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時的你會是什么樣?
近日為找工作的事,我在藤橋到慈湖間的馬路上徘徊,應(yīng)聘表格填了十幾張,電話留了十幾個,工作還是沒有一點著落。轉(zhuǎn)眼已到中午時分,街角一家湘菜館的炊煙讓我在其門前聞了又聞。試問有哪個浪子不愛家鄉(xiāng)的美食,但我的口袋堅決不讓我進入這家湘菜館,它已經(jīng)快要干枯了。我低著頭依依不舍地正欲離開。 突然背后有人拍了我一掌:“哎喲!你是——小小——小李!” 好熟悉地聲音,是他嗎?我的眼里忽然閃爍著無限希望,豁然一雙烏黑發(fā)亮的皮鞋,猶如兩年前一樣耀眼,焦聚上調(diào),筆挺的西服光芒四射——真是他! 他是我兩年前在富明眼鏡廠打工時的車間主任——成哥。他給我的年紀差不多,但年輕有為,我入廠時,他是我的直接上司。雖然我們年紀相仿,但他仍稱我為“小李”,以顯示他的老成。真是天無絕人之路,讓我在這里又遇著他了。 “嗯!”我小心地回答。 “走走走,快進去,相逢不如偶遇,幾年沒見了,我們要好好干一杯。”我被他的熱情推到了店內(nèi)。店里的裝潢很漂亮,兩邊是幾張小長方桌,而中間則是大圓桌,還有樓梯,樓上是包間。 他拽著我的手,要上包間去,而我的腳終于如磐石般堅硬了。普通飯店包間的最低消費一般都在四百到五百,而這里裝潢這么漂亮,在包間吃一頓飯就有可能要我半個月的工資了。在我眼前的樓梯仿佛就是一道生死之門,我是段然沒有膽量踏上去的。 他見拽不動我,轉(zhuǎn)過頭,驚訝地望著我說:“嗯!你你這是……” 我吞吞吐吐小聲地說:“成哥,我沒有那么多錢?!? “啊!沒錢,沒關(guān)系我請客?!背筛绱舐暤卣f,“沒錢”兩個字幾乎是嚷出來的。 我正好奇成哥的耳朵怎么會那么尖,我的聲音小到我自己都聽不清楚,他怎么會聽到格外分明,成哥卻又是用力把我一拽。 我依然紋絲不動,眼里流露出了哀求的光芒,搖著頭。 “好吧,你不肯去,我也不勉強你,今天我就陪你在大廳里吃頓便飯吧!” 成哥似乎破例不去包間吃了,我覺得我做了件很了不起的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里有一種莫名的愉悅。服務(wù)生見我們不上樓,就領(lǐng)我們?nèi)チ诉吷峡坎AУ囊粋€位子。只見成哥拿著菜單,在服務(wù)生面前比劃了好一陣,然后說:“就先上這些吧!” 服務(wù)生點點頭走了。而我以為終于有機會說話了,剛要開口,只見他大手一招,大喊一聲:“服務(wù)生,來五瓶啤酒!” 我向來是很少喝酒的,而且現(xiàn)在工作還無著落,根本無心喝酒,于是就搶著對服務(wù)生說:“少拿兩瓶!我不喝酒!” 并馬上向成哥道歉:“成哥,我酒量不行,不能陪你喝了,實在抱歉?!? “沒事,你小子我還不了解嗎!服務(wù)生拿飲料來!啤酒照著上!”成哥斜著腦袋,還未喝酒,眼光似乎迷離了,臉上帶著幾分醉意。 我很乘幸,他沒有要逼我喝酒的意思。而這時,啤酒飲料也已上到。只聽“嘣嘣”兩聲,兩瓶啤酒已被他拉開,并拿起一瓶,直向肚里倒,傾刻間,一瓶見了底。 我清楚的知道,我來這里不是來品嘗家鄉(xiāng)的菜肴,而是想來向成哥討要工作的。于是在他放下酒瓶的縫隙里,我以為看到了機會,小聲的問了一句:“成哥,富明眼鏡廠還要人嗎?” 不料這次他終于大聲地嚷出來了:“你小子就是個窮酸樣,我早就沒在那破廠干了,我現(xiàn)在自己給自己打工?!? 嚷完這句,他突然又變得溫和了,瞟了我一眼說:“我開了一家皮鞋外加工,主要的業(yè)務(wù)就是做車包,一年三四十萬那是隨便搞搞?!碑斔f出“三四十萬”四個字時,把大拇指向自己臉上一蹺,在自己臉上寫滿了得意。 看他的神氣,我知道我今天是遇到貴人了。而他又拿起啤酒喝起來,這次是兩口喝完,并催著服務(wù)生快點上菜。 服務(wù)生端上菜來,他一手拿著筷子,一手拿著勺子,狼吞虎咽地吃著,完全不管湘菜管里還有許多顧客驚奇地望著他,而我也被他的這一舉動震驚了。他也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丑陋,停止了狼吞虎咽,并突然鄭重地向我介紹起桌上的菜來:“這個叫剁椒魚頭,這個魚頭辣得勁爆,那個叫……” 這些菜叫什么,現(xiàn)在不是重點,重點是工作,我想現(xiàn)在只要他點頭,我就能找到工作了。于是我又鼓足了勇氣,準備向他詢問工作的事。誰知剛要開口,他把第二瓶啤酒的空酒瓶往桌子上重重一擲,只聽“咚”的一聲,我被一震,剛要說的話又被咽了回去。 只見他從西服的里層口袋摸出一手機來,問:“塑拍兒7,見過沒?” 我又被他的話震驚了,“塑拍兒”英語寫作:Snow pear,是中文“”雪梨”的意思。很顯然雪梨7,我是聞所未聞。但看他見我的震驚,反倒是更得意了,口若懸河地給我介紹起他這款諾拍7來:“塑拍兒7,優(yōu)惠價7358元,防水性能非常好,超大內(nèi)存……” 我從他揚起的手中,看見了手機的背面有個被咬掉一口的蘋果標志,原來是iphone7 。我本想糾正他的錯誤,但見他眉舞飛揚的樣子,實在沒有勇氣去掃他的興,就由著他一口一個“塑拍兒”了。 幸運的是,介紹完了這款“塑拍兒7”后,他又向我索要了手機號碼,以便下次聯(lián)系。我求之不得,欣然地報出了號碼,本想乘機詢問一下工作的事,不想他又大口的喝起酒,吃起菜來,完全不顧我還沒有動筷子。 終于在他酒足飯飽之后,我找到了一個空檔,表示出了我想去他外加工上班的意思。很乘幸,他滿口答應(yīng)了,但不想他卻又說還要去見一位大老板,今天不能帶我去他的外加工,叫我明天等他的電話。我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但也不好強求,只能希望明天他能早點給我打電話,會帶我去他的外加工看看。 要離開時,但見他很紳士地抽出一張面巾紙,把嘴巴輕輕地擦了個遍,而后隨手一扔,扔到地上,又揚起右手,對服務(wù)生作了一個手勢,說:“這……這邊,買買買單!” 服務(wù)生走過來,很有禮貌地說:“458元,買單,請到那邊柜臺!” 也許是喝多了,他竟猛然變得不高興了,要找這服務(wù)生的猹,為了免生事端,我忙從中勸解,他才怏怏地走了。但見他直走出大門,并未在柜臺邊停留,甚至連瞟都沒瞟一眼柜臺。我著急了,連忙跑步上前去,叫道:“成哥,成哥,還沒付帳呢!” 而他已出了大門十米開外。我被服務(wù)生攔住,我知道現(xiàn)在作任何抗辨都是無用的,只好乖乖地掏出口袋里僅有的三十塊錢,可憐巴巴地說:“我真沒錢了,就這么多!” 收銀員卻依然笑臉相迎,說:“本店除了現(xiàn)金支付外,還支持刷卡,微信,支付寶支付,先生可以從中任選一種,進行支付!” 我知道今天不付清這桌子飯錢,我是決出不了這大門的,于是選擇了支付寶付了款。 出了大門后,我實在氣憤不過,本想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臭罵他一頓。但覺忽然有人從背后拍了我一掌,我立刻回頭,只見脹得肥圓的肚子上,西服依然筆挺,寬大的肩膀上,放著一個光圓的腦袋,竟晃著笑臉對我說:“哎呀!小……李……李啊,你……你這個……人,老實,能……能干,我很喜歡,明天等……等我電話,我……我?guī)А闳ァノ业膹S轉(zhuǎn)……轉(zhuǎn)……轉(zhuǎn)!” ???說完又搖晃地向我豎起了大拇指。 我本來是很氣憤的,聽他這么一說,我竟無語了。算了,今天就當被狗咬了一口,去打了疫苗,縱是你明天真打電話來,我也會把你拉黑的。但他完全看不出我的所想,竟還哼著小曲,東倒西歪地向西街走去了。 一個人要向上爬,很難,但若要向下滾,卻很容易,最可怕的是,明明已向下滾了,卻還干愿就這樣,竟不作任何掙扎,悠然自得地滾下去??粗麧u漸遠去的背影,我默默地回了頭,往東方繼續(xù)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