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是天擦黑回來的，一進門就看見颯颯臥在躺椅上睡著了，心想這小東西真會享受。

他拎了一袋肉，帶了一把新刀回來。

進屋看見幾張疊著整齊的紙，原本不是放在那里的。十打開來看，讀著上面的字。

或許是因為十腳步重，或許是因為紙張窸窸窣窣的聲音，颯颯醒了，發(fā)現(xiàn)主人正看著自己的爛字出神。

啊，就應該寫完了把那些字銷毀，這樣真的好丟人。再加上主人回家了，自己還自顧自睡著，未免太無禮。

他走近，小心翼翼地喚了聲“爺”，十便不再看了，轉(zhuǎn)身把那袋肉遞給颯颯說：“今晚吃這個?！?/p>

十昨晚吃了颯颯的一碗面條，還惦記著他的廚藝。

颯颯答應了一聲。他在集市上沒有買到肉，此刻很高興能有肉吃。打開一看，卻血淋淋的不知道是什么。

他想，怎么買肉的時候也不讓人洗洗干凈，還有，他是去哪里買的肉啊，跑到別的村子去了嗎？

“爺，這是什么肉?。肯朐趺闯?？”

“隨你。”十略過了第一個問題，就去擺弄他那把新刀了。

颯颯也沒再問。

他猜想，或許是什么野味吧。看這肉沒有豬肉那么肥，拿來煲湯又太慢了，于是切成小塊，放到鍋里炒了吃，颯颯還特意加了點酒去腥，噴香。

沒等出鍋，颯颯就偷偷嘗了一塊，他很自豪，自己廚藝真好。

說起來，上一次吃肉是什么時候，颯颯已經(jīng)忘了。于是舔舔嘴巴，情不自禁又嘗了一塊。

他長身體的時候沒有好好吃過飯，不然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瘦小。

颯颯把盤子端過去，又煮了兩碗湯，都擺好了，叫主人過來吃。

他還是端著碗坐在地上喝湯，盡管他很想吃桌上的那一盤肉，可是主人沒有招呼他，他也不敢。

十看起來美美地吃了一頓，才想起來地上那個人。

“吃這么少，飽了嗎？”

“沒…”颯颯眼巴巴地望著他。

“過來吃，誰捂你的嘴了？”

颯颯巴不得一聲，過來跪在桌子前，把剩下那點肉吃了個精光。

“好吃嗎？”

“好吃，太好吃了?！憋S颯舔了舔嘴唇上噴香的油。

所以說嘛，喜歡吃人肉的現(xiàn)在不只他一個人了。以前十就疑惑，為什么人不吃人肉呢？他問過阿唱這個問題，阿唱沒說不能吃，只是給了他狠狠一頓吊打。十憤憤的。

現(xiàn)在他好像有了同類，難得地笑了一下。

颯颯第一次看見主人笑出來，自己也笑了。又突然想起來上午的錢還剩很多，于是把錢袋拿出來給他。

“自己留著吧?！笔當[擺手。

颯颯有些驚訝，這么多錢都給自己嗎？

他想這個人對自己真好。雖然昨晚狠了點，但是有吃有喝有覺睡，還不用干什么活，不用挨打罵。是神仙真的眷顧他了嗎？或者，主人是真的喜歡自己嗎？颯颯偷偷看了一眼十。

正想著，就看見主人拿了那把新刀過來，站在他面前。

“伸手。”他把刀拔出來。

颯颯不明白什么意思，伸出左手，掌心朝上。

刀往手上一劃，動作很利落。

颯颯愣了一下，沒覺得疼，卻看見一道細細的紅線慢慢在手里綻開。

十舉起那把刀看，刀尖上幾乎一點血跡都看不到，十點點頭，是一把好刀。仔細擦了擦，又放了回去。

颯颯反應了很久，才明白過來，這是在為新刀開光呢。

他一下子哭了出來，被嚇到了，也是被澆了一盆冷水。颯颯又想起早上主人對自己的漠然，說什么喜歡呢？這個人，根本沒把自己當人啊。除了昨晚端著自己的臉盯著看了一會，他根本沒有正眼看過自己。颯颯在主人心里，或許還比不上他的一把刀。

這會子疼痛開始從手心燒起來，颯颯拿右手輕輕捂著這只受傷的左手，疼得眼淚直直砸到地上。

真是一把好刀，輕輕一劃，卻已然深入皮肉。

十看著颯颯的反應，更滿意這把刀了。

高興了一會，才想起來這小東西還疼著。既然高興，就難免多些耐心，從抽屜里拿出自己常用的傷藥，還有包扎傷口的紗布，扔在桌上，意思是讓颯颯自己處理。

颯颯雖然傷心，卻不敢表現(xiàn)出來。說白了，自己還能有命活，也全因為這個人手下留情，他已經(jīng)很滿足了。只是從那以后不敢再奢求別的，對主人也更加畢恭畢敬了。

處理好傷口，颯颯開始憂愁，手傷了，該怎么洗碗啊。他把左手裹得嚴嚴實實，盡量只用一只手，很艱難地收拾好了?？纯刺焐淹?，他又特意去燒了些熱水存著，留著晚上洗澡用。

回來的時候，見主人今天沒有出去舞刀弄劍，而是坐在燈下，又在看颯颯的字。

颯颯很乖巧地走過去，跪在他腳邊。

他很希望主人不要再看了，又不好說什么，誰讓自己心血來潮就寫了呢。

十的一只手順勢搭在颯颯的肩膀上，又時不時揉揉他的頭發(fā)。

過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小東西還在地上，就攬著他的腰，一下子把颯颯攬到自己旁邊坐著，像拎寵物一樣。

這下颯颯也能看見那些字了，更覺得難堪。

“爺，別看了吧，寫得不好?！?/p>

“字是爛了點，這些話我喜歡?！?/p>

十從不聽那些戲，也不知道這是戲文，他想起來以前阿唱常常寫詩文，寫得格外好。

颯颯見主人嘲笑自己的字，心里哼了一聲，我好歹還會寫字，你一個打打殺殺的人，說不定寫得沒我好呢。

不過他很驚喜主人能喜歡，這些都是他最喜歡的詞，每回唱起來都高興。

“這是哪里的？還是你自己寫的？”

“是戲文?！比缓箫S颯很有興致地給他指出來，這一句是哪一出戲的哪一回。

“哦。”十才想起來，颯颯說過他本是個戲子來著。

“今天就寫字了？還干嘛了？”十問這個純粹是無聊，他實在是不太懂怎么和人說話，又不好干坐著。

“去集上買菜了，然后…睡覺?！?/p>

颯颯沒有提見到炸炸的事。

“哦?！?/p>

好嘛，現(xiàn)在更不知道說什么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

“爺出去了一天，累不？”颯颯覺得空氣安靜得讓人不舒服，先開了口。

十沒有立刻回答，不是累或者不累，而是在十的世界里，他就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從小習武，是累慣了，也疼慣了。左肩上的傷還沒好，他今天就有事出門，并且忍不住殺了個人。

“你想怎么？”十過了好久才開口，意思是這才出去一天，至于問累不累嗎？就跟你問踩死一只螞蟻犯不犯法一樣，十覺得這颯颯又幼稚又可愛，他把字放到一邊，捏著颯颯滑嫩的臉。

颯颯卻不知什么意思，天完全黑下來了，只當是主人又要和自己做些什么。

這樣的暗示他聽的太多了。以往要是颯颯沒有聽出來其中的深意，主人會大發(fā)雷霆。

于是颯颯把臉貼在他身上溫存了一會，一面跪下來，跪到地上，跪到主人的兩腿之間。

他開始解主人的腰帶了。

十愣了一下，他想自己說什么了，這小東西就開始做這些。

不過也沒有制止他。

小東西倒也真的挺會伺候人。

腰帶被解開，露出平坦的小腹，隨后是尖削的恥/骨。剩下的，颯颯很嫻熟地用嘴巴解決了。

颯颯弄得很累，自己也出了汗，最后他把嘴里的東西咽下去，流下幾滴生理性的眼淚，癱在地上。

十拿手擦了擦他的淚，又擦了擦他晶瑩的嘴角。琢磨著這小東西到底還會些什么，又都是怎么學來的。

大概也是和自己學武一樣不易吧，這世上，學好什么都不容易。而自己只是隨口一句，他就忙不迭地來討好，十還是第一次見這樣懂得看人臉色的人。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他把地上的颯颯抱起來，讓他坐到自己腿上。

颯颯以為主人又要玩什么花樣，立刻緊張起來，然而十只是抱著他，摸他的頭，像抱個小娃娃。

颯颯還是第一次這樣被人抱著。以前那些人抱著颯颯的時候，手卻不安分，要么伸進衣襟里摸索，要么從后腰摸到～。而這個人卻什么都沒有做。

十在想心事。

他想到他小的時候，阿唱也偶爾這樣抱他，那時候心里熱乎乎的，然而十不知道為什么。時隔多年，又難得有這樣的感受。

不過想了一會也就不想了，每回想起阿唱，哪怕是美好的畫面，十也很快就會想到阿唱對自己的折磨，轉(zhuǎn)而覺得自己親手殺了阿唱十分暢快。

說是折磨倒真的不過分，阿唱會因為他一點點偷懶，把他關(guān)進地下室三天沒有飯吃。或者把他扔到荒山上，和狼群過一整晚。十學會了功夫，卻學不會任何感情。

阿唱給了十最好的教育，卻沒有給他愛，沒有教他做人。阿唱常常對十說，他想把十培養(yǎng)成合格的殺手，將來為自己報仇。

阿唱是帶著仇恨生活的人，他親眼看見他的愛人跪在地上求饒，那些人不為所動，把長劍捅進他的肚子里，一下不夠，又補了很多下。

那個紅色混著泥濘的夜晚，是阿唱一輩子的夢魘。

然而十不懂這些，若說報仇，這世上還沒有誰值得他一場殺伐。

他只為自己報過仇，為自己，殺了阿唱。

“你說你的腿是秋姨找人弄壞的。”

十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嗯?！憋S颯點點頭。

看了看主人，又想了一下，颯颯卷起右腿的褲腳，小腿上露出一道長疤。

這是颯颯全身上下唯一一塊難看的地方。就像一件精美的藝術(shù)品，有了一道細細的裂痕。

“恨她嗎？”

颯颯沉默了，他似乎沒想過這個問題。

不恨嗎？怎么能不恨呢？可是恨又有什么用。

秋姨人還是很好的，除了愛錢，對自己還是很好的。

于是颯颯搖了搖頭。

十把颯颯的褲腳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