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
魯莊公讓他站在祭壇邊緣,穿戴成一個普通衛(wèi)兵。接下來的事,比領兵與齊國作戰(zhàn)簡單得多。
伍子胥將他密薦與吳公子光,那時他還不知道光會成為吳王闔閭,他只知道自己會成為一把好刀。
智伯死了,死得非常慘。趙襄子把智伯的頭做成了器皿,紀念自己難得的勝利。而他逃往山中,他發(fā)誓要報仇。
他不知道嚴仲子這位韓哀侯身邊的人物為什么會找自己這樣的屠戶,更不明白這樣的大人物為什么在酒過三巡后為他母親做壽,他覺得自己擔待不起,更別說桌上的黃金他決計不肯收。
田光死了,燕太子痛哭不止,他意識到自己攤上一件不小的事了。他在蓋聶面前跑過,他在勾踐面前跑過,現(xiàn)在他依然想跑。
會談馬上要開始了,他摸了摸匕首,它可以被順手掏出來,這就夠了。
光說現(xiàn)在有一個絕好的機會,那他也沒什么好猶豫的,刺殺王僚這種事只需要一個掏空內(nèi)臟的魚和一柄短刃。
他偽裝成一個乞丐,這回趙襄子一定不會察覺,一定不會。他已經(jīng)毀了容,啞了嗓子,除了他的摯友,沒人能把他認出來,包括他的妻子。
他安葬了母親,之后的事,一個人,一把長劍而已。
樊於期將軍的頭,徐夫人的匕首,見血即殺人的毒藥,燕國地圖,助手秦舞陽。
好像還是不夠,他還有個人要等。
太子丹不知道他要等的那個人是誰,丹只希望他盡快動身,刺殺秦王這種事不能再拖了。
他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在等誰,高漸離都來了,他在等誰呢?
他只知道自己腦子一熱,就動身去了,去刺殺一個很久以后自封秦始皇的人。
齊桓公的侍從根本沒反應過來,那個人動作太迅速了,侍從們剛想拔出刀來,齊桓公的脖子就已經(jīng)被匕首架住。
齊桓公呆呆地吐出幾個字:“你......想干什么?”
下一道菜是烤魚肉,因為趁熱最佳,公子光吩咐直接讓廚師親自把菜端上來,難得這晚吃得開心。
王僚在臨死前,表情還是笑著的。他從沒想過匕首可以藏在魚的肚子里,不如說,他從沒想過有人會用這種方式殺他。
趙襄子看著眼前不成人樣的人,很難相信他曾是智伯的心腹,很難相信他是那個數(shù)年前企圖在廁所行刺自己的人,畢竟這個人已經(jīng)跟那個人完全不同了。
除了一點,眼前的人有一點始終沒變。
俠累死得離奇,因為他是在自己府上死的,因為他的手下也一并被殺光了,因為可能行刺他的人好像死得比他還慘。
為什么說可能,因為人們無法想象一個刺客用一把長劍把俠累和他身邊數(shù)十名衛(wèi)兵全殺了,然后還毀容自殺。他是誰派來的?他有同伙嗎?
以及,他是誰?
秦舞陽嚇破了膽,他則強裝鎮(zhèn)定。他心里已經(jīng)隱隱地覺得事辦不妥了,雖然他與秦王的距離將只有一個案板長。
地圖展開了,匕首露了出來,他抓起匕首刺了過去。
沒刺中。
之后的事他記不清楚了。好像他一直在追,但一直沒追上。好像他盡力去刺,但一直沒刺中。好像秦王拔出了劍,砍斷了他的左腿,而他扔出匕首都沒能刺中。
衛(wèi)兵圍了過來。
齊桓公的情緒從鎮(zhèn)定轉向憤怒,他不理解為什么自己大勝魯國,卻最后半分好處沒撈到。管仲苦口婆心地勸,他終于接受了現(xiàn)實。
那個人像個普通衛(wèi)兵一樣站在祭壇邊緣,但齊桓公一眼就能認出他。那個連輸數(shù)陣,卻靠一次劫持逼他退還戰(zhàn)果的人。
他叫曹沫。
衛(wèi)兵迅速上前把他砍成肉泥,隨后被公子光埋伏的甲兵砍成肉泥。王僚死了,他原先的規(guī)劃永遠的煙消云散了。
他對著那位犧牲自己性命去刺殺王僚的人又一次頓首,他永遠忘不了他的名字。
他叫專諸。
趙襄子問他為什么要這樣糟踐自己去為一個死了這么久的智伯報仇。他可以隨意輔佐一個諸侯,以他的才智,后半輩子生計和名望都不用愁。
他說了很多,趙襄子還沒聽完就已經(jīng)嘆息落淚了??偨Y起來也就幾個字,士為知己者死。
趙襄子滿足了他最后的請求,隨從遞給他一件趙襄子穿過的衣服。他一邊拔劍亂刺,一邊說:“智伯,我下來見你了!”隨后伏劍自刎。
趙國志士聽到他的故事,鮮有不動容的,雖然他出身敵對勢力,雖然他的刺殺失敗了兩次。
他叫豫讓。
一個叫聶榮的女子哭死在那個刺客身邊,韓國人終于知道了那個想殺俠累的人是誰,以及殺俠累的人是誰。聶榮是那位刺客的姐姐,他的傻弟弟為了不暴露那位求自己殺人的知己,把受之父母的面皮割了下來,只是她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就這樣埋沒了姓名。
他叫聶政。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說到:“看你那樣,我本來沒想殺你的,就是想跟你談個條約而已?!?/p>
他不知道,他的朋友高漸離后來也行刺秦王,工具只是個灌了鉛的琴。只可惜眼睛被挖去,將琴砸向秦王時沒有砸中。
他不知道,秦國后來吞并了六國,實現(xiàn)了大一統(tǒng)。
他不知道,秦國二世而亡,有人認為跟那位秦王扯不開關系。
他不知道,人們在定義了暴君后,欣喜若狂地找到一位義士。他被認為背負沉重的使命,他被認為站在黑的對立面,他在易水高歌,他成了一面旗幟。
他叫荊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