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出京城半里路，車廂內(nèi)溫不勝突然說道：“讓我再看一眼?！?/p>

翠花停下馬車，掛起簾子，吳六鼎扶著這個家伙望向京城。

吳六鼎輕聲說道：“后悔了？還來得及，我家老祖宗這輩子入他法眼的劍客，撐死了一只手，你小子要是想去劍冢，我送你?！?/p>

溫華正襟危坐，直直望向京城，“有句話很早就想跟你們兩個說了，以前是我小肚雞腸，怕你們聽了我的，劍道境界突飛猛進(jìn)，就藏了私。既然我不練劍了，就多嘴兩句，有沒有道理，我不確定，你們聽不聽也是你們的事。六缸，你練的是霸道劍，可既然我知道了徐鳳年真是人屠徐驍?shù)膬鹤?，那我就更相信所謂的霸道，不可能真正無情無義，因?yàn)槲蚁嘈拍芙坛鲂∧赀@樣的兒子，那位踏平春秋的北涼王，肯定是個不錯的老人。再有，翠花，北涼王妃的出世劍轉(zhuǎn)入世劍，你可以學(xué)學(xué)，如何顛倒，我就說不來了，自個兒費(fèi)腦子，反正你除了聰明還是聰明，我其實(shí)哪里知道什么劍道，都是瞎琢磨掰扯的。”

吳六鼎罵道：“你小子跟我交代遺言？老子不愛聽！”

溫華搖頭道：“憑啥要死，我還得找媳婦，還得生娃，我哥不爭氣，生了一窩褲襠里不帶把的閨女，還得指望我傳承香火。我這就回老家開小館子去，蔥花面，我拿手，可惜酸菜面，估計(jì)我家那邊沒誰愛吃，能酸掉牙，也就你六只缸樂意吃。翠花，我說句心里話，六缸不錯，別嫌棄他本事不如你，沒出息的男人才牢靠。還有，以后甭來找我，老子害臊，丟不起那人。等我傷好得差不多，隨便找個地方把我放下，分道揚(yáng)鑣，各走各的。對了，六缸，在京城里欠下你那些銀錢，我也還不起，不過不管你們怎么看，我都當(dāng)你是小半個兄弟，不與你們客氣，就當(dāng)以后我娶媳婦你倆欠下的紅包了?！?/p>

吳六鼎呸了一聲，眼睛卻有些發(fā)澀。

溫華伸出獨(dú)臂，揉了揉臉，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滿是淚水，咧嘴笑了笑，竭力朝京城那邊喊道：“小年，咱哥倆就此別過，認(rèn)識你，老子這輩子不虧！你小子以后他娘的敢沒出息，沒有天下第一的出息，把兄弟那份一起算上，老子劉不認(rèn)你放兄弟了，溫華艱辛地嘿嘿笑道：“也就說說，哪能真不把你當(dāng)兄弟?！?/p>

溫華伸手揮了揮，“小年，好走。”

他溫華，一個無名小卒到了泥土里的浪蕩子，到了江湖，跟落難時的小年一起勾肩搭背闖蕩過，被人喊過一聲公子，騎過那匹劣馬還騎過騾子，練成了兩劍，臨了那最后一口江湖氣，更是沒對不起過兄弟，這輩子值了！

溫華有些困乏了，閉上眼睛，嘴角輕輕翹起。

因?yàn)樵谒ブ埃肫鹉且荒辏黄鸷哌^的歪腔小調(diào)。

饅頭白啊白，白不過姑娘胸脯。

荷尖翹啊翹，翹不過小娘屁股。

……

溫華不知京城中，一人瘋魔了一般在中軸御道上狂奔，滿頭白發(fā)。

他一掠上城頭?！皽厝A，我操-你祖宗十八代，誰他娘準(zhǔn)許你不練劍的！”

一柄劍被他狠狠丟擲出京城。

“你不要拉倒，老子就當(dāng)沒這把劍！”

白發(fā)男子丟了那柄春秋。

低下頭去，淚眼模糊，嘴唇顫抖，輕聲哽咽，泣不成聲。

“誰準(zhǔn)你不練劍的，我就不準(zhǔn)。說好了要一起讓所有人都不敢瞧不起咱們兄弟的啊?！?/p>

“你傻啊，咱們以前合伙騙人錢財(cái)多熟稔，你就不知道裝著來殺我？徐鳳年就算給你溫華刺上一劍又怎么了？那一年，我哪次不扮惡人幫著你坑騙那些小娘子？”“就許你是我兄弟，不許我是你兄弟？有你這么做兄弟的？”

徐鳳年沙啞哭腔，哭著哭著，哭彎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