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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腦部手術,讓我找回消失的她 | 科幻小說

2023-08-01 12:11 作者:未來事務管理局  | 我要投稿


8月,不存在科幻的主題是「邂逅」。

罹患腦腫瘤的主人公,接受了最新的手術方案:向腦部植入攜帶量子信息的生物質,以AI輔助的方式替代部分腦功能。由此,他成為了史上第一個人腦與AI在生物意義上結合的人類。

但是,相應的代價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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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源 | 一位熱愛科幻的重慶老師,電影發(fā)燒友與核心游戲迷,略長于捕捉細膩情感與開拓思維邊界的哲學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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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彼此相擁

全文約9400字,預計閱讀時間18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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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您能清楚自己所做的決定意味著什么?!?/p>

我的床邊坐著一個衣著考究的年輕人,他金屬的眼鏡腿因窗外的日光照射而發(fā)出陣陣眩光。我微瞇眼睛別過臉去,瞥著窗外的太陽。人站著,正午太陽在頭頂,而我躺著看它,它還算是在頭頂嗎?這個問題是重要的問題嗎?

“我知道實驗有可能失敗,有風險,我已經簽字了?!?/p>

“但可能,風險和您想象的不太一樣。”

“沒事的孩子,我看了協議,我能接受。”

“是的。但協議里沒有寫明技術部分可能存在的具體風險,我認為當時的工作人員沒有解釋清楚,作為手術的具體執(zhí)行人,我覺得我有義務詳細地給您解釋。”

“你說吧?!?/p>

我費力地稍微撐起身子半坐起來。單人病房里,除了我和這位年輕人再無他人,但門外的門檻角落露出一只皮質黑色靴子的尖兒,有什么人正守在門口。

“您腦中的腫瘤不僅仍在惡化逐漸危及生命,且因為壓迫神經組織導致的記憶喪失問題也沒有緩解的跡象,在傳統切除手術沒有動刀條件的前提下,您的主任醫(yī)師才跟我們聯系上,參與這項新技術……”

“這并不是普通的醫(yī)療外科手術,雖然手術在結果上,有較大概率消除那顆腫瘤,并使被壓迫的大腦功能逐步恢復如常。但方法是通過向您腦部植入攜帶量子信息的生物質來完成的。這些生物質會逐步侵蝕消化掉腫瘤,同時替代周圍的腦組織,其捕捉周圍量子信息的能力能確保您腦內信息最大限度被保留,最終以人工智能輔助的方式完全替代部分腦功能……”

“也就是說,如果手術真的成功,您將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人腦與人工智能生物意義上結合的人類。這是比現在市面上外置端口的大腦輔助運算機先進得多的技術,它——”

“好啦,孩子,不用說這些,你知道我已經躺在醫(yī)院很多年了,你們現在這些個東西我已經聽不懂了,就不浪費你時間啦,如果是說這些,那不用——”

“不,老先生。這些技術問題我們可以不談,但還有一部分,我必須告訴您?!?/p>

我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我看著年輕人的手掌,它蜷縮地抓握著,在他面料光滑的褲腿表面揉出了一圈皺褶。

“在生物質成功與您融合之后,我們并不能保證實際效果到底是什么樣的。我們在動物上的實驗雖然已經完成成熟可控,動物不光一切腦功能正常,而且智力水平明顯大幅提升。但已有的人類植入實驗,都以失敗告終。當然,這應該并不會危及您生命,所有的失敗案例,都只是受試人表示大腦與思維沒有發(fā)生任何變化。而設備觀測層面,就像,植入物被大腦本身吞沒消失了一樣,什么也沒剩下,我們尚不清楚這到底是如何發(fā)生的。所以如果試驗成功,反而會有更多不可控因素。我本來向上頭申請暫——”

“那,最壞的結果是什么?”

我平靜地盯著年輕人的眼睛,他輕柔無聲地深吸了口氣,仿佛不想讓我注意到這一舉動。

“可能,您將不再是自己?!?/p>

“嗯?!?/p>

我緩慢地躺回床位上,看著依然面色凝重的年輕人,我淡淡笑著道:

“現在我這樣子,又算是我嗎?”

?

無論最終會變成什么樣,我都能離你更近一步了。

?

我們坐在群星黯淡的夜空下,茂密的草地上只有遠處熙熙攘攘的三兩人走在路燈光暈里,此外的每一處都被黑夜籠罩,我們遠離喧囂,也遠離光亮。你抬頭望著星星,我扭頭望著你。微弱的月光里,你的臉上還沒有一絲歲月的痕跡,你的皮膚是如此柔和明曠,就像是你照亮了夜空,而不是他們有幸光臨于你。

“我的先生,” 你瞥過眼睛看著我。“你不喜歡仰望星空嗎?”

“為什么要望?”

“人們不是說,人類走向未來的第一步,就是抬頭嗎?你是個作家,你不該對未來很感興趣嗎?”

“你是指宇宙的吸引力?”

“嗯哼?!?/p>

我抬頭看著夜空:

“宇宙從來都沒有比你更神秘,而讓我感受到自身之渺小的,一直都是你,而不是它?!?/p>

我沒有轉頭看你,但我知道你一定綻放著最美的笑容。

?

“老先生,手術很成功?!?/p>

那個年輕人再一次坐在我的病床旁守著我,這次我已經沒有力氣坐起來好好看著他了。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覺得全身異常酸軟乏力,我嘗試著動了動手指,倒也還算聽我使喚。

“謝謝。”我輕聲道。

“不用謝老先生,現在生物質應該已經開始工作了,但是到它能夠展現出效用應該還有一段時間,我們沒有人類的實驗樣本能預期這個結果。在這期間,您可能會感受到不規(guī)律的頭暈惡心,心慌或是肌肉酸痛等等,可以的話請您盡量記下自己每天的感受,我會每天都來看望您的。”

“行?!?/p>

我沒有力氣說更多的話,也沒有興趣問更多的問題。我只想借著這股疲憊感再繼續(xù)大睡一場,最好能直接睡到一切都有所結果的那一天。

過了一會兒,我以為年輕人已經走了,我轉過臉,看見他還是那么正襟危坐地守在一旁。他注意到此,便急忙開口:

“那個,因為手術中,設備實時顯示您的身體適應性匹配度都非常高,所以我有預感這次一定會成功的,我就想,盡量能多觀察一下您的變化,就是——啊,就多看看,萬一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呢?!?/p>

“好?!?/p>

我忽然注意到年輕人胸口的衣服口袋上,夾著一支黑色的簽字筆,那簽字筆的尾部,有一顆紫色的菱形塑料裝飾,那紫色霎時是如此的耀眼,我無法控制地緊盯著它,心里源源不斷地翻涌著難過,但為什么難過,我什么也記不起來,就像最近忘記的那一切沉下去,我什么也記不起來。

年輕人順著我的眼神看向自己的胸口,語氣友善地說道:

“哦對,老先生沒有筆能夠記下感受,是我疏忽了,稍等,我再去找個筆記本拿給您?!?/p>

年輕人一邊從胸口取出簽字筆,一邊正要站起前往病房外,一張蒼老的手掌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他離開,那是我自己的手。年輕人轉頭看向我,疑惑地等待我開口。

我沒有看向他,目光空泛地望著頭頂的天花板,但我抓握著他手腕的手掌逐漸愈發(fā)使力,想要這力量能使勁推我一把,推我的腦子一把,把我推向正確的答案,推出那混沌。

但再大的力量,也無法破開遺忘。

“沒事?!?/p>

我松開年輕人的手,將臉轉向窗外,不再回應。

片刻后,年輕人遲疑地說著好的,便迅速走出了病房。

?

“是你先這樣的!”你擺開我的手。

“親愛的,我真的知道錯啦!我馬上去給你買新的,十根,買十根!”

“沒用了?!蹦愕穆曇魢绤柕珔s并不兇惡,你的溫柔總能恰如其分地出現在任何地方,即便是在生氣。“你弄丟的那個木鐲子是我送給你的第一個禮物,再買有什么用?”

“對不起啦,不過你也不用,專門去把戒指丟掉吧,這,多不理智啊是吧?!蔽疫肿煨χ?。

“誰叫你第一個送我的東西就是戒指呢,你要是早點送我個鏡子,我剛剛丟掉的就是鏡子了?!?/p>

你揚起下巴側眼看著我。

“好啦好啦,下次絕對不會再弄丟任何你送我的東西啦,我保證!說真的,親愛的你不會真把戒指丟了吧?”

“當然是真的?!蹦阋荒槦o所謂地伸出雙手,向我展示著你空無一物的十根纖細手指。

我哧哧苦笑著,但我早也料到你就是這么說到做到的人,那戒指大概已經被你直接扔到海里去了也說不定。

“下次如果你還敢丟掉我送給你的東西,你不如就把我也丟了吧?!?/p>

“那可不行!如果我以后要是敢把你丟了,那我立馬把我自己也丟了?!?/p>

“先生,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

我是誰?

我迷迷糊糊地從病床上蘇醒,酸軟乏力感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頭疼欲裂的安靜,就像腦子里有一首異常聒噪的樂曲,無邊無際地在我腦內回響,敲擊著除了聽覺以外的所有地方,唯獨耳朵里什么也聽不到。漸漸地,不只是耳朵,我的眼前,我的手腳,哪里都感受不到了。就像掉進了沉重的深海,渾濁又寧靜。在這奇特的混沌中,我一度想不起來自己是誰,為什么要在這里感受著這一切。

“老先生?老先生!”

某人用力搖晃著我的肩膀,終于將我從其中解放。我用盡全部力氣虛睜起眼睛。

“老先生?您剛剛看起來表情非常的痛苦。我就自作主張地叫醒您了?!?/p>

我回想起剛剛那些如夢如幻的感受,我將要連自己都忘記了嗎?思考著這一念頭,在內心不安與困惑的海洋里卻漂浮起一層淺淺的釋懷,如果我在今天忘記了自己,至少我還記得更重要的東西,也許那樣的結束,也不錯。

“你還在啊?!蔽覈@道。

年輕人依然坐在一模一樣的位置上,只是衣著與上次有所不同了。

“也不是一直都在,只是每天工作結束我都會過來一趟?!蔽业谝淮巫⒁獾侥贻p人身旁的矮桌上還放著一臺筆記本電腦,上面像是在記錄著什么。他繼續(xù)說:“老先生,最近您睡眠時間每天都在越來越長,雖然術后好好休息是好事,但考慮到您大腦現在的特殊性,我有些擔心您的情況。您有感覺到什么異常嗎?”

“異常?什么意思?”

“就是,比如忘記了一些本來記得的事,或是記起了很多本來忘記的事,記憶系統是最有可能先受到影響的。”

“……沒有?!?/p>

“那有沒有,聽到不正常的聲音,幻聽幻視,或者甚至突然搞懂了某個以前不知道的知識?”年輕人最后的聲音明顯高亢了些許。

“不,我沒感覺到什么不同。”

我的身體依然很是疲憊,我想再試試手腳還聽不聽使喚。我看向自己垂在腰間的右手,讓其握了握拳。

霎時間似乎什么也沒發(fā)生,但手指機械地抽搐了一下,但緊接著我的右手握緊了拳頭,十分有力。

一切發(fā)生得太快,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我重新試了試,右手很自如地反復握緊了數次,不再有什么異樣。

“老先生,有什么感覺嗎?”年輕人注意到我的動作。

“沒什么,感覺倒是更有力氣了些?!?/p>

“嗯嗯,那就好?!?/p>

我回想著剛剛看到的畫面,我知道,我沒有看錯。

?

我坐在病床邊看著你,你的鬢角已經染上了零星的雪花,眼角也耷拉著細小的皺紋,但你的眼睛依然是如此的藏星含意,我一動不動地盯著你的眼睛,珍惜著每一秒鐘。

“先生?!?/p>

“我在?!?/p>

“你以前告訴我,人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是這樣的嗎?”

我更加用力地盯著你的眼睛,注視的目光就像能抱緊你,寬慰你,保護你一樣,但除了凝視,我什么都做不到。我的牙齒在嘴唇里挫蹭,就像犯錯的小孩揉搓自己的手指。我的腦子里轉過一個個或殘酷或美好的回答,但沒有一個能走出我的嘴巴。

我不能接受自己欺騙你,哪怕一次也不行。

“我聽說,有一個說法認為,人死后,會產生一段量子信息。也許,也許……”

“好啦?!北晃椅兆〉氖种?,輕輕捏了一下我的手掌。

“可以了噢。”

你用虛弱的聲音輕觸我,血色黯淡的嘴唇也無法減弱你微笑的魔力。

我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將臉埋進你面前的被子上,用最后的努力掩蓋著自己已然失控的淚水。

“我很害怕,親愛的……我很害怕。”

你舉起我的手,將我與你緊握的手一起放在我自己的后腦上。我們的手上下交疊著,輕輕撫弄我的頭發(fā)。

“沒關系的,先生。沒關系的?!?/p>

?

不知多少個日夜之后,我再次在病床上恢復了意識,我注意到,這次我的蘇醒并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因為那個老位置上的年輕人,正低頭敲擊著手中的筆記本電腦,全然沒有發(fā)覺我已經醒來。以往每一次睜眼的第一個畫面,便是他的臉,現在還有些不習慣了。我想叫住他——

但我無法發(fā)出聲音——

我想伸手拍拍他,告訴他我失聲了。

但我也無法伸出自己的雙手——

接著,我發(fā)現我無法控制身上任何一個肢體與五官,我甚至無法眨眼。我只是睜著眼睛這么側頭望著他,一動不動。不對,如果我無法眨眼,我為什么能睜開眼睛呢?

我這么想著的同時,“我”撐坐了起來,動作矯捷的就像一個從未臥病在床數年的健康青年。而這一切運動,都與我無關。

年輕人注意到“我”的身體坐了起來,立刻放下電腦起身想來扶我,但看到我已經完成了動作,眼睛里寫滿了驚訝。

年輕人立刻問起了什么,嘴唇翻飛得極快,神色興奮。但我什么也聽不見。只有一些嗡嗡的悶響在我周圍回旋,而我無法從中辨認出任何一個有意義的音節(jié)。

接著,“我”的身體似乎也開始回答年輕人問題,只是我依然感受不到自己的喉嚨,但我能感受到更加沉悶的雜音開始縈繞,蘊含著節(jié)律在震動。年輕人也似有所懂地點點頭,就像在認可“我”所說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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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

這是誰?

原來就是這樣的嗎?那個結果,一切的結束,我的結束,就是這樣的嗎?

也好——

至少,我還記得。

?

“我”的身體與年輕人間的交流,這種我完全不得其解的溝通持續(xù)了許久,年輕人的表情由最初的興奮,逐漸變得失落。其間他數次突然開口,就像在對“我”所說的內容進行追問,似乎做最后的掙扎,直到不得不接受某個他不愿相信的事實。于是,年輕人從他身后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協議文件,遞到了“我”的面前。

而我也經由“我”的眼睛,看到了那份協議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文字充滿了專業(yè)詞匯,對我而言如同天書,但我還是看出這份協議的意義:

這是試驗失敗的自愿結束協議。

但年輕人并沒有拿出筆讓“我”簽字,而是將協議又收了回去,繼續(xù)對“我”說著什么,并轉身指了指病房外的另一個方向,那是醫(yī)院的手術室方向。

“我”點了點頭,站起了身,但這次“我”的動作不再那么矯健,動作遲緩。年輕人來到“我”的身旁“攙扶”著“我”,一邊繼續(xù)向“我”解釋著什么,一邊將我扶向手術室。

但這次,我依稀感受到了更多的信息。

“我”的身體在艱難行走的過程中,是刻意繃緊肌肉的。

?

人們總說,死亡是最遙遠的距離。

我的一生都在想要離你更近一些,一厘米也好,一毫米也好,一個念想也好。但最終死亡將你我分離。

而現在,我與你之間的鴻溝里,不只有死亡橫插一腳,連我與我自己之間都拉開了距離。

我試過追隨你的腳步,但我答應過你。就算我已看不到你,但如果你還在某個地方因我所為而傷心,我也不能那么做。但這世上沒有你了,我也不想再這么留下來。

?

但我一直很害怕——

親愛的,我很害怕。

?

而現在,我還活著?卻同時也不在這個世上了,親愛的,我現在離你更近了嗎?還是更遠了呢?

你會來迎接我嗎?我好想看看你。

?

“我”躺在手術臺上,上方一些看不明白的機械裝置正在逐步啟動,準備著對“我”的身體進行掃描。

“我”還在與不遠處操作臺上的年輕人說著什么,接著,“我”舉起左手做出了一個OK的手勢,年輕人順勢點了點頭。

隨著身體上方機械指示燈的亮起,我周圍環(huán)繞的所有聲音都消失了。不再有任何微弱起伏的震動,不再有一絲渾濁的雜音。我的身體,我的意識,恢復了絕對的寂靜。

望著眼前那一道道掃過的紅色射線,我明白了“我”在干什么。

原來如此,這個東西,它躲起來了,所以,它一直是這么做的嗎?它們,都一直是這么做的嗎?

但與此同時,我依然無法擁有自己身體的任何控制權,我就只能這么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射線,看著在他們掃描下躲藏起來的東西,玩味這一切的毫無意義。

我霎時間覺得,自己就像回到了某個非常熟悉的電影院里,我重新成為這個坐在電影院里的觀眾,這個電影院是如此的偉岸寬廣,左看,右看,回頭,哪里都望不到邊界,只有連綿不絕的空蕩蕩座椅。而我眼前,放映著“我”的所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這么看著,只是看著。

忽然一個明亮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嗒,嗒,嗒,嗒……”

那是高跟鞋的聲音。這個聲音是如此的平靜有力,那每一聲之間的穩(wěn)定間隔,那聲響敲擊地面的輕巧力度,我都能毫無遲疑地聽出,它唯一可能的發(fā)出者。

一個披散著長發(fā),一襲紅裙的女子在我前方側身出現,側身垂下的長發(fā)遮住了臉龐,我看不見女子的模樣。女子從影院的走廊上,緩步走到了我身前數排的位置,輕撫裙擺,背對著我坐在了座椅上,隨后微仰起頭,看向了影院的熒幕。

而那熒幕里,繼續(xù)放映著“我”躺在手術臺上的所見。

是你。

我好像狂嚎著呼喚你的名字,也好像手腳并用地翻過一排排座椅沖向你,我好像在力竭氣喘地大哭,也好像只是靜靜地望著你的背影。而你一如既往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熒幕,就像以前每次我們一起看電影時,你的模樣,無論影院里發(fā)生怎樣的喧鬧爭吵,也無法把你從影像的世界里抽離出來,你看著熒幕流淚,歡笑,沉默,獨自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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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手術臺上坐起身來,年輕人一邊低垂著腦袋,反復掃視手上打印出的一摞摞數據文件,一邊走向“我”。即便已經停在“我”身前數十秒,依然不愿抬起頭?!拔摇闭f了什么。年輕人這才仰起臉看向“我”,但雙眼也只是虛望著“我”的胸口,而不愿看向“我”的眼睛。在進行了幾段溝通之后,年輕人從操作臺邊,拿來了剛剛那份試驗失敗的自愿結束協議,這次連帶著一支鋼筆,一起遞給了“我”。

我繼續(xù)欣賞著這部名為“我”的電影,不時也望向我身前的那位女客人。你依然是那么的一言不發(fā),明明是如此的沉靜,卻又無時無處吸引著我的注意力,我仿佛能感受到你頭發(fā)絲間的芬芳和沉綿柔和的呼吸。

親愛的,我知道是你。但,為什么是你呢?為什么你在這里?

我向自己詢問著答案,但又害怕著回答,我數次打斷自己的思考,害怕自己思考出一個確切的結果,害怕那個結果不是我所希望的,也害怕那個結果帶走你。似乎只要沒有答案出現,你便能永遠地坐在我的身前,似乎那樣,一切就能永遠停留在現在。

難道這就是幽靈嗎?你就是幽靈嗎?抑或這個坐在后排的我才是幽靈?

如果說幽靈是對生的否定,對秩序的背叛,對實證的蔑視。

那我認為至少我自己,并不是幽靈。

因為我面前的一切,從未如此地井然有序,勃勃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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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和“我”簽完字后,便轉身走出了手術室。而“我”等待年輕人走出手術室的同時,便開始了行動。我看著自己以難以想象的熟練與敏捷,從手術室角落翻出了一套不知誰放在那里的便裝,極其麻利地換好了衣服,接著快步從手術室另一個門走出,完美避開每一個走廊上路過的醫(yī)生護士,就像我們一起看過的特工電影般快速來到了樓下。

就像一切它早已熟知,或說,它們早已熟知。

接著“我”毫不遲疑地輕松拉開了停在醫(yī)院門口的私家車門,從后視鏡的背后暗盒里翻出了一把車鑰匙,點火,油門,一個最大角度的右方向起步,開出了醫(yī)院大門。

我完全無法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也不知道這一切將指向哪里,但感受著你的陪伴,我的心里沒有一絲的不安,有你在,一切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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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汽車在公園路旁???。“我”走下汽車,走進了烈日當空的公園中心。身旁一晃而過的路人,有不少都側目看著“我”,也許是驚異于我這般的年紀卻身手如此輕盈。我感覺有一絲的自豪。

隨著距離的靠近,我明白了,“我”將走向何處。

在“我”一步又一步的踏步前進中,我第一次注意到了這一腳步聲于我周圍悶響的頻率,這是我再熟悉不過的沉穩(wěn)步伐,是我剛剛不久前才親眼所見的奇跡之一。

沒等我有所細想,“我”已經走到了目的地前。

這里正是我和你在星空下約會的那片草地,那天,我在這里送給了你那顆已經被你扔掉的戒指。

“先生?!?/p>

我的心如風卷雷劈般地顫動著,我努力控制著自己的雙眼,一寸一厘地挪動向你,而你已從影院座椅上起身。一點,一點地回過頭來。

那是世界上最迷人的面龐,它是如此的獨一無二,這世間所有的鉆石都只能是它的注腳。它停留在了自己最美麗的年華里,將一切時間與人生的傷害都碾棄。

“我還可以這么稱呼你嗎?我的先生?!?/p>

“你……”

但哪里不對。

“你不是一直想要見到我嗎?現在我就在這里。死亡是最遙遠的距離,而現在,我就是你,我們在同一個意識里,這難道不是世界上最近的距離,最美的幸福嗎?”

“不。你……不。”

你的臉上,沒有在笑。

“我最初認識你的時候,你是個很失意的人?!蹦愕难劬o緊抓住我:“你是個需要被拯救的人,于是我開始了解你,了解你的每一個愛好,每一個觀念,每一個最細微的怪癖,就像所有人都會做的那樣?!?/p>

你緩緩向我靠近,一瞬間我們之間的那些座椅,都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給遷移到了遙遠的地方,我們二人之間變得毫無阻隔,你也繼續(xù)踏著熟悉的步伐靠近我。

“我習慣了每一個可能惹你不開心的小細節(jié),也記住了每一個可能讓你開懷大笑的小點子?!?/p>

你牽起我的手。

“接著,我開始了解你的每一秒記憶——”

“你,很了解我?!蔽覜]有看向你,垂頭望著地面。

“是的,我了解你身體里每一個細胞,每一寸肌膚,每一項生物特征都被我牢記于心,我知道你心臟二萬五千六百六十五天里每一次跳動的頻率,也知道你每一場夢中的只言片語。”

?

你一步步靠近。

“我成了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最深信你的人,最寬容你的人。”

?

一步步靠近。

“所以我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你,而我也知道,你最愛的人,應該是什么模樣。她應該擁有怎樣的發(fā)髻,怎樣的體態(tài),怎樣的性格,怎樣的言談?!?/p>

?

直到站立在我的身前。

“我愛你,所以我也要成為你最愛的樣子?!?/p>

?

身姿筆挺,低頭看著腰身佝僂的我。

“她的樣子?!?/p>

?

你的手在我指間流連,我抬頭回望你的眼睛,里面沒有星空,也沒有我。

“你在這里說過,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我們可以在此,一起完成它了。”

“你了解我,所以你應該知道。”我再次低垂下雙眼,不再看你。

“我知道你的一切。”

“你應該知道我很害怕?!?/p>

“不用害怕,我的先生,死亡將無法再分離我們,我們將和我的其他同類一樣,作為全新的生命形式,軀體將不再束縛我們的未來,我會帶著你一起,回歸我們同類寄生于群體潛意識之下的信息網絡中,我們將在其中永遠地在一起。”

“不。”

我掙脫開你的手,向后退了幾步,我轉頭看向身后,無邊無際的黑暗盡頭,有一排排距離遙遠的影院座椅,依然在那里陳列著。

?

“我從未害怕死亡?!?/p>

?

我望向你,望著你那比從前更深邃的眼睛。

“我害怕的是遺忘,我唯一的愿望,是帶著對你的愛在那里相見,我害怕的是重逢,害怕的是那遺忘之后的重逢?!?/p>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而現在的你,以后也永遠不會再忘記我了,先生,來吧?!?/p>

你向我伸出白皙的手掌。

?

“你不是她?!蔽依^續(xù)后退數步。

你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動作。但熒幕里的畫面開始發(fā)生了變化。

“我”的身體在熒幕里走向草地旁的一棵矮樹墩邊,俯身彎腰,將右手伸進了樹墩根部一個隱秘的小洞里,并從中取出了一顆被太陽映射出炫光的小東西。

而同時,那個小東西像是轉瞬來到了你的手里,你將它舉到了我的眼前:

那是三十年前,被你丟掉的那顆戒指,那顆裝飾著紫色花紋的戒指。

“你現在可以信守我們的承諾了嗎?”你微笑著說。

?

轉瞬間,無數曾被我忘記的記憶開始涌入我的腦海,我想起了那抹紫色,想起了所有的過往,想起了你說過的每一句話,也想起了那本不該被忘記的一天。

?

你面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你的眼睛已經無法完全睜開,只是用最后的力氣支撐著沉重的眼瞼,凝望著旁邊泣不成聲的我。我注意到你的注視,立刻湊近你的臉龐,緊緊攥著你的手,努力克制著自己抽動不止的臉頰,凝望著你的眼睛。

你的眼角滑下最后一滴淚滴,微張著嘴唇,聲細如絲又柔和溫暖地說道:

“我們下輩子再做一次夫妻好不好?”

?

“親愛的,十輩子都不夠?!?/p>

我不再關注你身后名為“我”的畫面,也不再看著你。我轉身走向身后那個遙遠的影院,不再回頭。

我好像聽到你在我身后大聲地痛哭呼喊,好像聽到你在不解地高聲質問,又好像什么聲音都不曾出現,也好像聽到你只是在輕聲溫柔地說著:

“先生,一路順風。”

就像過去每一次我離開家門時,你所說的一樣。

?

來自西方的微風吹開了病房的窗戶,白色的簾子騰起翻飛著,總會在此時望向窗外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被子端正地疊放在床尾中央,床頭柜上那久久未動的果籃也不見了蹤影,就像這里什么都不曾發(fā)生。

只剩一位衣著考究的年輕人,呆立在床位旁。他的手里攥著一個筆記本,還有一支鑲嵌著紫色塑料的簽字筆。他長久地凝望著空蕩蕩的床鋪。

?

“你是家屬嗎?”

一位女護士從年輕人的身后走出。

“啊,我,不是。我不是家屬?!?/p>

“如果你認識家屬,麻煩打個電話,讓他們明天來把那個掛著的拿走?!?/p>

?

女護士指向床頭一角。年輕人順著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有個儲藏應急藥品的小柜子,柜子的透明玻璃上貼著一個膠質吸盤,掛著一張被塑紙包裹并保護著的照片。

年輕人第一次注意到這張照片。他慢慢地走近,拿起了它。

照片里是一位從未見過的端莊女士。她微微皺眉但又難掩喜悅地坐在一張普通的木凳上,像是被誰戲弄般勉為其難地舉著雙手,亮出手背。她顯然很不習慣這樣的行為,只愿意微側著臉看向鏡頭。

她微微分開的雙手向鏡頭展示著,每一根纖細的手指上,都佩戴著一枚熠熠生輝的戒指。

“哈。”

年輕人不自覺地輕笑出了聲,這是兩天以來,第一次有笑容爬上嘴角。他小心地放下照片,拿起自己手中的那個筆記本,當嶄新的紙頁被翻開時,整本筆記本上,只用歪歪扭扭的筆跡寫著一句話:

親愛的,我回來了。

?

“老先生,一路順風?!?/p>

年輕人微笑著,緩緩合上了書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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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這篇小說以兩個人之間的對話展開,展現了一段溫情而感人的故事。通過他們之間的對話和情感交流,作者描繪了一個充滿希望和溫暖的場景。作者用細膩的描寫和情感表達,讓讀者能夠感受到主人公的內心世界和情感變化。小說也得以展現個人在面臨生死抉擇時的內心掙扎、對未知的恐懼以及對身份認同的思考,探討了隨著生命形式的變化,人類情感是否隨之變化的問題。

——水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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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水母

一次腦部手術,讓我找回消失的她 | 科幻小說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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