乞詳狀。”公笑曰:“爾謂吾不詳耶?”駐車還其牒,誦之不差一字。吏民以為神,相戒不敢犯。

公以忠言直道,受知壽皇。自蜀還,為天官兼學士,向柄用矣。近習多不悅之,朝夕伺間。一日,內宿召對,天顏甚喜,曰:“欲與卿款語?!狈矫n茶,汪奏:“臣適有白事?!鄙闲廊粏枺骸昂问??”時德壽宮建房廊于市廛,董役者不識事體,凡門闔輒題德壽宮字,下至委巷廁溷皆然。汪以為非所以示四方,袖出札子極言之。且謂:“陛下方以天下養(yǎng),有司無狀,褻慢如此。天下后世,將以陛下為薄于奉親,而使之規(guī)規(guī)然營間架之利,為圣孝之累不小?!鄙鲜碌聣壑敚粞灶H過激。聞之,變色曰:“朕雖不孝,殆未至是?!蓖粼唬骸俺紣郾菹虑兄?,不欲使陛下負此名,故及此?!鄙辖K不懌。奏畢,請退,上頷之,不復賜坐,自是眷顧頗衰。

會德壽宮市蜀燈籠錦,詔求之,不獲。他日,上詣宮言其故,太上曰:“比已得之?!鄙蠁査鶑膩恚唬骸巴魬郊椅镆??!鄙线€,即詔應辰與郡。蓋近習揣上意,因事中傷〈(一作“之”)〉,君臣之際,難哉!

張定叟失出

建康溧陽市民,同日殺人,皆系獄。獄具,以囚上府,亦同日就道。二囚時相與語,監(jiān)者不虞也。夕宿邸舍,甲謂乙曰:“吾二人事已至此,死固其分。顧事適同日,計亦有可為者。我有老母,貧不能自活。君到府,第稱冤,悉以諉我,我當兼任之。等死耳,幸而脫,君家素溫,為我養(yǎng)母終其身,則吾死為不徒死矣?!币倚廊辉S之。

時張定叟以尚書知府事,號稱嚴明。囚既至,皆呼使前問之。及乙,則曰:“某實不殺某人,殺之者亦甲也?!睆堮敭悾咕蛊湔f,曰:“甲已殺某人,既逸出,其家不知為甲所殺也。平日與某有隙,遂以聞于官。已而甲又殺某人,乃就捕。某非不自明,官暗而吏賕,故冤不得直也?!睆堃詥柤?,甲對如乙言,立破械縱之,一縣大驚。甲既論死,官吏皆坐失入抵罪,而張終不悟。甚哉!獄之難明也。

放翁鐘情前室

陸務觀初娶唐氏,閎之女也,于其母夫人為姑侄。伉儷相得,而弗獲于其姑。既出,而未忍絕之,則為別館,時時往焉。姑知而掩之,雖先知挈去,然事不得隱,竟絕之,亦人倫之變也。

唐后改適同郡宗子士程。嘗以春日出游,相遇于禹跡寺南之沈氏園。唐以語趙,遣致酒肴,翁悵然久之,為賦《釵頭鳳》一詞,題園壁間云:“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邑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實紹興乙亥歲也。

翁居鑒湖之三山,晚歲每入城,必登寺眺望,不能勝情。嘗賦二絕云:“夢斷香銷四十年,沈園柳老不飛綿。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悵然?!庇衷疲骸俺巧闲标柈嫿前?,沈園無復舊池臺。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鄙w慶元己未歲也。

未久,唐氏死。至紹熙壬子歲,復有詩。序云:“禹跡寺南,有沈氏小園。四十年前,嘗題小詞一闋壁間。偶復一到,而園已三易主,讀之悵然?!痹娫疲骸皸魅~初丹槲葉黃,河陽愁鬢怯新霜。林亭感舊空回首,泉路憑誰說斷腸。壞壁辭題塵漠漠,斷云幽夢事茫茫。年來妄念消除盡,回向蒲龕一炷香?!?/p>

又至開禧乙丑歲暮,夜夢游沈氏園,又兩絕句云:“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園里更傷情。香穿客袖梅花在,綠蘸寺橋春水生?!薄俺悄闲∧坝址甏?,只見梅花不見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p>

沈園后屬許氏,又為汪之道宅云。

張魏公三戰(zhàn)本末略

富平之戰(zhàn)

建炎三年五月,以張浚為川陜宣撫處置使,許便宜黜陟。初,上問大計,浚請身任西事,置司秦州,別遣大臣與韓世忠鎮(zhèn)淮東,令呂頤浩扈蹕來武昌,從以張俊、劉光世,以相首尾。浚發(fā)行在,王彥統(tǒng)八字軍從之??R杂鶢I司提舉事務曲端屢挫敵,欲仗其威聲,乃承制拜為威武大將軍、本司都統(tǒng)制??5智刂葜盟荆?jié)制五路諸帥。

四年春,金帥婁室破陜州,李彥仙死之。既而與其副撤離歇及黑峰等,寇邠州。曲端拒之,兩戰(zhàn)皆捷。至白店原,寇引眾來犯,又為端所敗。

既而寇勢復振,獻策者多以擊之為便??S谑怯\大舉,召端問之。端曰:“平原易野,賊便于沖突。而我?guī)熚戳晳?zhàn),須教士數(shù)年,然后可以大舉?!睆椭\之吳玠,玠以宜守要害,以待其弊,然后可以徐圖。浚曰:“吾寧不知此?顧今東南之事方急,不得不為是爾?!?/p>

浚以端沮大議,意已不平;而王庶與端有龍坊之憾,因譖之曰:“端有反心久矣,盍早圖之?!笨D肆T端兵柄,遷之秦州獄。其部將張中孚、李彥琪,并諸州羈管。時陜西軍民,皆恃端為命。及為庶譖,無罪而貶,軍情大不悅。

《西事記》云:“張浚之至陜西,易置諸路帥臣,權勢震赫。是時五路未破,士馬強盛。加以西蜀之富,而貸其賦五年,金銀糧帛之資,不絕于道,所在山積??槿耍矣锈哦挪蛔?;雖有志,而昧于用人,短于用兵。曲端心常少浚,故奪其兵廢之,西人為之失望。”

浚于是決策治兵,移檄河東問罪。兀術聞變,自京西星馳至陜右,與婁室等會。而浚亦合五路兵四十萬,馬十一萬,會戰(zhàn)于耀州。以熙河經(jīng)略劉錫為都統(tǒng)制,與涇原經(jīng)略劉倚、秦鳳經(jīng)略孫渥、環(huán)慶經(jīng)略趙哲,各帥所部兵以從。吳玠、郭浩,極言虜鋒方銳,且當分守其地,犄角相援,待其弊乃可乘??2粡摹?/p>

軍行至富平縣,吳玠曰:“兵以利動,今地勢不利,未見其可也?!睂?zhàn),乃詐立前軍都統(tǒng)曲端旗以懼敵。婁室曰:“聞曲將軍已得罪,必紿我也?!彼鞊肀E至,直擊環(huán)慶軍。趙哲離所部未至,哲軍遂驚遁,而諸軍悉從之,大潰,陜西為之大震。

浚聞軍潰,自邠州退保河池縣,又退保興州。遂歸罪趙哲,斬之,責劉錫合州安置,陜西兵皆散歸本路。玠收秦鳳馀兵,閉大散關。關師古收涇原馀兵保岷、鞏,孫渥收涇原馀兵于階、成、鳳三州。未幾,大散關復不守??r止有親兵千馀人,又退保閬州?;蚪ú哚阒钨缰荩瑒⒆佑鹨詾椴豢?。遂檄吳玠,郭浩據(jù)和尚原,而敵復至,于是下令徙治潼州。軍士皆憤,取其榜裂之,乃止。

《西事記》云:“張浚之戰(zhàn)于富平也,金人初亦畏之。而浚銳于進取,幕下之士多蜀人,南人不練軍事,欲亟?jīng)Q勝負于一舉,以至于敗。遂走興元,又走閬中。陜西諸郡,不殘于金人者,亦皆為潰兵所破矣?!?/p>

既而張中孚、李彥琪、趙彬,相繼降敵,遂犯秦州,又犯熙河,又圍慶州,于是五路悉陷??R匀私郧诵母梗啥吮刂淝?,王庶復譖端不已。時西人多上書為端訴冤者,浚亦忌其得眾心,乃殺之于秦州獄,時人莫不冤之,軍情于是愈沮矣。

紹興元年,浚以關陜失律,上章待罪,朝野無敢言其事者。至四年二月,浚還朝,侍御史辛炳始言浚被命宣撫,輕失五路,坐困四川。用劉子羽輩小人,而無辜殺曲端、趙哲;以至設秘閣以崇儒,擬上方以鑄印;及既敗之后,被召不肯出蜀等罪。遂罷為資政殿大學士,提舉洞霄宮。尋又詔落職,福州居住。

《秀水閑居錄》云:“魏公出使陜、蜀,便宜除官至節(jié)度使、雜學士,權出人主右。竭蜀之財,悉陜之兵凡三十萬馀,與敵角,一戰(zhàn)盡覆。用其屬劉子羽謀,歸罪其將趙哲、曲端,并誅之。將士由是怒怨俱叛,浚僅以身免,奔還閬中,關、陜之陷自此始。至今言敗績之大者,必曰富平之役。追還薄譴,俾居福州而已?!?/p>

其后,川陜宣撫處置副使王似、盧法原,乃分陜、蜀之地,責守于諸將。自秦鳳至洋州,命吳玠主之,屯和尚原。金房至巴達,王彥主之,屯通州。文龍至威茂,劉鑄主之,屯巴西。洮岷至階成,關師古主之,屯武都。既而師古戰(zhàn)敗降賊,自此遂失洮岷之地,獨存階成而已。

淮西之變

紹興七年三月,浚奏劉光世在淮西,軍無紀律,罷為少師、萬壽觀使,以其兵隸都督府。命參謀、兵部尚書呂祉往廬州節(jié)制,且以王德為都統(tǒng)制,酈瓊副之。瓊與靳賽,皆故群盜,與王德素不相能。德,威聲素著,軍中號為王夜叉。都承旨張宗元,深以為不可,謂浚曰:“瓊等畏德如虎,今乃使臨其上,是速其叛也?!笨2恢^然。復謀之岳飛曰:“王德,淮西軍所服,浚欲以為都統(tǒng)制,而命呂祉為督府參謀領之,如何?”飛曰:“德與瓊素不相下,一旦使揠之在上,勢所必爭。呂尚書雖通才,然書生不習軍事,恐不足以服之?!笨T唬骸皬埿麚岷稳??”飛曰:“暴而寡謀,且瓊輩素不服?!笨T唬骸叭粍t楊沂中耳?!憋w曰:“沂中視德等耳,豈能馭之?”浚艴然曰:“浚固知非太尉不可?!憋w曰:“都督以正問飛,飛不敢不盡其愚,豈以得兵為念哉!即日乞解兵柄,持馀服。而浚訖行之,瓊輩懼不敢喘。

及德視事教場,諸將執(zhí)撾用軍禮謁拜。瓊登而言曰:“尋常伏事太尉不周,今日乞做一床錦被遮蓋?!钡滤孬E勇自任,竟不解出一語慰撫之,遂索馬去。于是瓊輩愈懼,相與連銜上章,乞回避之。

張宗元知其事,復語浚曰:“業(yè)已爾,今獨有終任德,或可以鎮(zhèn),不然,變且生矣。”浚不以為然,遂奏召德還。以張俊為淮西宣撫使,駐盱眙;楊沂中為淮西制置使,劉锜副之,并駐廬州。且命酈瓊以所部兵赴行在,意將以奪其軍而誅之。宗元聽制于文德殿下,語人曰:“是速瓊等叛耳。”會祉復密奏罷瓊兵柄,書吏朱照漏語于瓊,于是叛謀始決。及金字牌飛報,呂方坐廳事,聞有大聲如<骨孝>箭辟歷,自戟門隨牌而至,啟視之,乃三使除書也。呂拍案嘆曰:“龐涓死此樹下。”即時亂作,遂縛呂祉,及殺中軍統(tǒng)制張景、鈴轄喬仲福、劉永衡、前知廬州趙康直、釋知廬州趙不群,以其所部七萬人悉叛歸劉豫。至淮岸,遂殺祉及康直,釋不群使還??D素角矎堊谠拐兄巡患耙?。

浚遂上章引咎,臺臣交章論列,謂:“浚輕而寡謀,愚而自用。德不足以服人,而惟恃其權;誠不足以用眾,而專任其數(shù)。若喜而怒,若怒而喜;雖本無疑貳者,皆使之有疑貳之心。予而陰奪,奪而陰予;雖本無怨望者,皆使之有怨望之意。無事,則張威恃勢,使上下有暌隔之情;有急,則甘言美辭,使將士有輕侮之意。酈瓊以此懷疑,以數(shù)萬眾叛去。然浚平日視民如草菅,用財如糞土。竭民膏血而用之軍中者,曾何補哉?陛下尚欲觀其后效,臣謂浚之才,止如是而已。”時司諫王縉,則以罪在劉光世,參政張守期為力求未減。都官郎官趙令衿,則乞留浚,陳公輔則謂不可因將帥而罷宰相,于是罷為觀文殿大學士,提舉太平觀。

其后,言者不已,遂詔落職。既而御批“張浚散官,安置嶺表”。趙鼎力■求解之,改秘書少監(jiān),分司西京,且為出言官于外。

《退朝錄》曰:“紹興二十年,浚復上疏論邊事。高宗為湯丞相云:‘張浚用兵,不獨朕知之,天下皆知之,如富平之敗,淮西之師,其效可見矣。今復論兵,極為生事?!谑菑陀杏乐葜??!?/p>

《揮麈錄》云:“淮西軍叛后,馮楫啟上曰:‘如張浚者,當再以戎機付之,庶收后效?!咦谡唬骸迣幹粮矅挥么巳艘??!旖K高宗朝,不復再用。”

符離之師

孝宗隆興元年正月,以張浚為樞密使,仍都督江淮軍馬,五月,兼都督荊、襄??<热胍?,屢奏欲先取山東。時顯官名士如王大寶、胡銓、王十朋、汪應辰、陳良翰等,皆魏公門人,交贊其謀。左仆射史浩獨不以為然,曰:“宿師于外,守備先虛。我能出兵山東,以牽制川、陜,彼獨不能驚動兩淮、荊、襄,以解山東之急邪?惟當固守要害,為不可勝之計。必俟兩淮無致敵之慮,然后可前。若乃順諸將之虛勇,收無用之空城,寇去則論賞于朝,寇至則僅保山寨,顧何益乎?”

繼而主管殿前司公事李顯忠,建康都統(tǒng)制邵宏淵,亦奏乞引兵進取。浩曰:“二將輒自乞戰(zhàn),豈督府命令有不行邪?”督府準遣李椿以書遺浚子栻曰:“復仇討賊,天下之大義也。然必正名定分,養(yǎng)威觀釁,而后可圖。今議不出于督府,而出于諸將,則已為輿尸之兇矣。況藩籬不固,儲備不豐,將多而非才,兵弱而未練,節(jié)制未允,議論不定,彼逸我勞,雖或有獲,得地不守,未足多也?!蔽滗h軍都統(tǒng)制陳敏曰:“盛夏興師,恐非其時。兼聞金重兵皆在大梁,必有嚴備。萬一深入,我客彼主。千里爭力,人疲馬倦,勞逸既異,勝負之勢先形矣。愿少緩之。”浚皆不聽。

韓元吉以長書投浚,言和、戰(zhàn)、守三事。略云:“和固下策,然今日之和,與前日之和異。至于決戰(zhàn),夫豈易言?今舊兵憊而未蘇,新兵弱而未練,所恃者一二大將;大將之權謀智略既不外見,有前敗于尉橋矣,有近衄于順昌矣,況渡淮而北,千里而攻人哉!非韓信、樂毅不可也。若是,則守且有馀。然彼復來攻,何得不戰(zhàn)?戰(zhàn)而勝也,江淮可守;戰(zhàn)而不勝,江淮固在,其誰守之?故愚愿朝廷以和為疑之之策,以守為自強之計,以戰(zhàn)為后日之圖。自亮賊之隕,彼嘗先遣使于我矣,又一再遺我書矣,其信其詐,固未可知,而在我亦當以信與詐之間待之。蓋未有夷狄欲息兵,而中國反欲用兵者?!痹圃啤①澻娛绿莆娜?、陳俊卿,皆以為不若養(yǎng)威觀釁,俟萬全而后動。亦不從。遂乞即日降詔幸建康,以成北伐之功。史浩曰:“古人不以賊遺君父,必俟乘輿臨江而后成功,則安用都督哉?”

上以問浩,浩陳三說云:“若下詔親征,則無故招致敵兵寇邊,何以應之?若巡邊犒師,則德壽去年一出,州縣供億重費之外,朝廷自用緡錢千四百萬,今何以繼?若曰移蹕,欲奉德壽以行,則未有行宮;若陛下自行,萬一金有一騎沖突,行都騷動,何以處之?”孝宗大悟,謂浚曰:“都督先往行邊,俟有功緒,朕亦不憚一行?!笨E唬骸氨菹庐斠择R上成功,豈可懷安以失事機?!奔巴顺?,浩謂浚曰:“帝王之兵,當出萬全,豈可嘗試而圖僥幸?主上承二百年基業(yè)之托,漢高祖起于亭長敗亡之馀,烏可比哉?”

尋復論辨于殿上,浚曰:“中原久陷,今不取,豪杰必起而取之?!焙圃唬骸爸性責o豪杰,若有之,何不起而亡金?”浚曰:“彼民間無寸鐵,不能自起,待我兵至,而為內應?!焙圃唬骸皠?、廣能以鋤耰棘矜亡秦,彼必待我兵至,非豪杰矣。若有豪杰而不能起,則是金猶有法制維持之,未可以遽取也。今不思,將貽后悔。”又上疏力諫曰:“靖康之禍,忠臣孝子,孰不痛心疾首?思欲喋血朔庭,以雪大恥。恭想宸衷,寢膳不忘。然邇安可以服遠。若大臣未附,百姓不信,而遽為此舉,安保其必勝乎?茍戰(zhàn)而捷,則一舉而空虜庭,豈不快吾所欲?若其不捷,則重辱社稷,以資外侮,陛下能安于九重乎?上皇能安于天下之養(yǎng)乎?此臣之所以食不甘味,而寢不安席也??#铣?,慮宜及此。而溺于幕下新進之謀,眩于北人誑惑之說,是以有請耳。德壽豈無報復之心?時張、韓、劉、岳,各擁大兵,皆西北戰(zhàn)士,燕、薊良馬;然與之角勝負于五十載之間,猶不能復尺寸之地。今欲以李顯忠之輕率,邵宏淵之寡謀,而欲取勝,不亦難哉。惟當練士卒、備器械、固邊圉、蓄財賦、寬民力,十年而后用之,則進有辟國復仇之功,退無勞師費財之患,此臣素志天下大計也?!?/p>

既而督府乏用,欲取之民,浩曰:“未施德于民,遽重征之,恐賊未必滅,民貧先自為盜。必欲取民,臣當丐退?!鄙蠟榻o虛告五百道,且以一年歲幣銀二十五萬兩添給軍費。浩復從容為浚言:“兵少而不精,二將不可恃。且今二十萬人,留屯江淮者幾何?曰十萬。復為計其守舟運糧之人,則各二萬,則戰(zhàn)卒才六萬耳。彼其畏是哉!況淄、青、齊、鄆等郡,雖盡克復,亦未傷彼。彼或以重兵犯兩淮,荊、襄為之牽制,則江上危如累卵矣。都督于是在山東乎?在江上乎?”如此詰難者凡五日。又委曲勸之曰:“平日愿執(zhí)鞭而不可得,幸同事任,而數(shù)數(shù)議論不同,不惟為社稷生靈計,亦為相公計。明公以大仇未復,決意用兵,此實忠義之心。然不觀時勢而遽為之,是徒慕復仇之名耳。誠欲建立功業(yè),宜假以數(shù)年,先為不可勝之計,以待敵之可勝,乃上計也。明公四十年名望,如此一旦失利,當如何哉?”浚曰:“丞相之言是也。雖然,浚老矣?!焙圃唬骸皶x滅吳,杜征南之功也,而當時歸功于羊太傅,以規(guī)模出于祜也。明公能先立規(guī)模,使后人藉是有功,是亦明公之功,何必身為之?”浚默然。

明日內引,浚奏曰:“史浩意不可回也。恐失機會,惟陛下英斷?!庇谑遣挥扇 ⒚茉?,徑檄諸將出師矣。德壽知之,謂壽皇曰:“毋信張浚虛名,將來必誤大計。他專把國家名器財物做人情耳。”已而,浩于省中忽得宏淵等遵稟出軍狀,始知其故。浩語陳康伯曰:“吾屬俱兼右府,而出兵不得與聞,則焉用彼相哉!” 浩遂力請罷歸,乃出知紹興府。臨辭,復曰:“愿陛下審度事勢,若一失之后,恐終不得復望中原矣?!?/p>

浚至揚州,合江淮兵八萬人,實可用者六萬,分隸諸將,號二十萬。以李顯忠為淮東招撫使,出定遠,宏淵為副使,出盱眙,浚自渡淮視師。顯忠復靈壁縣,敗蕭琦。宏淵至虹縣,金拒之,會顯忠亦至,遂復虹縣。知泗州蒲察徒穆、同知大周仁并降。二將遂乘勝進,克宿州。捷奏,顯忠進開府儀同三司、淮南京畿京東河北招討使,宏淵進檢校少保、寧遠軍節(jié)度使、招討副使。是時,顯忠名出宏淵右。

時符離府軍中,尚有金三千馀兩,銀四萬馀兩,絹一萬二千疋,錢五萬緡,米、豆共糧六萬馀石,布袋十七萬條,衣絳、棗、羊、粆各一庫,酒三庫。乃縱親信部曲,恣其搬取,所馀者,始以犒軍人,三兵共一緡。士卒怨怒曰:“得宿州,賞三百,得南京,須得四百。”既而復出戰(zhàn),悉棄錢溝壑。由是軍情憤詈,人無斗志。

浚乃移書,令宏淵聽顯忠節(jié)制,宏淵不悅。已而復令顯忠、宏淵同節(jié)制,于是悉無體統(tǒng)矣。孝宗聞之,手書與浚曰:“近日邊報,中外鼓舞,十年來無此克捷。以盛夏人疲,急召李顯忠等還師?!蔽催_間,忽報金人副元帥紇石烈志寧大軍且至,遇夜,軍馬未整,中軍統(tǒng)制周宏先率軍逃歸,繼逃歸者,宏淵之子世雄,統(tǒng)制左士淵,二將皆不能制。于是顯忠、宏淵大軍并丁夫等十三萬眾,一夕大潰,器甲資糧,委棄殆盡。士卒皆奮空拳,掉臂南奔,蹂踐饑困而死者,不可勝計。二將逃竄,莫知所在。

浚時在盱眙,去宿尚四百里。傳言金且至,遂亟渡淮入泗州,已而復退維揚。窘懼無策,遂解所佩魚,假添差太平州通判張?zhí)N古為朝議大夫,令使金求和。僚吏力止之,以為不可。乃奏乞致仕,又乞遣使求和。孝宗怒曰:“方敗而求和,是何舉措!”于是下詔罪己,有云:“朕明不足以見萬里之情,智不足以擇三軍之帥,號令既乖,進退失律?!庇衷疲骸八胤掎帕曛畮?,敢廢穆公之誓;嘗膽而雪會稽之恥,當懷勾踐之圖?!睆埧=堤剡M江淮東西路宣撫使,官屬各奪二官。邵宏淵降五官,又責靖州團練副使,南安軍安置。李顯忠責授清遠軍節(jié)度副使,筠州安置,又再責萊州團練使,潭州安置。棄軍諸將,遞降貶竄有差。

既而置宣撫司,便宜行事。未幾,復以浚都督江淮軍馬,既而又復入為右仆射,仍領都督。二年三月,復詔浚淮上視師??椭\大舉,上不從。四月,召還。罷江淮都督府,浚亦罷相。

及和議將成,浚堅持以為不可。湯思退乃白上以張?zhí)N古求和事,由是浚議遂黜。既而,金紇石烈志寧遣書議和,有云:“乃者,出師詭道,襲我靈壁、虹縣,以十馀萬,竊取二小邑。主將氣盈,率眾直抵符離,帥府以應兵進討。憑仗天威,以全制勝,所殺過當,馀眾潰去。計其得喪,孰少孰多。若以符離之役,尚為兵少致敗,則請空國之眾,以迎我?guī)??!痹圃啤J菤q八月,浚薨。

《趙鼎傳》云:“鼎再相,已逾月,或以未有施設為言。鼎謂今日事,如久病虛弱之人,再有所傷,元氣必耗,惟當靜以鎮(zhèn)之。張德遠非不欲有所為,其效可見,亦足以戒矣。時議回臨安,鼎奏恐回蹕之后,中外謂朝廷無恢復之意。上曰:‘張浚措置三年,竭民力,耗國用,何嘗得尺寸地,此論不足恤也’?!?/p>

《劉氏日記》云:“孝宗初立,張魏公用事,獨付以恢復之任,公當之不辭,朝廷莫敢違。魏公素輕銳,是時皆以必敗待之,特不敢言耳。及辟查龠、馮方為屬,此二人尤輕銳,朝廷患之,遂以陳俊卿、唐文若參其軍事,蓋此二人厚重詳審故耳。周益公時為中書舍人,文若來別,益公握文若手,使戒魏公不可輕舉。后魏公知之,極憾益公,然卒以輕舉敗事。”

《何氏備史》云:“張魏公素輕銳好名,士之稍有虛名者,無不牢籠。揮金如土,視官爵如等閑。士之好功名富貴者,無不趨其門。且其子南軒,以道學倡名,父子為當時宗主。在朝顯官,皆其門人,悉自詭為君子。稍有指其非者,則目之為小人。紹興元年,合關、陜五路兵三十馀萬,一旦盡覆,朝廷無一人敢言其罪。直至四年,辛炳始言之,亦不過落職,福州居住而已?;次麽B瓊之叛,是時公論沸騰,言路不得已,遂疏其罪,既而并逐言者于外。及符離之敗,國家平日所積兵財,掃地無馀,反以殺傷相等為辭,行賞轉官無虛日。隆興初年,大政事莫如符離之事,而實錄、時政紀,并無一字及之,公論安在哉?使魏公未死,和議必不成,其禍將有不可勝言者矣?!?/p>

《澗上閑談》云:“近世修史,本之實錄、時政紀等,參之諸家傳記、野史及銘志、行狀之類。野史各有私好惡,固難盡信;若志狀,則全是本家子孫門人掩惡溢美之辭,又可盡信乎?與其取志狀之虛言,反不若取野史、傳記之或可信者耳。且以近修四朝史言之,如《張魏公列傳》所書嘉禾刺客,乃是附會雜史張元遣刺韓忠獻事。又載遣蠟書疑酈瓊之語,亦是《潘遠紀聞》岳武穆秦州叛卒事。至云符離軍潰,公方鼻息如雷,此是心學。雖亦取《萊公紀事》中意,然方當大軍悉潰,亦安在其為心學哉!其說皆淺近易見,乃略不審其是非,登之信史,傳之千萬世,可乎?”

紹熙內禪

紹熙二年辛亥,十一月壬申,光宗初祀圜丘。先是,貴妃黃氏有寵,慈懿李后妒之。至是,上宿齋宮,乘間殺之,以暴卒聞,上不勝駭憤。及行禮,值大風雨,黃壇燈燭盡滅,不成禮而罷。上以為獲罪于天,且憚壽皇譴怒,憂懼不寧,遂得心疾,歸臥青城殿。壽皇知其事,輕輿徑至幄殿,欲慰勉之。直上寐,戒左右使勿言。既寤,小黃門奏知壽皇在此,上矍然驚起,下榻叩頭請罪。壽皇再三開諭,終不懌。自是喜怒不常,不復視朝矣。至三年二月,疾稍平,詣重華宮起居。

四年九月重陽節(jié),以疾不過宮。宰執(zhí)、侍從,兩省百僚及諸生,皆有疏乞過宮。甲申,上將朝重華,百官班立以俟。上已出,至御屏,李后挽上回曰:“天色冷,官家且進一杯酒?!卑倭?、侍衛(wèi)皆失色。時陳傅良為中書舍人,遂趨上引裾,請毋再入,隨上至御屏后。李后叱之曰:“這里甚去處?你秀才們要斫了驢頭。”傅良遂大慟于殿下。李后遣人問曰:“此是何理?”傅良對曰:“子諫父不聽,則號泣隨之?!焙笠媾?,遂傳旨:“已降過宮指揮,更不施行?!庇谑浅剂攀渴娂娭h競起矣。

十月,會慶節(jié),王部尚書趙彥逾等上疏重華,乞會慶圣節(jié),先期諭旨,勿先過宮。壽皇御筆:“朕自秋涼以來,思與皇帝相見。所有卿等奏札,已令進御前矣?!备辏t過宮,又不果出。至戊寅,上始朝重華,都人皆大喜。先是,丞相留正,以論姜特立,待罪范村,凡一百四十日,至此方召還。

五年正月,壽皇始不豫。上以疾,不能問安嘗藥。臣僚劾內侍陳源、楊舜卿、林億年,以離間兩宮,請罷逐。及壽皇疾甚,留正請上侍疾,挽裾隨至福寧殿,泣而出。既而宰執(zhí)以所請不從,乞出。光宗傳旨,令宰執(zhí)盡出,于是俱至浙江亭待罪。知閣韓侂胄奏請自往宣押入城,于是宰執(zhí)各還第。〈(國史《趙汝愚傳》云:“孝宗令嗣秀王傳意,令宰執(zhí)復入,非實?!保祻驼堖^宮,許之,至期,過午,有旨放仗。當是時,諸公引裾慟哭,朝士日相聚于道宮佛寺集議,百司皂隸,造謗偽傳,學舍草茅,爭相伏闕。劉過改之一書,至有“生靈涂炭,社稷丘墟”之語。且有詩云:“從教血染長安市,一枕清風臥釣磯?!睌_擾紛紛,無所不至。大抵當時執(zhí)政無承平諸公識度,不能以上疾狀昭示天下,鎮(zhèn)靜浮言。而朝紳學士,率多賣直釣名之人,遂使上蒙疑負謗,日甚一日。

至六月九日戊戌,壽皇崩于重華殿。本宮提舉關禮等,詣宰執(zhí)第,告上大漸。丞相留正、樞密趙汝愚、參政陳骙、同知余端禮,力請過宮,俟至晚,又不果出。先是,孝宗未服藥,黃裳等嘗請過宮,以笏攔光宗云:“壽皇已服藥矣,便請陛下升輦?!币讯鵁o它。至是,亦以為妄,不復信。十三日,壽皇大殮,車駕不至,無與成服,人情憂懼。留正等遂奏請憲圣代行祭奠之禮,以安人心。往反數(shù)四,始得太皇圣旨:“皇帝以疾,聽就內中成服,太皇太后代行祭奠之禮,宰相百官就重華宮成服?!闭人熳裥兄?。然中外人情洶洶,以禍在旦夕。近習富室,競輦金帛藏匿村落。而朝士中如項安世等,遁去者數(shù)人。如李詳?shù)龋峒覛w鄉(xiāng)者甚眾。侍從至欲相率出城。于是留正等連疏乞立太子,以重國本。二十四日晚,御批云:“甚好?!贝稳眨讏?zhí)擬立太子指揮進入。御筆批:“依付學士院降詔。”是晚,又御批云:“歷事歲久,念欲退閑?!绷粽娭畱?。以為初止請立太子,今乃有退閑之語,何邪?會次日朝臨,仆于殿庭傷足,正疑為不祥。先是,正嘗從善軌革者問命,有兔伏草、雞自焚之象。及此,謂所知曰:“上卯生,吾酉生,前語驗矣?!彼炝φ埩T免,出城俟命。

工部尚書趙彥逾,時為山陵按行使。臨欲渡江,因別汝愚曰:“近事危急如此,知院乃同姓之卿,豈容坐視?當思救之之策可也?!比暧弈痪弥?,曰:“今有何策?事急時,持刀去朝天門,叫幾聲,自割殺耳?!睆┯庠唬骸芭c其如此死,不若如是死?!鼻以疲骸奥勆嫌杏P八字,果否?”汝愚曰:“留丞相丁寧莫說。今事急矣!與尚書說亦不妨?!睆┯庠唬骸凹扔写擞P,何以不便立嘉王?”汝愚驚曰:“向嘗有立儲之請,尚恐上怒。此事誰敢擔當?且看慈福、壽成兩宮之意如何?”彥逾曰:“留丞相以足跌求去,天付此一段事業(yè)與知院,豈可持疑?禫祭在近,便可舉行。”汝愚曰:“此是大事,恐未易倉卒,亦須擇一好日。”遂取官歷檢視,適是日甲子吉。彥逾曰:“帝王即位,即是好日。兼官歷又吉,何疑?事不容緩,宜亟行之,亦順事也?!币騽衽c殿帥郭杲同議。汝愚遂遣范仲壬及詹體仁諭意,杲皆不答,汝愚大恐。彥逾曰:“某嘗有德于杲。”遂馳告之曰:“近日外議澒洞,太尉知否?”杲曰:“然則奈何?”彥逾遂以內禪事語之,曰:“某與趙樞密,第能謀之耳。太尉為國虎臣,此事全在太尉。”杲猶未語,彥逾曰:“太尉所慮者,百口之家耳。今某盡誠以告,太尉不答,豈太尉別有謀乎?杲矍然而起曰:“敢不效使令?!彼炫c區(qū)處發(fā)軍坐甲等事。還報汝愚,議遂定。乃謀可白事于慈福宮者。始擬吳琚,琚,憲圣侄也。琚辭?;蛟疲骸耙寻讘検?,不許?!崩^用吳環(huán),環(huán)亦辭。于是令徐誼、葉適因閣門蔡必勝諭意于知閣門事韓侂胄。侂胄母,憲圣女弟也,其妻又憲圣女侄,最為親近。侂胄慨然曰:“某世受國恩,托在肺腑,愿得效力?!庇谑峭姶雀m提舉張宗尹曰:“事勢如此,我輩死無日矣?!弊谝唬骸敖癞斎绾危俊彼旄嬉詢榷U事,且云:“須得太皇主張方可?!弊谝煸S為奏知。次日未報,侂胄懼,遂親往慈福宮。適值憲圣感風不出,侂胄亦窘,立殿廡垂涕。重華宮提舉關禮適至,邀問之,侂胄不敢言,因指天為誓,侂胄遂具述其事。禮曰:“即當奏知,少俟可也?!倍Y入見,垂涕。憲圣問曰:“汝有何苦?”曰:“小臣無事,天下可憂耳?!睉検ヵ绢~不言。禮曰:“圣人讀萬卷書,曾見有如此時節(jié),可保無虞否?”憲圣曰:“此豈汝所知。”禮曰:“此事,人人知之。丞相已去,所賴二三執(zhí)政,旦夕亦且去矣,中外將誰賴乎?”言與淚俱。憲圣驚曰:“事將奈何?”禮曰:“今宰執(zhí)令韓侂胄在外,欲奏內禪事。望圣人三思,早定大計。”憲圣不語,久之,曰:“我前日略曾見吳琚說來,若事順,須是做教好?!鼻以S來早于梓宮前垂簾,引執(zhí)政面對。禮遂傳旨侂胄,侂胄乃復命于汝愚。始往報陳骙、余端禮及郭杲。并步帥閻仲。關禮使其姻黨閣門舍人傅昌朝,密制黃袍。

先是,嘉王數(shù)日謁告。執(zhí)政諭宮僚彭龜年等曰:“禫祭重事,王不可不入?!逼咴滤娜占鬃樱V祭。群臣入,王亦入。執(zhí)政率百僚詣大行前,奏請?zhí)省m曋?,垂簾。有旨令韓侂胄同執(zhí)政奏事。汝愚等再拜,詣簾前奏曰:“皇帝以疾,至今未能執(zhí)喪。臣等累入札,乞立皇子嘉王為皇太子,以系人心。皇帝批出‘甚好’,繼又批‘歷事歲久,念欲退閑’。取太皇太后旨處分?!睉検ピ唬骸盎实奂扔杏P,相公自當奉行?!比暧薜茸嘣唬骸按耸律醮?,須降一指揮方可。”憲圣曰:“好!好!”汝愚遂袖出所擬指揮以進,曰:“皇帝以疾,未能執(zhí)喪。曾有御筆,自欲退閑?;首蛹瓮?,可即皇帝位。尊皇帝為太上皇帝,皇后為太上皇后?!睉検ビ[訖曰:“甚好?!比暧薜仍侔葑嘣唬骸胺彩氯侍笾鲝??!睉検ナ卓?,遂乞令都知楊舜卿提舉壽康宮,以任其責。遂召之簾前面付之。

汝愚即幾筵殿前宣布圣旨及詔書訖,關禮、張宗尹扶掖太子入簾。太皇面諭再三,太子固辭,曰:“恐負不孝之罪?!备┓槠L拭鼇腚腥牒?,授以黃袍,令扶嗣君往即皇帝位。關禮、張宗尹共掖嗣君至素幄,傳太皇圣旨,令汝愚等勸請。汝愚等奏曰:“天子當以安社稷定國家為孝。今中外人人憂亂,萬一變生,置太上于何地,尚得為孝乎?”眾扶上披黃袍,上猶卻立,眾扶上就座,汝愚等率百官再拜,皇帝立受。汝愚等遂傳宣殿帥郭杲、閻仲,同韓侂胄一班起居,內侍扶導上詣太皇簾前行謝禮,次詣梓宮前行禫祭禮。畢,御史臺閣門集百官,禁衛(wèi)立班起居。翌日,侂胄侍上詣光宗問起居,光宗問:“是誰?”侂胄對曰:“嗣皇帝?!惫庾诘梢曉唬骸拔醿盒??”

先是,汝愚諭殿帥郭杲,以軍五百至祥禧殿門祈請御寶。杲入,索于職掌內侍羊骃、劉慶祖。二人私議曰:“今外議洶洶如此,萬一璽入其手,或以它授,豈不利害?”于是封識空函授杲。二珰取璽,從間道詣德壽宮,納之憲圣。及汝愚開函奉璽之際,憲圣方自內付璽與之?!矗ā端某勔婁洝吩疲骸皩幾诖稳罩]光宗,慈懿方自臥內取璽與之?!卑从t重寶,安得即位后方???兼璽玉各有職掌,安得置之臥內?恐非實。)〉

先是,襄陽歸正人陳應祥等,誘聚亡命,謀以七月望日為壽皇發(fā)喪為亂。前一夕登極赦至,其徒告之而敗。

汝愚遂奏乞召還留正,以輔初政,而御史張叔椿則劾以棄國之罪,遂遷叔椿為吏部侍郎。正乃復入拜左相,汝愚為右相。汝愚曰:“同姓之卿,不幸處君臣之變,敢言功乎?”辭不拜。乃以特進為樞密使。及孝宗將攢,汝愚建議欲卜山陵,與正異議,遂出正判建康府,汝愚遂拜右相。先是,汝愚許侂胄以事成日授節(jié)鉞,彥逾執(zhí)政。既而推定策恩,汝愚乃謂彥逾曰:“我輩宗臣,不當言功?!眱H除郭杲節(jié)度使,彥逾為端明殿學士,出為四川制置、知成都府,侂胄遷觀察使、樞密都承旨?!矗ㄔ捣烙?、知閣門事,至是,僅遷一級。)〉于是二人憤曰:“此事皆吾二人之力,汝愚不過蒙成耳。今既自據(jù)相位,以專其功,乃置吾輩度外邪!”于是始有逐汝愚之謀矣。汝愚覺之,以朱熹有重名,遂自長沙召入為待制,侍經(jīng)筵,及收召李祥、楊簡、呂祖儉等道學諸君子以自壯。然宮中及一時之議,皆歸功于侂胄,自是出入宮掖,居中用事。且嗾伶人刻木為熹等像,峨冠大袖,講說性理,為戲于禁中。

熹與龜年等,屢白汝愚曰:“侂胄怨望殊甚。宜以厚賞酬其勞,處以大藩,出之于外。勿使預政,以防后患?!比暧薏患{,曰:“彼嘗自言不愛官職,何慮之有?既而熹進對,面陳侂胄之奸。繼而正言黃度欲論之而謀泄,以內批斥去。熹又因進講極論之,聲色頗厲。上怒,遂批出,除熹宮觀。汝愚請見,乃以內批袖還上,繼而求去,皆不許。于是彭龜年奏:“陛下逐朱熹太暴?!鼻已裕骸皝腚懈`弄威權,為中外所附,必貽大患?!睂幾谟麅闪T之,汝愚欲兩留之。既而龜年與郡,侂胄勢由是益張。會彥逾帥蜀,陛辭日,盡疏當時道學諸賢姓名,指為汝愚之黨,而寧宗亦疑之矣。

知閣劉弼謂侂胄曰:“趙丞相欲專此大功,日引虛名之士以植黨,君豈但不得節(jié)鉞,將恐不免嶺海之禍。”侂胄恐甚。會汝愚欲除劉光祖為侍御史,侂胄知其欲擊己。而上方令近臣舉御史,于是以御筆除大理簿劉德秀為御史,楊大法為殿院。又罷吳獵,以劉三杰代之,于是言路皆韓黨矣。

先是,汝愚嘗云:“夢孝宗授以湯鼎,背負白龍升天?!庇稚蛴虚_嘗在汝愚坐曰:“外間傳嘉王出判福州,許國公判明州,三軍士庶,已推戴相公矣?!庇中煺x語人曰:“但得趙家一塊肉足矣?!鄙w指魏王之子,徐國公柄也。樓鑰行辭免批答,有“親為伯父,固非同姓之卿”之語。太學生上書,乞尊汝愚為伯父。周成子言“郎君不令”。田澹謂“寧宗非光宗子”。其說非一端。于是右正言李沐首疏其事,劾汝愚以“同姓居相位,非祖宗典故。方太上圣體不康之時,欲行周公故事。倚虛聲,植私黨,以定策自居,專功自恣”等事。遂罷汝愚相位,出知福州。既而臺臣合奏,罷郡與祠。于是祭酒李祥、博士楊簡,府丞呂祖儉等有疏,太學生周端朝等六人共一書,訴汝愚有大功,不當去位,皆被黜謫。未幾,何澹、胡纮疏:“汝愚倡引偽徒,謀為不軌。乘龍授鼎,假夢為符?!鼻已浴芭c徐誼輩造謀,欲衛(wèi)送太上過越,為紹熙皇帝”等事。遂責汝愚永州安置。至衡州而卒。朱熹為之注《離騷》以寄意焉。敖陶孫題詩于闕門,有“一死固知公所欠,孤忠賴有史長存”之句。

其后葉翥、汪義端交論偽學,而劉三杰以偽黨為逆黨,凡得罪者五十九人。省部籍記姓名,降詔禁偽學。而直省吏蔡璉,告汝愚定策時異謀,賓客所言凡七十紙。欲逮彭龜年、曾三聘、徐誼、沈有開下大理獄,賴范仲藝等力解之乃已。既而侂胄遷太傅,封平原郡王。自此,十年專政,肇開兵端,身殞國危。在侂胄固不足責,而當時諸君子馭之亦失其道,有以致之也。


誅韓本末

嘉泰元年五月,監(jiān)太平惠民局夏允中,請用文彥博故事,以侂胄為平章軍國重事。侂胄恐,乞致仕,免允中官。

二年十二月,拜侂胄為太師,立貴妃楊氏為皇后。初,恭淑后既崩,椒房虛位,楊貴妃、曹美人皆有寵。侂胄畏楊權數(shù),以曹柔順,勸上立之,上意向楊,侂胄不能奪也。太學生王夢龍,為后兄次山客。監(jiān)雜賣場趙汝讜與夢龍為外兄弟,知其事。于是以侂胄之謀告次山,次山以白后,后由是怨之,始有謀侂胄之意矣。

三年,金國盜起,洊饑,懼我乘隙用兵,于是沿邊聚糧增戍,且禁襄陽府榷場。邊釁之開,蓋自此始。而侂胄久用事,亦欲立奇功以固位。會鄧友龍等廉得北方事以告,而蘇師旦等又從而慫恿之。

開禧元年四月,以李義為鎮(zhèn)江都統(tǒng),皇甫斌為江陵都統(tǒng)兼知襄陽。金人以侵掠、增戍、渝盟見責,遂詔內外諸軍密為行計。七月,侂胄為平章軍國事,立班丞相上。蘇師旦為安遠軍節(jié)度使,領閣門事。師旦本平江書佐,侂胄頃為鈐轄日,嘗以為筆吏,后依韓門。會上登極,竄名藩邸,用隨龍恩得官,驟至貴顯。八月,以殿帥郭倪為鎮(zhèn)江都統(tǒng)、兼知揚州。

二年,以薛叔似為湖北京西宣撫使,程松為四川宣撫使,吳曦為副使,鄧友龍為兩淮宣撫使。十二月,金虜使趙之杰、完顏良弼來賀正旦,倨慢無禮。于是以北伐告于宗廟,下詔出師。已而,陳孝慶復泗。州,又復虹縣。許進復新息縣。孫成復保信縣。田琳復壽春府。未幾,王大節(jié)攻蔡州,不克軍潰。皇甫斌敗于唐州。秦世輔軍亂于城固縣。郭倬、李汝翼攻宿州,敗績,執(zhí)統(tǒng)制田俊邁以往。李爽攻壽州,敗。于是誅竄諸將敗事者,更易諸閫。以邱崈?yōu)閮苫葱麚崾?。分諸將三衙江上之兵,合十六萬馀人,分守江淮要害。既而吳曦遣其客姚淮源獻關外四州之地于金人,遂封為蜀王。至此,侂胄始覺為師旦等所誤,遂罷師旦,除名,送韶州安置,仍籍其家財,賜三宣撫司為犒軍費。斬郭倬于鎮(zhèn)江,罷程松四川宣撫使。九月,金人陷和尚原。十月,渡淮,圍楚州。十一月,以殿帥郭杲駐真州,以援兩淮。邱崈以簽書開督府。既而圍襄陽,犯廬、和、真、西和州、德安府,陷隨、濠、階、成州、信陽、安豐軍、大散關。郭倪棄揚州走。

三年正月,邱崈罷,以樞密張巖督視。二月,金人始退師。四川宣撫司、隨軍轉運使安丙及李好義、楊巨源等討吳曦,斬之,四川平。以楊巨源為四川宣撫使,安丙副之。既而次第復階、鳳、西和州,大散關。四月,遣蕭山縣丞方信孺奉使,通謝金國。六月,安丙殺楊巨源。八月,信孺回白事,言金人欲割兩淮,增歲幣、犒軍金帛,索回陷沒及歸正人,又有不敢言者。侂胄再三問之,乃曰:“欲太師首級?!眮腚写笈湃嬉运接]物,擅作大臣饋虜人,降三官,臨江軍居住。乃以趙淳為江淮制置使,而用兵之謀復起。再遣監(jiān)登聞鼓院王柟出使焉。

于是楊次山與皇后謀,俾皇子榮王儼入奏,言“侂胄再啟兵端,謀危社稷”,上不答?;屎髲呐粤φ堅偃?,欲從罷黜,上亦不答。后懼事泄,于是令次山于朝行中擇能任事者。時史彌遠為禮部侍郎、資善堂翊善,遂欣然承命。錢參政象祖,嘗以諫用兵貶信州,乃先以禮召之。禮部尚書衛(wèi)涇、著作郎王居安,前右司郎官張镃,皆預其謀。議既定,始以告參政李璧。

前一日,彌遠夜易服,持文書往來二參第。時外間籍籍有言其事者。一日,侂胄在都堂,忽謂李參曰:“聞有人欲變局面,相公知否?”李疑事泄,面發(fā)赤,徐答曰:“恐無此事?!倍蹙影苍陴^中,與同舍大言曰:“數(shù)日之后,耳目當一新矣?!逼洳幻苋绱?。彌遠聞之大懼,然未有殺之之意,遂謀之張镃。镃曰:“勢不兩立,不如殺之?!睆涍h撫幾曰:“君真將種也,吾計決矣?!?/p>

時開禧三年十一月二日,侂胄愛姬三夫人號“滿頭花”者生辰。張镃素與之通家,至是,移庖侂胄。府,酣飲至五鼓。其夕,周筠聞其事,遂以覆帖告變。時侂胄已被酒,視之曰:“這漢又來胡說。”于燭上焚之。初三日,將早朝,筠復白其事,侂胄叱之曰:“誰敢?誰敢?”遂升車而去。甫至六部橋,忽有聲喏于道旁者,問:“為何人?”曰:“夏震?!睍r震以中軍統(tǒng)制權殿司公事,選兵三百俟于此。復問:“何故?”曰:“有旨,太師罷平章事,日下出國門?!痹唬骸坝兄迹岷螢椴恢??必偽也?!闭Z未竟,夏挺、鄭發(fā)、王斌等,以健卒百馀人,擁其轎以出,至玉津園夾墻內,撾殺之。

是夕,彌遠稱有密旨。錢參政欲奏審,史不許曰:“事留,恐泄。”遂行之。是夕,史彷徨立俟門首,至曉猶寂然,至欲易衣逃去。而宰執(zhí)皆在漏舍以俟。既而侂胄前驅至,傳呼太師來。錢、李二公疑事泄,皆戰(zhàn)栗無人色。俄而寂不聞聲,久之,夏震乃至,白二公曰:“已了事矣?!卞X參政乃探懷中堂帖授陳自強曰:“有旨,太師及丞相皆罷。”陳曰:“何罪?”錢不答,于是揖二公,遂登車去。是夕,使侂胄不出,則事必泄矣。

二參繼赴延和殿奏事,遂以竄殛侂胄聞,上愕然不信。及臺諫交章論列,三日后,猶未悟其死。蓋此夕之謀,悉出于中宮及次山等,宮省事秘,不能詳也。遂下詔暴侂胄首開兵端等罪,官籍其家。而夫人張氏、王氏聞變,盡取寶貨碎之。其后二人皆坐徒斷。

夏震為福州觀察使,主管殿前司公事。斬蘇師旦于韶州。程松賓州,陳自強雷州,郭倪、郭僎皆除名安置,并籍其家。李璧、張巖皆降官居住。毛自知奪倫魁恩,以首論用兵故也。乃拜錢象祖為右相,衛(wèi)涇、雷孝友并參政,史彌遠知樞密事,林大中簽書院事,楊次山開府儀同三司,賜玉帶。遂以竄殛事,牒報對境三?。灰宰赡勘檫z二宣撫、二制置、十都統(tǒng),告以上意。諫議大夫葉時,請梟首于兩淮,以謝天下,上不許。

時王柟以出使在金人帳。一日,金人呼柟,問:“韓太師何如人?”柟因盛稱其忠賢威略。乃徐以邊報示之曰:“如汝之言,南朝何故誅之?”柟窘懼不能對。于是無厭之求,難塞之請,皆不敢與較,一切許之,以為脫身計。及歸,乃以金人欲求侂胄函首為辭,而葉時復有梟首之請,于是詔侍從兩省臺諫集議。先是諸公間亦有此請,上重于施行。至是,林樞密大中、樓吏書鑰、倪兵書思,皆以為和義重事,待此而決,奸兇已斃之首,又何足惜?與其亡國,寧若辱國,而倪公主之尤力;且謂在朝有受其恩,欲為之地者。蓋朝堂集議之時,獨章文莊良能于眾中以事關國體,抗詞力爭。所謂欲為之地者,指章也?!矗ㄈ~清逸《聞見錄》云:“良能首建議函首,王介以為不可?!贝朔鞘聦?。)〉于是遣臨安府副將尹明,斫侂胄棺,取其首,送江淮制置大使司;且以咨目諭諸路宣撫制置以函首事。遂命許奕為通謝使。王柟竟函首以往,且增歲幣之數(shù)。

當時識者,殊不謂然。且當是時,金國實已衰弱,初非阿骨打、吳乞買之比。丙寅之冬,淮、襄皆受兵,凡城守者,皆不能下。次年,遂不復能出師,其弱可知矣。儻能稍自堅忍,不患不和,且禮秩歲幣,皆可以殺。而當路者畏懦,惟恐稍失其意,乃聽其恐喝,一切從之。且吾自誅權奸耳,而函首以遺之,則是彼之縣鄙也,何國之為?惜哉!且柟,侂胄所遣,今欲議和,當別遣使,亦不當復遣柟也。至有題詩于侍從宅曰:“平生只說樓攻愧,此愧終身不可攻?!庇衷娫唬骸白怨藕腿钟写髾啵绰労卓砂策?。生靈肝腦空涂地,祖父冤仇共戴天。晁錯已誅終叛漢,于期未遣尚存燕。廟堂自謂萬全策,卻恐防胡未必然。”又云:“歲幣頓增三百萬,和戎又送一于期。無人說與王柟道,莫遣當年寇準知?!贝艘嗫梢娨粫r公論也。明年,閣門舍人周登出使過趙州,觀所謂石橋者,已具述其事。紀功勒銘,大書深刻橋柱矣。金主嘗令引南使觀忠繆侯墓,且釋云:“忠于為國,繆于為身?!痹冎?,乃韓也。和議既成,乃盡復秦檜官爵,以其嘗主和故耳。

余按紹興秦檜主和,王倫出使,胡忠簡抗疏,請斬檜以謝天下,時皆偉之。開禧侂胄主戰(zhàn),倫之子柟復出使,竟函韓首以請和。是和者當斬,而戰(zhàn)者亦不免于死,一是一非,果何如哉?余嘗以意推之,蓋高宗間關兵間,察知東南地勢、財力與一時人物,未可與爭中原,意欲休養(yǎng)生聚,而后為萬全之舉。在德壽日,壽皇嘗陳恢復之計,光堯曰:“大哥,且待老者百年后卻議之?!鄙w可見也。秦檜揣知上意厭兵,力主和議,一時功名之士皆歸罪以為主和之失。及孝宗銳意恢復,張魏公主戰(zhàn),異時功名之士靡然從之,獨史文惠以為不然。其后符離潰師,雖府庫殫竭,士卒物故,而壽皇雄心遠慮,無日不在中原。侂胄習聞其說,且值金人浸微,于是患失之心生,立功之念起矣。殊不知時移事久,人情習故,一旦騷動,怨嗟并起。而茂陵乃守成之君,無意茲事,任情妄動,自取誅謬,宜也。身隕之后,眾惡歸焉;然其間是非,亦未盡然。若《雜記》所載,趙師睪犬吠,乃鄭斗所造以報撻武學生之憤。至如許及之屈膝,費士寅狗竇,亦皆不得志抱私仇者撰造丑詆,所謂僭逆之類,悉無其實。李心傳蜀人,去天萬里,輕信紀載,疏舛固宜。而一朝信史,乃不擇是否而盡取之,何哉?當泰、禧間,大父為棘卿,外大父為兵侍,直禁林,皆得之耳目所接,俱有家乘、日錄可信用。直書之,以告后之秉史筆者。

避諱

古今避諱之事,雜見諸書,今漫集數(shù)條于此,以備考覽。

蓋殷以前,尚質不諱名,至周始諱,然猶不盡諱。如穆王名滿,定王時有王孫滿之類。至秦始皇諱政,乃呼正月為征月,《史記·年表》作端月。盧生曰:“不敢端言其過?!鼻仡C端正法度日“端直”。皆避政字。

漢高祖諱邦,舊史以邦為國?;莸壑M盈,《史記》以萬盈數(shù)作滿數(shù)。文帝諱恒,以恒山為常山。景帝諱啟,《史記》微子啟作微子開,《漢書》啟母石作開母石。武帝諱徹,以徹侯為通侯,蒯徹為蒯通。宣帝諱詢,以荀卿為孫卿。元帝諱奭,以奭氏為盛氏。光武諱秀,以秀才為茂才。明帝諱莊,以老、莊為老、嚴,莊助為嚴助,卞莊為卞嚴。殤帝諱隆,以隆慮為林慮。安帝父諱慶,以慶氏為賀氏。

魏武帝諱操,以杜操為杜度。蜀后主諱宗,以孟宗為孟仁。晉景帝諱師,以師保為保傅,京師為京都。文帝諱昭,以昭穆為韶穆,昭君為明君,《三國志》韋昭為韋耀。愍帝諱業(yè),以建業(yè)為建康??档壑M岳,以鄧岳為鄧岱,山岳為山岱。齊太祖諱道成,師道淵但言師淵。梁武帝小名阿練,子孫皆呼練為白絹。隋文帝父諱忠,凡郎中皆去中字,侍中為侍內,中書為內史,殿中侍御為殿內侍御,置侍郎不置侍中,置御史大夫不置中丞,以侍書御史代之,中廬為次廬。至唐又避太子諱,亦以中郎為旅賁郎將,中書舍人為內舍人。煬帝諱廣,以廣樂為長樂,廣陵為江都。

唐世祖諱丙,故以景字代之,如景科、景令,景子之類,是也。唐祖諱虎,凡言虎,率改為猛獸,或為武,如武賁、武林之類。李延壽作《南北史》,易石虎為石季龍,韓擒虎為韓擒。高祖諱淵,趙文淵為文深,凡淵字盡改為泉。劉淵為元海,戴淵為戴若思。太宗諱世民,《唐史》凡言世,皆曰“代”,民,皆曰“人”,如烝人、治人、生人、富人侯之類。民部曰“戶部”。高宗諱治,凡言治皆曰“理”,如“至理之主,不代出者”,章懷避當時諱也。陸贄曰:“與理同道罔不興”,“脅從罔理”。韓文《策問》:“堯、舜垂衣裳而天下理”,又“無為而理者,其舜也歟”。睿宗諱旦,張仁亶改仁愿。玄宗諱隆基,太一君基、臣基,并改為其字。隆州為閬中,隆康為普康,隆龕為崇龕,隆山郡為仁壽郡。代宗諱豫,以豫章為鐘陵,蘇預改名源明,以薯蕷為薯及山藥。德宗諱適,改括州為處州。憲宗諱純,淳州改為欒州,韋純改名貫之,之純改名處厚,王純改名紹,陸純改名質,柳淳改名灌,嚴純改名休復,李行純改名行諶,崔純亮改名行范,程純改名弘,馮純敏改名約。穆宗諱恒,以恒山為常山。敬宗諱弘,徐弘敏改名有功。鄭涵避文宗舊諱,改名浣。武宗諱炎,賈炎改名嵩。宣宗諱忱,韋諶改名損,穆諶改名仁裕。

梁太祖父烈祖名誠,遂改城曰“墻”。晉高祖諱敬塘,析敬字為文氏、茍氏,至漢乃復舊。至本朝避翼祖諱,復析為文、為茍。

本朝高宗諱構,避嫌名者,仍其字更其音者,勾濤是也;加金字,鉤光祖是也;加絲字,絇紡是也;加草頭者,茍諶是也;改為句字者,句思是也;增勾龍者,如淵是也;勾龍去上一字者,大淵是也。已上,皆臣下避君諱也。

吳太子諱和,以和興為嘉興。唐高宗太子弘,為武后所鴆,追尊為孝敬帝,廟曰義宗,弘文館改為昭文,弘農縣為恒農,韋弘機但為機。李含光本姓弘,易為李,曲阿弘氏易為洪,溫彥弘遂以大雅字行。晉以毗陵封東海王世子毗,以毗陵為晉陵。唐避章懷太子賢諱,改集賢為崇文館之類,皆避太子之諱也。

呂后諱雉,《封禪書》謂“野雞夜雊”。武后諱曌〈(音照)〉,以詔書為制書,鮑照為鮑昭。改懿德太子重照為重潤,劉思照為思昭。簡文鄭后諱阿春,以《春秋》為《陽秋》,富春為富陽,蘄春為蘄陽。此避后諱也。

元后父諱禁,以禁中為省中。武后父諱華,以華州為太州。韋仁約避武后家諱,改名元忠。竇懷貞避韋后家諱,而以字行。劉穆之避王后家諱,以憲祖字行,后復避桓溫母諱,遂稱小字武生。虞茂避穆后母諱,改名預。本朝章憲太后父諱通,嘗改通直郎為同直郎,通州為崇州,通判為同判,通進司為承進司,通奉為中奉,通事舍人為宣事舍人。至明道間,遂復舊。此則避后家諱也。

錢王镠,以石榴為金櫻,改劉氏為金氏。楊行密據(jù)揚州,州人呼蜜為蜂糖。趙避石勒諱,以羅勒為蘭香。高祖父名誠,以武成王為武明王,武成縣為武義縣。羊祜為荊州,州人呼戶曹為辭曹之類,皆避國主、諸侯諱也。

《詩》、《書》則不諱。若文王諱昌,而箕子陳《洪范》曰:“使羞其行,而邦其昌?!眳柾踔M胡,而宣王時,《詩》曰:“胡不相畏”,“胡為虺蜴”,“胡然厲矣”。《周禮》有“昌本之俎”,《詩》有“觱發(fā)之詠?!薄洞笳a》“弗棄基”,不諱后稷棄字??鬃痈甘辶杭v,而《春秋》書臧孫紇。成王諱誦,而“吉甫作誦”之句,正在其時,是也。

廟中則不諱?!吨茼灐缝胛摹⑽渲畼犯?,《雍》曰:“克昌厥后”,《噫嘻》曰:“駿發(fā)爾私”,是也。

臨文則不諱。魯莊公名同,而《春秋》書同盟。襄公名午,而書陳侯午卒。僖公名申,書戊申。定公名宋,書宋人、宋仲幾。

《漢書·紀》,元封詔書有啟母石之言?!缎谭ㄖ尽罚骸敖ㄈ湟孕贪顕迸c“萬邦作孚”。韋孟詩:“總齊群邦”,皆不避高祖諱。

魏太祖名操,而陳思王有“造日”之句。曹志,植之子,奏議云:“干植不強?!?/p>

三國吳時,有“言功以權成”,蓋斥孫權之名。《南史》有“寧逢五虎”及“虎視”之語,則虎字亦不盡避。

韓文公《潮州上表》云:“朝廷治平日久?!痹唬骸罢紊傩浮!痹唬骸拔∥≈喂??!痹唬骸熬枷嘟?,以致至治?!薄杜e張行素》曰:“文學治行眾所推?!?/p>

亦不避高宗之諱。又《袁州上表》曰:“顯榮頻煩?!薄杜e韋頭》曰:“顯映班序?!绷摹稑非吩唬骸棒撕惋@耀乘清芬?!苯圆槐M避中宗之諱。韓《賀即位表》曰:“以和萬民?!币嗖恢M民字,如此類甚多。

胡翼之侍講延英日,講《乾卦》元、亨、利、貞,上為動色,徐曰:“臨文不諱?!币链ㄖv南容三復白圭,內侍告曰:“容字,上舊名也?!辈宦牎Vv畢曰:“昔仁宗時,宮嬪謂正月為初月,餅之蒸者為炊,天下以為非。嫌名、舊名,請勿諱。”

邦、國有不諱者。襄王名鄭,而鄭不改封。至于出居其國,使者告于秦、晉曰:“鄙在鄭地。”受晉文公朝,而鄭伯傳。漢和帝名肇,而郡有京兆,是也。

嫌名則有避有不避者。韓退之《辯諱》:“桓公名白,傳有五皓之稱;厲王名長,琴有修短之目。不聞謂布帛為布皓,腎腸為腎修。漢武名徹,不聞諱車轍之轍?!比弧妒酚洝ぬ旃贂罚骸爸^之車通”,此非諱車轍之轍乎?若晉康帝名岳,鄧岳改名為岳,此則不諱嫌名也。

二名不偏諱。唐太宗名世民,在位日,戴胄、唐儉為民部尚書,虞世南、李世??皆不避。至高宗時,改民部為戶部。世南已卒,世??去世字。或云:“卒哭乃諱?!?/p>

避諱而易字者。按《東觀漢記》云:“惠帝諱盈之字,曰滿;文帝諱恒之字,曰常;光武諱秀之字,曰茂”云云。蓋當時避諱,改為某字,之者變也。如卦變爻曰之也。

本朝真宗諱恒,音胡登切。若闕其下畫,則為恒,又犯徽宗旁諱。后遂并恒字不用,而易為常,正用前例也。

淮南王安,避父諱長,故淮南書,凡言長悉曰修。王羲之父諱正,故每書正月為初月,或作一月,馀則以政字代之。王舒除會稽內史,以祖諱會,以會稽為鄶稽。司馬遷以父諱談,《史記》中,趙談為趙同子,張孟談為孟同。范嘩父名泰,《后漢書》,郭泰為郭太。李翱祖父名楚今,故為文皆以今為茲。杜甫父名閑,故杜詩無閑字。蘇子瞻祖名序,故以序為敘,或改作引。曾魯公父名會,故避之者,以勘會為勘當。蔡京父名準,改平準務為平貨務。此皆士大夫自避家諱也。

《史記·李斯傳》言“宦者韓談”,則談字不能盡避?!稘h書·爰盎傳》有“上益莊”之文,《鄭當時傳》有“鄭莊千里不赍糧”之類。此不能盡避也。

范曄為太子詹事,以父名泰,固辭,朝議不許。唐竇曾授中書舍人,以父名至忠,不受。議者以音同字別,乃就職。韋聿遷秘書郎,以父嫌名,換司議郎。柳公綽遷吏部尚書,以祖諱,換左丞。李涵父名少康,為太子少傅,呂渭劾之。本朝呂希純,以父名公著,而辭著作郎。富鄭公父名言,而不辭右正言。韓億絳、縝,家諱保樞,皆為樞密而不避。此除官有避、不避也。

至若后唐,郭崇韜父名弘,以弘文館為崇文館。建隆間,慕容彥釗、吳廷祚,皆拜使相。而釗父名章,廷祚父名璋,制麻中為改“同為中書門下平章事”為“二品”。紹興中,沈守約、湯進之二丞相,父皆名舉,于是改提舉書局為提領。此則朝廷為臣下避家諱也。

元稹以陽城驛與楊道州名同,更之曰避賢驛,且作詩以記之,白樂天和之云:“荊人愛羊祜,戶曹改為詞,一字不忍道,況兼姓呼之?!笔且病`嵳\過郢州浩然亭,謂賢者名不可斥,更名孟亭。歙有任昉寺、任昉村,以任所游之地故也。虞藩為刺史日,更為任公寺、任公村。此則后人避前賢名也。

至有君臣同名者。襄王名鄭,衛(wèi)成公與之同時,亦名鄭。衛(wèi)侯諱惡,其臣有石惡。宋武帝名裕,褚叔度、王敬弘,皆名裕之;謝景仁、張茂度皆名裕。宋明帝名彧,王景文亦名彧。唐玄宗名隆基,劉子玄名知幾。

又有父子、祖孫同名者。周康王名釗,生子瑕是為昭王。宋明帝名彧,其子后廢帝亦名昱。魏獻文名弘,其子孝文名宏。聲雖相近,而字猶異也。若周厲王名胡,而僖王名胡齊。蔡文侯、昭侯,相去五世,皆名中。魏安同父名屈,同之子亦名屈。襄陽有《處士羅君墓志》曰:“君諱靖,父靖,學優(yōu)不仕。”此尤為可罪也。

若桓玄,呼父溫曰清,此不足責。若韓愈,不避仲卿,又何耶?

朱溫之父名誠,以其類戌字,司天監(jiān)上言,請改戊己之戊為武字,此全無義理。如揚都士人名審,沈氏與書,名而不姓,皆諛之者過耳。又如梁謝舉聞家諱必哭,近世如趙南仲亦然,此亦不失為孝。

若唐裴德融父諱皋,高鍇為禮部侍郎,典貢舉。德融入試,鍇曰:“伊父諱皋,而某下就試,與及第,困一生事。”后除屯田員外郎,與同除一人參右丞盧簡。盧先屈前一人,使驅使官傳語曰:“員外是何人下及第?偶有事,不得奉見?!迸醾}遽而去。李賀以父名晉肅,終身不赴進士舉,抑又甚焉。

崔殷夢知舉,吏部尚書歸仁晦托弟仁澤,殷夢唯唯,至于三四。殷夢斂色端笏曰:“某見進表,讓此官矣?!比驶奘嘉蚣盒漳艘髩艏抑M龜從故也。

后唐天成中,盧文紀為工部尚書,郎中于鄴參,文紀以父名嗣業(yè),與同音,竟不見。鄴憂畏太過,一夕,雉經(jīng)而死。

楊行密父名怤,與夫同音,改文散諸大夫為大卿,御史大夫為御史大卿。至有《興唐寺鐘題志》云:“金紫光祿大,兼御史大,乃銀青光祿大。”皆直去夫字,尤為可怪。

國朝劉溫叟,父名樂,終身不聽絲竹,不游岱嵩。徐績父名石,平生不用石器,遇石不踐,遇橋則令人負之而過。此皆避諱不近人情者也。

至如唐憲宗時,戎昱有詩名,京兆尹李鸞擬以女嫁之,令改其姓,昱辭焉。

五代有石昂者,讀書好學,不求仕進。節(jié)度使符習高其行,召為臨淄令。習入朝,監(jiān)軍楊彥朗知留后。昂以公事上謁,贊者以彥朗家諱石,遂更其姓曰右昂。昂趨于庭,責彥朗曰:“內侍奈何以私害公?昂姓石,非右也?!睆├蚀笈?,昂即解官去。語其子曰:“吾本不欲仕亂世,果為刑人所辱?!?/p>

宣和中,徐申干臣,自諱其名,知常州,一邑宰白事,言“已三狀申府,未施行”。徐怒形于色,責之曰:“君為縣宰,豈不知長吏名,乃作意相侮。”宰亦好犯上者,即大聲曰:“今此事申府不報,便當申監(jiān)司,否則申戶部,申臺,申省,申來申去,直待身死即休?!闭Z罷,長揖而退。徐雖怒,然無以罪之。三人者,皆不肯避權貴之諱以自系其姓名。

若北齊熊安生者,將通名見徐之才、和士開,二人相對。以之才諱雄,士開諱安,乃稱觸觸生,群公哂之。

蔡京在相位日,權勢甚盛,內外官司公移皆避其名,如京東、京西并改為畿左、畿右之類。蔡門下昂避之尤謹,并禁其家人,犯者有笞責。昂嘗自誤及之,家人以為言,乃舉手自擊其口。蔡經(jīng)國聞京閩音,稱京為經(jīng),乃奏乞改名純臣。此尤可笑。

紹圣間,安惇為從官,章惇為相,安見之,但稱享而已。

近世方巨山名岳?;蛑r其為南仲丞相幕客,趙父名方,乃改姓為萬。既而又為邱山甫端明屬,邱名岳,于是復改名為方山,遂指以為過焉。

善乎胡康侯之論曰:“后世不明《春秋》之義,有以諱易人姓者,易人名者。愚者迷禮以為孝;諂者獻佞以為忠。忌諱繁,名實亂,而《春秋》之法不行矣。”

方巨山爭體統(tǒng)

賈師憲淳祐己酉歲為湖廣總領。時方岳巨山知南康軍。一日,總所綱運經(jīng)從星江。押綱軍卒,驕悍繹騷,市民橫遭其禍者甚眾。巨山大不能堪,遂擒數(shù)輩斷治之。賈公聞之,移文詰問,且追本軍都吏,巨山于是就判公牒云:“總領雖大,湖廣之尊;南康雖微,江東列郡。當職奉天子命來牧是邦,初非總領之幕客,亦非湖廣之屬郡。軍無紀律,騷動吾民,國有常刑,合從斷遣,此守臣職也,于都吏何與焉!牒報。”賈公得牒,不勝其憤,遂申朝廷,乞行按劾,于是朝廷俾岳易邵武以避之。去郡日,有士人作大旗,書一詩以送之,曰:“秋厓秋壑兩般秋,湖廣、江東事不侔。直到南康論體統(tǒng),江西自隔兩三州。”

曝日

袁安臥負暄,令兒搔背,曰:“甚快人意?!壁w勝負暄風檐,候樵牧之歸。故杜詩云“負暄侯樵牧”,又云“負暄近墻壁”。又《西閣曝日》云:“凜冽倦元冬,負暄嗜飛閣。”又云:“毛發(fā)且自和,肌膚潛沃若。太陽信深仁,衰氣欻有托。欹傾煩注眼,容易收病腳?!睒诽臁敦撊铡吩娫疲骸瓣疥蕉粘觯瘴椅菽嫌?。負暄閉目坐,和氣生肌膚。初似飲醇醪,又如蟄者蘇。外融百骸暢,中適一念無。曠然忘所在,心與虛空俱?!贝私陨钪撽阎墩咭病?/p>

冬日可愛,真若可持獻者。晁端仁嘗得冷疾,無藥可治,惟日中炙背乃愈。周邦彥嘗有詩云:“冬曦如村釀,奇溫止須臾,行行正須此,戀戀忽已無。”

余嘗于南榮作小日閣,名之曰獻日軒。幕以白油絹,通明虛白,盎然終日,四體融暢,不止須臾而已。適有客戲余曰:“此所謂天下都綿襖者?!毕嗯c一笑。后見何斯舉《黃綿襖子歌》,序曰:“正月大雨雪,十日不已。既晴,鄰舍相呼負日,曰:‘黃綿襖子出矣。’”乃知古已有此語。然王立之亦嘗名日窗為大裘軒。謝無逸為賦詩曰:“小人拙生事,三冬臥無帳,忍寒東窗底,坐待朝曦上。徐徐晨光熙,稍稍血氣暢,薰然四體和,恍若醉春釀。此法秘勿傳,不易車百輛,君胡得此法,開軒亦東向。蘇公名大裘,意豈在萬丈,但觀名軒心,人人如挾纊。”

陶隱居《清異錄》載開元時,高太素隱商山,起六逍遙館,各制一銘。其三日《冬日初出》,銘曰:“折膠墮指,夢想負背,金鑼騰空,映檐白醉?!睒枪ダL取白醉二字以名閣,陳進道為賦詩,攻愧次之云:“處世難獨醒,時作映檐醉。年少足裘馬,安知老夫味。天梳與日帽,且復供酒事。謫居幸三適,得此更慚愧。向來六逍遙,特書見清異。君家老希夷,相求諒同氣。曲身成直身,朝寒俄失記。醉中知其天,不飲乃同意。書生暫寄溫,難語純綿麗?!薄矗ê轳x父亦有《大襄軒》詩。)〉

經(jīng)驗方

喉閉之疾,極速而烈。前輩傳帳帶散,惟白礬一味,然或時不盡驗。辛丑歲,余侍親自福建還,沿途多此證,至有闔家十馀口,一夕并命者。道路蕭然,行旅惴惴。及抵南浦,有老醫(yī)教以用鴨嘴、膽礬研細,以釅醋調灌,歸途恃以無恐,然亦未知其果神也。及先子守臨汀日,鈐下一老兵素愿謹,忽垂泣請告曰:“老妻苦喉閉,絕水粒者三日,命垂殆矣?!迸妓庴庞猩僭S,即授之,俾如法用。次日,喜拜庭下云:“藥甫下咽,即大吐,去膠痰凡數(shù)升,即瘥?!逼浜蠓仓螖?shù)人,莫不立驗。然膽礬難有真者,養(yǎng)生之家,不可不預儲以備用也。

熊膽善辟塵。試之之法,以凈水一器,塵冪其上,投膽粟許,則凝塵豁然而開。以之治目障翳,極驗。每以少許凈水略調開,盡去筋膜塵土,入冰腦一二片,或淚癢,則加生姜粉些少,時以銀筋點之,絕奇。赤眼亦可用,余家二老婢,俱以此奏效。

辛酉夏,余足瘍發(fā)于外臁,初甚微,其后浸淫。涉秋徂冬,不良于行。凡敷糝膏濯之劑,嘗試略遍,痛癢雜作,大妨應酬。一日,友人俞和父見過,怪其蹣跚,舉以告之。和父笑曰:“吾能三日已此疾。法當先以淡虀水滌瘡口,浥干;次用局方駐車丸研極細,加乳香少許,干糝之,無不立效?!彼烊缙湔f用之,數(shù)日良愈。蓋駐車丸本治血痢滯下,而此瘡亦由氣血凝注所成。醫(yī)者,意也。古人處方治疾,其出人意表如此丸。其后莫子山傳治痢社僧丸,亦止是一味藥,用有奇驗,亦此意也。

用事切當

淳熙中,孝宗及皇太子朝上皇于德壽宮,置酒賦詩為樂,從臣皆和。周益公詩云:“一丁扶火德,三合鞏皇基?!鄙w高宗生于大觀丁亥,孝宗生于建炎丁未,光宗生于紹興丁卯故也。陰陽家以亥、卯、未為三合,一時用事,可謂切當。

其后楊誠齋為光宗宮僚,時寧宗已在平陽邸,其《賀壽》詩云:“祖堯父舜真千載,禹子湯孫更一家。”又云:“天意分明昌火德,誕辰三世總丁年?!鄙w祖益公語也。

嘉熙己亥四月,誕皇子,告廟祀文,學士李、劉功甫當筆,內用四柱作一聯(lián)云:“亥年巳月,無長蛇封豕之虞;午日丑時,有歸馬放牛之喜?!鄙w時方有蜀擾。其用事可謂中的,然或者則謂失之俳耳。

楊府水渠

楊和王居殿巖日,建第清湖洪福橋,規(guī)制甚廣。自居其中,旁列諸子四舍,皆極宏麗。落成之日,縱外人游觀。一僧善相宅,云:“此龜形也,得水則吉,失水則兇?!睍r和王方被殊眷,從容聞奏,欲引湖水以環(huán)其居。思陵首肯曰:“朕無不可,第恐外庭有語,宜密速為之。”退即督濠寨兵數(shù)百,且多募民夫,夜以繼晝。入自五房院,出自惠利井,蜿蜒縈繞,凡數(shù)百丈,三晝夜即竣事。

未幾,臺臣果有疏言擅灌湖水入私第,以擬宮禁者。上曉之曰:“朕南渡之初,金人退而群盜起。遂用議者羈縻之策,刻印盡封之。所有者,止淮、浙數(shù)郡耳。會諸將盡平群盜,朕因自誓,除土地外,凡府庫金帛,俱置不問。故諸將有馀力以給泉池園圃之費。若以平盜之功言之,雖盡以西湖賜之,曾不為過。況此役已成,惟卿容之?!毖哉咚熘埂?/p>

既而復建杰閣,藏思陵御札,且揭上賜“風云慶會”四大字于上。蓋取大龜昂首下視西湖之象,以成僧說。自此百馀年間,無復火災,人皆神之。至辛巳歲,其家舍閣于佑圣觀,識者謂龜失其首,疑為不祥。次年五月,竟毀延燎潭,潭數(shù)百楹,不數(shù)刻而盡,益驗毀閣之禍云。

潘庭堅王實之

庚子辛丑歲,先君子佐閩漕幕時,方壺山大琮為漕,臞軒王邁實之與方為年家,氣誼相好。用此,實之留富沙之日多,而壺山資給亦良厚,然亦僅資一時飲博之費耳。籍中有吳宜者,王所狎也。一日,三司燕集,大合樂于公廳。吳方舞遍,實之被酒,直造舞筵,攜之徑去,旁若無人,一座為之愕然。壺山起謝曰:“此吾狂友王實之也?!睍r以為奇事。

實之,莆人。登甲科,甚有文名,落魄不羈。為正字日,因輪對,及故相擅權。理宗宣諭曰:“姑置衛(wèi)王之事?!边~即抗聲曰:“陛下一則曰衛(wèi)王,二則曰衛(wèi)王,何容保之至耶?”上怒不答,徑轉御屏,曰:“此狂生也?!边~后歸鄉(xiāng)里,自稱“敕賜狂生”。嘗有詩云:“未知死所先期死,自笑狂生老更狂?!庇仲x《沁園春》曰:“狂如此,更狂狂不已?!毖焊碍倕?。

同時富沙人紫巖潘牥庭堅,亦以豪俠聞,與實之不相下。庭堅初名公筠,后以紹歲乞靈南臺神,夢有持方牛首與之,遂易名為牥。殿試第三人,跌宕不羈,傲侮一世。為福建帥司機宜文字日,醉騎黃犢,歌《離騷》于市,人以為仙。嘗約同社友劇飲于南雪亭梅花下,衣皆白。既而盡去寬衣,脫帽呼嘯。酒酣客散,則衣間各濃墨大書一詩于上矣。眾皆不能堪。居無何,同社復置酒瀑泉亭。行令曰:“有能以瀑泉灌頂,而吟不絕口者,眾拜之?!蓖员痪坪郎?,竟脫巾髽髻,裸立流泉之沖,且高唱《濯纓》之章。眾因謬為驚嘆,羅拜以為不可及,且舉詩禪問答以困之,潘氣略不懾,應對如流,然寒氣已深入經(jīng)絡間矣。歸即臥病而殂。既不得年,又以戲笑作孽,不自貴重,聞者惜之。庭堅才高氣勁,讀書五行俱下,終身不忘。作文未嘗視草,尤長于古樂府。年六、七歲時,嘗和人詩云:“竹才生便直,梅到死猶香?!弊R者已知其不永。其論巴陵一疏,至今人能誦之,以此終身坎壇焉。劉潛夫志其墓云:“公論如元氣兮,入人之肝脾。有一時之榮辱兮,有千載之是非。昔在有周兮,觀孟津之師。于扣馬之諫兮,曰抉而去之。彼八百國之同兮,不能止一士之異。嗚呼!此所謂世教兮,所謂民彝?!闭^此也。

余少侍先君子,皆嘗識之,轉眼今五十年矣。

四皓名

四皓之名,見于《法言》《漢書》《樂書》,多不同,前輩嘗辨之。王元之在汝日,以詩寄畢文簡曰:“未必頸如樗里子,定應頭似夏黃公?!蔽暮喼^:“綺里、季夏當為一人,黃公則別一人也。杜詩云:‘黃綺終辭漢’,王逸少有《尚想黃綺帖》,陶詩云:‘黃綺之南山’又云:‘且當從黃綺’,《南史》阮孝緒辭梁武之召云:‘周德雖興,夷齊不厭薇蕨;漢道方盛,黃綺無間山林”’,蓋各以首一字呼之?!庇谑窃旄拇司?,后皆以文簡為據(jù),然漢刻四皓神坐:一曰園公、二曰綺里季、三曰夏黃公、四曰甪里先生。按《三輔舊事》,云漢惠帝為四皓作碑,當時所鐫,必無誤書,然則元之所用,非誤也,蓋昔人論四皓,或云園綺,或云綺夏,亦未必盡舉首一字,或淵明自讀作綺里季夏,亦不可知。周燮曰:“追綺季之跡”,世說曰:“綺季、東園公、夏黃公、甪里先生,謂之四皓。”《姓書》有“綺里先生,季其字也”,是則為夏黃公益可信矣。按《風俗通紀》:“楚鬻熊之后為圏,鄭穆公之子圏,其后為姓,至秦博士逃難,乃改為園?!薄蛾惲麸L俗記》乃圏稱所撰,葢圏公自是秦博士周庚,以嘗居園中,故謂之園公,《陳留志》謂圏公名秉,字宣明,蔡伯喈集有圏典,魏有圏文生,皆其后也。古字“祿”與“甪”字通用,故《樂書》作觮,鄭康成于《禮書》,甪皆作祿,《陳留志》則又作甪,唐李涪嘗辨之矣。然《史記·留侯世家》注云:“東園公姓庚,以居園中,因以為號。夏黃公姓崔,名廣,字少通,齊人,隱居夏里,故號夏黃公。甪里先生,河內人,太伯之后,姓周,名術,字元道,京師號曰霸上先生,一曰甪里先生?!贝擞趾涡埃坑帧秴撬准o》云:“先生,吳人,姓周氏,今太湖中有祿里村甪頭寨,即先生逃秦聘之地?!表n詩:“虎有爪兮牛有角,虎可搏兮??捎|”,蔡氏注云:“角、觸,協(xié)音也?!贝净?,崔偓佺判國子監(jiān),有字學,太宗問曰:“李覺嘗言四皓中,一人姓甪,或云用上加一撇,或云用上加一?,果何音?”偓佺曰:“臣聞刀下用,乃榷音;兩?下用,乃鹿音。用上一撇一?,俱不成字。然甪里作角里亦非也?!焙鬂h有甪善叔,乃讀作覺音,何邪?

作文自出機杼難

曾子固熙寧間守濟州,作北渚亭,蓋取杜陵《宴歷下亭》詩:“東藩駐皂蓋,北渚陵清河”之句,至元祐間,晁無咎補之繼來為守,則亭已頹毀久矣,補之因重作亭,且為之記,記成,疑其步驟開闔,類子固《擬峴臺記》,于是易而為賦,且自序云:“或請為記,答曰賦可也,蓋寓述作之初意云?!比凰驎x齊攻戰(zhàn),三周華不注之事,雖極雄贍,而或者乃謂與坡翁赤壁所賦孟德、周郎之事略同,補之豈蹈襲者哉?大抵作文,欲自出機杼者極難,而古賦為尤難,惟陳言之務去,戛戛乎其難哉!雖昌黎亦以為然也。

端平入洛

端平元年甲午,史嵩之子申開荊湖閫,遂與孟珙合韃兵夾攻蔡城,獲亡金完顏守緒殘骸以歸,乃作露布以夸耀一時,且繪《八陵圖》以獻,朝廷遂議遣使脩奉八陵,時鄭忠定丞相當國,于是有乘時撫定中原之意,?趙葵南仲、范武仲、全子才三數(shù)公,惑于降人谷用安之說,謂非扼險無以為國,于是守河據(jù)關之議起矣,乃命武仲開閫于光黃之間,以張聲勢,而子才合淮西之兵萬馀人赴汴。六月十二日,離合肥。十八日,渡壽州。二十一日,抵蒙城縣,縣有二城相連,背渦為固,城中空無所有,僅存?zhèn)麣堉駭?shù)十而已,沿途茂草長林,白骨相望,虻蠅撲面,杳無人蹤。二十二日,至城父縣,縣中有未燒者十馀家,官舎兩三處,城池頗髙深。舊號小東京云。二十四日,入亳州,總領七人出降,城雖土筑,尚堅,單州出戍軍六百馀人在內,皆出降,市井殘毀,有賣餅者云:“戌兵暴橫,亳人怨之,前日降韃,今日降宋,皆此軍也?!彼煲詾閷В^魏真縣、城邑縣、太康縣,皆殘毀無居人。七月二日,抵東京二十里札寨,猶有居人遺跡及桑棗園。初五日,整兵入城,行省李伯淵先期以文書來降,愿與谷用安、范用吉等結約,至是乃殺所立大王崔立,率父老出迎,見兵六七百人,荊棘遺骸,交午道路,止存民居千馀家,故宮及相國寺佛閣不動而已。黃河南舊有寸金堤,近為北兵所決,河水淫溢,自壽春至汴,道路水深有至腰及頸處,行役良苦,幸前無敵兵,所以能盡進至此,子才遂駐汴,以俟糧夫之集,而潁川路鈐樊辛、路分王安,亦以偏帥下鄭州。二十日,趙文仲以淮東之師五萬,由泗宿至汴,與子才之軍?焉,因謂子才曰:“我輩始謀據(jù)關守河,今已抵汴半月,不急趣洛陽、潼關,何待邪?”子才以糧餉未集對,文仲益督趣之,遂檄范用吉提新招義士三千,樊辛提武安軍四千,李先提雄關軍二千,文仲亦以胡顯提雄關軍四千,共一萬三千人,命淮西帥機徐敏子為監(jiān)軍,先令西上,且命楊義以廬州強勇等軍一萬五千人繼之,各給五日糧,諸軍以糧少為辭,則諭之以陸續(xù)起發(fā),于是敏子領軍,以二十一日啟行,且令諸軍以五日糧為七日食,蓋懼餉饋或稽故也。至中牟縣,遂遣其客戴應龍回汴趣糧,且如諸將議,遣勇士諭洛,獨胡顯議為不合,敏子因命顯以其所部之半,以扼河陰。二十六日,遣和州寧淮軍正將張迪,以二百人潛赴洛陽,至夜逾城,大噪而入,城中寂然無應者,蓋北軍之戌洛陽者,皆空其城誘我矣。逮晚,始有民庶三百馀家登城投降。二十八日,遂入洛城。二十九日,軍食已盡,乃采蒿和面作餅而食之,是晚有潰軍失道,奔迸而至,云:“楊義一軍為北兵大陣沖散,今北軍已據(jù)北牢矣!”蓋楊義至洛東三十里,方散坐蓐食,忽數(shù)百歩外山椒,有立黃紅傘者,眾方駭異,而伏兵突起,深蒿中,義倉卒無備,遂致大潰,擁入洛水者甚眾,義僅以身免,于是在洛之師,聞而奪氣。八月一日,北軍已有近城下寨者,且士卒饑甚,遂殺馬而食,敏子與諸將議進止,久之,無他策,勢須回師,遂遣步軍兩項,往劫東西寨,自提大軍濟洛水而陣,北軍沖突,堅勿動,初二日,黎明,北軍以團牌擁進,接戰(zhàn),我軍分而為三,并殺四百馀人,奪團牌三百馀,至午不解,而軍士至此,四日不食矣,始議突圍而東,?范用吉下歸順人楚?者,獻策曰:“若投東面,則正值北軍大隊,無噍類矣!若轉南登封山,由均許走蔡息,則或可脫虎口耳?!笔聞菁燃?,遂從之,北軍既知我遁,縱兵尾擊,死傷者十八九,敏子中流矢,傷右胯,幾殆,所乘馬死焉,徒歩間行,道收潰散,得三百馀人,結陣而南,經(jīng)生界,團結砦柵,轉鬬而前,凡食桑葉者兩日,食梨蕨者七日,乃抵浮光,樊顯、張迪死焉。敏子前所遣客戴應龍,自汴趣糧赴洛,至半道,逢楊義軍潰卒,知洛東喪衄之耗,遂馳而還汴,白南仲、子才,二公相謂曰:“事勢如此,我輩自往可也?!睅泤⒆映蝿t以為無益,抵暮,下令促裝,翌日昧爽起發(fā),眾皆以為援洛,而前旌已出東門,始知為班師焉。是役也,乘亡金喪亂之馀,中原俶擾之際,乘機而進,直抵舊京,氣勢翕合,未為全失,所失在于主帥成功之心太急,入洛之師無援,糧道不繼,以致敗亡,此殆天意,后世以成敗論功名,遂以貪功冒進罪之,恐亦非至公之論也。此事得之當時隨軍幕府日記,頗為詳確,近于忠信嘗編《三京本末》,與此互相同異焉。

端平襄州本末

趙忠肅公方開閫荊襄,日久軍民知其威聲,端平甲午冬,朝廷以其子范武仲為荊湖制置大使,鎮(zhèn)襄陽,蓋欲其紹世勲,作藩屏也。至郡則以王旻、樊文彬、李伯潤、黃國弼數(shù)人為腹心,朝夕酣狎,了無上下之序,民訟邉備,一切廢弛,且諸將不能協(xié)濟,反自相忌嫉,而一時幕府,又袖手坐觀成敗而已。乙未五月,唐州守楊侁稟議,因言本州統(tǒng)制軍馬郭勝有異志,蓋楊、郭有隙,非一日矣。楊之來,郭已疑之,及楊受犒歸,趙乃以檄召郭勝,于是郭之反謀始決。六月二日,趙下令以襄陽簿?置勘院,將以勘郭勝也。先是,趙幕客蔣應符往司唐州,遂泄其謀于郭。初六日,乘楊侁朝拜天貺節(jié),遂閉城,率眾射死侁于涼轎中,凡回易錢物之在司者千馀萬,皆掠取之,且下令曰:“百姓及忠義軍大軍之屯戌在城者,皆不殺?!奔疵芮踩饲蟊痹?。初七日,反報至襄陽,時制閫諸客方命妓,宴趙楷于城西檀溪,趙忽急召兩制機議事,時趙括夫,瑞州人,以制干權,章清孫以襄倅權,始知唐州之事已泄。初八日,命忠衛(wèi)都統(tǒng)江海領兵,初九日,先鋒行,兵號二萬,又命隨州守臣全子才節(jié)制諸項捕賊軍馬,攝棗陽軍劉子澄策應,趙楷監(jiān)軍,三人者,皆以西師之敗鐫責,趙欲于此立功,以為復官之地。七月二日,北軍至唐州棗林,全、劉聞之,遁去,先又調德安守王旻策援,亦不至,反俱以捷聞。全、王至襄,凡痛飲半月而回,既而探報益急,寇已半渡黃河,而王旻歸德安,以黃州克敵軍叛〈即李藏器之軍留黃陂上者〉德安境,遣人招納四千八百馀人,意欲沮撓淮西制帥楊恢,趙欣然從之,九月十日,聞王旻帶所納叛軍來襄,人疑其反復不常,而末如之何,忽令諸門不許出一人一擔,而所置緝捕司帶行人孫山等察探,變是為非,于是襄人愈側足矣。廿三日,棗陽告急,趙復不遣援兵,自此京西諸郡俱叛。十一月一日,北軍首領倴盞至襄陽江北對壘,不戰(zhàn)而敗,遣李師古持書與趙,趙不啟封,焚之。十一日,北哨入南關,即追逐斬守關趙寧以徇。十九日,北騎至襄陽城下,約六七千人,下寨于檀溪山。二十日,戰(zhàn)于上閘口,余哲軍敗,喪數(shù)千人,再戰(zhàn),勝之。廿一日,北軍始退。十二月,北軍自峽州回,戰(zhàn)于江北樊城,我?guī)熒賱?,則以大捷聞。自十月初,下令清野,凡襄四境民居竹木,無孑遺,至是物價踴貴,諸將日飲,亡何,用散樂段得仙者佐歡,繞城躍馬,殊不介意。二月五日,始遣王旻帶克敵軍往均州光化軍巡邏,逗遛不進,僅至小樊,乃以收復兩郡捷聞,是日,朝廷遣鎮(zhèn)江都統(tǒng)李虎,號無敵軍,偕光州都統(tǒng)王福所部軍,至襄策應,而克敵軍不能自安矣,趙遂急遣王旻避之,趙出城迓虎,虎傳朝廷宣諭之命,趙涕泣謝恩,乃對虎慷慨,共釂十馀大觥以歸,無敵軍即宣言欲剿除克敵,云:“不因你瞞番人在此,如何我瞞四千里路來?”十四日,王旻回,趙令戌郢州,旻恃平日媟狎,不從,必欲入城。十六日,下令大宴,犒諸制領,于是克敵愈疑,公出怨言,襄人愈皇皇矣,有以其言密告趙內機檢者〈?趙之侄〉,宴遂中止。二十日,止宴李虎、王旻、王福、楊茂先、李伯淵、黃國弼、夏全于府治,大醉極歡,達旦而罷。廿一日,克敵軍往南門燒紙,蓋合謀也,夜二鼓,縱火于市東竹竿巷口,及于諸處縱火發(fā)喊,搶入制府轅門,為門內軍射殺二人,復至東市劫掠,擐甲露刃,不許救援,至廿三日,火方熄。趙帥于南門城上呼王旻詰問,李虎適在旁,云好斬,言未脫口,而旻首已斷,身皆分裂矣。趙遂下令,凡背心有紅月號者皆斬,克敵軍號也,于是刀刃亂下,死者多無辜,然叛軍未盡剿也,未時,火復自南門起,凡官民之居,一爇而空,漕使李伯度、教官羅叔度兩家,避難東城上,亦為叛軍焚殺,廿三日,遣李伯淵往江北剿殺叛軍未回,克敵軍遂殺其家,因乘亂劫掠居民尤酷,趙帥于是先焚其父威惠廟,遂同李虎、黃國弼、夏全及回回四人,潛出西門,失去制司印,城中久之方覺,遂皆狼狽奔逃而出矣。是日,江北忠衛(wèi)軍亦反。趙至荊州,復遣都統(tǒng)江海戍荊門,有軍校獲制司印來獻,趙補以統(tǒng)領之職。是時,叛亂相仍,趙乃嚴刑以安反側,于教場后掘地,方三丈,深二丈,以石作窗,為地牢,上覆以土,下施杻械,懸梯而下,以凖遣胡翀主之。大抵襄州之禍,萌于趙武仲之來,成于王旻招納克敵軍,激于李虎無敵軍之至。自岳武穆收復,凡一百三十年,生聚繁庶,不減昔日,城池高深,甲于西陲,一旦灰燼,禍至慘也!先是,郡?相對,有雅歌樓,雄麗特甚,一日,趙方坐衙,忽睹樓中妓女人物雜遝宴飲,趙怒,以為僚屬置宴,略不避忌,亟遣人覘之,則樓門扃??甚嚴,凝塵滿室,識者已疑其不祥。章叔恭時為倅,一夕,坐中堂閱案牘,至夜分,忽若有人自后呼之曰:“快去!快去!此地不久也!”心疑之而未深信,越月而亂作,益知禍患有定數(shù),鬼神固已先知矣。此事皆章叔恭得之目擊云。

趙氏靈璧石

趙邦永,本姓李,李全將也。趙南仲愛其勇,納之,改姓趙氏,入洛之師,實為統(tǒng)軍,嘗過靈璧縣,道旁奇石林立,一峰巍然崷崪秀潤,南仲立馬旁睨,撫玩久之。后數(shù)年,家居,偶有以片石為獻者,南仲因詫諸客以昔年符離所見者,邦永時適在旁,聞語即退,才食頃,數(shù)百兵舁一石而來,植之庭間,儼然馬上所見也,南仲駭以為神,扣所從來,則云:“昔年相公注視之際,意謂愛此,隨命部下五百卒輦歸而未敢獻,適聞所言,始敢以進?!蹦现贋橹恍Α?/p>

南園香山

事有一時傳訛而人競信之者,閱古之敗,眾惡皆歸焉,然其間率多浮誕之語,抑有乘時以丑名惡聲以詆平日所不樂以甘心者,如犬吠村莊等事是也,姑以《四朝聞見錄》所載一事言之 —— 謂蜀帥獻沈香山,高五丈,立之南園凌風閣下。今慶樂園即昔之南園也,所謂香山,尚巍然立于閣前,乃枯枿耳,初非沉香也,推此以往,人言未可盡信也如此,余嘗戲賦絕句云:“舊事凄涼尚可尋,斷碑閑臥草深深,凌風閣下槎牙樹,當日人疑是水沈?!?/p>

李泌錢若水事相類

李泌在衡岳,有僧明瓚,號懶殘,泌察其非凡。中夜?jié)撏]之。懶殘命坐。撥火中芋以啖之,曰:“勿多言,領取十年宰相?!薄础独蠲诩覀鳌芳啊陡蕽芍{》〉錢若水為舉子時,見陳希夷于華山,希夷曰:“明日當再來?!比羲缙谕?,見一老僧與希夷擁地爐坐,僧熟視若水,久之不語,以火箸畫灰,作“做不得”三字,徐曰:“急流勇退人也!”若水辭去,后為樞密副使,年才四十,致仕。老僧者,麻衣道者也〈《邵氏聞見錄》〉。又若水謁華山陳摶曰:“目如?漆,黑白分明,當作神仙?!庇凶弦吕仙唬骸安蝗?。他日但能富貴,急流中勇退人也。”〈《明道雜志》〉。又若水謁陳希夷,曰:“子神清氣一,可致神仙?!彼煺邪组w道者決之,乃以為不然〈《畫墁錄〉。又法云佛國禪師惟白,傳康節(jié)《易》學甚精熟,未嘗語人,元符辛巳,鄭達夫以大宗丞召佛國,即招達夫飲,并約妙應大師伯華同席,顧妙應曰:“如何?”妙應曰:“決作。決作?!狈饑苏Z達夫曰:“君異日必為相,直待蔡元長、張?zhí)煊X顚沛之后,即爰立矣?!币讯弧础惰b堂遺事》〉。已上數(shù)說皆同而微異,豈即一事演而為數(shù)說乎?大抵近世雜說,率多剿入,不可盡信,故余表而出之。

用事偶同

歐陽公《非非堂記》曰:“是是近乎諂,非非近乎訕,不幸而過,寧訕無諂?!逼挛虨閯演涀鳌妒鞘翘谩吩娫疲骸伴e燕言仁義,是非安可無?非非義之屬,是是仁之徒,非非近乎訕,是是近乎諛?!弊佑蓮梾位萸湔略疲骸胺披?,違命也,推其仁則可以托國;食子,徇君也,推其忍則至于弒君。”山谷《懐半山老人》詩云:“啜羮不如放麑,樂羊終愧巴西”,其意蓋指惠卿也,二公豈相蹈襲者邪?其用事造語,若出一轍,而不以為嫌也!,然《韓非子》所載,放麑乃是西巴,恐一時偶誤耳。

方翥

莆田方翥,試南宮,第三場欲出納卷,有物礙其足,視之,則一卷子,止有前二篇,其文亦通暢,不解何以不終卷而棄于地也,翥筆端俊甚,以其緒馀足成之,并攜出中門,投之幕中,一時不暇記其姓名,翥既中第,亦不復省問。他年翥為館職,偶及試闈異事,因及之,偶有客在坐,同年也,黙不一語,翼日具冠裳造方,自敘本末,言:“試日,疾不能支吾,扶拽而出,所謂試卷者,莫記所在,已絕望矣。一旦榜至,乃在選中,恍然疑姓名之偶同,幸未嘗與人言,亟入京物色之,良是借真卷觀之,儼然有續(xù)成者,竟莫測所以。今日乃知出君之筆,君吾恩人也!”方笑謝而已。按馮京知舉,張蕓叟賦《公生明》,重疊用韻,已而為第四名,竊怪主司鹵莽,及元祐中,使虜,過北門,馮為留守,始修門生敬酒,適馮因言:“昔忝知舉,秘監(jiān)賦重疊用韻,以論策佳,輒為改之,擢寘高第,頗記憶否?”蕓叟方飲,不覺酒杯覆懐,再三愧謝,與此略同。

喬文惠晚景

喬文惠行簡,嘉熙之末,自相位拜平章軍國重事,年已八袠矣,時皆以富貴長年羨之,而公晚年子孫淪喪,況味尤惡,嘗作上梁文云:“有園有沼,聊為卒歲之游;無子無孫,盡是他人之物?!庇制驓w田里表云:“少壯老百年,已逾八袠;祖子孫三世,僅存一身?!甭務邞z之。

趙伯美

趙嘉慶,字伯美,素號忠直,然性頗猜忌褊躁,故所至與物多忤。淳祐庚戌,盱江峒寇猖獗,以府丞吳蒙明發(fā)知建昌軍,至則撫勞剿除,漸致安靖,朝廷獎勞之,未幾,以病丐祠,有旨轉一官,別與差遣,時伯美在后省,遂繳寢轉官之命,既而再乞祠,遂主玉局,而伯美復繳其祠,且謂:“前奏稽遲,是必賊??,使其兄司農丞革坐局行賕,遏截御筆之所致,以區(qū)區(qū)支疊,瑣瑣下流,輒敢倚同氣以置局于輦下,植死黨而為阱于國中,乞收回玉局之命,并從尚書省札下吳革,責戒勵狀,仰今后不得懐奸事上,徇欲欺君,如或不悛,重寘典憲?!笔≡认?,吳農丞辨析狀云:“革弟??,分符罔功,以病丐祠,增秩改麾,既被繳駁,圣恩寛大,遂畀祠廩,或予或奪,惟上所命,且革濫綴班行,治事有公宇,退食有公廨,何謂置局?何謂行賕?況弟??始于請祠,終于得祠,初非干進,何事營求?蓋弟蒙之取怒嘉慶者,秪縁丁未歲,同官京推,以女求婿,屢請不諧,遂成仇隙,求盱江僚屬之薦舉則有書,求盱江公庫之文籍則有目,厚貌深情,機阱莫測,況于革尤為無辜。且所謂責勵狀者,乃州縣警吏民之文,仰惟國家待士以禮,三百年間未聞有此典故,革粗識事體,安敢辨白,但乞將革罷斥逺跡,仇怨實拜公朝之賜?!庇兄迹簠歉镏习曹?,而伯美復上章辨證,且謂繳蔡榮疏內,謂榮與革結為死黨,滋長其惡,議欲與之報復。后二年,伯美為湖南憲,牟溁叔清知衡陽,行移之間,微有抵牾,伯美遂上章劾叔清,報可,稍稽,復疑為叔清鄉(xiāng)相謝瀆山方叔所匿,遂再疏按之,且言沈匿之弊,謝相大不能堪,遂于榻前奏陳,將承受蘇鏞斷遣,仍作勘?云:“據(jù)湖南提刑趙嘉慶,昨于奏狀稱已按知衡州牟溁,久而未下,謂是相府遏奏,尋令臨安府追上承受,及通奏進銀臺司等人根究,俱稱即不曾有奏投進所有,牟溁既是外臺已按,雖是未見按章,先合施行,奉旨:牟溁與祠。”隨有御筆云:“趙嘉慶劾牟溁,初無奏牘,輒誣大臣,以沈匿之事,力肆攻詆,然以在外小臣,乃敢欺罔君上,誣謗宰臣,且不顧廉恥,行賕賂吏,尚氣節(jié)者得如是乎?國朝典故,凌蔑宰相,罪在不恕,朕不欲已甚,姑鐫一秩罷任,以為翼虛駕偽,虧國體,壊綱紀者之戒?!泵髂辏x罷相,董矩堂槐繼之,嘉慶為大蓬供職,后復有申省狀云:“重念嘉慶重遭誣罔,沮于威勢,不容分疏,但誣奏傳播萬里,而元來按發(fā)之事,未能暴白天下,承受蘇鏞久已叛去,忽得其狀,具述前相之子,使其仆任康祖誘脅,打回元奏,因依乃是事未發(fā)以前,牟溁自知在郡酷虐有罪,懼為民訴,先已馳告謝修,修遂令任康祖誘脅蘇鏞,遇有嘉慶章奏,須先袖呈相府,先奏實被謝修分付,以水濕打回,第二奏既到,謝修自知敗露,卻將蘇鏞送獄,妄令供析,欲乞敷奏施行,俾元來屈抑,稍得暴白于四方?!钡弥迹号c改正理選月日。是歲冬,察官朱應元劾伯美:“向者持節(jié)湖南,不理民訟,惟理贓錢,不問虛實之有無,但責郡吏之代納,兜攬民訟,交通關節(jié),為郡將所持,遂生怨隙?!彼煊么肆T出。

二蘇議禮

禮家如聚訟,雖兄弟亦不容茍同,其大者,無如天地之祭,分合一議,自昔諸儒之論,不知其幾,今姑摭二蘇之議言之 —— 東坡則據(jù)《周頌·昊天有成命》,序云:“郊祀天地也”,以為此乃合祭天地之明文。潁濵乃據(jù)《周禮》為說,謂冬至祀天于圓丘,夏至祀地于方澤。其后朝廷迄從坡說合祭,以至于今焉。


齊東野語 (甲)作者:周密 南宋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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