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香扔出的手榴彈炸碎了大廳和拷問室間的玻璃。

“不要猶豫了，神父，這里的人都是惡魔！”

田代率先沖進大廳，舉起步槍朝聚在舞臺周圍的男女一通掃射。

彈殼四濺，身穿燕尾服和禮服的男女，在劇烈沖擊之下，撕裂的衣服里露出血淋淋的皮膚，但他們還是若無其事地站起身，向三人襲來。

領頭的女人腹部隆起，一條綠色的大蛇從裂開的腹中拖著腸子爬了出來。

身旁男人的胸口冒出黑色斑點，斑點深處露出兩只金燦燦的眼睛，一只花斑蜘蛛沖破肋骨，落到地板上。

另一人的眉間額下血流如織，微笑的臉像蛻皮一樣向兩側翻卷，禮服隨皮膚一同脫落，露出一個全身被黑紅鱗片覆蓋的魚人。

巴托里打了個響指，大蛇沖向明日香，蜘蛛沖向田代，魚人沖向神父。

明日香發(fā)現(xiàn)步槍的彈匣已經(jīng)空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抄起槍管砸向大蛇，卻被反彈回來，還被大蛇長鞭似的軀干纏住了身體。

旁邊的蜘蛛正用一只長腿抱著田代的身體，沖他的脖子張牙舞爪。

然而田代不慌不忙地把手貼在蜘蛛身上發(fā)功，一陣高溫波動后，又往受傷的蜘蛛嘴里扔了一顆手榴彈，這才跳開。

手榴彈在腹中爆炸，把蜘蛛炸得血肉模糊。

“北君，用你的力量！”

田代提醒了一下明日香，就跑去營救被魚人圍住的神父。

明日香被巨蛇緊緊纏住，腦髓充血膨脹，肺部擠壓得喘不上氣，唯一感覺到的，只有狂跳的心臟。

大蛇嘲笑般地伸出舌頭，舔著明日香的嘴角。

忍不住扭過頭，看到吊在那里哭著求救的禮子。與涂了紅漆一樣渾身是血的禮子視線交匯的瞬間，明日香的恐懼轉為憤怒。

淤積的血液開始奔流，在仿佛要撕裂皮膚的沖擊下，肩頭燃起陰火。

受驚的大蛇放松了力度，雙臂恢復自由的明日香向蛇的軀干攻了過去。燃著陰火的拳頭陷入皮膚，大蛇的軀干裂開了，明日香雙手緊緊握住大蛇的脖子。大蛇氣得齜牙咧嘴，粗鞭般的身體在手中蠕動，想把明日香從頭吞下。

這時，明日香腦中閃過一絲疑惑。

大蛇的表皮干巴巴的，硬得一點不像爬蟲類的皮膚。

下個瞬間，明日香雙掌涌出的陰火就吸入脖頸，大蛇的頭被炸的粉碎。

頭上流著血的明日香向舞臺跑去，被幾個魚人抱住推倒在地，他馬上伸出拳頭，打碎了幾個壓上來的魚人的頭。

強烈的既視感傳遍明日香的全身。

（自己也曾這樣戰(zhàn)斗過，僅憑這副身軀就曾與無數(shù)魔物戰(zhàn)斗過。）

同時，明日香開始掌握了控制這種力量的方法。

即使沒有肢體接觸，只要碰到空中的陰火，魚人就會粉身碎骨。

“北君，快去救她！”田代命令道。

回頭看向舞臺，巴托里正朝禮子的肚子揮下小刀。

明日香焦急中放出的陰火沒能碰到巴托里。神父手槍的子彈擊中了巴托里的太陽穴。

??！

巴托里的刀在空中揮了一圈后，整個人從舞臺上滾了下來。

明日香跑上舞臺，用陰火擊碎禮子的鎖鏈。

“明日香...”

正當二人忘我相擁時，突然傳來手槍聲與尖銳的笑聲。

回頭一看，沐浴在槍林彈雨中的巴托里悠然地爬了起來，額頭傷口溢出的鮮血，隔著高挺的鼻梁，染紅了笑得扭曲的臉。

化為血池的大廳里一陣沙沙的聲響。被明日香打倒的魔獸身體如同被疾病侵蝕一般，頭部以外的其他部分都變成黑色沙塊壞死崩潰。

咕！?

奄奄一息的魔獸頭顱都隨著巴托里的吶喊，突然睜大眼睛。

那些浮在空中，斷面還在滴血的幾十個頭顱都露出獠牙，像食人魚一樣向四人襲來。

明日香護住禮子，把迎面而來的頭顱打得粉碎。

一塊銀色的小東西從變成紅色肉塊的頭里掉了出來，頭顱化作黑色沙塊消失了。

（微芯片？）

明日香一分心，又有十多個頭顱撲上來，咬住了他的肩膀，撕裂了他的跟腱。

頭暈目眩的疼痛下，身上的陰火反而漲大了幾倍，化為一道閃光。繞成一團的頭顱慘叫一聲，消失了，筋疲力盡的明日香倒在禮子身上。

“北君，站起來！”

田代身旁的神父大喊。

使勁抬起頭，只見巴托里沾滿鮮血的嘴唇扭成一個凄慘的笑容，雙手舉著長鐮刀登上舞臺。

“決不允許...竟敢把我可愛的獵物...”

拖著破碎禮服走來的巴托里咒罵著，朝明日香舉起鐮刀。

明日香拼命站起，可灌了鉛似的四肢根本動彈不得。

（戰(zhàn)斗啊...）

正當明日香咬牙直起上身時...

“巴托里，住手?！?/p>

某處傳來一個男聲。

“巴托里，你不能殺那個少年?！?/p>

聽到命令的巴托里，在猶豫片刻后還是揮下鐮刀，緊接著渾身都變得僵硬起來，像黑檀木雕一樣染成黑色。

“我...”

布滿血絲的眼珠狠狠地瞪著明日香，發(fā)出耀眼的光，旱地般的裂紋很快遍及全身，巴托里的身體最終變成黑沙崩潰了，只留下一塊銀色的微芯片。

聚在田代和神父身邊的頭顱也消失了，兩人跑到明日香跟前，大廳開始無聲下降。

“北君，你沒事吧？”

血跡斑斑的拷問室從視野中消失，周圍的墻壁上出現(xiàn)縱橫交錯的金屬管，像是進了動力室。

不久，中央的世界樹成了用陶瓷樹脂包裹的，布滿無數(shù)電纜的電子設備。

載著四人的地板降了近十米才停下。

“歡迎來到巴托里公館?！?/p>

管道墻的大門隨著響亮的聲音開啟，一個身穿呢絨上衣，系著白色領結的男人出現(xiàn)在那里。

是圣日耳曼。

“真是一場精彩的戰(zhàn)斗，特別是北明日香，打得很棒?！?/p>

“你就是操控巴托里的惡魔嗎？”

田代護著明日香，問道。

“我叫圣日耳曼，是個不折不扣的人類。那邊的神父應該聽過我的事吧？”

圣日耳曼凝視著神父，高興地笑了。

“不會吧...”

神父想起自十六世紀以來，必定會在歐洲歷史節(jié)點露面，每次都與天主教會作對的不死身傳說。

“沒錯，正如你所想?！?/p>

圣日耳曼看著神父，露出愉快的笑容。

“你在這里做什么？”

“為了讓魔族在地球上生活，構筑能源系統(tǒng)?！?/p>

“能源系統(tǒng)？”

“你們也注意到了，腦波調(diào)制解調(diào)器的作用是將人類精神活動產(chǎn)生的能量放大后發(fā)送出去，這些能量會被城里的世界樹吸收并輸送至此，然后傳送到魔族的居住區(qū)。順帶一提，你們剛才戰(zhàn)斗的地方正是這臺主機創(chuàng)造出的全息圖?！?/p>

“全息圖...”

“是的，這是以人工智能為核心，在其周圍結合薄膜粒子這種特殊的高分子化合物，用超聲波進行控制的一種機器人，很奇妙吧？”圣日耳曼撿起掉在地上的微芯片，笑道。

“你用它來殺人？”

“請不要誤會，我并不是出于興趣才殺害人類，而是通過折磨人類來產(chǎn)生魔族所需要的磁能?？絾栆埠茫赖湟埠?，都只是有效激發(fā)磁能的手段而已?！?/p>

“開什么玩笑...”

明日香燃著陰火踉蹌站起，這時，中央的電子儀器射出一道橙光，刺入了明日香的腹部。

圣日耳曼一面嘲笑著疼得站不起來的明日香，一面觸摸電子設備的操作面板。

基底的蓋子像蓮花一樣朝四面展開，四人都不約而同地感嘆起來。

那里并排放著兩張有機質(zhì)座椅，一邊是全身纏著電纜的弓子，如沉睡般平靜地坐著。另一邊是中島朱實的全息圖像，用憐愛的眼神望著弓子。

“弓子作為人類，有著最優(yōu)質(zhì)最高濃度的生物磁鐵礦，它的核心作用是集中世界樹吸收的能量。為使系統(tǒng)全面運轉，至少還需要一個擁有同樣性質(zhì)的人。我在造出這個系統(tǒng)后就一直在尋找，那就是你，北明日香。”

“你怎么能把靈魂出賣給惡魔？”

“我不想與你爭論，歷史終將證明，我的做法從長遠來看對人類百利無害。既然已經(jīng)確認了北明日香的力量，就不需要你們了，就讓你們死在要找的女神手里吧?！?/p>

圣日耳曼操作面板，朱實的投影在弓子耳邊悄悄說了些什么。

弓子靜靜地睜開雙眼，用美麗又瘋狂的眼神望向神父，瞳中放出紅光的一刻，田代立刻飛身擋在神父跟前。

弓子的自燃能力，在田代胸前留下一個焦印。

“田代先生！”

田代推開神父，跌跌撞撞地走向弓子。

“弓子...還記得我嗎？就是率領圣賽蓮教團，把你和中島逼上絕路的田代。”

弓子的嘴角歪了一下，圣賽蓮教團這個名字，一直同仇恨一起銘刻在心。

“你恨我是理所當然。可是弓子，我當時被賽蓮操縱，以為中島就是惡魔?，F(xiàn)在的你和過去的我一樣，你身邊的中島，不過是惡魔創(chuàng)造出來的全息投影而已。醒醒吧，中島那時候已經(jīng)...”

“閉嘴！”

弓子眼中的閃光，讓田代被火焰包圍。

“我活到現(xiàn)在，就是為了能向你親口坦白過錯，你可以殺了我。但...你不能再和我犯同樣的錯?！?/p>

田代把燃著火的臨終遺言說完后，倒在地上。

弓子盯著田代燃燒的尸體，表情痛苦的扭曲了。

“我...對朱實做了那種事?！?/p>

隨著一聲呻吟，照亮廣闊空間的燈光明顯變暗，等離子體在電子設備的電纜上疾走而過。

“你在說什么？我不就在這里嗎？他們是為了讓我們分開才這樣說的?！?/p>

朱實的全息圖抱著弓子的肩膀一個勁地叮囑。

“白鷺，請清醒過來吧，不要讓田代白白犧牲??！”

弓子捂著耳朵蹲了下來，不想再聽到神父的聲音。

明日香看著痛苦的弓子，心情激動到了極點。

這種感覺不是戀愛，是一種源自內(nèi)心深處的，根深蒂固的愛。

弓子被邪惡之人操縱了。

看到朱實的全息圖，明日香心里燃起仇恨之火。眼前的朱實是真是假，對明日香來說無關緊要。

伊邪納岐沒能拯救伊邪那美。

中島朱實對白鷺弓子也......

（為什么沒把媽媽帶回來？）

夢中孩童的憤怒，與自己的心情重疊在一起。

復蘇的陰火從掌中噴出，朝中島朱實延伸而去。

弓子把朱實推到身后，用自己的手掌擋住陰火。

“我不會原諒傷害他的人，不論是誰?！惫佣⒅魅障悖劾镩W閃發(fā)光。

“不好！”

面對弓子意外的反應，圣日耳曼連忙掀起底部的罩子。這些在弓子的念動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弓子扯斷電纜，彈開罩子，用念動力把勉強站起的明日香摔到墻上。

“不要??！”

弓子對哀求的禮子不屑一顧，向倒在那里的明日香迸射出紅光。

綺羅從上方的管道探出頭來，抱著多邇具久，面色鐵青地凝視這一慘狀。

多邇具久已經(jīng)告訴他自己不是惡魔，是同綺羅一樣為救白鷺弓子而來。

與丑陋外表不符的真誠，抹去了綺羅的膽怯與戒心。

“想想辦法啊，你是神吧？”

一旦信任對方，便能很快熟悉起來，綺羅就是這種性格。

“不用說我也知道，可...”

多邇具久發(fā)現(xiàn)明日香身上的性質(zhì)與須佐之男完全相符。本以為他能阻止弓子，就沒有插手，但弓子驚人的力量，超乎了他的預料。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沒有別的辦法了，請抓緊我?！倍噙兙呔锰匠錾恚_始念起返魂咒。

“Ifmiyoim Nanaya Furubeyura Yura Furubeyura Yura（イフミヨイムナナヤ、フルベユラュラフルベユラユラ），請轉告漂泊在黃泉的中島朱實的靈魂：你所思念的白鷺弓子中了魔族的圈套，害了無辜的人。請復活他，助我一臂之力......”

多邇具久額頭長出的菌絲，隨咒語緩緩落下。

飄落的菌絲被弓子的念動波晃了一下，悄然融進朱實的全息圖。

朱實驚慌失措地盯著弓子，在菌絲發(fā)出藍色磷光之時，全息圖就像通了高壓電一般僵硬起來。端正的面容因痛苦扭曲，身體像發(fā)了燒一樣開始顫抖。

“弓子！”

朱實嘴里傳來的沙啞聲音，和剛才判若兩人。

弓子回過頭，屏住呼吸，似乎是察覺到了什么。

那是被多邇具久用返魂術復活的，真正的中島朱實。

“弓子，你應該知道我死了...”朱實聲嘶力竭地說。

“騙人的吧...”

“田代說的沒錯，你不能和我們犯同樣的錯誤！”

“不，你不就在我眼前嗎！”

“弓子...這就是事實...”

大概是強行依附于全息圖所致，朱實痛苦地弓著背，趴在地板上。

“不要...”

弓子后退一步，扭曲的臉上滿是淚水。

“弓子，不要輸給自己，我...”

朱實使勁咬著牙，把手伸向弓子時，菌絲的磷光消失了。

多邇具久的力量耗盡了。

“要堅強啊...”

朱實像祈禱一般，慈愛地望著弓子，最終化為一團粒子，散落在地。

而后，弓子口中爆發(fā)出毀天滅地的尖叫，整個空間扭曲了。

是強大念動力引起的空間扭曲。

電子設備龜裂四散，撕裂了世界樹，倒塌的世界樹壓塌屋頂，拉斷枝形吊燈，在大廳里灑下一片玻璃雨。

潛入建筑物的飛行器被卷入爆炸，碎片飛濺。墻上斷裂的管道閃著磷光，在念動力的旋渦中卷起，如同一個撕碎的太陽，照亮大廳。

圣日耳曼面色不悅地盯著弓子，消失在管道墻的門中。

大廳內(nèi)觀察情況的綺羅也被念動力波及，抱著多邇具久從防塵管道里滑了下來。

“振作點！”

神父抱著禮子，拼命跑向明日香，即將被弓子的念動波壓垮之時，明日香無意間噴出的陰火撞上旋渦，改變了力量的方向。

嗚嗚

力波呼嘯著砸在三人身旁裸露的水泥墻上，留下一道巨大的裂縫。

神父避開頭頂傾瀉而下的水泥塊，拖著二人跳進裂縫中。

弓子化作一團白光，用念動波沖跨了巴托里家的地基，仿佛要追趕朱實的靈魂一般，騰空而起。

劇烈的震顫沖擊著地面，吸起的水泥沖破宅邸，像紙屑一樣吹上了天。

巴托里宅邸周圍的世界樹也被卷入念動波掀起的風暴中，血色的枝葉飄散開來。

（朱實，不要走?。?/p>

明日香在搖搖欲墜的墻邊，被禮子摟在懷里，有種即將被巨獸吞噬的感覺，飛揚的塵土嗆得他連連咳嗽。這時，他聽到了弓子內(nèi)心的吶喊。

愛與嫉妒在明日香朦朧的腦海中爆發(fā)。

（就算中島不在，我也一定會讓你...）

明日香在逐漸淡薄的意識里，一遍又一遍地發(fā)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