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怠心客

封面：《煙花》動畫電影原聲帶

動畫電影《煙花》的配樂創(chuàng)作者，是為《涼宮春日的憂郁》《物語》系列等人氣動畫創(chuàng)作配樂和角色歌、被視作肩負“動畫音樂界的現(xiàn)在”之人的神前曉。他用音樂表現(xiàn)出了劇中那種奇妙的情緒。

《煙花》原作電視劇播出的 1993 年，神前曉高考落榜，正過著渾渾噩噩的日子。他在家里實時觀看了電視劇的首播。

一言以蔽之，神前曉認為，《煙花》電視劇是一部令人悵然思舊的作品。當然，這部作品播出至今已經(jīng)有二十多年了。然而就在二十多年前的當時，神前曉也感受到了劇中濃烈的懷舊情調(diào)。REMEDIOS 為電視劇創(chuàng)作的配樂同樣非常優(yōu)美抒情，比起配樂，更像是她作為一名音樂人的作品。電視劇的世界連同音樂一起，在神前曉的記憶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在動畫電影版《煙花》里，神前曉也翻新了 REMEDIOS 為電視劇創(chuàng)作并演唱的主題歌《Forever Friends》。因為他認為那是一首“偉大的歌曲”，所以非常注意不要破壞原曲的印象。在此基礎(chǔ)上，他又使用了能夠融入電影正片的樂器編成。

神前曉說，《Forever Friends》是一首以“歌”為主的樂曲。樂曲以人聲演唱開始，全曲人聲演唱不曾斷絕，所以歌聲必須具備撐起整首樂曲的力量。動畫版中用作插曲的《Forever Friends》是由 DAOKO 演唱，神前曉在樣歌里聽到 DAOKO 的歌聲的那一瞬間，便放心了。

除了《煙花》之外，巖井俊二指導的《燕尾蝶》也是神前曉很喜愛的一部作品。他說，自己可以稱作是“看著巖井的作品長大的”的那一代了。

在電影開始制作一年前，神前曉接到了制作音樂的委托。實際著手創(chuàng)作則是去年 7 月的時候。最初，他只是聽到了標題和“東寶的暑期檔電影的委托來了”的消息，便一直心懷期待。

開始創(chuàng)作之前，他拿到了大根仁執(zhí)筆的腳本，并且訪問了作品舞臺、千葉縣銚子市遠郊的港鎮(zhèn)，把握作品的印象。

關(guān)于動畫版的配樂，監(jiān)督們和制片人們對神前曉提出的要求是“迪士尼動畫的音樂”的印象。特別是監(jiān)督武內(nèi)宣之特別注重音樂，有著明確的視野，在什么樣的場景應(yīng)該出現(xiàn)什么樣的聲音。武內(nèi)監(jiān)督在分鏡稿上大量使用了既有的音樂，來向神前曉傳達他的想法。他列出的曲目包括武滿徹、馬勒、拉威爾等音樂家的作品，還有《紙人》《WALL-E》等迪士尼動畫的配樂。

武內(nèi)監(jiān)督所要求的這些音樂，都是有著浪漫派要素、音色奇妙的近代系管弦樂，夢幻美妙的音樂。而神前曉自己之前的想法，卻是因襲原作中 REMEDIOS 的音樂，格局感更小的懷舊音樂。他按著自己的想法交了幾首樣曲上去，然而動畫制作方告訴他，比起懷舊，他們更想用現(xiàn)代化的新觀點，來描寫這個幻想故事。于是，神前曉也改變了自己的方針。

在制作當中，最令神前曉費心的，是片頭標題一幕的音樂。光是樣曲階段，他就提交了大約十首樂曲。雖然一度完成了，但是制片人川村元氣卻說還是想再改善一下。

在為《煙花》動畫電影創(chuàng)作音樂的過程中，川村曾經(jīng)說過許多次“太像電影音樂了”。當神前曉想著“電影音樂就應(yīng)該這么寫吧”寫出曲來的時候，就經(jīng)常會被川村這么說。

那么，“電影音樂”和“動畫音樂”的區(qū)別在哪里呢？神前曉說，真人電影影像的信息量很大，所以為了襯托畫面的信息，配樂往往會減少聲音的量，或者索性就不配音樂，只在關(guān)鍵場景使用音樂。而動畫音樂要和影像一樣傳達信息、補充畫面的信息量?？梢哉f，和真人影視劇相比，動畫的音樂要更“多話”。

而在《煙花》動畫電影版的配樂里，神前曉必須把握“電影音樂”和“動畫音樂”的平衡。他一邊有意控制配樂復雜程度、突出對白和畫面，一邊卻還是用動畫配樂的文法來創(chuàng)作樂曲，而且曲數(shù)也很多。

動畫電影版“像電影”的另一點，體現(xiàn)在管弦編排上。神前曉上一次使用接近全套管弦樂團錄音，還是在 2010 年的《涼宮春日的消失》里。配樂中豎琴和鋼片琴的音色非常突出，這也是因為這些樂器的音色更適合表現(xiàn)《煙花》的幻想世界。

而要說神前曉自認為和畫面結(jié)合得好的音樂，那就是在正片開始，典道和朋友們一起去學校那一幕的樂曲了。這一曲的靈感來自《紙人》，效仿最近迪士尼音樂那種當代化的印象，加入合成器不說，還有不少極簡主義的樂句。他在這種當代迪士尼風格的基礎(chǔ)上，又加入了日本電影的濕度，自認為平衡拿捏得不錯。

而神前曉最喜歡的場景，是薺在車站換衣服的一幕。這一幕在原作電視劇里也是一大名場景，動畫電影里帶著些微的色氣感，配合交疊的煙花，非常有幻想風味。從這一幕開始，故事逐漸進入不可思議的世界。神前曉認為，這個場景也象征了這一點。正因為是非常美的一個場景，所以他在這一幕的音樂也使出了全力。

故事的女主角夏薺，在原作和動畫里有所不同。神前曉說，原作中的薺，使用的是“男孩子不懂女孩心”的描寫方法，把她塑造成一個超越理解的存在。而動畫版則描寫出了薺內(nèi)心里脆弱、寂寞的感情，還有痛苦的遭遇，使得她在作為典道眼中憧憬的對象的同時，也成為了觀眾可以代入感情的一個“人”。神前曉認為，動畫或許是把她當成“另一個主角”來塑造的。

神前曉為動畫電影版《煙花》創(chuàng)作了約三十曲的配樂。他認為，為了讓這些樂曲能連貫起來，需要有一根核心，貫穿所有樂曲。所以，他為薺創(chuàng)作了一段主題旋律，對這段旋律加以不同的編曲、變奏，在全片中使用。

神前曉描述這首主題旋律說，用“太陽”和“月亮”來分類的話，他希望這段旋律是“月亮”。雖然不是最強調(diào)自己的，卻又有一種存在感；雖然并不強有力，卻又有一種堅定不動搖的美，再加上些許虛幻感。

當神前曉給武內(nèi)監(jiān)督聽制作中的樣曲時，武內(nèi)監(jiān)督的反應(yīng)十分有趣。在神前曉演奏鋼琴按錯了鍵，手指的動作變得生硬的時候，武內(nèi)監(jiān)督卻說“這里有意思”。也就是說，他是在樂曲并沒有完成、還顯得生澀稚弱的地方，給出了反應(yīng)。

于是，神前曉在作曲時，也非常注重這一點，用鋼琴摸索著寫出了薺的主題旋律。雖然很多樂曲到最后都編成了管弦樂曲，但是他認為，女主角的主題還是得用鋼琴，所以在寫樣歌的階段一直使用的是鋼琴。

在動畫中，薺在薺菜田里對典道說出“我離家出走了”那一幕，觀眾可以聽到最接近“薺的主題”的原型的樂曲。這首樂曲以口風琴的音色開始，不同樂器輪流演奏相同的旋律。

另外，神前曉認為，薺和典道在車站一幕的配樂，也表現(xiàn)出了薺艷麗神秘的魅力。這一場景在音樂上也是一個轉(zhuǎn)換點。在這一幕之后，配合電影中幻想的色彩不斷提升，樂器的編成也變得更加復雜。在此之前，音樂還是以編曲簡單、樂器編成規(guī)模也較小的樂曲為主。他認為，樂器編成小、每一種樂器距離聽著更近，就會產(chǎn)生現(xiàn)實感。所以到了電影后半，就必須擴大配器規(guī)模，并且營造出能包容全場的聲場。

這種用女主角的主題做作品整體的主題旋律的做法，在迪士尼作品中比較常見，畢竟許多迪士尼作品自身就是圍繞女主角展開的。如 Alan Menken 的《美女與野獸》，還有《小美人魚》的《Part of Your World》，都令人印象深刻。

如果要說《煙花》這樣男孩子視角的作品的話，神前曉想到的則是《新世紀福音戰(zhàn)士》中綾波麗的主題。那部作品中有一首鋼琴曲，雖然基調(diào)非常陰暗，卻會讓人覺得“這確實就是綾波的樂曲”。

在《新房昭之 Walker》的采訪里，神前曉還提到了他和新房昭之總監(jiān)督在別的作品中的合作。

神前曉和新房昭之總監(jiān)督，在雙方共同的代表作《物語》系列中便已經(jīng)有過合作。在神前曉眼里，新房是一位胸懷寬廣的導演。就算自己的想法和對方的要求有所偏差，只要提出“這樣會不會更有趣”，新房監(jiān)督也會靈活地理解他的想法，并且放手讓他自由創(chuàng)作。在這一方面，和新房監(jiān)督合作，非常輕松。

神前曉認為，新房作品的魅力，在于畫面的時尚感。新房不只表現(xiàn)漂亮干凈的東西，而是把有些臟的部分也截取出來，一起瀟灑地展現(xiàn)出來，這是他作品畫面的魅力。為這樣的作品配樂，也非常有價值。

因為新房監(jiān)督的自我色彩比較突出，所以在《化物語》里，神前曉有時候不使用普通的音樂，而是采用了比較極簡主義的音樂，來烘托作品的異質(zhì)感。而新房的畫面，也能容許他的這種挑戰(zhàn)。

《物語》系列動畫配合作品不同女主角，會使用不同的角色歌來做片頭主題曲。這種做法雖然吸引了不少眼球，但要為每位角色創(chuàng)作不止一首歌曲，卻并不輕松。神前曉要思考聚焦角色的哪一部分，來創(chuàng)作歌曲。他有時反復熟讀西尾維新的原作小說，有時又刻意汲取角色比較外在的部分，用不同的方式來觀察角色，避免寫出的歌曲過于千篇一律。

在《物語》系列里，神前曉最喜歡的角色是羽川翼。為她創(chuàng)作的三首角色歌《super sweet nightmare》《perfect slumbers》和《chocolate insomnia》，主題都和“睡眠”有關(guān)。三首歌曲是從比較陰暗的地方開始，從硬派陰暗的歌曲，到小憩一般的歌曲，再到好像得到了拯救一樣的明快歌曲，這三首歌曲之間的連續(xù)性體現(xiàn)了羽川的心境變化，也讓神前曉非常中意。雖然是同一個羽川翼，但是這個角色卻有著立體性，可以用多個角度來挖掘、呈現(xiàn)，讓神前曉創(chuàng)作起來感到很開心。

《傷物語II 熱血篇》的 ED 主題歌《étoile et toi》由法國歌手 Clémentine 演唱。當初是尾石達也監(jiān)督提出想要請一位能唱法語的歌手，神前曉便回應(yīng)說“根據(jù)作品印象，是不是應(yīng)該找像 Clémentine 那樣的歌手？”。他本是順口一提，然而發(fā)行方 Aniplex 的負責人卻當場表示“那我去問問看”。原來 Clémentine 簽約于 Sony Music Labels，和 Aniplex 同是索家人，于是神前曉的愿望便水到渠成地實現(xiàn)了。

神前曉認為，與 Clémentine 實際合作的這首《étoile et toi》，是他當初想象的為《熱血篇》落幕的最佳形態(tài)的片尾曲。他是以所謂“日本人想象的法國流行樂”的印象寫出這首歌曲的。雖然創(chuàng)作時也有注意這是 Clémentine 的歌，但是 Clémentine 本人卻告訴他：“這不是現(xiàn)在的法國人，是想象中的過去的好時代的法國流行樂?！边@一評價讓神前曉感到非常高興，他認為，這可能就是美國人想象的“藝伎”“武士”那種感覺的?？傊?，這是一首不做任何妥協(xié)、能夠以非常理想的形態(tài)完成樂曲的作品。

雖然自己沒有參與，但是神前曉很喜歡新房監(jiān)督的另一部作品《魔法少女小圓》。與其說是喜歡，倒不如說是受到了震撼。能夠用那種形式將人消極陰暗的部分具象成一部作品，讓他感受到了創(chuàng)作的強大力量。

《魔法少女小圓》是在《化物語》之后播出的，Shaft 兩部作品的制作周期有重合的部分。所以神前曉并沒有在《魔法少女小圓》播出時實時收看。然而過了一年多之后，他聽到身邊人的風評，覺得不看不行，才“補習”了這部作品，受到了震撼。能夠制作出《化物語》和《魔法少女小圓》這樣精彩的作品，讓他再度認識到新房監(jiān)督非同小可。

參考資料：

• 《SWITCH》2017年 8 月號

• 《NewType》2017年 9 月號

• 《新房昭之Wal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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