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閭娘

宋琰方才哈哈大笑,而后突然起身抓住張子語的衣領(lǐng),可見就在那個瞬間,張子語的詛咒靈驗了。
他抓住張子語的雙手微微顫抖,這顫抖,大家看在眼里,一時難以置信。
頭暈想吐,這些大家感受不到,但是這自身難以控制的顫抖,卻實實在在。
站著的人,猛然向后退去,坐著的人也站起來往門口挪步。
“干什么,要動手???”老七跳起來推搡宋琰,差點將宋琰就此推倒,從宋琰手中搶下了張子語。
“宋少爺!”
“您怎么樣?”
跟著宋琰的人,也紛紛出手扶住了他,而他本人那萬年不變的溫柔臉,也變得無比猙獰。
“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敢用妖術(shù),這可是死罪!”宋琰指著張子語大聲質(zhì)問。
然而宋琰這話,等于坐實了張子語的詛咒,是真的。
滿屋子的人非富即貴,都是從小讀老了圣賢書的人,對于鬼神之說,向來嗤之以鼻,所以對于張子語之前的威脅,都大笑不止,沒人放在心上。
可眼下笑容還沒落下,張子語的詛咒就以生效,這些不信神不信鬼的讀書人,任誰都要心驚肉跳,這間布置的淡雅閨房,也顯得陰森恐怖。
“我說過了,我坐的地方,你坐不得?!睆堊诱Z笑道“記住了嗎?”
記住了嗎?
這語氣,簡直視宋琰如塵埃。
“還不走?”張子語見他們愣住說道“那一會,我可要說,這房子你們都呆不得了?!?/p>
偏偏沒人有勇氣反駁,宋琰以及身后眾人對視一眼,憤怒、不甘、恐懼、疑惑,臉上的表情不一而足。
權(quán)衡一番,宋琰率先奪門而出,身后眾人也魚貫跟隨。
“哈哈哈!”身后老七發(fā)出爆笑。
握草,太他媽爽了。
你宋琰,也有夾著尾巴落荒而逃的一天。
交鋒多次,老七就算贏了,也只是險勝,從沒有像今天一樣讓宋琰風(fēng)度全無,落荒而逃。
老七是個沒心沒肺的,可是屋內(nèi)其他人,卻笑不起來,他們也驚悚的看著張子語。
張子語看在眼里,笑著說道:“我哪里會什么妖法,那位宋少爺身上有病,我只是看準(zhǔn)時間覺得快要發(fā)作了,才故意嚇?biāo)?。?/p>
“什么?。俊北娙水惪谕晢柕?。
這疑問中居然還包含廖大夫。
反而讓張子語覺得微訝,老七他們不通醫(yī)理也就罷了,你廖大夫號稱明州神醫(yī),怎么也看不出?
宋琰面色淡白,鼻準(zhǔn)發(fā)暗,雙頰有不正常的潮紅,這是很典型的病兆,根本用不上號脈看舌苔,僅用雙眼就能確定病情。
張子語看宋琰的病情,能估算出七八成,一般經(jīng)驗豐富的老醫(yī)生至少也能估算出四五成,怎么你廖大夫全然不知?比老七他們還要驚訝?
張子語心頭一轉(zhuǎn)。
隨即了然。
在前世,因為通訊交通的高度發(fā)達(dá),來找他看病的病人來自五湖四海,而病狀也千奇百怪,前世一天就要接診少說七八十名病患,數(shù)十年下來,積累了數(shù)萬起病例,而這些病例給張子語提供了豐富的經(jīng)驗。
而這個時代的醫(yī)生,偏居一隅,有的人致死都沒有走出自己的小縣城,所接觸的病患也都是左近之人。
貧窮一些的人家,甚至沒有錢去看大夫,生老病死都是自己扛著。
所以無論是知識的廣度,以及接診的經(jīng)驗,張子語無疑是站在這個時代的最頂端,而把之后的其他人遠(yuǎn)遠(yuǎn)甩下。
在張子語看來,廖大夫可能在當(dāng)?shù)爻鲱惏屋?,但是在后世,可能連一個護(hù)校出來的小護(hù)士,醫(yī)學(xué)知識也比他來的豐富。
所以對宋琰的病,廖大夫茫然無知,也就想得通了。
“沒什么,是小病?!睆堊诱Z沒有過多的解釋。
宋琰比老七還要囂張,穿著打扮更加名貴,可見家事也比老七高的多,這樣的人家必然會為了宋琰的病,花費不菲,既然這個時代沒人看得出來,而宋琰這病早晚要治。
不如就由我張子語賺了這筆錢。
張子語現(xiàn)在,很缺錢。
“什么小病?”廖大夫追問。
老七他們對治病救人這一套一點不關(guān)心,看張子語推唐含糊,也就繼續(xù)喝酒聊天,就算張子語給他們解釋,他們也聽不懂。
只有廖大夫,撓心撓肺。
“你自己不也是大夫?你怎么沒看出來?”孫琥瞥了一眼廖大夫,淡淡問道。
周裘和孫琥雖然跟著老七,鮮衣怒馬,千金買笑,為人卻是骨子里有幾分清傲。
方才張子語對宋琰的態(tài)度,讓周裘和孫琥對他欣賞不已,很是解氣,充滿了好感。
而廖大夫是周裘和孫琥花了三十兩的大價錢請來的大夫,這三十兩對于他們這種尚未成家里的公子哥來說可是巨款,但是一路上廖大夫愛答不理,周裘和孫琥一路賠笑。
孫琥早就不爽這老頭了。
現(xiàn)在看到廖大夫自己失態(tài),瞅準(zhǔn)機會輕描淡寫的踩了一腳。
這腳踩的又準(zhǔn)又狠,廖大夫滿臉通紅。
“唉,你真沒看出來?”老七從愉悅的神情回過來,見到廖大夫滿臉通紅,皺眉問廖大夫。
他對廖大夫并沒什么看法,這么問也并不是也要踩上一腳。
而是他一顆心全都放在惜弱身上。
張子語那小子,不過在家讀過幾本醫(yī)書,就能三言兩語用病情嚇跑宋琰,你廖大夫號稱明州神醫(yī),你居然看不出來病情?
你這樣怎么給惜弱診治?
廖大夫又羞又急,臉漲的更紅了。
“沒診脈,沒看舌苔,誰知道是什么???”張子語笑笑,對老七和孫琥說道“我也是瞎蒙的,我運氣一向好,對不對?七哥?!?/p>
老七想到三叔暴泄那次,也是張子語瞎蒙蒙好的,難道真有人運起這么好?
“廖大夫,一會惜弱姑娘那里,還請多多仰仗?!崩掀呗犃藦堊诱Z的話,立刻換了笑臉,給廖大夫斟茶。
“客氣?!绷未蠓蜻@才面色有所緩和,感激的看了一眼張子語。
被宋琰一群人攪合,眾人也沒了喝酒的心情,心急見到惜弱姑娘,也讓老七煩悶不已。
老七正準(zhǔn)備出門看看,就聽到了敲門聲。
“張七少爺,閭娘請您幾位到聽香閣敘話?!?/p>
翠柳閣占地頗大,聽香閣是惜弱姑娘的一處閣樓,臨水而建,優(yōu)雅非常。
老七霍的站起,興奮非常。
“馬上去!”
老七等人下樓,走過兩條長長回廊,就到了后園;后園的小徑,全部用五彩石鋪就。道路兩旁,掛滿了大紅燈籠,尚未入夜,燈籠安靜矗立;燈桿后面,是修建整齊的花圃,種滿了各色鮮花,深紅濃翠相依偎。
濃香飄渺。
沿著小徑,走到了盡頭,便是一處半虹型拱門。
進(jìn)了拱門,便有兩人高的油彩壁影。壁影的油彩鮮亮,繪畫精致,是幅淡花弱柳的江南水鄉(xiāng)圖,栩栩如生,依稀能聽到潺潺水聲。
繞過壁影,才是聽香閣。
幾人進(jìn)了門,廳中安置了不少桌椅,已經(jīng)熙熙攘攘坐滿了人。
宋琰等人也在其中。
張子語等人被引入廳中落座,遠(yuǎn)遠(yuǎn)的與宋琰隔開。
等待期間,又進(jìn)來了幾批人。
就是不見閭娘。
等了大概一刻鐘,二樓處傳來腳步聲。
屋里驟然安靜,大家凝神靜氣,目光投向二樓拐角。
一個娉婷身影,出現(xiàn)在樓梯轉(zhuǎn)彎處。她穿著大紅金枝線褙子,月白色挑線裙子,長裙曳地。
她就是閭娘,這翠柳閣的主人。
閭娘濃密青絲盤起,梳了高高的云髻。云鬟上,插了兩只赤金累絲紅寶石步搖,搖曳生輝;她頸項修長,潤白如玉;紅唇艷瀲,研態(tài)風(fēng)流。若不是眼角有淡淡細(xì)紋,泄露了年紀(jì)的痕跡,真是個絕艷佳人。
風(fēng)韻猶存的婉娘,妝容奢華靡麗,衣著秾艷灼目,大紅大金的顏色堆砌一身,卻絲毫不讓人覺得艷俗,反而風(fēng)情烈烈,似木棉枝頭盛綻的繁花,火般的濃烈妖嬈。
張子語覺得好看。
果然,他就是昨天遇到的那個青樓媽媽。
那么生病的就是昨天被她稱為“婉兒”的姑娘了。
張子語挪開目光,沒有繼續(xù)盯著閭娘看。
“多謝諸位辛苦?!遍偰锞彶阶呦聵翘?,笑著給眾人一禮。
“小女惜弱,遭此災(zāi)難,蒙諸位不棄,尋醫(yī)問藥,閭娘在此謝過諸位。”
眾人起身還禮,七嘴八舌的說著不用客氣。
“惜弱的病,不能多耽擱,哪幾位是大夫,請跟閭娘上樓。”閭娘笑著打斷了諸人的客氣。
在場的大概有七八位都是大夫,其中就包括了廖大夫。
張子語瞅準(zhǔn)機會,跟在廖大夫身后,他知道哪怕只是上去看看,依照閭娘的大氣,也是有錢賺的。
等老七發(fā)現(xiàn)張子語混在大夫中間上樓之后,氣的直跺腳,暗罵這小子混賬,裝大夫進(jìn)惜弱的閨房。
你倒是帶上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