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父輩愛情出沒（確信）

云霧繚繞的天街盡頭，站著一名身著牙色衣衫的白發(fā)少年，他手里擎著一盞魂燈，邊上的紫毛幻狐頭上托盤還擱著一頂絳紗和一杯酒，跨出一步就要攔住來人。

“廣衍星君這是何意？若無要事——”

一刻前便搜尋不到自家孩子半點氣息，快急成熱鍋螞蟻的曲臧壓根沒有心思聽他講話，匆匆行過禮后就要告辭。

“有。”廣衍星君稍稍垂眼，示意幻狐將托盤呈上，“鳳王送來的。”

曲臧面上神情卻是異常的平靜，看似平和，說話的語氣卻是漠然，大大方方地將酒一飲而盡，隨即將手一甩，剩下的東西便隨法術(shù)回了它該去的地方。

倒是幻狐滿臉訝然，就要跳腳：“你還真敢喝啊？要是那小子下過藥了怎么辦！”

“螣蛇是火屬的兇將，不會輕易被藥放倒……替我謝過，該走了?！?/p>

曲臧并非沒有收過那人的禮物，往日多的是物華天寶——且不說是千年萬年的玄鐵、晶玉、寒魄，各種奇珍花草和瓊漿玉液，甚至還有一大塊和氏之璧雕琢成的玉床……當(dāng)然，沒有例外都會附贈一頂絳紗，可以說毫不掩飾自己的求娶之意了。

若說這回稍微惹曲臧在意的，便是這衹一杯口感普通的清酒。

“要找你家崽兒的話不用特意跑去凡間……鳳王早把他接走了?！闭f話老大喘氣的廣衍星君說這話的時候可以清楚看見曲臧眼中那異于往常的激動，末了不忘補充，“好像還帶著個人族男子，要你前去鳳凰山一敘。”

“長離……在他那里？”

曲臧終于在這一刻變了臉色，怒火倏地填滿胸腔：平白無故地拐帶別人家的孩子，這是何等卑劣的行徑！

……

鳳凰山頭，自天際透來一道可怖火光，落地時化作秀頎人形，發(fā)色淺金，手里提著的可不是蟲笛，而是一柄寒光凜冽的苗刀……這人面容獰惡，哪還是往日里那個溫文爾雅的曲臧？

此地設(shè)了結(jié)界，等候多時的葉枕澤沒有跟他動手的意思，沉默著，還任由對方將兇刃架上自己脖頸。

“你挾持長離做什么？”

“為什么把話說那么難聽？本座出手救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問題？”葉枕澤在曲臧眼中捕捉到了一絲畏怯，就要追問，“你敢說長離身上藏著的封印不是為了提防我？若不是他跟那人族男子相合后泄出一絲屬于我的氣息……天地浩闊如斯，我要到哪里去尋你們！”

他說著說著就摸索著要去抓曲臧的手，卻被他無情避開。

曲臧握著苗刀的手早因過度用力而指節(jié)蒼白，眼見刀刃就要切入葉枕澤的血肉，他終是不忍，只得怒道：“我當(dāng)時說要‘去父留子’，你可是滿口答應(yīng)……現(xiàn)在居然想把長離‘認’回去？做他媽的夢！現(xiàn)在就把我兒子還我，不然……我這就燒了你這山！”

“長離現(xiàn)下可是法力全無……”葉枕澤像是一下沒了底氣，也不愿談?wù)撏?，只說，“我當(dāng)你會處理好他命中該有的緣劫，未曾想你并未阻止長離與這個人族男子親近……

“他身上有從你胎中帶出的火毒，經(jīng)過情事后愈發(fā)不可收拾……險要燒壞了心肺，我趕到時他身上熱得可怕，不敢耽擱，趕緊送來此地的仙泉療養(yǎng)……”

曲臧不辯解，更不想聽他說話，暗暗咬牙，硬下心想定了：“只希望你記得一件事，長離是我的孩子，跟你沒關(guān)系……我不干涉他感情上的選擇，既是劫難，受便受著——”

“阿娘……父君！父君你在哪！”

眼前全然是陌生的環(huán)境，復(fù)蘇的曲長離腦中一片空白，身體本能地抽搐著，下意識地大喊出聲，好在有人及時抱住了他。

失去力量的小螣蛇整個人一時間混亂得不行，縮在曲臧懷中良久才稍微緩過神來，但還是沒忘問詢另一人的情況如何：“蒼錯他怎么樣了？為什么他還沒有醒？”

“你妖力失控，而這個人族吸收了你溢出的部分靈力，多少是受了你的影響，若是想化為己用還得花費上一段時間……放寬心，此地雖不比蒼山靈力充沛，但暫作休養(yǎng)還是不錯的?！?/p>

曲長離用余光看向搶話的葉枕澤，見他不是凡人，多少有些驚訝：“是你救了我們嗎？謝謝……”他又看向曲臧的臉，料定兩人關(guān)系不一般，鬼使神差般出言貼上曲臧的耳朵求證，“父君，我感覺他身上的氣息好生熟悉……是你認識的人么？”

興許是看出了這人心情不佳，曲長離說這話的聲音很輕，似乎并不期望自己隨口的提問能得到回答。

“長離，你且聽好……這位是百鳳之王，葉枕澤葉尊君——”曲臧頓了頓，再三調(diào)整過自己的氣息后才說，“而你……你是我和他共同孕育的孩子，還是依禮喚他聲‘尊君’吧。”

“他、他是我娘親？”曲長離連人帶腦子還糊涂住了僵在原地，嘴卻是沒管住，一時間不知該喜該悲，“父君你、你不是說我娘死了么？他怎么會是我的……”

“死的是你后娘?！鼻罢f這話時始終是一副不大上心的模樣，“我命格不好，克妻，你后娘過門沒幾年便去了?！?/p>

葉枕澤似乎愣了愣：“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明明沒有這個毛病……也從沒跟我提??？”

“可緩過來了？”曲臧沒去搭理，隨即看向懷中的曲長離，見人默默點頭，便等待他做出選擇，“父君這就帶你離開，你我二人一道回蒼山如何？”

曲長離看了兩眼身邊的人，卻要猶豫：“可蒼錯……”

“就舍不得這個人族男子？我擇日給你再找一個，或者抓衹能化人形的海月給你當(dāng)替身？不好么？”

“……”

“……”

一時間，“渣男”二字呼之欲出。

曲長離覺得有太多東西要消化，便留在了鳳凰山；曲臧拗不過他，但也不愿放任他同葉枕澤親近，便說要以監(jiān)護之名待上一陣子。

葉枕澤這個“百鳳之王”的名聲說來響亮，其實每天要干的事也就管管山頭上那些還未開化靈智的各類鳥雀，倒是清閑；至于年輕時對凰主愛而不得的那點事……按他的意思是早該翻篇，誰提誰犯賤。

但曲臧可以是例外，他愛怎么講怎么講。

“如果說葉尊君當(dāng)年追求父君你是因為重生后有‘雛鳥情結(jié)’，會深深愛上復(fù)蘇后的第一個人……那這跟我喜歡上蒼錯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這也能遺傳？”曲長離有些郁悶，越想越煩，直言不諱道，“我就是對他起了色心嘛！我見到他第一眼就想著要放縱了！他還陪我渡了劫……如今憋了整整一年了，沒怎么盡興呢就被……”

曲臧冷笑：“你這貪歡的小東西，可真栽在這個男人身上了。”

“父君，等蒼錯醒來，我會問他對我是如何想的……若是單作相思一場，便按你提的就是了。”曲長離還是決定乖乖的，就這么靜靜枕在他的腿上，倒是安閑而舒服。

曲臧戲謔地笑：“我提過什么？”

“海月啊！你說會抓一只回來給我當(dāng)替身玩的！”

“你就那么喜歡他那張臉？”曲臧輕咳了一聲，“海月修煉成精不易，倒是黑龍主……義兄他只在北海撈出了一只，據(jù)說已經(jīng)能窺探人心，變化出最渴望之物了；不過似乎已經(jīng)送走……想是另有他用?！?/p>

……

蒼錯醒來的時候，只覺有什么東西壓著自己，張開眼才發(fā)現(xiàn)是曲長離就睡在身邊，手腳并用著將自己“圈”了起來。

“曲長離，醒醒，這是哪兒？”

突然被叫醒，肩膀還被對方扣住，曲長離也是嚇了一跳，當(dāng)即“啊”了一聲，可整個人還在犯著迷糊：“哦這里是葉尊君的‘地盤’，我們就住幾天，等養(yǎng)好身子就走……”

“你這是犯了嗜睡的毛?。俊币姷窖矍暗男∥熒卟凰浦耙粯踊顫?，蒼錯不確定地問。

“葉尊君說我倆雙修的方法出了岔子，多出來的法力都去你那了，所以我現(xiàn)在只能靠多睡覺慢慢恢復(fù)了。”曲長離含糊地叫了一聲，就要拉他重新躺下，“再睡會兒嘛，好困……”

蒼錯躲閃不及，還是被迫成為了曲長離的人形抱枕；他半邊身子都壓了上來，手攀得緊，卻并不是無法掙脫，但耳邊是無法忽略的帶著濕意的喘息聲，對方面容無邪，可不安分的手好一頓亂揉亂撓，嘴里還不停地喊他的名字，的確是給蒼錯的心靈帶來不小的震撼——

自己這幾天都是這么過來的？

饒是葉枕澤有心結(jié)緣，曲長離最后也還是跟著曲臧離開了。

蒼錯正要告辭，卻被對方語調(diào)蕩漾的一聲“好女婿”絆了腿，當(dāng)即變了臉色：“葉尊君莫要開這種玩笑，我同曲公子只是如他所愿……露水一場?！?/p>

葉枕澤真的被惹惱了：“你睡了我兒子，不該負責(zé)？”

“葉尊君希望我如何？”蒼錯暗驚于自己竟能承受住妖獸的威壓，反應(yīng)過來后淡淡道，“曲長離自己說的，若我無意，他不會強求?！?/p>

“長離一半隨我，認定了就不會改；這另一半，或許隨了他父君……”葉枕澤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被你拒絕后，長離打算照著你這張臉找個替身當(dāng)情人，你不去把把關(guān)？”

“……”

蒼錯的心緒有過一瞬混亂，待他回神，自己已經(jīng)瞬移到了蒼山，就正站在曲長離面前。

“好不識抬舉的鍛刀匠！不就問他討一只海月的崽兒來玩嘛！怎么還趕人啊……”此時的曲長離仰躺在羽毛床上，焦急得胡亂撲騰，一翻身見到了人，多是訝異，“這是給我氣出幻覺了？”說著就飛也似地起身，就要撲過來上手驗證實虛。

“曲長離，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聽過他方才說的話，蒼錯哪里還矜持得住，一手推著身上的人，一手則是掐住了他的手腕緩緩擎起，然后將曲長離整個人提起丟回了床上。

斷定是葉枕澤透的口風(fēng)，曲長離也不遮掩了，身體還在本能地掙扎和扭動：“你不跟我，我便找旁的，礙著你了？”

“你要別人頂著和我一樣的臉做那種事？”蒼錯沒來由地心中一慟，最后吐出兩字，“惡心?！?/p>

……

“這個……應(yīng)該是叫‘吃醋’吧？”李謝軒笑瞇瞇地得出了結(jié)論，“那小子無形之中還是在意起你了的，不然他不會為這種事發(fā)脾氣?！?/p>

曲長離一手挼著紅貓熊，一邊回憶起了細節(jié)，無奈地點點頭：“男人的心思好難捉摸……我當(dāng)時也是腦子犯渾，非要激他，險些沒能下床?！?/p>

“還不是你自己要作?！?/p>

聽得一個清冷的聲音由遠及近，來人手里還提著一盒時令的酪櫻桃，說是配上三月的桃花雨，才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