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山門錄·禁地(二)

“蠢狗!蠢狗!跑哪去了?”
兌刃在黑燈瞎火的禁地里大喊大叫著。
“你再叫一遍蠢狗試試?小爺我可是名副其實的犼!”
黑暗的禁地你瞬間變得通明起來,一只似馬非馬的獸類從黑暗的盡頭走了出來,這身高是足足比兌刃高了近一個全身。說來緣分,這只望天犼,就是李皓然受當(dāng)時彭氏家主所托,從夕山州收服的,而李浩然自然也是 從此與夕山宗族彭氏結(jié)緣。當(dāng)年正是李皓然自創(chuàng)絕技“皓然青蓮月”的時候,這只望天犼,也就基本上是李皓然的實驗對象。據(jù)靈朝的《珍獸記》所載:“望天犼,鹿角貓耳,蜃腹鯉鱗,前爪似鷹,后爪似虎,聲鳴 似犬,體一二丈,小而精悍,可斗蛟龍;其有神通,下知民意,上達(dá)天聽,保佑耕牧,監(jiān)視帝王;望天犼出,國泰民安,為祥瑞兆?!钡?dāng)時這只望天犼卻因在山澗戲水引來異象,以致夕山百姓恐慌。鑒于其寓意, 李皓然并未下殺手取這只犼的性命,只是以劍意封之,帶回了山門之中,讓其看管山門禁地。
“我都叫了這么多年了,你應(yīng)是習(xí)慣了才是?!?/p>
兌刃完全無視了這只張牙舞爪的犼,邊掏著耳朵邊走向禁地的第一門。
“放你娘的屁,小爺我下知民意,上達(dá)天聽,保佑耕牧,監(jiān)視帝王,豈是你這個......”
張牙舞爪的犼一著急,就像被人踢了腿的野狗一樣,發(fā)出一陣“汪汪嗚”的低鳴。
“行了行了,你要真那么無所不能,怎么就心甘情愿待在老白臉這個破地方了?”
兌刃回頭,一臉輕松地打斷了這只吵鬧的野狗,然后朝著這只野狗挑著眉。
“我......我這是......被那小子施了法下了咒,對,施法下咒的事怎么能說是心甘情愿。”
望天犼顯然是被戳到了軟肋,當(dāng)下就結(jié)巴了起來,如果他能變成人形模樣的話,估計已經(jīng)是漲紅了臉了。
“哼,你就嘴硬吧,其實沒有那老白臉,我也能放你出去......”
帶著一絲戲謔的語氣,兌刃早就知道了怎么對付這只相處了有些時日的蠢狗。
“真噠?”
還沒等兌刃吧話說完,望天犼的尾巴就像等待喂食的狗一樣搖起了尾巴。
“蠢狗,尾巴,尾巴......”
兌刃看著這只蠢狗有些無奈,只好出聲提醒。
“啊......”
“這樣吧,我問你個事,你要是把我回答滿意了,我說不定就放了你哦?”
兌刃的表情稍微正經(jīng)了些。
“哦?什么事?只要是小爺我知道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嘖,你說那老白臉怎么就挑了你這么一直蠢狗回來看門呢?”
“誒!小爺我是犼......”
“行了,我問你,那老白臉在走之前,可是來過這禁地?”
“來過來過,那小子是一次性直接闖過了九門考驗,直接從禁地第十門出去了,不過走之前特意重新布置了第九門”
望天犼用它的鷹爪一邊撓著脖子上的毛,一邊回答道。
“哦!你要不問我,我差點忘了,那小子特意囑咐了我說,你是兄弟二人也就只剩最后一門考驗了,沒必要再重走前面來浪費(fèi)時間了,所以前面的八關(guān)你直接走過去就完事了?!?/p>
“真虧你過了四年還記得啊......”
兌刃的語氣中居然帶著一絲贊嘆。
“四年?對小爺來說,這點時間,不過是彈指一瞬罷了,小爺?shù)膲勖砷L著呢!”
“......你是說靈朝的壽命么?是這樣么?”
冷不丁地,兌刃冒出了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那是,天佑大靈。”
嘴上雖然這么說著,但那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句認(rèn)真的話。
“等等,師父那老白臉,怎么確定這后面一個走過山門禁地的人會是我?這要是讓什么小賊進(jìn)來了,要是老白臉在禁地后面留下了什么東西,不就被順走了?”
“‘等我家二徒弟執(zhí)掌山門,恐怕就沒人知道這個山門禁地嘍。’這可是你師父原話,”
望天犼模仿李皓然倒是一板一眼的,
“再說了,你們師兄弟二人之前來這破地方,哪次不是我給你們開的門?小賊想進(jìn)來,除非他能比李皓然那小子厲害。”
“好了,到了,小爺我就不進(jìn)去了,我猜你應(yīng)該會和李皓然那小子一樣直接就從第十門出去了,誒,這守山門的任務(wù),可就擔(dān)在了小爺我身上了,你應(yīng)該不會出去很久吧?”
“不知道,我還不一定出去呢,你著什么急,嗯?蠢狗?”
“嘁?!?/p>
“這可由不得你。”
望天犼心底嘀咕著,沒說出口。
“蠢狗,‘犼項金鈴何人解?解鈴人還問系鈴人?!皇俏覂度胁粠湍憬膺@咒,那老白臉雖然生性愛玩鬧,但凡所做之事皆有他自己的道理,我畢竟是他徒弟。”
在關(guān)上第九門之前,兌刃背對著望天犼說道。
“哼,沒指望你。”
望天犼一搖一擺,又慢悠悠地踱回了黑暗之中。
原本燭火通明的長廊又隨著望天犼的離開一盞一盞地暗了下去,直到它的身影完全被黑暗所隱去。
進(jìn)入第九門,刺骨的寒氣撲面而來,兌刃雖然裹著大衣,但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然后把大衣裹緊了些。
“老白臉果然是來過這里的。”
兌刃在心里想到,這寒氣中帶著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皓然青蓮月”劍意,自然是明白這等程度的銳意是何人所留下的。
“亮?!?/p>
兌刃輕聲念道,周圍的燭火一盞一盞亮了起來,此時兌刃才看到第九門里的考驗到底是什么。
很簡單,一個兩個三棱錐底面相疊的六面體,每個面都是完全一樣的三角形,底邊卻稍長一些,兌刃拿手隨意比了比,大概十又有四,又敲了敲這個六面體,里面是空心的,而這個六面體的角上都有掛鉤,似乎是可 以用什么來牽引,不同的角上,可以用來鉤掛的數(shù)量也不一樣,上下各只有一個,但中間的每個角上卻有兩個掛鉤,似乎是用來移動上下兩個三棱錐的。兌刃稍微想了想,右手捏出劍訣,周身浮現(xiàn)八只劍型,分別呈 現(xiàn)的顏色也不一樣。仔細(xì)看看,兌刃腳下隱隱約約呈現(xiàn)了八卦的圖像,而八把劍分列在各個卦象之上----白色是乾位,黑色是坤位,紅色是離位,藍(lán)色是坎位,綠色是巽位,紫色是震位,棕色是艮位,金色是兌位。 兌刃右手一揮,每把劍型就勾住了那些掛鉤,然后右手劍訣化爪,猛地發(fā)力。
八只劍型分上下兩個方向,準(zhǔn)備分開這兩個三棱錐,但三棱錐紋絲不動。
兌刃皺眉。
“應(yīng)該是能分開的才對......”
“難道是卦位不對?”
兌刃看著這個十又有四的底邊在腦海里想了一會,他以前似乎在術(shù)數(shù)書中見過這種東西。如果以挨著地的角為起始點,那么整個空間的起始點可以分化為上下、前后、左右三種方向,陰爻“- -”即可表示零,即在這 個方向上沒有長度,而陽爻“—”則表示壹,即在這個方向上有長度。恰好,這兩個三棱錐的外邊長完全相同,也就是說,用“有”和“無”即可表示這個立方所占據(jù)的空間。三陰爻則為坤,陰變則陽升,分卦為震 、坎、艮,陽爻分別在下、中、上,而陽升之后再遇陽,則分卦為兌、巽、離,二陽后再遇陽,三陽爻則化為乾。而這個六面體,就是將這個正立方體空間沿各自面上的對角切開,形成了兩個三棱錐,所以只要還原 成這個正立方體,每個卦位也就知道了。
“有趣,這正立方體也是個六面的,不過這樣一切,原本四四方方的面變成了三角面,但最終組成的,同樣是個六面體?!?/p>
“所以說是這些個方向么?”
整理好思緒,兌刃伸手召回諸劍,又將其按方才思路將方位與卦名所對應(yīng)劍氣之色相掛。
深吸一口氣。
“開!”
紋絲不動,依舊。
“我???”
兌刃做出了掀桌的動作。
“那老白臉,耍我呢?”
......
“伏羲氏繼天而王,受河圖,則而圖之,八卦是也......”
兌刃在嘴里默念著一些不知所云的古籍以確認(rèn)自己確實沒有在細(xì)枝末節(jié)上犯錯誤。冷靜下來之后,兌刃重新回歸了他的思考狀態(tài)。
既然沒有在常識方面犯錯,那么應(yīng)該是自己漏掉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兌刃再一次靠近這個六面體仔細(xì)觀察它,緩緩旋轉(zhuǎn)著的梭型六面體似乎有了一些新的變化。確認(rèn)這個六面體的上半部分并無異常之后,兌刃蹲了下 來,果然,在下面那個三棱錐上,有一些銘文一樣的小字浮現(xiàn)出來。
三面上的銘文各不相同:
“戴地履天,三七不正,中宮無定,肩足未平?!?/p>
“水火相容,難滅難生,風(fēng)雷同向,雙龍失明?!?/p>
“山以掩澤,鰩治之行,乾坤當(dāng)?shù)?,下陽上陰?!?/p>
看完全部三段文字之后,兌刃這才明白,為何之前自己按照“有無”所分之時這東西毫無變化。
“原來老白臉把乾坤兩位顛倒了......”
不僅如此,雖然兌刃陰變陽升的大致做法沒錯,但南北東西這樣具體的方向也同樣沒有確定,即是說這個空間只有上下,沒有前后左右。這樣一來,除去乾坤兩卦以外,其他六卦的方位也全是不確定的,銘文中所說 “中宮無定”恐怕便是這個意思。
“啊......是自己想當(dāng)然了,這術(shù)數(shù)之法,鉆研得還不夠深啊?!?/p>
但如果地上沒有卦盤指明方向,就算是兌刃以自己定下了這中宮,又要如何去定這其余八宮的方位呢?
又是一陣寒意襲來,兌刃回頭看了看之前親手關(guān)上的第九門,似乎是在懷疑這張門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這三九寒天的,真是冷啊......嗯?”
兌刃平日在山門中無聊之時,便會用術(shù)數(shù)之發(fā)卜算來日天氣,所算天時也很久沒有出過錯了,唯獨(dú)艮劍師兄生辰日前的那場雪,兌刃是根本沒算到,雖然說是有所疑惑,卻也并未多想,只當(dāng)是自己算有遺策,但這般 想來,今日在這山門禁地前的那鋪得整整齊齊的雪確實有些突兀了。
“雪停已有十日了,竟一絲未化?!?/p>
“寒來暑往,這第九門與我來說是背對著前坪的,也就是說寒氣所在源頭應(yīng)該是我正對面?!?/p>
“天冷而陰,陰遇陽則升而云積,是雪雨之根基?!?/p>
“若想化之雪雨,必再遇寒陰?!?/p>
“陰陽陰,坎水?!?/p>
這樣一來,所有方位就全部確定下來了,根據(jù)先天之陣,水處西方,即自己面朝為西,則背對為東,左手處為南而右手處為北。這山門禁地本是坐北朝南,這九門又全部直通禁地入口,而在第九門這方小天地中,經(jīng) 過李皓然的安排,竟隱約有偷南換北之意,顯然,四年前出山之時,李皓然就已經(jīng)是料到了今日之事。
“真的假的啊,出山之后定要找這老白臉問個清楚?!?/p>
想到這里,不由得想到剛才自己還對望天犼說自己不一定出山門,心中一陣惡寒。
這李皓然,真是算無遺算啊。
兌刃也算是解決了第一段銘文。至于第二段、第三段銘文,兌刃在反復(fù)斟酌之后,決定先驗證自己的一個猜想。
他將右手放在上三棱錐前,然后劍意外放,接著向右一滑,果然上面這半個三棱錐旋轉(zhuǎn)了起來。
“這樣就對了?!?/p>
第二、三段銘文中,水火相容、風(fēng)雷同向、山以掩澤,這三句的意思大概就是指的上下兩個三棱錐底面上的那些角相互重合了吧,既然這兩個三棱錐可以旋轉(zhuǎn),那就把它的各個角分開。
“水火分則可滅可生,風(fēng)雷異而雙龍相爭,山澤通為禹治奔洪?!?/p>
隨著兌刃口中所念,隨著兩個三棱錐水平旋轉(zhuǎn)半周,這六個底面角也旋轉(zhuǎn)到了相對的位置上,兌刃右手將這上下兩個三棱錐虛托至頭頂,自己走到它的正下面站定中宮,左手一揮八色劍型重新顯現(xiàn),白色在左邊,黑 色在右邊,藍(lán)色在面前,紅色在背后,綠色在左前,棕色在右前,金色在左后,紫色在右后,這樣一一對應(yīng)分立在兌刃周身八個方位之后,兌刃原本虛托的右手覆翻而下,上下兩個三棱錐同時翻轉(zhuǎn)。而就在這一瞬間室內(nèi)流光溢彩,亮如白晝。兌刃腳下太極輪轉(zhuǎn),八色劍型分列的八種卦象也同時顯現(xiàn),隨著太極圖緩緩轉(zhuǎn)動,之前兌刃花了各種心思想打開的六面體也在短暫的延遲之后迅速打開,其間飄飛出來光芒就是這八卦重疊所成的八八六十四卦,按照周易六十四卦盤次序,一一懸浮在各自的位置上。
“這是最后一道關(guān)卡了么?看這意思,是要我選一卦出來啊?!?/p>
兌刃回想起了自己推理前三爻的過程,確實,按此法繼續(xù)推,后三爻也同樣能推出才是。
“天冷而陰?!?/p>
“陰遇陽則升而云積?!?/p>
“云遇陰則降而雨落?!?/p>
“雨重陰則寒而雪飄。”
“雪遇陽而不化則不為九五?!?/p>
“故動爻為上?!?/p>
“若為上六,則為地水師;若為上九,則為山水蒙?!?/p>
“這......地水師,說的行軍列陣之事,說的應(yīng)該是師兄吧?”
“那我的這一卦,應(yīng)該是山水蒙了?!?/p>
兌刃隔空朝山水蒙卦上一點,山水蒙卦象便飛到他面前,兌刃一碰,身影就被卦象的光芒籠罩,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