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還真是極其對名。

寒風(fēng)冷冽。

讓彌念直哆嗦。

狐妖這輩子最怕冷天，不是自己怕冷，而是聽說那些達官貴人最喜歡狐皮裘子，怕自己有一天抗凍了，卻在人的脖子上了。

風(fēng)雪之中，古寺浮現(xiàn)，這場雪，來的有些突兀。

張繼默默上山，不曾多問。

彌念少有的心事重重，大概是被警告了話多，所以這一路也閉口不談，省得真被處罰去撞鐘。

青瓦白墻，清凈的佛門之地，兩扇朱門，左右各有聯(lián)詞。

“百種煩惱求佛應(yīng)?！?/p>

“千年寒山難有靈?！?/p>

橫批：???????????????????????????????

“莫向佛求?！?/p>

有點不太佛門的佛門之地。

彌念上前，叩了三下門。

無人自開，直通佛門大殿。

木佛前，兩盞蓮燈，盤坐一老僧，敲著木魚念著經(jīng)。

彌念來到殿外，喊了聲：“人帶來了?！?/p>

“自己去撞鐘?！?/p>

“幾下？”

“幾時撞幾下?！?/p>

彌念憋憋嘴，轉(zhuǎn)頭離去。

張繼站在門口，拱手道：“晚輩張繼，是我想要見…”

“求情就翻倍?！?/p>

彌念抬起的腳凝固住，盯著張繼，眼睛那個傳神，恨不得發(fā)送文字信息。

張繼無奈，改了說辭：“拜見前輩?！?/p>

“施主又不是和尚，不是同門，不同所學(xué)，不用這般禮稱。喊個和尚，大師都可以?！崩虾蜕杏幸馄查_關(guān)系。

張繼又改口：“拜見大師?！?/p>

“給你見了，也該心滿意足，下山去吧。”老和尚總是語出堵住張繼的心思。

張繼張著嘴，心知對方在拒絕，可自己必須重新組織起夜游神，完成師父遺愿。

“張繼想向大師求禪?！?/p>

老和尚停下敲擊：“老僧念了半輩子佛，都尋不到答案，無能為力為你解答，蘇州有個靈隱寺，比老僧這靈驗得多，所真有化不開解不開的問題。去找他們吧！這寒山寺，就是敲敲木魚念念佛經(jīng)的地方，不求香火只圖清凈?！?/p>

張繼看對方如此，也不愿再打擾。

“是晚輩叨擾大師了，這就告辭?！睆埨^瀟灑告辭，可一轉(zhuǎn)身挪步，夜游神斗篷卻是呆在原地不同，張繼扯了扯，斗篷卻是紋絲不動。

“大前輩，我們該走了?！睆埨^以為斗篷又鬧脾氣，小聲說道。

結(jié)果斗篷飛雪凝字，傳達給張繼。

“盧幽憂再不好好說話，我就殺光這山上的狐貍，看你還念不念經(jīng)。”

張繼臉色一變。

這里竟然是哪位與是師父一起開辟夜游神，曾經(jīng)的四大長老之一的盧長老嗎？

只是夜游神斗篷這赤裸裸威脅人生會不會適得其反。

“老抹布，百年不見還是這臭脾氣。”盧幽憂知道今日是避不開這過往，看風(fēng)雪里作怪，但說到做到的斗篷，埋汰了一句，算是認下身份。

“進來吧！”

張繼心喜，進了大殿。

盧幽憂拿了一盞蓮燈走向偏殿。

“跟來?！?/p>

張繼跟隨其身后，穿過走廊，風(fēng)聲雪聲，手中油燈飄忽不定，燭火堅持不滅，火光殘存，難照光明。

盧幽憂道：“我早已經(jīng)離開夜游神，如今更不可能回去，組織助紂為虐，犯下諸多罪業(yè)，到如今還能有你這根獨苗，也就差不多，就如這風(fēng)中殘燭，能有什么用？不滅，已經(jīng)是幸事?！?/p>

張繼道：“師父遺愿，張繼必不會讓夜游神香火斷絕?！?/p>

張繼伸出手，護在燈火前，保住燈火。

“燭火殘弱，更需要守護。”

盧幽憂看著年輕男子，暗淡光芒下，有些時光交錯感，那一年那個男人，還不是愛看艷本的新科進士，春風(fēng)得意，卻甘愿為國遁入黑暗，棄了功名，為圣人掃清障礙，包攬了所有見不得光的事情。

“孟山君曾說，光與暗是相互存在的，在黑暗中守護光明，所追尋的光芒更加耀眼，可就算他豁出去一切，到頭來也不過是朝堂變化中隨意被犧牲的棋子，曾經(jīng)為天子守護光明的影子，最終被無情清掃，到了最后。世人只知道夜游神壞事做盡，殺人無數(shù)，這樣的犧牲值嗎？”盧幽憂道。

“我不是師父，不知道他值不值，興許他有過辛酸與后悔，但他心中依舊有著那照亮黑暗的火焰，夜游神，才能真正的遨游長夜，做夜間的守護神?！睆埨^目光如炬，回答道。

“后繼有人，不錯。”盧幽憂第一次認可了這個心有烈焰的少年，唯一的缺陷，就是他太過溫潤，夜游神那種痞性，那種游戲人間的心態(tài)似乎不夠。

所以，他還是不喜歡眼前這個最后的繼承人。

盧幽憂繼續(xù)走，張繼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打動這位曾經(jīng)的夜游神創(chuàng)建者之一。

到了偏殿，這里有一尊臥佛，憨態(tài)可掬的笑容，圓滾滾的肚皮。

盧幽憂道：“坐下吧！”

張繼沒有猶豫，盤膝而坐的時候，深夜的寒山寺鐘聲響起。

咚…

想到了彌念的懲罰，張繼于心不忍道：“前輩…”

“六根不凈的小和尚，自然要挨罰，怎么我做和尚還管不了自己收的和尚了？”

張繼不敢多嘴。

但隨后一張落在后背，同宗同源的真氣入體，幫他疏導(dǎo)傷勢。

“孟山君選擇了你，老披風(fēng)也承認了你，夜游神如今你做主，你要發(fā)揚光大我不阻攔，但有些人很難放過你，江湖，朝堂，還有其他地方都容不下你，你所行之路，將遠比你想象的要困難。”

“夜游神除了暗殺這個行當(dāng)，還有管轄群妖之責(zé)，至于統(tǒng)轄群妖之法，是歷代山君秘傳，不過當(dāng)年因為某些原因我也會。”

“想來你來蘇州，也不僅僅是為了殺王龍標，你找上門來，我也不躲，但夜游神出手，可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提著王龍標的人頭來，為你師父報仇，我就教你統(tǒng)轄群妖之法?！?/p>

因為真氣入體，張繼無法張口，只能聽著盧幽憂說完。

等對方撤掌，一身傷勢已經(jīng)恢復(fù)七七八八。

回頭道謝，但盧幽憂卻是雙手合十，做佛號：“阿彌陀佛！”

“貧僧忘憂，夜深了，施主該歇息了。”

宛若換了一個人，精氣神都搖身一變，眼前是一個清修佛法不問世事的僧人。

張繼也打了個佛禮，不再多問多說。

忘憂大師點燃了神龕前的蓮燈，隨后掌著燈消失在風(fēng)雪長廊里。

這世間的夜游神，的確只剩下我一人了。

張繼心下明白，但也記住了療傷時他所說的話，王龍標還沒死嗎？

微微迷眼，這個溫潤少年身上，首次浮現(xiàn)了比風(fēng)雪冰霜還要冰冷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