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方實驗錄》第一六案 葛根湯證其五
第一六案 葛根湯證其五 曹穎甫師親撰 曹穎甫師曰 鎮(zhèn)江趙錫庠,章次公門人也,診所在曹家渡。嘗治康腦脫路忻康里四十八號蔡姓女孩,約一周歲,先病百日咳,月余未全。忽股背間隱約有紅點,咳甚劇,目赤多淚。惟身熱不揚,手足逆冷,常自汗出,皮膚寬緩,顏面淡白,無出疹狀。 錫庠告其母曰:“瘄疹欲出,表陽虛而不足以達之,此即俗所稱白面痧也?!? 方用:葛根三錢 桂枝一錢 杭芍錢半 生草一錢 姜一片 棗二枚 因其咳也,加前胡錢半、射干錢半、桔梗八分、象貝三錢,復(fù)加牛蒡子三錢以助其提達出表。 明日復(fù)診,顏面紅疹漸顯,神色雖佳而手足尚冷,遂令再進一劑。二日后,手足溫和,周身紅疹透達。越二日而回,一切平安,躉咳亦愈。 姜佐景按 學者既已知中風、傷寒、溫病各為太陽病之一綱矣,然此猶為未足。吾今當窮根究柢,為學者作進一步言,所請毋庸驚詫耳。其言曰:“所謂中風,所謂傷寒,所謂溫病,所謂太陽病,推而至于六經(jīng)病,是皆非疾病之真名,不過疾病之代名耳。更細晰言之,六經(jīng)病方為疾病之代名,所謂中風、傷寒、溫病,尚為疾病中一證之代名耳。病猶戲劇之全部,證猶戲劇之一幕,故病之范圍大,而證之范圍小。更詳盡言之,謂中風、傷寒、溫病等為一證之代名猶不切,毋寧謂之曰一證之通名。何者?知此等通名病證之方治,將可以泛應(yīng)萬病故也。例如吾人知太陽溫病之方治,可以泛治痙病,可以泛治麻疹,可以泛治一切類似之病。所謂痙病,所謂麻疹,方是疾病之真名。仲景之所以為圣,即在先教人以病證之通名通治(指《傷寒》),后教人以病證之專名專治(指《金匱》)。后人之所以為愚,即在不曉病證之通名通治,獨龂龂 于傷寒、溫病等代名之爭。西醫(yī)之所以不及中醫(yī),即在但講疾病之專名專治,獨 不知疾病之通名通治(彼于無特效藥之病,除委之于期待外,恒束手無策),更不曉何者為證(彼所謂對癥療法,與吾所謂證大異,其義另詳)。而佐景之所欲大聲疾呼者,亦即在使學者知仲圣通名通治之大道。柯氏曰:因知仲景方可通治百病,與后人分門證類,使無下手處者,可同年而語耶?是柯氏寧非得道之深者。 余謂吾人既知太陽溫病之方治即可以泛治麻疹者,猶曰用葛根湯方可以治麻疹之初起也(麻疹之順者可勿服藥,服藥而誤,反易僨事)。閱者將疑麻、桂之決不可治疹病者乎?則吾師遇麻疹病之遏伏甚而不透發(fā)者,且用麻黃湯。服湯已,疹乃暢發(fā)。惟竊細心考察,間有透發(fā)之后引起灼熱者,是正所謂“若發(fā)汗已,身灼熱者,名曰風溫”。但余早已言及,此所謂灼熱并非不得了之謂,其輕者將自已,其重者亦可以補治。惟竊意與其補治于后,寧早用葛根預(yù)防于前。故余之治小兒麻疹,葛根乃為第一味要藥。回觀本案趙先生方中,既用前胡、牛蒡、桔梗等開發(fā)之品,即可以代麻黃之司。故謂本方為桂枝湯加葛根加味,毋寧謂葛根湯加味,與余之方治乃密合無間也。 海上諸醫(yī)視麻、桂若蛇蝎,何況疹病宜涼之說深入人心,誰敢以之治麻疹者?吾乃不得已變通其說曰:“葛根湯以葛根為君,麻桂為臣,君藥不可去,臣藥可取而代也。若薄荷、桑葉,若牛蒡、桔梗,若西河柳、芫荽,若櫻桃核、蟬衣,皆可以代麻、桂,獨葛根當勿易?!蔽「邇r不售,降格以求,其有能諒吾苦心者乎? 實告讀者,余之治太陽病,于麻黃、桂枝、葛根三藥,誠有不可一日無此君之慨。故凡余之所說悉屬言行合一,而絕非著書、治病分作兩事者。余用麻黃常由八分至二錢,用桂枝常由錢半至三錢,用葛根常由二錢至四錢,若吾師之用此三藥,則更倍蓰于是。故三藥之中,以葛根最為和平。奈何今之醫(yī)尚多不敢下筆,徒知拾前人之唾余,曰:“葛根是陽明藥,若邪未入陽明而早用之,將引邪入內(nèi)?!痹唬骸案鸶呶钢?。”嗚呼!邪說重重,豈惟不必贅引,法當一焚而廓清之。用是作葛根湯證按,為葛根一藥呼冤,為葛根一湯表彰。欲勿廢書長嘆,猶待舉世之覺悟也夫! 曹穎甫曰 世之論者動稱溫病無主方,而傷寒論一書幾疑為專治傷寒而設(shè),不知越人言“傷寒有五”,溫病即在其中。今姜生佐景能于大論中發(fā)明葛根湯為太陽溫病之主方,真能發(fā)前人所未發(fā)。蓋葛根湯證與傷寒不同者,原以津液不足之故,故于桂枝湯中加麻黃而君葛根;中風證而津液不足者,即用桂枝湯本方而加葛根;太陽標熱內(nèi)陷而下利者,即用葛根芩連湯以清熱生津為主。蓋人體中水分多于血分,則易從寒化,故藏于精者,春不病溫;血分多于水分,則易從熱化,故冬不藏精,春必病溫。從寒化者,傷寒不愈,浸成痰飲,雖天時轉(zhuǎn)陽,猶宜小青龍湯;從熱化者,中風誤治即成熱病,為其津液少也。即此意以求之,則葛根為太陽溫病主藥,葛根湯為太陽溫病主方,不益可信乎? 姜佐景又按 學者既已熟稔太陽病之三主方矣,乃請進論陽明病,而以白虎湯證始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