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能力所無法觸及的地方

胎教文筆

cp向伽小，注意避雷

上將生快！

字?jǐn)?shù)8.5k字左右

*

“回看母星走過的千般滄桑萬般風(fēng)雨，我們的守護(hù)者在每一個不可能的絕境中用手中的刀和心中的信念硬生生殺出了‘可能’，向我們一次又一次演示著，何為堅強(qiáng)，何為勇氣。如果說他們的超能力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戰(zhàn)斗之刃，那么他們不動如山的信念，就是收藏刀鋒的守護(hù)之鞘……”桃子姐姐站在滿目瘡痍的廢墟里口若懸河，身后是正在運送殘碎樓板鋼筋的十余個飛速往來的甜心泡泡，還得留神著話筒不被花心磁力吸走。

“這就是奇跡！超人們的超能力是我們堅強(qiáng)的后盾，無處不在地守衛(wèi)著星星球人民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有了我們強(qiáng)大的守護(hù)者，有了守護(hù)者們強(qiáng)悍的超能力，星星球的和平與發(fā)展就有了堅實的保障，今后的星星球必將無往而不利！”

星星球電視臺的工作人員從拍攝現(xiàn)場撤離，所有黑洞洞多少有些瘆人的攝像頭也被撤走，除了花心超人以外的各位都舒坦不少。開心超人把最后一塊巨大樓板推上去，花心磁力鏈和甜心泡泡做了簡單的固定，接下來的就留給明天的修復(fù)人員。

天色將晚，蓋世英雄們該回家吃飯了。

手忙腳亂地處理完傷口，飯后靠在沙發(fā)軟墊上咽著鐵銹味的能量補(bǔ)充液，聽桃子姐姐那一段話的時候，各位蓋世英雄多少還是有些不舒服。

——超能力才不是無往而不利的，超能力者也有著無法觸及的地方。

*

據(jù)說海北衛(wèi)視最近推出一款針對超能力者的真人秀，大意是想要讓平時站在光明中的守護(hù)者們走下神壇，說一說超能力者作為普通人的一面，好拉近和民眾的距離，至于順便引一波流什么的那都是后話。

“他們還是孩子，”宅博士在把五超人外加一個魔方送到拍攝現(xiàn)場的時候頗有些歉意地對主辦方聘用的主持人桃子姐姐說，“請多照顧他們的不懂事。”

“怎么會怎么會，”桃子的話音同眼眸中的笑意一般明快，“他們可是超人啊?！?/p>

“就算是超人，也還是小孩子——伽羅雖然在前阿德里星的年齡和我差不多，但是按照星星球的算法真的比超人大不了多少，我算給你看啊，星星球紀(jì)年法中……”

“桃子老師，錄制快開始了，請您快些過去?！变浻芭锏墓ぷ魅藛T走到他們身后阻斷對話，向宅博士禮貌性地躬身，“宅博士您好，導(dǎo)演不是說您下午要去國防部嗎？是安排有變，您臨時打算留在這里陪超人們錄制節(jié)目？”

“不是不是，我只是把孩子們送過來再囑托兩句……”宅博士看看表，心算了一下可以在這里的逗留時間的最大值，“桃子姐姐那就拜托你了，千萬別讓他們胡來！”

*

按照以往的慣例，作為團(tuán)隊核心的開心超人應(yīng)該能得到最多的鏡頭，然后照著往后遞減就是了。小心話不多，因而給到的鏡頭就少，他的冰山人設(shè)也需要對粉絲留白以凸顯神秘感。跟著小心的自己又是外族，常年被媒體遺忘在角落里，有時候一整期全員向的節(jié)目都落不著一個鏡頭。好在兩人都不似花心這么在乎這個。

——彩排之前窩在小心超人口袋里打盹的伽羅這么想。

節(jié)目的名字是?超能力所無法觸及的地方?，他曾聽小心談起過。摻不了半個字的假，伽羅少年時認(rèn)為超能力是無所不能的。

伽羅最初的記憶里就只有母親溫柔明朗的笑，她妃色的發(fā)尾滑得年幼的伽羅臉頰發(fā)癢，父親側(cè)臉堅毅的棱角在暮色里堅挺著。夏風(fēng)淺淺吻過深深庭院，院里同他一般年輕的兩棵樹蓬勃招展到他雙肩，葉在盛夏午后的驕陽里蓄著一團(tuán)濃綠的蔭涼，暮云鋪成回憶的底色。

這是盛世的阿德里星。自伽羅有記憶起，周遭上到父母和三位阿德里長老下到鄰里街坊七大姑八大姨就對他的天賦贊嘆不已。同齡人也艷羨著同樣是用手所幻化的刃劈斬巖石，伽羅信手一劈之下一塊幾倍于伽羅自身體積的巨巖就能立竿見影地破裂開，揚出大團(tuán)大團(tuán)浩蕩的塵土。而同伴們再刻苦再疲累也不過是在其粗糙的表面多添一道淺淺裂紋而已。

“你是個天生的戰(zhàn)神！”長老拍著他還太稚嫩的肩膀，聲音一如阿德里的戰(zhàn)士們那樣鏗鏘有力，落在阿德里星灰白的地面上摔成泡沫。

也曾記得阿德里神殿的看門人——據(jù)說他曾是個隨祖父輩的戰(zhàn)神出生入死過的戰(zhàn)士，他在神殿前彎下腰來笑眼迷離地望著伽羅，雪白的胡須如同阿德里海上怒吼的浪花，浸透在蒼茫的暮光里?？衫先思覜]有右眼，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駭人的疤，讓年幼的伽羅頗為害怕。

“我們的戰(zhàn)神啊，”他向著還是小朋友的伽羅單膝跪蹲下來，一種奇異的光芒在他僅剩的左眼燃起，像是星夜里竄跳的火炬，“答應(yīng)我，用你的劍和你的心去守護(hù)我們的阿德里，直到你生命的最后一秒。這里，”他指一指身后的神殿，那恢宏的穹頂仿佛足以支撐起燃燒的天空，“也會像記住你的祖輩那樣記住你。”

后來在守門人的話語中他走進(jìn)了阿德里軍校，和阿卡斯凱撒他們迷迷茫茫地闖蕩過青春時代。軍校每周組織的少則兩次多則四次上不封頂隨機(jī)掉落的體測中，伽羅從未從年級第一那里掉下來過。無論是實戰(zhàn)訓(xùn)練還是野外演習(xí)都永遠(yuǎn)能刷新長輩們“后生可畏”的驚艷。

當(dāng)然是會怕的，尤其是那些剛剛還在自己身邊上躥下跳七嘴八舌商量著切西瓜的戰(zhàn)友下午就血肉淋漓，僵直在戰(zhàn)地醫(yī)院的病床上徹底沒了聲息。不過不管怕不怕，阿德里只有一個戰(zhàn)神，阿德里需要的是無所畏懼無可匹敵的戰(zhàn)神。

原來超能力真的是無所不能的啊。他刀鋒所向之處向來無人不降，千軍萬馬的斬殺相會都敵不過年輕戰(zhàn)神灼灼燃燒的青色孤鋒。只要刀還舉的起來，只要呼吸還能艱難渾濁地回轉(zhuǎn)在胸膛，他就還有足夠的力量一往無前。

*

“超能力是我們降生那一刻起就被賦予的使命，”開心超人握緊雙拳，隔著戰(zhàn)斗手套幾乎都能看到他手上清晰的肌肉線條，“我們會用我們的超能力守護(hù)好星星球！”

“不過說到超能力無法觸及的地方……大概就是超能力無能為力的事吧？”

“我記得，在灰心星球的時候，我們眼睜睜地看著月舞被星影誤傷了，她再也沒有從星影的影子里走出來，羅素也因此失去了左右手。宇宙現(xiàn)代史學(xué)家將其稱作‘月落星沉’，承認(rèn)這是宇宙現(xiàn)代史的一個拐點。那個時候的我們根本沒有力量阻止這個悲劇，我想，這也許就是超能力所無法觸及的地方?！?/p>

“但我們會不斷變強(qiáng)，阻止下一次月落星沉的發(fā)生！”

對話以一句撼動人心的感嘆句終止，引得觀眾席掌聲一片。

“哈哈我還以為開心要說他沒辦法用超能力買到門口早餐店的第一籠包子?！辟ち_挨著小心超人坐在鏡頭邊緣，偷偷對小心超人說。

“三點鐘方向，有兩部攝像機(jī)盯著你。”小心超人為這個不太好笑的笑話遞了一個半月眼。

*

那么，少年的那個黃昏，星際超人聯(lián)盟的信使將貝絲犧牲的消息傳來的那個黃昏。那是穿過阿德里的萬千個日暮中最為平平無奇的一個，那是宇宙跨越的萬千世紀(jì)中最為平平無奇的幾秒，對于伽羅而言是足以生生鑿進(jìn)記憶里的刻骨銘心。

那也是超能力所無法觸及的地方，在他生命里還有太多這樣超能力無法觸及的地方。他可以劈碎不計其數(shù)的巨巖，還可以拿到更多更多的年級第一，在野外訓(xùn)練里一次接一次地沖破敵營，在慶功宴的掌聲和贊嘆中高高舉起裝著果汁的高腳杯——父親禁止他飲酒，但這些都沒有意義。他再努力都不能撥亂時間軸，重新走進(jìn)少年的那個黃昏，拍拍嚎啕的小孩子的肩膀告訴他“別哭”。

*

“本主角的超能力強(qiáng)悍無比能夠保護(hù)我所有的忠實粉絲和這個宇宙……啊啊不過說回來，”花心超人看看前面的工作人員連續(xù)三次手勢示意他停止當(dāng)前話題——啊其實就是停止自戀畢竟他占再多鏡頭都會被無情剪掉因為誰的戲份都不能超過開心超人，“我的超能力所無法觸及的地方，也許就是單獨和羅素交手的那一次吧?！?/p>

“是我太狂妄自大了，我覺得我可以單獨救回我失去的朋友，因而把別的伙伴都拋在了一邊。雖然還是被羅素打敗了，但大家給了我繼續(xù)前行的力量?！?/p>

花心超人在聚光燈下笑笑，閃耀的金發(fā)閃爍起滿頭滿臉的熠熠光彩。他好像真的天生就屬于聚光燈所給予他的那個閃閃發(fā)亮的世界，屬于鎂光燈和麥克風(fēng)，屬于煙霧器和舞臺，磁力鉆和話筒都拿的起，再多的插科打諢貧嘴逗鬧都無法改變他的歸屬——

他天生就帶了光來，無需扮丑賣笑也能夠熠熠生輝。

“所以現(xiàn)在的我不再莽撞了，我會一直看向我身邊的人，和他們一起。”

花心超人的發(fā)言也以滿座掌聲告終。

*

絕望。

你知道什么是絕望嗎？

伽羅知道。他的絕望落到實處，落到每一幀微不可查的細(xì)節(jié)，有跡可循。

坐在逃離阿德里的飛船駕駛艙，身后是哭喊吼叫的老弱婦孺和已經(jīng)沒入火海的阿德里，炸裂殘骸碎片帶著噴薄的光焰瘋狂地錘擊在飛船表面，亂起一陣撼天動地的聲浪。內(nèi)置AI在操縱大屏上層層疊疊地蹦出血紅色的警告頁面。若非身后還有被拼命救下的幸存者——那是已經(jīng)離開的阿德里星人的至親，是阿德里從火海和殘骸中向上托舉出來的一朵希望，一捧鮮花，他愿意現(xiàn)在就回航正在爆裂燃燒的阿德里，無能為力的戰(zhàn)神就同無可挽回的阿德里合葬吧。

這也是超能力所無法觸及的地方。

*

伽羅曾羨慕過他的搭檔。他離開阿德里的年紀(jì)按照星星球紀(jì)年法來計算也不過是十七八歲，正是目無天地桀驁不馴的時候。可他活到最狂妄的年紀(jì)上把他的阿德里弄丟了。

他羨慕小心，只是十三四歲的年紀(jì)就舉得起刀也端得住槍，能從十八層高樓上毫沒踟躕地一躍而下摁住逃跑的怪獸，也能從廢墟里噴薄出綠色的激光將整個蒼穹包裹，搖搖晃晃地走出來，喘著粗氣擦去嘴角的一抹血痕說我還能打。他羨慕小心，抬眼是飛舞交錯的甜心泡泡掩護(hù)，后退半步就能抵住花心的肩膀，再往旁邊是隨時來援的分身們，以及背靠背而立的開心和甜心，遠(yuǎn)處的掩體里粗心的槍口深幽地泛起一抹黑色光澤。小心永遠(yuǎn)不會落單，他有絕境中支撐他的肩膀，黑夜里奔向他的曙光，因而他能從絕境和黑夜里毫不踟躕地走出來、走出來，走向伽羅，走向任何愛著他的人，在腳下攤開的血泊中揮起一道帶著底氣的劍芒。

*

“在想什么？”

伽羅驚醒，正輪到甜心發(fā)言。小心挨著他，輕輕抓著他的手腕，提醒他回神。

伽羅本來有一句沖口而出的“在想你”，話到一半還是咽了下去：“在想你……遇到我的時候也不過十三四歲，是怎么上的了戰(zhàn)場的。”

甜心超人正在發(fā)言：“我是治愈型的超人，超能力偏向于輔助和防御。我的超能力可以無處不在地在背后守護(hù)我的隊友，但如果說起我的超能力所無能為力的事情……”

甜心超人今天身著常服，雪白的長裙沒過腳踝，墨綠長發(fā)挽成獨辮，婉順垂落腦后。鎖骨隱隱約約，瓷白的皮膚在衣領(lǐng)下恍如傾吐清暉的月亮。純黑色的眼眸被映得玲瓏剔透，一束追光打來，那雙眼里盡是溫柔的鴉灰，“也許就是我們一起在灰心星球追捕月舞星影的時候。我們的團(tuán)隊分崩離析……我認(rèn)為伙伴們會因為我的性別而理所當(dāng)然地覺得我更需要保護(hù)，我覺得被輕視了?？墒遣皇沁@樣，大家都知道我是女孩子，更是女超人?！?/p>

“大家都很信任我，他們能夠在戰(zhàn)場上把他們的背后托付給我，就是最好的證明了?！?/p>

桃子姐姐嫻熟地接梗，工作人員不失時機(jī)地播放起一段溫馨的純音樂，場面顯得正能量滿滿。

“甜心后就輪到粗心，粗心之后就是你。”伽羅提醒小心超人，后者顯然還在思考他剛剛拋出的問題。

“我，也不知道，但是，”小心超人努力拼湊字句，“星星球需要第五位超人。我就來了。”

“你呢？你第一次……”

體諒到小心說話實在辛苦，伽羅選擇直接接話，反正也是心照不宣的東西：“我第一次上戰(zhàn)場，年齡也在十三四歲？你想問問我是怎么做到的？”

“嗯?！?/p>

“阿德里需要她的戰(zhàn)神，”伽羅笑著，“所以我就上了?！?/p>

*

伽羅十三四歲的時候會是什么樣子？

那時兩人還不相識，他也許守護(hù)著他的阿德里，已然能夠絲毫不顫抖地將刀鋒貫穿敵人的心臟，即使是鮮血噴薄而出浸染全身也沒再有半點慌亂。他也許在阿德里軍校和阿卡斯凱撒他們抓魚切瓜嬉笑打鬧，也許在戰(zhàn)場上猩紅著眼舉起青色刀光，萬眾喊殺，尸山血海，遮掩不住少年戰(zhàn)神嘴角輕狂的笑影。

按照時間線來看，也許他在阿德里星抽出一段染血的刀鋒時，小心超人被賦予黑色機(jī)械石的力量，在機(jī)車?yán)锏谝淮伪犻_他紫堇墨色晶瑩的雙眸，打量著這個眼前這個素不相識的世界。也許他在逃離阿德里星的飛船里嚎啕的時候，小心超人正跟著兄姐第一次上場戰(zhàn)斗，壓根看不出情緒的眼睛里迸濺出一道決絕的光亮。他也會是個天生的戰(zhàn)士。

總而言之，他們的十三四歲相差得不會太大，只是在宇宙的兩端各自為戰(zhàn)，暗暗積累著相遇的運氣。

*

“我的超能力是雷電，對武器也很擅長。除了能在停電的時候用超能力發(fā)電幫博士看到桃子姐姐的直播，還能給甜心研發(fā)最新的鍋……”

“抓到罪魁禍?zhǔn)琢耍院缶蛣e攔著甜心，我們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被ㄐ某嗽诘紫乱а狼旋X，被甜心超人無情摁住。

粗心超人撓撓頭，指尖被堅硬的頭盔硌得發(fā)痛才收手，“啊，我忘記我戴頭盔了……”

“我很健忘，經(jīng)常給大家惹麻煩。這就是我的超能力無法觸及的地方啦。但我會很努力地跟住大家，為守護(hù)星星球榮譽而戰(zhàn)的?！?/p>

*

伽羅現(xiàn)在不會再羨慕小心了。因為小心被賦予的，宅家眾人也會毫不猶豫地賦予他，在阿德里慶功宴上的珍饈佳肴和眾人的交口稱贊竟比不上甜心在傷處敷上的泡泡。

剛到宅家的那段日子，眾人因為平素話最少的幺子突然給家里拉來一個大活人而多少有些拘謹(jǐn)，小心翼翼地與這位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亡國之將相處著。而小心似乎是伽羅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抑或是從伽羅出生起就陪伴在其左右的影子，一直漂浮在他心底的一座孤島。伽羅經(jīng)歷過的日夜，熬不住的苦痛，他都知道，都能百分之一百二十地理解，都能伸出手來輕柔撫平。

似乎伽羅只是試探著向他索取眼角的一點余光，心里的一寸空位，而小心能將心口細(xì)細(xì)剖開，捧出他年輕的心臟來整個交給伽羅。

*

“我……”突然被點名的小心超人驚慌地站起身，差點炸麥。伽羅伸手幫他扶正麥克風(fēng)，引來臺下一片噓聲。

好在星星球的經(jīng)濟(jì)水平在全宇宙都算得上首屈一指，對兩性關(guān)系的觀念格外開放。伽羅翻過小心的近代史課本，知道星星球歷經(jīng)過兩次文藝復(fù)興，尊重人權(quán)和自由的理念也愈加成熟。加之小心的人氣一直高得嚇人，“伽小”cp的熱度也跟著居高不下，眾人對他們的關(guān)系幾乎都采取了祝福態(tài)度。

?“情感，”小心超人想了想，低頭望望伽羅的發(fā)頂，“是超能力無法左右的事情。發(fā)自于內(nèi)心。”

*

倘若再把那條時間線向后推，無能為力的事情或許就是那一天藍(lán)得諷刺的天空。

不應(yīng)當(dāng)這樣的，伽羅撕裂開心口取出自己的能源核心時這么想。他應(yīng)該和阿德里歷代的所有戰(zhàn)神一般，戎馬倥惚一生，最后回望自己劍下這個海晏河清的盛世，笑著老死病榻?；蛘咚托⌒膽?yīng)該和星星球無數(shù)對白頭偕老的伴侶一般，這一生來人間一趟，看看春生秋殺的變幻，聽聽理想綻放的聲音，晨間相愛，夜里看海1，訓(xùn)練結(jié)束后一罐冰冷的運動飲料，宅家陽臺上滾燙的璀璨星河。不該這樣的。

然而宿命來的往往斬釘截鐵，噩夢降臨得偏又不容商量。伽羅想起十五歲那年在戰(zhàn)場上被生生擰斷的臂骨。也許因為他是戰(zhàn)神，因為是超能力者，所以理所應(yīng)當(dāng)，所以毫無退縮的余地。

熒藍(lán)色花火勢不可當(dāng)?shù)貨_上天穹，溢滿硝煙的天空都被洗凈，換做一片純粹的藍(lán)。熒光離散，洋洋灑灑贈滿面瘡痍的人間好一場星雨。

那是天空滴落的淚水。其實不應(yīng)該這樣，并沒有什么理所當(dāng)然。他是戰(zhàn)神，是超能力者，當(dāng)然也是凡間里一個普普通通的戀人。

*

“我嗎？”伽羅沒想到自己也會被提問，還以為自己只能坐在小心旁邊當(dāng)個大型人形擺件，腦筋轉(zhuǎn)了個山路十八彎還是放棄了剛剛一直在想的八千字回憶錄，“我覺得……生死和分別都是超能力觸及不到的地方?！?/p>

*

再以后仍有太多超能力無法觸及的地方。像是冰騎士劍鋒的冰芒，暗魔瞳孔里永不褪去的夜晚。伽羅知道他不會再怕。同少年時期為了強(qiáng)行適應(yīng)“戰(zhàn)神”這一稱號的眼一閉心一橫挺起一條孤膽就敢一往無前不同，這次他也同他的搭檔一般有底氣，一種無論身處何地都將有人向他而來的底氣。

*

眾人擠在后臺，開會回來的宅博士正在補(bǔ)錄節(jié)目。他的回答是“超能力無法觸及的地方？我不是超能力者，無法完全理解這個問題。不過與其向孩子們問得這么高深，不如先讓他們學(xué)會不隱瞞自己的傷勢吧?！?/p>

正值夏夜，晚風(fēng)微涼，螢火玲瓏，接到宅博士的眾人準(zhǔn)備回家。站在錄影棚外七嘴八舌地爭論一番，還是決定直接飛回去好了，于是能用超能力的上超能力，用不上超能力的激活飛行器，一路火花帶閃電哐嘰上路。

小心超人伸手摁住那團(tuán)已經(jīng)自覺繞到他身后的熒藍(lán)色光焰：“飛行器，我?guī)Я??！惫庋嫘椿没扇诵?，醋了一般回了個“哦”。

花心超人伸手拍拍小心超人肩膀，青白色光圈迅速環(huán)繞開后者全身帶著小心超人飛了起來：“好啦好啦，都一樣。伽羅前天才出過任務(wù)，你也珍惜珍惜自己三十歲的身體吧?！?/p>

伽羅回嘴：“按照星星球紀(jì)年法來看我還很年輕好嗎？”

七道光芒緩緩上升到星星球的夜空，這座城市狂歡的夜晚被盡收眼底。

“我們的紫色蒙面?zhèn)b有興趣表演一下炫幻雙刀斬嗎？”

“……”

“噗嗤?！?/p>

“哈哈哈我好佩服小心是怎么把這種技能名字念出口的?！?/p>

“我其實更佩服甜心能把‘天使之翼’念出來?！?/p>

“什么啊，難不成開心雙峰貫耳就是圣弗朗西斯幫你念的？”

“關(guān)我什么事啊？！”

“你表情包多你老大?！?/p>

伽羅閉上眼，近乎貪婪地攝取著這些對話。這些對話似乎無處不在，冬日的火爐旁或是夜晚的飯桌邊時刻都發(fā)生著，即使沉默如小心也絕不會將談話引向死路。偶爾悶熱的夏夜全小區(qū)停電，眾人頭靠著頭圍成一圈躺在客廳的地板上，伽羅的左手掌心里是小心的手，右手化成風(fēng)扇。他聽取著這些碎片般的話語，它們?nèi)缤К摰乃?，折射出宅家生活的全貌——輕松的、詼諧的，與戰(zhàn)場上的血痕與尸塊毫無干系。

伽羅無所事事地做著思維漫步，眼尖瞅到地面上一塊鮮紅的招牌，于是向身前的各位朗聲道：“小心，大家，我走開一下，你們在家里等我就行了?！?/p>

“小心要跟去嗎？”乘著泡泡的甜心超人悄悄向小心超人靠近一點。

小心超人猶豫之中，花心超人已經(jīng)夸張地一手?jǐn)v著粗心一手搭著開心扶腰喘咳，就差沒搬來個花圈原地吹打，控制磁力將小心超人向伽羅方向送去，“哎呀小心，本主角的磁力突然就沒了啊——伽羅你得去接住小心啊——！”

花心磁力包裹著小心超人一直穩(wěn)穩(wěn)送到伽羅身邊，直到伽羅伸手牽住小心超人手掌雙雙平安落地才散去，其間還夾雜了甜心超人一句不滿的“我還以為能看到公主抱什么的”。

伽羅看到的是星星球本土一家奶茶店。等到他念繞口令一般禿嚕出來一串“兩杯冰美式三杯圣代一杯超大份圣代一份冰激凌”，快打烊的奶茶店里忙成一片。伽羅掃碼付了錢，靠在旁邊的小心超人本來打算問問他錄節(jié)目的時候在想什么，一出口還是換成了一句“有怪獸找我決斗。明天?！?/p>

“既然怪獸是專門找你一個的，我就不方便去了吧。不過哪只怪獸那么勇，敢找我們小心決斗??？”

“發(fā)燒怪?！?/p>

伽羅從店員手中拎過鼓鼓囊囊的袋子，一時不知道作何反應(yīng)：“那我覺得我還挺有必要去的?！?/p>

*

伽羅曾孤劍來戰(zhàn)，在黑暗叢林的月下滴著嗜血的寒芒。他向著被搶走魔方的少年小心轉(zhuǎn)出千道熒藍(lán)色的刀光，深藍(lán)的眼眸里在小心面前盡褪去亡國的哀戚，現(xiàn)出他年輕戰(zhàn)神本就有的狂傲來：

“小心超人，我們一戰(zhàn)方休！”

應(yīng)當(dāng)慨嘆星星球的時間走得太快，他向小心劈出的利刃還來不及收鞘就化作了隨小心攥在手中出生入死的鋒芒。

*

星星球的夜空緩緩升騰起兩朵花火，小心超人咬著冰激凌跟在伽羅身邊。他其實還很想問問伽羅為什么是草莓味的，粉粉嫩嫩少女心十足的樣子。

街燈如豆，綿密的云朵夾著潮濕的炊煙，闌珊的夜霧扯下了夜的披風(fēng)，褶皺里抖落萬千星子，紛紛揚揚灑在低垂的天幕。腳下的街燈亮成一條噴吐光焰的巨怪，交織成夜色的花斑。頭頂是不知盡頭的天空，足底是不知來處的城市，身后的月如同夜神在夢境與清醒的罅隙間獨獨睜開的瞳仁，或是白晝與夜晚交接時不慎撕裂的缺口，親昵時不慎落下的吻痕。月就那樣慵懶地半睜開眼，拋卻了蟾宮和玉桂的傳說，褪盡一身光芒，俯視著在她的夜幕里穿梭而過的兩個凡人，思考著他們將去往何方。

一路上伽羅都在和搭檔吐槽星星球的民眾對阿德里星人有多少誤會?！扒疤焖屯赓u過來的小哥還問我他女朋友是阿德里人，以后會不會被家暴——拜托我們阿德里民族的第一條戰(zhàn)斗準(zhǔn)則就是不把自己的超能力對準(zhǔn)所愛者的心臟好不好！”

伽羅看了看小心的心口，被深紫的戰(zhàn)斗服遮蓋住，只能看到領(lǐng)口以上的脖頸。沒關(guān)系，反正已經(jīng)看過了，只是他試圖把臉頰貼在小心胸口聽心跳的時候被戀人捏著耳垂戲謔了一句“伽三歲”，還告訴他超人的心臟是靜止不動的機(jī)械石，他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聲。

伽羅接著說下去：“上次被媒體采訪的時候他們居然問我，和阿德里人談戀愛是不是很容易守寡！我的天啊我……”

他扭頭看一看身旁的月色，突然沒再說話。激情澎湃的吐槽也被換做了一片月夜下的寧靜。

“小心，”伽羅偏過頭，群青色三千發(fā)絲被夜風(fēng)逗弄，糾纏著飛揚過他的臉頰，他身后是月亮獨贈他一人的清光，“我們這樣像什么?。俊?/p>

小心超人沒有說話，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戀人給出的答案。

——私奔。

月球似乎并不那么遙遠(yuǎn)，就立在不遠(yuǎn)處安靜地翹盼，數(shù)千年數(shù)萬年也將這么等下去，那些浪漫至極的童話和情詩暗自消長，不為人知。

“來私奔吧?！?/p>

“和我私奔吧?！?/p>

*

他的回憶到今夜的月球與私奔為止，已經(jīng)夠了。

*

回到宅家，袋子里的圣代給快熄燈睡覺的眾人帶來了五份不大不小的驚喜。除了博士一邊給他的冰美式戳吸管一邊叮囑伽羅下次不要再給開心帶超大份圣代也不能給粗心偷偷在冰箱里留蛋糕，義正嚴(yán)詞地宣告著小孩子不能慣著，卻忽略了是誰的寵愛最沒有底線。

伽羅之前被戀綜的主持人問過什么時候最想要和戀人接吻，被伽羅一頓胡說八道敷衍過去，不過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有了答案。

——小心的冰激凌已經(jīng)吃完，有些粉紅色的奶液殘留在他嘴角。

交往已經(jīng)好幾年，小心沒有對他突如其來的親密產(chǎn)生什么異議。伽羅想，小心也許真的可以為他生命中的所有問題提供一個唯一確定的答案，以往的哭嚎和醉話都能被悉數(shù)撫平，淡化成一個會永遠(yuǎn)留在那里的疤，他本身就是一個余生的最優(yōu)解。

小心洗完澡出來的時候身上只披了一條乳白色的浴巾，松松垮垮地塌陷，左側(cè)的鎖骨和一小塊心口的皮膚在濕潤的霧氣中隱隱約約，是健康活潤的小麥色。那里落過伽羅歡愉時的吻痕，撐起過他噩夢驚醒時淚流不止的臉頰，也緊貼過他的耳朵，第一次知道了超人的心是靜止不動的機(jī)械石。

戀人的心嗎？

今天晚上一定會聽到小心的心跳聲的。

那也是超能力所無法觸及的地方啊。

【The?end】

靈感來源于喜灰《奇妙大營救》中沸羊羊接受試煉的那一集，也許是《手所能觸及的地方》記不清了反正。

伽羅小心啊，你看你倆是自己去還是我去給你倆搬過來（bushi）

1語出《藏起來》“有人相愛，有人夜里開車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