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薛】余歡31~35
CP 先宋薛 后曉薛 結(jié)局宋曉薛 副 聶瑤? 澄情 忘羨 軒離 曦桑 惡友友情向。原著背景下的ABO設(shè)定? 私設(shè)頗多,情節(jié)亂改,三觀或許不正,觀看過程中如果引起了不適,請千萬不要繼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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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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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眼前事物恢復清晰時薛洋已經(jīng)回到了金麟臺,靈力的巨大損耗讓他止不住的雙腿發(fā)軟,索性抱著孩子坐在椅子上隨意打量起來。那張傳送符是蘇涉給他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場?,F(xiàn)在再看這屋子的布局,就是金光瑤的密室沒跑了,真是省的他去找,只要等晚上人回來就成。
薛洋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歪在椅子里,低頭看了看懷中熟睡的孩子,右手在她背后簡單劃了幾下,原本安靜的嬰兒發(fā)出一聲微弱的啼哭,薛洋連忙輕輕拍了幾下,小心地晃了晃,哄她繼續(xù)睡覺。
這還是往年和金光瑤同住時,看金光瑤對木頭用過,因而記在了心里。小孩子脆弱,過大的聲響都會嚇到他們,這么個法子可以讓孩子在睡覺時聽不到那些動靜。那時薛洋還有心思跟金光瑤打趣,說這招不錯,若是以后木頭礙著你和那姓聶的胡搞瞎搞,你就用這個讓他聽不見,免得落下什么心理陰影。
這時候再想起這些來還是覺得有意思,薛洋靠在椅背上親了親嬰孩胖乎乎的小手,靜默地看著。他們的事太復雜,連他自己都弄不清楚,這孩子連聽都不該聽。所以那時曉星塵剛一踹門進來他就用那個法子隔了她的五感,讓她熟睡。
所有過往都是他們這些人之間的糾纏,是對是錯都輪不到這孩子。
薛洋仰頭輕輕呼出一口氣,挺直的脊背彎了下去,懶洋洋地縮在那里。剛剛那陣爭吵過于耗費心神,身體一旦放松下來方才覺得累。只是還沒等他從那疲憊中緩過神來,便聽到吱呀一聲,腳步聲從門外進來停在不是很遠的地方,接著就是桌椅被拉開的滋啦聲和說話聲。薛洋聽出其中一個人是金光瑤,另一個則很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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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突然這么急著找我?”金光瑤挽起袖子倒了一杯茶推給對面的人,眉眼溫柔含笑。
莫玄羽握著茶杯心神不寧的模樣看起來十分不安,手顫抖著將茶水送到唇邊呷了一口,連被燙到都渾然不覺。他的頭低低地垂著,僅從睫毛下面偷偷看著金光瑤,溫順的有些怯懦。
“怎么了?”金光瑤笑著又問了一遍。
“我,我,結(jié)丹成功了?!蹦饏葏鹊?,聲音輕細。
“這不是很好嗎?怎么不早些說?不然我一定叫人替你打把佩劍?!苯鸸猬幣呐乃募?,心中也有了些身為兄長的欣喜?!艾F(xiàn)在是來不及了,等下跟我去見兄長,之后去珍寶閣挑幾件喜歡的仙器?!?/p>
“阿瑤哥哥,我是不是很沒用?”莫玄羽忽然道,“結(jié)丹那么晚,資質(zhì)也平平。”
金光瑤怔了一下,隨即笑道,“別這么說,你還小啊?!?/p>
“但你這個年紀的時候……”
“你和我那時怎么能一樣?”金光瑤微笑著搖搖頭,“那時候打仗,人人自?!,F(xiàn)在這和平的日子,怎么能比?你看懷桑結(jié)丹比你晚,還每天都被他大哥教訓,不照樣快活么?快別多想了?!?/p>
莫玄羽咬緊下唇,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
不一樣,都不一樣。聶懷桑是宗主,而自己不過是個閑散的少爺,怎么能一樣?他原本以為金光瑤和他是一樣的,私生子的身份在這金麟臺上尷尬非常,因而難免生出些同病相憐的依賴。
他想既然金光瑤那么優(yōu)秀,那么說不定自己也能做到。于是便以金光瑤為目標,懷抱著懵懂的好感和欽佩默默向前走著。但是,不行。金光瑤遠比他優(yōu)秀。他走的那么費力卻只能看著那人離自己越來越遠,無論如何追趕都跟不上,三年來懷揣著惶恐、困惑、不安和無力,茫然地在路上走著,卻連方向都找不到。
他很害怕,因為很清楚自己無論如何努力,就只能到這了。莫名的壓力壓在肩上讓他喘不過氣,外人會怎么說?兄長會怎么說?娘親會怎么說?莫家人會怎么說?金光瑤會怎么說?他自己又真能毫不在乎么?一千多個日夜,時刻像在懸崖邊上一樣,每天都在努力讓自己不掉下去??晒馐沁@樣就已經(jīng)很吃力了。他想努力去抓住一些什么,可是,可是什么都沒有。
金光瑤見他臉色不好,不由得十分擔心,輕輕握住了他的手。卻不想莫玄羽瞬間就哭了,眼淚簌簌接連而落,抽噎的整個人都在抖。
“我喜歡你,真的好喜歡?!?/p>
那般絕望的語氣聽的人心驚肉跳,仿佛將死之人最后的掙扎。
“玄羽,你是我弟弟,我自然也是喜歡你的?!苯鸸猬幦崧暟参康馈?/p>
“你不懂,你不懂?!蹦鹂拗拗鋈恍Τ隽寺暎е^將自己緊緊埋在膝間,身子不停哆嗦著,一會哭一會笑。
哪種喜歡?我都不知道對你是哪種喜歡。兄弟之情,傾慕之情,抑或……相思之苦?罷了罷了,從來都只是一廂情愿,哪種感情有差別嗎?
不行的,不行的,我做不到,我好害怕。
莫玄羽猛地抬頭,緊緊盯著金光瑤,黝黑的眼睛浸在淚水之中宛如黑曜石一般,眼神卻是混亂瘋狂。金光瑤被看的頭皮發(fā)麻,感受到了一絲危險,下意識將手摁在腰間恨生上。但莫玄羽只是看了一陣,滿面淚痕地笑著搖搖頭,起身走了。
都是假的,這些年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努力得不到回報,感情得不到回應(yīng)。全都是假的。但這些虛假之中,我對你的喜歡卻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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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瑤看著他走不由得松了口氣,抬手將額上冷汗擦去,心里只覺他今日十分奇怪。只是還沒等他徹底放松下來,就被屋中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差點跳起來。
“我說小矮子,快把老子放出去。”
金光瑤走到平日整理儀容的落地銅鏡之前將手放在上面,片刻之后,原本堅硬的鏡面卻如水般將他的手吞了進去。金光瑤伸手一扯,拉著薛洋的袖子把人拽了出來,剛一看到那張笑嘻嘻的臉就止不住地心累。
“成美,又闖禍了?”
“閉嘴!當著孩子的面不準這么叫我?!毖ρ笠а狼旋X道。
金光瑤欲言又止地看了他懷中抱著的嬰兒一眼,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將薛洋留在房內(nèi)匆匆而去。薛洋摸不透他要做什么,便把孩子放床上自己在這房間里亂轉(zhuǎn)起來。
四處門窗都貼著大紅的囍字。那邊更衣的架上擺著一套上等錦緞縫制的艷紅袍子,樣式簡單,但做工卻精致。薛洋湊近一看發(fā)現(xiàn)那袍子上用金絲繡滿暗紋,華麗非常。而袍服胸前則用顏色更為明亮的金線繡著朵金星雪浪。袍子外面罩著層紅色的薄紗,將貴氣奢華暗藏在內(nèi),卻又若隱若現(xiàn)叫人遐想。與這袍子配套的鎏金簪冠放在梳妝臺上,細致的雕工讓上面刻著的獸頭栩栩如生,華貴而不失威嚴。一條長長的束發(fā)錦帶整齊的疊著壓在簪冠之下,同樣也是艷紅之色。
薛洋算了算日子,三年喪期已滿,自己這次回來正好撞上這大婚的日子。真沒想到,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了。
他正在想著,那邊金光瑤領(lǐng)著個孩子又回來了,一進來就關(guān)門落下層層禁制,顯得特別神秘。薛洋的目光落在那小孩身上,不用金光瑤說話便什么知道了。在那張尚且稚嫩五官都未長開的包子臉上,他看出了宋子琛的模樣,只是那規(guī)矩嚴肅的冷淡面孔上,一雙黑亮的眸子卻透著不服輸?shù)陌翚?,顯出幾分完全不符的桀驁。
這是他的孩子。
“師父?”那男孩扯了扯金光瑤的衣角,眉頭微皺似是不解。
“阿霖不是吵著想要爹爹嗎?諾,那就是?!苯鸸猬幇攵字f話,手貼在他背上往前輕輕推了一下。
薛洋站在原地看著那男孩搖搖晃晃地朝他這邊走,三歲大的孩子也沒有很高,小手揮著實在可愛。他低下頭,看著那雙和他很像的眼睛,簡直要被其中的光亮灼傷。
“他們都說你是壞人,真的么?”男孩仰著頭,費力地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很嚴肅。那么一張包子臉做這表情實在太逗,但他卻笑不出來。
“是啊,我是個特別特別壞的人?!毖ρ蠊室庾龀鰸M不在乎的樣子,語氣輕佻?!霸趺礃??怕了嗎?”
男孩搖搖頭,忽然往前一撲抱住他的小腿,“大壞蛋,抓到你了,不準走?!?/p>
薛洋怔怔地看著他的發(fā)心半晌,忽然彎腰將他抱起緊緊摟在懷里。男孩微弱掙扎了幾下后便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將通紅的臉埋在他懷中,嗚嗚咽咽哭的直打嗝。薛洋心里也是不好受,努力克制自己想跟著流淚沖動,臉頰貼著臉頰,慢慢蹭著小心安慰。
金光瑤看他倆這久別重逢抱頭痛哭的樣忍不住做出非常難過的表情,開口道,“阿霖真是有了爹爹忘了師父,師父很傷心哦?!?/p>
“……”薛洋一點都沒遮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金光瑤無所謂地笑了笑,聳聳肩走到床前將那已經(jīng)醒來的嬰孩抱起,逗著她玩。逗弄了一陣見那邊兩人平靜了許多,這才開口道,“你那字條寫的模糊,我早就想問了,這孩子誰的?男孩女孩?”
“這我閨女。怎么?你有意見?”
“我知道是你的,但我是問這孩子的父親是……”
“曉星塵?!?/p>
“哈?”金光瑤沒反應(yīng)過來愣了片刻,等薛洋不耐煩地重復第二遍時手一抖差點把孩子給摔了。
“你?你這幾年都??曉星塵??等等??”金光瑤徹底亂了,等他想明白之后再看薛洋那一臉的無所謂,真心覺著他腦子可能有病,和仇人一起生活就算了,還生了這么大一孩子,正常人反正做不出這事。但看薛洋做的那些事也知道不能拿正常人的標準來衡量。他輕輕嘆了口氣,心情復雜地繼續(xù)抱著孩子晃,想這可當真是孽緣一樁。
這時薛洋懷中的男孩卻忽然開口道,“曉星塵……是我的父親嗎?”
薛洋哽了一下,對上金光瑤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無聲地沖他罵了一句,僵硬地回答道,“不是。曉星塵是陶陶的父親。但陶陶是你妹妹。”
“?。俊蹦泻⒛昙o尚小,這等復雜的關(guān)系聽起來簡直理解不能,呆愣片刻后開口問道,“那我的父親是,是誰?師父說他給我留了一塊玉佩,但是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啊啊啊啊啊爹爹,爹爹別掐了,疼??!”
“你父親呢,是個混蛋。你長得和他很像,但可別和他一樣也是個混蛋?!毖ρ罂谥姓f的無比嚴肅,揉捏男孩臉頰的手卻沒停,“小木頭呀,爹爹我和你說,小小年紀別總板著臉,跟你父親似得,難看死了。”
薛霖委委屈屈地應(yīng)了一聲,捏紅的臉上淚痕未干,看著實在可憐。薛洋用袖子給他擦干凈,對著那張臉失神片刻,低聲道,“以后好好照顧妹妹?!?/p>
這話說的再正常不過,但孩子的心都是極其敏銳的,薛霖幾乎立刻就感覺到這話中藏著的失落和難過,還有他最不喜歡的分別意味。
“為什么?”
薛洋微微一怔,隨即做了個鬼臉,笑嘻嘻地開口道,“因為我是壞人呀?!?/p>
“可,可你也是我爹爹??!”男孩撐在他肩上激動地大聲說著。
“我是壞人,他們說的沒錯。今后還是好好跟著……你師父,別再想著我了?!毖ρ蟠怪劬⑺呕氐厣希窝α厝绾螕u晃衣角哭泣不止也不肯再說話。
金光瑤無奈上前,抱著一個拖著一個解開所下禁制推門而出,將他一個人留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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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人耳目,薛洋窩在金光瑤密室一聲不出,直到入夜熄燈才重新出來,吃了幾口飯食便像以往那樣睡在金光瑤床上。
金光瑤心中好奇這三年薛洋是怎么和曉星塵攪在一起的,但看他面色不善決定還是不要八卦的好。只說陶陶要留在金家給江厭離照顧,因為他實在沒法和聶明玦解釋好好的怎么薛霖就多了個妹妹。他和蘇涉還有薛洋的聯(lián)系絕對不能暴露,不然只怕會再生事端。
威脅到自身的事情,金光瑤不會為他冒險?,F(xiàn)在這樣便已是仁至義盡。薛洋心中也清楚,因而只是應(yīng)了一聲,閉著眼睛不再開口。金光瑤見他這樣也只好停住話頭,安靜睡覺。只是心中卻想那孩子的名字還不知道,只怕又要自己來取。
他們二人各懷心思,睡的都不太踏實。這一夜湊合著,醒醒睡睡了幾陣,天剛亮就都起來了。
金光瑤赤腳踩在地上走到衣架前,抬手輕觸那件喜袍,目光溫柔地看了一陣便去洗漱。薛洋打了個哈欠倚在床頭懶懶地看他忙活,只在他坐在梳妝臺前打開一盒朱砂時忍不住開口道,“還點?”
“過去之后才不用點,不過你也知道為了回金家我付出什么代價,這個身份舍不掉?!?/p>
薛洋聳聳肩,表示理解。隨即下了床走到他身邊搶過筆,左手四指順著臉頰摸了一把滑到下頜將他的頭抬起,嘻嘻笑道,“我來吧?!?/p>
金光瑤也不反對,任那筆尖在額上留下一個微涼的印子。薛洋看了半晌覺得還是不夠喜慶,可巧有侍女在外間詢問金光瑤是否起了。他附在金光瑤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擠眉弄眼的要他照著做。金光瑤不知他要干什么,可還是像他說的那樣,問那侍女討了一盒胭脂來,遞到他手中。
淡紅的脂膏沾了水化在掌心,薛洋取了根新的毛筆,沾了那液體要他閉上雙眼。溫熱的觸感在眼皮上劃過,待金光瑤再睜開眼睛時,眼角便多了一抹嫣紅。
“這才像樣子?!毖ρ笕恿斯P洗干凈手上東西,拿起金光瑤昨夜為他準備的乾坤袋趁著人都未起悄悄地走了。
卻不想剛出蘭陵就在城門口撞上了熟人。
莫玄羽背著個小包袱站在那望著金麟臺方向出神,連薛洋走到面前都沒看到。薛洋屈起拇指和中指照著他額頭彈了個腦瓜崩,這才讓他的眼神重新聚焦。
“你不是應(yīng)該在那邊等著送親嗎?”薛洋問道。
“不了。我要回家。再見?!蹦鹦π?,低聲向他道別。
薛洋心中直道奇怪,卻忽然覺得這可能是最后一次見他的面。他甩甩頭將這念頭拋到腦后,又看了那單薄瘦削的背影一眼,便向著相反的方向頭也不回地走了。
可是有時候說了再見,就是真的再也不會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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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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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洋走的時間剛剛好,若是再晚一步恐怕就會被金陵城內(nèi)住著的聶家人看到。
一天之內(nèi)時辰有限,迎親的隊伍若從清河出發(fā)做個往返恐怕會耽誤吉時。按理說應(yīng)該是金家人先行一天在清河落腳,第二天再舉行儀式。
但金子軒死活不同意,說那樣委屈了金光瑤還看輕了金家,必須要見到迎親隊伍才肯放人。因而兩家商議許久,才最終決定由聶家人先提前一天在這城內(nèi)住上一晚,翌日再去金麟臺上迎親。因此卯時剛過,客棧與金麟臺兩邊便已是人來人往,步履匆忙。
金光瑤匆匆吃了些東西,在侍女的服侍下將喜袍換上,之后坐在鏡前讓江厭離為他束冠。耳邊隱約有絲竹樂聲傳來,他盯著鏡子一瞬不瞬只覺恍惚,猶如置身夢境。
鏡中那人著一身紅裳,眼角眉梢盈著喜悅,含情帶笑的模樣越發(fā)顯得溫柔可親。平日戴著的烏紗軟帽被放在一邊,頭發(fā)向上攏成一個髻緊緊束在鎏金簪冠內(nèi),鮮紅的錦帶從簪冠后面的小口中投出系了個結(jié),長長的帶子和其余未梳上去的頭發(fā)披散在肩上,添了幾分俊秀飄逸。
江厭離放下梳子將他拉起,滿意地點點頭,眼中因為高興泛著細微的淚光。她將金光瑤拉到床前要他坐好,緊接著便去忙別的事了。金光瑤摸著喜袍上的繡花,往事在心頭一一閃過。
原本做好了孤獨一生甚至身敗名裂的準備,卻沒想到能像現(xiàn)在這樣,將想要的都拿在手中。命運曾經(jīng)對他不公,但現(xiàn)在卻似乎良心發(fā)現(xiàn),將過去所受之苦全部償還給了他。只是他知道,現(xiàn)在的一切不是命運的恩賜,這些是他拼來的,都是他該得的。所以他絕不準別人再碰一下,他的就是他的,誰都不能動。
吵嚷的聲音擾亂喜樂越走越近,金光瑤抬眼望向門口,正見聶明玦被簇擁著推門而入。明亮的陽光為男人渡上一層耀眼的光芒,仿若跌落人間的太陽。金光瑤歪頭沖他笑了笑,將手放入那掌心之中,十指相扣。
這是他的,別人想都不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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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明玦握著金光瑤的手放慢步伐與他并肩而行,他們之間是平等而相愛的,不然金光瑤的禮袍上繡著的也不會是金星雪浪。他低頭去看金光瑤,正對上那雙靈動的眼睛,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二人先行至斗妍廳向金夫人行禮拜別,之后便順著長坡輦道慢慢地往金麟臺下走。聶明玦拉著他的手輕輕親了一口,得了一個嗔怪的眼神,也不覺惱。迎親的隊伍早已等候多時,看到他們兩個下來便都將佩刀拔出,打頭的隊伍已經(jīng)升入空中,向著清河而去。聶明玦召出霸下?lián)е鸸猬幍难鼘⑺У缴厦?,一起御刀而行?/p>
聶家后面緊跟著的就是金家送親的隊伍,金子軒抱著江厭離御劍飛在前面,金凌被扔給一個門生帶著。金凌是第一次被人帶著御劍,興奮的哇哇直叫,喊完之后又覺得今天似乎少了些什么。他眨巴眨巴眼睛費力地辨認著周遭面孔,并沒有看到平日總陪自己玩的叔叔,不免有些好奇他為什么沒來。只是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便被別的事物吸引去了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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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過半,頗為壯觀的劍陣出現(xiàn)在清河上空,盤旋在不凈世之上,聶懷桑同藍曦臣并肩而立等在宗府門口,待隊伍依次而落時藍曦臣便先一步走進大廳內(nèi)候著。
聶懷桑自聶明玦假死后便一直坐著宗主的位置,但畢竟還是小輩,不好要金光瑤向他行禮,因而向前走了幾步與他同時施禮,表示認可。接著便走在最前面引著隊伍向大堂走去。
不凈世這三年來種了不少的花,全都用靈力精心養(yǎng)護長得極高大。而此時正值夏季,大片的花樹綻放的艷麗無比,微風拂過,枝葉輕顫花瓣飄飛。金光瑤瞬間明白為何吉日那么多,聶明玦卻偏要挑夏天。
不過就聶明玦那直脾氣,此事多半是聶懷桑在背后攛掇,聶明玦想著不錯便應(yīng)了。這么一想金光瑤不由得瞥了聶懷桑一眼,心說真是沒白看那么些話本,這類風花雪月的事情懂得倒不少。
聶懷桑后背一涼,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這一看便覺自己的苦心沒白費,此情此景當真是賞心悅目。幸虧自己在賓客中安排了好些畫師,待儀式結(jié)束便差他們?nèi)ギ?,之后再將這畫當作新婚禮物補送給大哥與嫂嫂。
不多時,一行人走完花蔭上了石階進入到廳堂之內(nèi),金聶兩家親眷分立兩旁。長一輩中最為嚴肅公正的藍啟仁作為見證,而與他們兩個關(guān)系都很親近的藍曦臣則主持儀式。他們二人雙親都去的干凈,高堂之上只設(shè)了靈位。叫金光瑤沒想到的是,他那一邊擺著的卻是孟詩的牌位。
他扭頭去看聶明玦,正對上那雙飽含溫柔的眼,不禁與驚訝中生出些感動。
這樣的事他倒是想過,卻沒想到聶明玦真這樣做了。只是不知為了這事,那人頂了族中長輩多少壓力。自始至終,他不曾嫌棄過他的出身,怕自己不相信還瞞著自己用這方法來證明真心。
這個人,太傻了。
金光瑤笑笑,悄悄握緊手中紅緞,同他一起跪了下去。
一拜天地,一世無憂安樂長。
二叩高堂,福澤綿延享天年。
夫妻對拜,舉案齊眉兩心知。
金光瑤拉著聶明玦站起,眉眼之間暖意融融,仿若滿樹桃花驟然綻開,要人為他怔然失神。
十指相扣,你我,再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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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式之后便是宴席,聶家宴席風格豪放,異常的實在。除了藍家那幾桌外,酒水一直沒停過,席間侍從來回不斷,斟酒遞菜熱鬧非常。聶明玦與金光瑤一直在席間奔忙敬酒,忙到快入夜才被聶懷桑勸回了房。
洞房花燭,他們兩個還是別和他們這些人摻和來了。聶懷桑舉著酒杯繼續(xù)招呼著,暗自琢磨等會去聽個墻角什么的。
只是他那點心思早被金光瑤猜到了,因而一進房間便叫聶明玦落下禁制。聶明玦依言照做,之后拉著他在桌前坐下捧著他的臉看個沒完。紅燭灼灼,更襯得他眼中含情,眉中藏媚,水汪汪的黑亮眸子映著自己的影子,簡直要叫聶明玦溺死在此間。
金光瑤笑著掙開他的手,抬手執(zhí)起酒壺將兩只小巧的杯子注滿。他先掂起一只喝了一半,又將另一只遞給聶明玦,待對方也喝了一半后,將手伸過去,交杯而飲。
【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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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宵月圓,此夜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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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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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金兩家的婚事為仙門世家同市井百姓添了不少茶余飯后的談資,兩人之間那些事又被翻出來添油加醋地大談特談,漸漸還衍生出了許多不同的版本。
聶明玦倒是無所謂,只是金光瑤被人明里暗里這么議論,心里早就不舒服了。他正琢磨要不要叫薛洋掀人茶攤燒人話本時,突然又傳出白雪觀宋子琛一路阻止那惡徒薛洋行兇作惡。
這市井談資是越新鮮越勁爆越好,金光瑤那點事說的時間久了也就那么回事,哪比得上薛洋宋子琛相愛相殺來的刺激?眾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全轉(zhuǎn)走了。
金光瑤偷偷松了一口氣,私底下卻又吩咐蘇涉要更加謹慎和小心些,同薛洋聯(lián)系這事萬萬不能被宋子琛看出馬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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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討論的沸沸揚揚,蓮花塢內(nèi)卻是刻意隔絕了這些,不叫曉星塵知道。只是告不告訴,他都一副郁郁的模樣,終日對著墻壁靜坐思過。阿箐怕他出事,求著溫情想些辦法??蓽厍槟睦飼芜@類心病?她原想一口回絕,只是阿箐那苦苦哀求的模樣又實在可憐,心一軟便應(yīng)了,每日固定一個時辰前去為曉星塵針灸排毒。有沒有效果并不重要,針灸的目的主要在于讓曉星塵開口同人說話,免得一聲不吭的日子久了,再憋出別的病來。
就這么又過了小半個月,金麟臺那邊卻又出了些事。跟著金光瑤去了清河的薛霖不知道為什么跑了回去,并且說什么都不肯再走,這可把金子軒氣的不輕。江厭離怕他們兩個再生爭執(zhí),便借口金凌想念舅舅,叫人將孩子并兩個乳娘送到了蓮花塢,讓江澄看管一段時日。
只是江澄哪會照顧孩子啊,黑著一張臉跟那幾個小娃娃對視半晌,金凌眼淚汪汪都快嚇哭了。所以看孩子這事又被推給了溫情。像金凌薛霖這么大的孩子正是愛玩纏人的年紀,走哪跟哪。溫情替曉星塵針灸時阿箐就在外面陪著他倆玩。
每當這個時候曉星塵都會坐在窗前靜靜地聽著,神色溫柔而懷念,像是往那深井中投入一顆石子,死寂般的沉靜被擾亂,重新有了活力。溫情認為這樣對他的情況有所幫助,于是便將幾個孩子的住處安排在隔壁院落,要他們沒事多去找曉星塵。
只是溫情并不知道曉星塵與薛洋有個孩子的事。若她知道,便絕不會做出這安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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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霖在金麟臺雖是有金光瑤照顧,但金家門生與客卿因為薛洋的關(guān)系大多都看不起他的出身,在他面前不是冷嘲熱諷便是指桑罵槐,沒給過他什么好臉色。他年紀尚小,哪里能想明白是因為什么,每每被無端辱罵便覺心中委屈,更加認定是自己做錯了事惹人討厭。因而遇到曉星塵這樣對他十分好的人,自然是非常喜歡的,恨不得時時都黏在他身邊,把那些想說又不敢說的話統(tǒng)統(tǒng)都告訴他。
曉星塵心嘆這孩子聰慧可愛天資過人,卻因雙親緣故受人白眼遭人冷遇,未免太可憐了些。日日相處下來,便不自覺地起了些憐惜之心,對那孩子越發(fā)地關(guān)愛有加。
如此又是半月,這日薛霖跟著溫情來找他時卻是異常興奮,幾個人坐在院中卻只有薛霖一個人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我?guī)煾概扇私o我送東西來了,說是爹爹給我的!”他雙手緊緊攥著那錦囊,興奮地簡直要蹦起來?!拔揖椭赖恢笔堑胗浳业?!叔叔,我真是太高興了!”
曉星塵也是為他開心,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笑著低頭“看”向他。只聽薛霖繼續(xù)道,“爹爹還給我寫了信!可惜我還不大識字……好多都看不懂?!?/p>
說完便眼巴巴地盯著溫情看,逗得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許諾等下再念給他聽。誰知金凌比他更好奇那信究竟寫了些什么,說自己年長幾歲識字較多,吵著要幫他讀,也不顧溫情拼命向他使的眼色,拿過來張口便念。
“‘小木頭,聽說你從聶家跑了?干的不錯嘛!獎勵你一條手鏈,還有一條給陶陶。對了,那個長命鎖是陶陶父親給她的,你先替妹妹保管著。說起來你那倒霉師父應(yīng)該給她起名了吧?聽著,無論叫什么,她都和你一樣姓薛,她是你唯一的親人,和她一起,好好活著。從今往后,你們與我再沒有任何關(guān)系?!瓫]了?!?/p>
金凌剛一念完便覺氣氛突變,方才的吵鬧一下子就成了死寂。他不禁有些摸不著頭腦,將那信捏在手中又看了一遍,沒錯啊,一字不差。怎么好好的都不出聲了?
溫情捂著心口只想哭,薛霖的身份瞞了這么久都沒事,金凌這耿直孩子一下就給捅漏了。他一個小孩哪懂他們大人那些事,有什么就說什么,只是這童言無忌來的真不是時候。她偷偷看向曉星塵,悄悄將兩個孩子向后拉了拉,生怕他一時沖動做出什么來。
曉星塵卻是無心去想這么多。他面上血色褪盡,慘白一片,汗水涔涔洇濕了蒙眼緞帶,肩膀顫抖不止,胸膛起伏不定,呼吸急切而沉重,半晌才慢慢恢復平靜。
“你告訴我,你叫什么?你雙親又是誰?”他低聲問道,但心中已知答案。
“我叫薛霖,雨林的霖。爹爹……”男孩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身體,隨即將脊背挺直,故作輕松道,“爹爹叫薛洋,父親不知道?!?/p>
阿霖,阿霖……宋霖,薛霖,這孩子,這孩子就是……他早就該想到的!那,那他口中住在隔壁尚且年幼的妹妹不就是……他不敢再繼續(xù)往下想,手緊緊攥成拳頭用力砸在一旁的石桌上,鮮血在素白的石料上暈開。
“叔叔?”薛霖驚慌道,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卻被推向了一邊。這一下力道極輕,但對薛霖而言卻是暴擊。他抿著嘴努力去看曉星塵,卻在那張平素十分溫和的笑臉上看到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表情。厭惡,仇恨,輕蔑。他忽然就明白了,這個人,和其他人沒什么兩樣,都是和爹爹有仇,并且討厭他。
薛霖咬了咬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叔叔,你知道我為什么一定要從清河回到蘭陵嗎?因為爹爹臨走前要我照顧好妹妹,但師父說妹妹只能呆在金麟臺上,不能和我們一起去聶叔叔家。所以我就跑回去了?!?/p>
曉星塵并未說話,只是蒙著眼睛素白的綢緞卻突然冒出兩團血污。
“我知道,你們都說我爹爹是壞人,連他自己都這樣說,可他,他也是我爹爹啊,憑什么因為你們,說不要我就不要我……”
憑什么?憑什么?!憑什么……
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想了那么久始終想不明白,太多太多的事情都想不明白。他只知道爹爹因為這些人拋下了他,可這些人對他不好,討厭他。他好害怕,好想回到爹爹身邊??墒牵裁炊紱]有。他想要的明明那么少,為什么卻始終都得不到?如果那些人都不存在就好了……
這念頭在心頭匆匆閃過,被他用力拽了回去。
是啊,如果這些都不存在,爹爹就不用再躲了。對錯什么的都不重要,想要傷害爹爹的就是壞人,害他們一家分開的就是壞人,要他這么難過的就是壞人。
如果這些壞人都不存在,那么是不是就可以一家團聚了?
他被自己這個想法驚住了,仔細想想?yún)s又覺得并沒有錯。一時之間,困擾他很久的問題就這樣輕松解決了,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只是沒人能告訴他,這么想究竟是對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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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星塵在院中站了許久,連薛霖他們幾時走的都不知道。
那些刻意被淡忘的事情如今被重新翻出,羞恥和愧疚在心口尖銳的攪動,帶出一片鮮艷的血花。
該怎么說?又能怎么說?那時在義城,薛洋說的其實很有道理,可他心中清楚并不完全是那樣。
這份喜歡的心思因薛洋而起,卻終止于那人惡毒的心腸,常家一事后對他再無半點綺念。只是他心中對那一類張揚調(diào)皮的少年,卻是無論如何也割舍不下了。因而在義城時他很確定,在發(fā)現(xiàn)那無名少年與自己的偏好完全貼合時,心中那份歡喜絕對與薛洋沒有半點關(guān)系。
他喜歡那少年,因為少年就是少年,絕不是什么“替代”。他全心地愛著那少年,視他為救贖,從未想過別的可能??涩F(xiàn)在,那少年卸去了偽裝,人皮下仍是惡鬼。
一夕之間,天堂地獄。
這叫他如何承受的住?這份理不清的心思加上許許多多的事情,將他打擊的實在太狠,雖然沒死卻像個行尸走肉,渾渾噩噩。宋子琛不怪他,他自己卻原諒不了自己。
今天,薛霖站在這里同他說話。他心里想的卻是另一個孩子。
那孩子,是他與薛洋生下的,出身甚至比薛霖更加不堪。薛霖因為那人的緣故受盡白眼,那陶陶呢?“于理不合”“亂了倫?!薄案揪筒辉摮錾?,她的身世一旦被發(fā)現(xiàn),這些不堪入耳的詞便會如影隨形,跟著她一輩子,這叫他這個做父親的如何能好受?他那么喜歡那個孩子,怎么能忍心叫她遭受那些?
明明所有的事都是他們這些人的錯,這些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做過,卻要替他們承受惡果。這到底是為什么?
恍惚中,他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穩(wěn)了穩(wěn)心神,強打精神仔細辨認一陣便“看向”左前方,開口道,“溫姑娘可是有事?”
“道長,該施針了?!?/p>
曉星塵應(yīng)了一聲,隨著溫情走回房間,將滿是血污的緞帶摘下,安靜地坐在榻上等待施針。一時之間兩人都不再開口,施針收針,一個時辰很快便過了,只是今日溫情并不急著走,收好銀針站在窗前望著天空輕輕嘆了口氣。
“道長,你知道么?這些年因為薛洋四處作惡,很多人都在責怪我當初不該將他救回。若是任由他死去,那么之后很多事根本就不會發(fā)生。”溫情輕聲道,“可作惡是他的事,救人是我的事。我是醫(yī)者,斷沒有見死不救的理。即便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我還是會去救??晌疫@問心無愧,究竟對還是不對?”
曉星塵不想她突然這樣說,深思熟慮片刻后重重點了點頭,道,“溫姑娘做的并沒有錯?!?/p>
“好一句沒錯。那道長你認為我怎么樣?”溫情忽然問道。
曉星塵一怔,隨即謹慎道,“溫姑娘心地善良,又有懸壺濟世之心,某實在佩服?!?/p>
“道長言重了?!睖厍檩p輕笑了一聲,繼續(xù)道,“可道長知道么,我不過是一個罪人,被囚禁在這蓮花塢內(nèi),永遠都沒有自由可言?!?/p>
“為何?”曉星塵剛一問出口,便知是與何有關(guān)。
“道長想必也聽過射日之征和亂葬崗圍剿吧?溫氏一族永逐仙門,還活著的也就只有我一人了?!睖厍閿[弄著指間銀白的指環(huán),回憶道,“溫若寒與溫晁他們的下場完全是咎由自取,其他族人如何我不便評價,但我那一支醉心醫(yī)藥,戰(zhàn)力極弱,手上干干凈凈一條人命都沒有,可結(jié)果呢?即便我平生救死扶傷無數(shù),仍有人恨不得將我挫骨揚灰?!?/p>
“他們是他們,你們是你們。不應(yīng)該……”曉星塵干巴巴地從喉嚨中擠出這兩句,卻是不知接下來該如何說。應(yīng)不應(yīng)該,亂葬崗一役早已過去,溫家早就死了個干凈。
“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若世人都能像道長這樣想,我弟弟和族人也不會落得慘死的下場?!睖厍樘质萌パ劢怯砍龅臏I水,努力保持聲音的平穩(wěn),“道長你知道么?世人口中無惡不作的夷陵老祖,其實是個連土豆和蘿卜都能買錯的大傻子。殘暴嗜殺的鬼將軍,是個我一生氣連大氣都不敢喘的小傻子。這樣的兩個傻子怎么就成了別人口中十惡不赦的罪人了?”
曉星塵無言以對,一時之間又是沉默,只有微弱的啜泣聲靜靜回響。
紫電被她緊緊握攥在手中,連同那份不能言說的情愫。
“溫姑娘今天與我說了這樣多,恐怕是因為薛霖吧?”曉星塵裝作沒聽到剛剛那陣啜泣,認真道。
“是啊,道長明白便好?!睖厍椴粮蓽I水,恢復到平常的樣子,嚴肅道,“薛洋是薛洋,阿霖是阿霖。我們分的清楚,可這世上大多數(shù)的人都不懂這個理。薛洋的事還是會被算到阿霖身上,明明什么都沒做過,卻被人那樣對待,這樣真的公平嗎?如果阿霖成了第二個薛洋,道長你說,是不是我們一步步地將他逼成了那樣?”
“……”這樣真的公平嗎?曉星塵在心底重復了一遍,默默搖了搖頭。若是薛霖成了第二個薛洋,所有人注意的是他作惡這件事,至于為什么作惡卻是無人關(guān)心??伤膼簠s是一點點被逼出來的,就像……就像曾經(jīng)的薛洋一樣。
猶如一道閃電將他這滿心的混沌劈開,曉星塵猛一哆嗦,卻是突然醒悟過來。
這世界上,有純粹的善意,有純粹的惡意,有絕對的好,也有絕對的壞。他之前一直都是這樣想。但卻直到現(xiàn)在才真正明白,純粹的好壞善惡存在,可這世間絕大多數(shù)的好壞善惡卻是混在一起無法劃清。每個人都有這樣或那樣的理由,都有可能成人成鬼。
有些鬼借著人的模樣,表面清高實則齷齪,可氣可惡;而有些人卻被當成了鬼,帶著莫須有的罪名下場凄慘,可悲可嘆;可大多數(shù)的人卻是被硬生生折磨成了鬼,泯滅天良為禍人間,可恨可憐。
這里既是人間,也是地獄。而薛洋便是被這樣的人間推著,一步步從人化成了鬼。
曉星塵倏然起身,向著溫情那邊恭恭敬敬深施一禮。
“溫姑娘,受教了。”
“人心難測,人性復雜,人言可畏。很多時候很多事,都不是我們想的那樣。若連真相都不得而知,又談何伸張正義?”
“溫姑娘所言,在下定當銘記于心。”
除魔衛(wèi)道捍衛(wèi)正義是他的責任和夢想,即便是面對這樣一個世界,他也不應(yīng)該放棄。作惡是薛洋的事,而他,還是要去救。
只是一事無成也好,一敗涂地也罷。若是救不了蒼生,那便只救他一人。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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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和我去隔壁看看阿霖?”
“那是自然?!睍孕菈m笑著說道。
除了薛洋,或許他還可以再救幾人。阿霖和陶陶,不應(yīng)該為了他們而受苦。
這個世界,可憐的人實在太多,不應(yīng)該再有無辜的犧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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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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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莫家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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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今天輪到你給那瘋子送飯啊?”
“可不是,晦氣?!彼×四_步向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話頭開了就停不住,“照我說就不該管那瘋子的死活,原本指望他能在仙門弄出點什么名堂,咱們也跟著借借光,現(xiàn)在呢?哼,你看他那半死不活的樣子!”
“誒你說,這小子怎么好好的就自己回來?是不是……”
“自己回來?說的好聽,肯定是被人家趕回來的,那瘋子說的話還能信?最氣的是啥都沒帶就回來了,我就不信他在金家沒撈到半點油水?!?/p>
“大夫人也是這么說的,他們母子兩個肯定是裝瘋賣傻,行了行了,你快去送飯,待會記得叫人來替我看會兒門。”
“成,那我先去了?!?/p>
那人端著飯菜走到角落里的柴房,砰地一聲將門踹開。巨大的聲響將坐在桌旁蓬頭垢面的婦人嚇得一哆嗦,而床上躺著的那個連動都沒動。
“一副死人臉,快吃快吃。媽的,看了你們就覺得晦氣?!蹦侨肆R罵咧咧地踹了一腳破木門,抱臂倚在門口冷眼看著他們。
婦人哆嗦著接過飯菜放到桌上,走到床邊輕輕搖了搖那人的肩膀,低聲喚到,“玄羽,玄羽,起來了,吃飯了。”
莫玄羽從床上僵硬的坐起,游魂一般跟著婦人走到桌前坐下,機械地吞咽著那已經(jīng)發(fā)餿變質(zhì)饅頭白菜。婦人看他這樣忍不住掉了幾滴眼淚,沾滿塵灰的袖子在臉上擦出污濁的痕跡。送飯的那人見此卻忍不住發(fā)出陣陣冷笑。
“看他這樣,不知道還真以為他瘋了,誰知道暗地里背著我們藏了什么好東西。前些年送來一口棺材,封的那么嚴實,里面裝的是死尸還是黃金除了他誰又知道?這些年在金家什么都沒帶回來,說出去都沒人信?!?/p>
“玄羽帶回來的東西早被你們搶了去,連我們在莫家的財產(chǎn)都……”
“閉嘴!什么你們的財產(chǎn)?那都是莫家的!現(xiàn)在莫家念著點情面給你們飯吃還給地方住,已經(jīng)是夠仁慈的了。二夫人,你連金家的門都沒進過,還真拿自己當回事了?你……我操你這小兔崽子反了??!”
莫玄羽面無表情地收回手,仿佛剛才潑了那人一身菜湯的人不是自己一樣,只是眼神兇狠,緊緊盯著那人,將他看的背后發(fā)毛。那人向后踉蹌兩步,狠狠呸了一口,說了聲你等著就跑了。
不一會七八個家丁闖了進來,二話不說抓住莫玄羽就打。婦人哪肯看著自家兒子受欺負,撲上去同他們撕打,實在打不過便將莫玄羽牢牢護在身下。只是這婦人體質(zhì)本就虛弱,三年下來缺衣少食早已是病痛纏身,哪里受得住這番毒打?痛極昏死過去之前仍是緊緊抱著自己的兒子,不讓那拳腳落在他身上。
那些家丁出了這口氣,罵罵咧咧地喊著出去喝酒,絲毫不關(guān)心他們母子兩個的死活。
待吵鬧重歸平靜,莫玄羽抱著婦人小聲嗚咽著。婦人費力將眼睛睜開,用盡最后力氣將手抬起,想要摸一摸他的頭叫他不要哭,只是還未碰到便已氣絕。
“娘親?娘,娘親?娘親!娘親??!不要!!”莫玄羽小心地搖晃著婦人的肩膀,握在掌心的手腕早已沒了脈搏跳動。他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喉嚨間壓抑的喘息似是幼獸悲鳴,凄厲而痛苦。
懷中身體漸漸冷了下去,莫玄羽抽噎著伸手想將她的雙眼合上,但僵硬的肌肉無論如何也閉不上。
死不瞑目,死不瞑目?。?/p>
腥苦的滋味在口中散開,莫玄羽緊緊咬著下唇,空洞的雙眼重新被點亮,閃著的卻是不詳?shù)墓狻?/p>
都該死,全部都該死,連他也該死。若不是他,若不是為了他,母親根本就……就只剩那一個法子了,就只有那一個了。
他將婦人的尸體輕輕放在地上,走到床前靜立片刻,將床板掀開露出下面一口烏木棺材。他用食指沾取一點唇角的血液,捏了個訣,將手指按在棺材正中間的法陣上,妖異的紅光順著法陣逐漸蔓延至整個棺材,封印被解開。
莫玄羽敲了敲棺木蓋子打開暗格拿出鑰匙后,將其費力推開,露出里面被符咒封著的活尸。他看了一陣,輕輕笑了聲,用那鑰匙解開他身上纏著的鐵鎖鏈,又將他顱中的骨釘松了松,之后又重新將棺木蓋好,放上床板。卻是刻意沒有封印。
世人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鬼將軍就在這兒安靜地躺著,日夜陪著他聽他說話。只是這么多年,他始終不知該如何叫他重新動起來,倒不如將他真正的主人喚出要他來驅(qū)使。
有些仇必須要報。而有些人包括他自己都該去死,死的干干凈凈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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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后。
這日金麟臺上忽然多了個牽著毛驢的怪人。那怪人蓬頭垢面胡子拉碴,衣衫襤褸污濁惡臭。早起的門生皺著眉捏緊鼻子毫不客氣地想將他趕走。只是那怪人剛一抬頭就把門生嚇得差點跳起來。
“三少爺??你怎么??怎么??我的天,你這是被人給搶了??”這門生過去沒少受莫玄羽照顧,此時也顧不得撲鼻惡臭,一手拉著莫玄羽一手牽著驢拉著他們匆忙向里面走去。
莫玄羽木然地任侍從領(lǐng)著他回了自己的院落,呆呆地坐在那里任門生侍從忙來忙去,順從地讓人幫他沐浴潔身凈面束發(fā),待換上熟悉的金星雪浪袍后,站在那里的人除了過于瘦削外仍是風度翩翩俊秀非常。
傳話的侍女候在門外,等他收拾妥當后便領(lǐng)著他前往芳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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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軒背著手在書房里走來走去,看到他進來冷冷哼了一聲,怒道,“你還知道回來!”
“兄長息怒,玄羽知錯?!蹦鹬敝惫蛄讼氯?,頭磕在地上發(fā)出極響的一聲。
見他這樣金子軒生氣也不是心疼也不是,只得恨恨道,“五年前好好的留書一封說走就走,這些年連個消息都沒有。派人送東西去莫家連面都不肯見。你說我氣不氣?你也不小了,怎么做事還像個孩子一樣不知輕重。”
“兄長說得對,是我的錯?!蹦鸫怪劬p聲道。金家送去的東西不等到他手中便被截了去,而他被關(guān)在柴房不能離開半步自然是見不到。這次出來也是冒著極大的風險,可他早已不在乎生死,哪里還在乎這個。
“行了快起來吧。”金子軒坐在榻上,示意他起身坐在旁邊。但莫玄羽卻是紋絲未動,仍舊跪在那里?!霸趺戳??”
“我……娘親染病,那時來不及說一聲便走了。前些時日……娘親已經(jīng)……去了。”
“……節(jié)哀。”
“若是莫家欺負了我與娘親,兄長又該如何做?”
金子軒微微皺眉,思考片刻后開口道,“莫家怎么說也是你的親族,我不好插手,只能警告他們莫要再欺負你。若是他們搶了你的東西,特別重要的我?guī)湍阌懟?,若是討不會我也能給你更好的。至于你的娘親,若你想厚葬她,我也會盡力幫忙的?!?/p>
就這樣?是啊,只能這樣了。
莫玄羽早知這事若是攤開只能是這么個解決方法,他娘親是被他們害死的,可說出去誰又相信?最后也只能是這樣。一張破席,一抔黃土,他娘親只落得這樣的下場,有冤無處申。失去的東西可以討回,死去的人呢?不過他還有別的辦法不是么?
“玄羽謝過兄長,只是我娘親早已安葬,恐怕要辜負兄長一番心意了?!蹦鹩诌狄皇走@才從地上站起,沖他笑了笑,開口道,“好久不見阿凌,不知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調(diào)皮著呢,真該把他送到藍家讓藍啟仁那個老古板好好管上幾年?!碧崞鸾鹆?,金子軒表情柔和了不少,語氣雖是無奈但笑容卻是越發(fā)明顯,“聽說你回來阿離特意親自下廚,待會留下來一起吃飯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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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吃的熱鬧,金凌看到叔叔回來高興的說個不停,莫玄羽一直安靜地坐在一旁,面上帶著溫柔的淺笑默默看著,似是想將這一切深深記在腦海之中。
吃過飯后用過茶點,江厭離將新做的衣服送給莫玄羽,說他提早回來倒省的派人去送,只是不知這衣服合不合身。
莫玄羽摸著那衣服,滾燙的淚珠滾滾而落。玄黑錦緞紅線勾邊,針針刺繡精致而細密。往年他與江厭離閑聊時提過幾句想穿像薛洋那樣的黑衣,這么長時間連他自己都忘了,沒想到她一直都記著。
他抬頭看著江厭離,忍不住上前一步張開雙手抱住了她。江厭離雖是驚訝,但仍舊笑著,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金子軒不自然地咳了兩聲,接著就被撲上來的莫玄羽抱了個滿懷。金凌自然也是沒逃過,別扭的整張臉都紅透了。
“多大的人還這么胡鬧……”金子軒伸手將他頭發(fā)揉亂,聲音卻是笑著,“快去休息吧。”
“兄長,嫂嫂,阿凌。再見?!蹦鸩寥ツ樕蠝I水,溫柔地笑笑,抱著東西慢慢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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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玄羽回到房中便開始準備,把那衣服并新的發(fā)帶鞋襪仔細疊好打成一個包袱收在乾坤袋內(nèi),想了想又將隨便放了進去。陳情在蓮花塢被江澄收著,為了以防萬一他也備著一根竹笛。其余便是干糧和錢財。若是成功,那個人一定會用到的。
他坐在窗前將計劃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又一遍,默背著陣法和步驟。那些鬼道相關(guān)的東西都被薛洋藏了起來,薛洋走了之后都是他在收著。在記熟之后全部銷毀,這世上知道那個陣法的除了薛洋就只有他了。
月上中天,三更夜半,莫玄羽收拾妥當趁著夜色御劍離了金麟臺。
已經(jīng)好好的道過別了,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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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后,夷陵。
莫玄羽破開封印悄悄上了亂葬崗沿著小路一路前行直奔伏魔洞。其實不一定非要來這里,只是夷陵老祖身死后此地被幾家合力封住,若是遠距離獻舍只怕會失敗,所以只得冒險。
他清理出一大塊地方,將東西從乾坤袋中取出。蠟燭符咒擺在一邊,行李放的稍遠一些,笛子別在腰間。鋒利的匕首劃開皮膚,鮮血順著手腕滑落到手上,他在地上仔細繪著復雜的法陣,口中輕輕哼著一支歌。他想起還小的時候娘親總會哼著這首歌哄他睡覺。
他太懦弱,心思太多,想要的不敢爭,努力了卻又得不到。這輩子遺憾太多,但愿不要再有下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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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名莫玄羽,雖登仙門,資質(zhì)平平,既無功勛亦無建樹,渾渾噩噩混沌度日,然辱母之仇未報實難甘心,故而獻舍。
“此生在世,所愛甚少,所念甚少,身前死后再無牽掛,魂魄自碎于此消散世間,從此不復。
“夷陵老祖魏無羨,聽從召喚,請上吾身,再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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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在法陣中央,心滿意足地將眼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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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歸塵,土歸土。
愛恨化作云煙,貪嗔不過虛無。
此魂消散,此身長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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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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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睜開眼時尚在發(fā)懵,他看著一片狼藉蛛絲掛滿地的伏魔洞一時之間弄不清自己是死是活。奇怪,他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現(xiàn)在這是個什么情況?
只是還未來得及細想,便聽到洞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幾乎是下意識地,他從腰間反手抽出笛子橫在嘴邊吹出一連串代表進攻的音節(jié)。吹完之后他又想給自己兩巴掌,怎么死的忘了嗎?瞎進攻個什么勁。洞外的腳步停頓一陣后更加急切地向著這邊而來,他突然就慌了。
等等??怎么一回事???沒有招來兇尸還是兇尸失控了??
他急的想換個曲子吹,越急越不知道該吹什么,曲子刷刷地過,可哪個都不對。正是心焦,腦海中突然響起一段柔和的旋律,魏無羨心念一動,身體快過理智,手指摁在笛上便將曲子前奏吹出。他循著回憶,專心吹奏。那張冷淡卻俊美的臉漸漸從回憶中清晰起來。若是他在,一定會很嚴肅地喊著他的名字,就像……
“魏嬰?!?/p>
魏無羨手一抖,竹笛掉落在地骨碌骨碌向著洞口而去,停在一雙白靴之前。他愣愣地看著那人將笛子撿起,站在原地靜靜地望向這邊,淺淡的琉璃色眼睛閃動著意味不明的光。他只是看著他,恍惚之間難以分辨此刻是生前還是死后,尚未言說的歡喜堵在喉間即將破口而出,卻忽然被打斷。他看到一個少年從藍忘機身后走出,一臉好奇地看著他。
“含光君?剛剛是他在吹笛子?”
“嗯?!彼{忘機淡淡應(yīng)了一聲。
你說這叫什么事?好不容易死而復生,心上人的兒子都這么大了。得,沒戲。
魏無羨泄了勁,十分沮喪地從地上爬起,象征性地伸手撣撣滿身塵土。他現(xiàn)在特想裝成過路人死不承認然后溜之大吉,只是在剛剛藍忘機叫他時立刻否認,這招說不定還有用??烧l讓他愣住了呢?不是第一時間的否認都是承認。藍忘機已經(jīng)確定了他的身份,現(xiàn)在才裝不認識已經(jīng)沒意義了。
“藍湛,我知道你要問我什么,但我和你一樣摸不著頭腦。你先告訴我,現(xiàn)在是哪一年了,這些年都發(fā)生了什么,成么?”
“……”藍忘機垂下眼睫思索片刻,將往日兄長說與他聽的事?lián)熘容^重要的一一告訴給魏無羨。
魏無羨這才方知自己身死已近十三年,他低頭仔細研究起地上陣法和手上傷口,越看越確定自己這是被獻舍了。只是這人為何如此想不開,非要走這條自毀的路來報仇?不過現(xiàn)在既然活了,當務(wù)之急還是弄清楚這人是誰,又有何心愿,免得遭受反噬魂飛魄散。想是這么想的沒錯,只是這人什么線索都沒留下,讓他去哪打聽?。?/p>
他這正在發(fā)愁,眼角瞥到角落里放著的包袱和佩劍眼睛瞬間就亮了,那不是他的隨便嗎?魏無羨歡喜地跑過去將包袱和佩劍拿在手中,又將一旁放著的乾坤袋翻了又翻。放著錢財?shù)腻\囊上繡著朵金星雪浪,沒想到這人是金家的。
金家……正好去那邊還能看看師姐過得怎么樣。
打定主意之后他又扭頭去看藍湛,卻發(fā)現(xiàn)那人一雙眼正緊緊盯著自己。魏無羨心立刻就開始痛了,很想憑空消失。但他知道這事不說清楚藍忘機是不會放他走的,所以他清清嗓子上前幾步,擼起袖子將手臂在藍忘機面前晃晃。
“藍湛你看到這傷口沒有?我和你說,一個傷口代表一個仇人,這個人用生命獻祭將我復活就是有仇要我替他去報。如果我不幫他,我就會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藍忘機瞳孔緊縮的一瞬沒被他看漏,連那呼吸亂了幾分都聽得清楚。魏無羨心說,難不成他是在緊張我?不對,以他的作風,應(yīng)當是想阻止我去殺人。天可憐見,我也不想啊,莫名其妙被叫了回來又被塞了一堆事,我也很苦??!
他這邊還沒腹誹完,便聽藍忘機開口道,“我同你一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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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愣了半天才明白他在說什么,干笑幾聲,開口道,“藍湛你不用這樣,我現(xiàn)在只知道他是金家人,他的仇人是誰我并不清楚。所以我想先去金家看看師姐過得怎么樣,之后再做打……藍湛?你剛剛看我手臂上是幾個傷口??”
“三個。但現(xiàn)在是一個?!?/p>
“這,這怎么回事?”魏無羨抱著自己那只手反復地看,卻只見那傷口迅速愈合不多時便消失了。他盯著那塊完好的皮膚簡直是目瞪口呆。
藍忘機也是一樣的迷惑,白皙修長的手指懸在他手臂之上虛虛地劃著之前那些傷口的位置,只是現(xiàn)在全都不見了。
“我從醒來就一直在這里,我什么都沒做啊?!蔽簾o羨喃喃道,迷惑每多一分,對這人便更加好奇?!拔覀兂鋈ピ僬f吧,好多事情我都沒弄清楚?!?/p>
“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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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從亂葬崗下來時天已黑透。魏無羨跟著藍忘機和少年一同去了他們落腳的客棧。
跟著藍忘機名喚思追的少年心思細膩,替他們叫了一桌飯菜后又囑咐店家在飯后燒些熱水給他沐浴。魏無羨泡在水中心里卻忍不住泛酸,越不愿想就越想知道這少年是藍忘機與何人所生。
上輩子和藍忘機認識的時間不長,一大半都是在吵架。但實際上他還挺喜歡他的。好吧,不是挺喜歡,是非常喜歡,分化那陣還想過把人娶回云夢之類之類的,可他分化為天乾沒多久便將金丹剖給了江澄,這之后的事一件趕著一件,與藍忘機除了爭吵再無其他。但說到底還是喜歡,只可惜是臨死之前才徹底想明白。
他當然是希望藍忘機能過得很好,可如果要他在一旁看著他和別人過得很好,心就一陣陣地發(fā)痛。但現(xiàn)在除了祝福又能怎么樣?
魏無羨深深吸了口氣,將自己埋入水中。又泡了一陣才從浴桶中爬起,換上那包袱之中的新衣。玄色衣料柔軟而貼身,袖口衣角用紅線繡著漂亮的花紋,魏無羨扎好衣帶,系好頭發(fā),赤腳走到落地銅鏡之前上下打量著。
鏡中之人眉目柔和,生的俊秀,眸色深黑狡黠靈動,唇角微彎笑意盈盈。重回人世他心情自然復雜,但這身體面相不錯,也算是某種安慰。魏無羨從來就是這樣,再苦也能作樂,他沖鏡中人眨眨眼睛,做個鬼臉哈哈一笑,情緒有了些許好轉(zhuǎn)。
他趿著鞋子從屏風后面轉(zhuǎn)出來,藍忘機正在榻上打坐,見他出來便起身將地方讓給他。魏無羨倚在榻上看藍忘機對那少年低聲吩咐著什么,愈發(fā)覺得身下藍忘機坐過的地方滾燙無比,而他就是那只苦苦掙扎的螞蟻。
那少年聽藍忘機說完便出去了。魏無羨單手托腮歪頭看著藍忘機,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開口道,“真沒看出來啊藍湛,我當初看你那樣古板還說過你這輩子都不會成親,沒想到你現(xiàn)在連孩子都這么大了啊。真是沒想到。嘖嘖,人不可貌相?!?/p>
藍忘機沉默片刻,道,“不是我的?!?/p>
不是我的?那……那……難道說?
魏無羨只覺喉頭發(fā)緊,艱難問道,“你,還沒成親?”
“嗯?!?/p>
“也沒有定親?”
“嗯?!?/p>
藍忘機仍是淡淡的模樣,可魏無羨卻感覺自己是真的活了過來。心臟在胸膛中跳的砰砰作響,失去的勇氣重新回到他身上。魏無羨從榻上蹦起,猛地撲向藍忘機,生怕他下一秒就從眼前消失。
“藍湛,藍湛,你聽我說好不好?!彼蜃谀抢锷仙砼吭谒{忘機腿上,緊緊盯著那雙淺色的眼睛,“上輩子我和你雖然見面就要吵架,可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那時江家需要我溫家那些人也需要我,我不能放棄。再后來要去考慮的事情太多,一步接著一步,根本就沒有退路。我不后悔我做過什么,若是重來一次還是同樣的結(jié)果。只是有些話應(yīng)該早些說……”
魏無羨喉頭上下滑動著,重新開口時卻是的無比認真,“我,我其實一直都很喜歡你,從上輩子就開始喜歡。那時候我總和你吵架惹你不開心其實是想你能多看看我,你,你該不會真的討厭我吧?”
“不會?!彼{忘機輕輕吐出這兩個字,將他從地上抱入懷中,在他耳邊低聲道,“喜歡?!?/p>
魏無羨高興的整個人都快炸了,四肢緊緊纏住藍忘機只會嘿嘿傻笑。藍忘機摟著他的腰讓他坐的更穩(wěn)當些,手掌順著脊背一下下安撫著他的情緒。
“你是我的了。”魏無羨親昵地蹭蹭他的臉頰,低聲重復著。
?
你是我的了,我也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