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二十八）生死兩茫茫

? ? ? 這天沈巍剛下課，就接到何開心的來電，說是有事要與他見上一面，當(dāng)面說。沈巍的眉不可見的皺了一下，他的心忐忑不安：這幾年他和開心的聯(lián)系并不多的，他們之間的交往，除了心理學(xué)，就是井然。

? ? ? 莫不是然然出了什么事情？沈巍忍不住在心里就開始瞎猜。

? ? ? 兩人約在龍大門口旁的咖啡廳見。何開心到達(dá)時，沈巍已經(jīng)坐在那里靜靜的看著書，等著他。窗外的斜陽照射在沈巍的身上，安安靜靜的，就像一幅畫。

? ? ? 無論什么時候見到沈巍，總是有一種靜好的感覺，何開心忽然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跟他說接下來的事情。

? ? ? 何開心深呼了一口氣，然后坐到沈巍的面前：“你好，好久不見了，最近過的怎么樣？”

? ? ? 沈巍聞聲放下手中的書，抬眼來看著何開心，笑著說：“我挺好的，謝謝關(guān)心。你怎么忽然來找我了？出什么事了？”

? ? ? 這個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敏銳。何開心心里想著：“就是……”他在籌措著該用如何的言語來表達(dá)：“就是你不需要再等井然了?！?/p>

? ? ? 沈巍不說話，靜靜的看著何開心，等著他把話說完。

? ?? ? “他不會回來了?！?/p>

? ? ? ?“是不會回來了，還是不能回來了？”沈巍追問到，只見他眼神犀利，緊緊的盯著何開心，試圖從他的微表情中看出點(diǎn)什么。

? ? ? 何開心再次深呼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開啟今天兩個心理學(xué)人士的對話。

?? ? ? ?“不能回來了?！?/p>

? ? ? ? “發(fā)生什么了？”

? ? ? ? “車禍。搶救無效，宣告死亡?！?/p>

? ? ??? “如果井然要結(jié)婚，我會祝福他的，不用咒自己。”

? ? ? 何開心眉心一跳：這是什么腦回路？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車禍?zhǔn)钦娴??！?/p>

? ?? ? ?“車禍時間，車上還有誰？”

? ? ? ?“上一周……車上不清楚有誰，我也是別人通知的?！?/p>

? ? ? ? “白阿姨現(xiàn)在怎么樣了？”

? ? ? ? “不太好?！?/p>

? ? ? ? “那行，我明天飛意大利去幫一下白阿姨，葬禮還沒弄吧？”

? ? ? ? ?“…葬禮結(jié)束了。事出突然沒來得及通知所有的人?！?/p>

? ? ? ? 沈巍挑了一下眉，“那我就去看一下然然，葬于哪了？”

? ? ? ? “這個，我不是很清楚，我打個電話問一下?！?/p>

? ? ? ?“好，就在這打吧，我等你的消息?！鄙蛭∷菩Ψ切Φ目粗伍_心。沒有人注意到他放在桌子下方的左手因緊張而攥緊，力度之大，手上青筋已現(xiàn)。還好他因習(xí)武的習(xí)慣，從不留指甲，否則只怕現(xiàn)在手心早已見血。他現(xiàn)在的鎮(zhèn)定與邏輯都建立在井然沒死的基礎(chǔ)上。他不能接受這個事實(shí)，他的然然怎么說沒就沒了？這不是真的，定是自己的信給然然造成了困擾，然然只是想避開自己，開啟新的生活而已，所以何開心說的都是假的，對不對？

? ? ? ? “喂，我是何開心。我現(xiàn)在和沈巍在一起，我想問一下井然葬在哪？我們可能會去意大利祭拜一下他?！?，我知道了，謝謝?！焙伍_心放下電話，轉(zhuǎn)頭面向沈巍：“海葬，沒有墓地?！?/p>

? ? ? ? “那行，我明天去意大利接白阿姨，我來照顧她，然然沒做完的事，我會幫他做完的?！?/p>

? ? ? ? “白媽媽是我表姐，我會照顧她的，謝謝你了。”

? ? ? ? “你也有自己的家庭，方便嗎？要不還是我吧，我沒有了媽媽，她沒有了兒子。我會把她當(dāng)成我自己的媽媽的。你可以隨時來看她，如何？”

? ? ?? ? “……要不讓她自己選吧？”

? ?? ? ? “行，你什么時候去意大利？一起？”

? ? ? ?“后、后天吧。我還有點(diǎn)事沒處理完?！?/p>

? ? ? ?“那我們后天見?！鄙蛭≌酒饋?，整理了一下衣服，淺笑著對何開心說：“若是見到井然，幫轉(zhuǎn)告他：給了他的就一直是他的。最后祝他有新的開始，新的人生，愿他一生平安喜樂。再見?！?/p>

? ? ? ?“井然死了！”何開心略提高了音量，心里想：這個人怎么這么固執(zhí)？

? ? ? ? “你說過了，而且剛才你打電話的對象應(yīng)該不是白阿姨。”沈巍頓了一下，笑了一下，接著說：“我應(yīng)該有很常一段時間不會去海邊，你若有機(jī)會就幫傳達(dá)一下吧。畢竟無論生死、輪回，都希望他無病無災(zāi)，幸福快樂的，因?yàn)樗档??！鄙蛭】粗巴獾南﹃枺恼f著?！拔疫€有點(diǎn)事，先走了，后天見?！彼Y貌地向何開心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走了。

? ? ? 奇怪，今天的夕陽怎么一點(diǎn)都不暖了？我怎么覺得全身都這么冷？

? ? ? 沒了夕陽的天，好黑。然然，我的光，你在哪？

? ? ? 沈巍請了幾天假，于兩天后與何開心去了意大利，沒見到白阿姨，她和井然之前住的小房子，現(xiàn)在有人在測量。原來白阿姨已經(jīng)在幾天前將房子掛牌出售，對方剛剛購買，準(zhǔn)備進(jìn)行翻新居住。

? ? ? 幾個月后沈巍終于確信：他把他的天使給弄丟了。于是他在紅豆杉的對面種下了一棵菩提樹，并開始學(xué)習(xí)鋼琴。

? ? ? 在外人眼里沈巍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潤有禮、謙遜話少，就是泡實(shí)驗(yàn)室的時間更多了，而且多了一個習(xí)慣：每年的6月到9月，他都會在海邊度過。他寧愿把工作都壓積在其他的節(jié)假日也一定會把這段時間空出來，雷打不動，風(fēng)雨無改。

? ? ? 他喜歡來海邊，每年這個時候，他就會與一個相熟的民宿老板把一個向海的房間包下來，坐在房間里，看著大海，聽著海濤的聲音，喝著茶，看著書，有時也會到海里去游游泳，輕松而愜意。

? ? ? 然然我又來看你了，這是你離開的第六年，想一想，我們從上次一別到現(xiàn)在已有十年的時間。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茫洋，灑落念千行。（改自《江城子》蘇軾）

? ? ? 我現(xiàn)在過的很好，雖然沒有了你，就像是沒有了日月星辰，沒有了光。但我仍能在黑暗中前行，只是有些孤單。這是一種邊緣化的、游離在主流關(guān)系模式之外的孤單，并不寂寞，也不凄涼，我覺得這樣很好。

? ? ? 我有很多同事，有很多學(xué)生，有很多事業(yè)上的伙伴，唯獨(dú)沒有親人、朋友和愛人。我說過給了你的就是你的，自不會再給別人。我有我的責(zé)任，所以請原諒我現(xiàn)在沒有來陪你，但是每年的6月和9月，我都會在這兒度過你和我的生日。

? ? ? 然然，上一年我沒有來看你，不要生我的氣，那時候疫情太嚴(yán)重，我和我的團(tuán)隊(duì)都加入了疫苗的研發(fā)工作中，所以沒能過來。今年我才來，隔了一年，我知道你不會生我氣的，因?yàn)槟阋幌蚨际悄敲吹纳屏己蜏厝帷?/p>

? ? ? 我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接受“你已經(jīng)不在了”這一個事實(shí)。因?yàn)檫@六年來再沒有聽到你拿獎的信息，以你的性格與才華，絕不會寂靜這么久。

? ? ? 愛而不得，得而不保，人生兩苦。只是這兩苦，滋味卻不同。我有時候經(jīng)常在想：當(dāng)年我要是強(qiáng)硬的留在你身邊，你現(xiàn)在會不會還活著？是我沒有護(hù)好你，對不起。

? ? ? ?大衛(wèi)·戈?duì)栒f過“不要依據(jù)你達(dá)成多少欲望來衡量你的生活，而該以獲得多少真誠、憐憫、理性，甚至自我犧牲的時刻來衡量。因?yàn)榈筋^來，衡量我們生平輕重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取決你如何看待他人的生命！”所以這幾年我賺的錢，基本上都投入到疫苗研發(fā)以及慈善事業(yè)中，我會努力把你對社會的責(zé)任也一并盡到，你再等等我好嗎？

? ? ? 沈巍在夕陽下，靜靜地看著大海，他光是想起那個人明亮的眼睛，心中便生出無限的柔情來，縱使前方有再多的艱難險阻，再寂寞黑暗，也絲毫不覺得害怕了，因?yàn)楣?，在他心里?/p>

? ? ? （至此沈巍的時間線已回到第一章）

? ? ? 這又是如往常一樣的夜晚，房間里播放著蘇打綠的《好想你》，娓娓的歌聲，就如他每天都想對井然說的話。

? ? ? ? “開了燈，眼前的模樣，偌大的房，寂寞的床。

? ? ? ? ? 關(guān)了燈，全都一個樣。心里的傷，無法分享。

? ? ? ? ? 生命，隨年月流去……隨白發(fā)老去……

? ? ? ? ? 隨著你離去……快樂渺無音訊……

? ? ? ? ? 隨往事淡去……隨夢境睡去……

? ? ? ? ? 隨麻痹的心逐漸遠(yuǎn)去……

? ? ? ? ?我好想你，好想你，卻不露痕跡。

? ? ? ? ?我還踮著腳思念，

? ? ? ? ?我還任記憶盤旋，

? ? ? ? ?我還閉著眼流淚，

? ? ? ? ?我還裝作無所謂，

? ? ? ? ?我好想你，好想你，卻欺騙自己。

? ? ? ? ?我好想你，好想你，

? ? ? ? ?就當(dāng)作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