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左的故事(二)
...書接上回

我和阿左通常是早上九點起床,九點半上班。
“你在成都找到工作了嗎?”
“工資怎么樣?”
“你是不是進傳銷了?快點回來,我馬上轉錢給你,不要在成都了?!?/p>
一天早上我還沒睡醒,就聽到有人在給阿左打電話。
“沒有,沒有,沒有?!卑⒆笕讨е嵛峋鸵恢敝貜蜎]有。
“沒有?”對方問他。
“沒有,你找你弟弟借錢?!?/p>
阿左還是直說沒有。
我從電話里聽出,他弟弟已經告訴了對方他借錢的事?;蛟S他有自己的考量,或許不想家人擔心,他選擇了撒謊。

阿左其實也是個可憐人,爸爸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媽媽也跟人跑了。留下他和弟弟倆人和爺爺一起生活,奶奶也早早去世了。他本來是考上高中的,但是他說家里沒錢就出去工作了。
給他打電話的是他姑姑。爺爺年紀大了不來微信什么的,平時給爺爺轉賬什么的也都是給姑姑,姑姑年輕時上過幾年小學,識字。
他上班時還小,所以工資也一直是姑姑給他存著。他說工資除了給爺爺看病拿出來過一些。就沒有動過了,也有個萬把塊。
最近我們也剛發(fā)工資不久,他比我晚來幾天也是有一千來塊的。按理不缺錢花。
我說你缺錢就和家里實話實說唄,再說本來就是你自己的工資。缺錢了拿點來花是應當的。他說著“也是哈,也是哈?!庇趾孟裼悬c抹不開面子似的。
阿左每天晚上回去都喜歡打游戲,我是不常打游戲的,手機內存不足也沒有安裝游戲。但看他玩我也想玩,等他不玩了我就會借他的手機玩一會兒。
我這人總忍不住想窺探別人的隱私,于是我打開了他的微信。
“兄弟,最近工作怎么樣?”
“兄弟,我最近缺錢花了,要不你再找你老板預支點工資?!?/p>
“兄弟,這手機1100賣給你,你真的賺大了?!?/p>
這些是一個叫星空的微信號發(fā)給他的。消息他全都看過了但是沒有回復。
我往前翻了幾下,看到了一個阿左轉給他400的轉賬記錄,再往上翻還有一個700的轉賬記錄。
出于好奇我一直翻到最前面想了解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是差多一個月前加的這個人。那時應該還沒有準備干外賣,聊天中對方還問他找到工作了沒,最近怎么樣了,態(tài)度十分好??吹胶竺?,對方說,兄弟!那手機我還給你留著呢。阿左說,我要發(fā)了工資才有錢。
對方好像和他認識了許久一樣:兄弟!沒事,我相信你,其他人要我都沒賣,給你留著。
第二天我若無其事的帶著質問的語氣問他,
“咱倆剛發(fā)工資不久你咋就缺錢花了,你肯定有事瞞著我!”
當然我是不會承認昨天晚上翻看手機的。

剛開始他還是支支吾吾不說,我大言不慚的說:你居然不信任我,咱倆一起這么久我有騙過你嗎?對我有什么好隱瞞的?
后來他告訴我工資用來買手機了,就是那個垃圾堆里撿的手機。
我假裝問他花了多少錢,直到他把聊天的信息交代地差不多了。我又問他那個賣手機給你的人你認識嗎?他說不認識,是之前找工作打車的一個司機。
他轉賬700后,有一段聊天記錄是這樣的。
“我不會用這個手機,可以退嗎?”
對方說:“手機有什么不會用的,兄弟,這手機賣你2300已經很便宜了,這可是一萬多的手機”
“我就是不會用嘛?!?/p>
“手機是不可以退了,要不你再給500算了。”
后來他說只有300,再后來是給了400。
他告訴我轉賬700后,手機他已經拿到了??戳奶煊涗浰麘撘彩前l(fā)現了手機不對。的確,他說拿到手機后他就去手機店問了:是假的。
我問他都知道是假的為什么還要轉那四百呢?
他說,說好了的,別人找上門找他麻煩怎么辦?
我說,那說好的他這是iPhone13嘛?
他又和之前一樣了,“也是哈,也是哈。”
我再問他那手機現在在哪兒?他說已經賣掉了,賣了十二塊!就賣給了樓下收破爛的老爺爺。
我問他什么時候的事,他說就是那天中午出去后,本來聯系了二手交易平臺的人,但是別人看過沒要,就賣給了收破爛的。
我當時有點哭笑不得,十二塊錢,這么滑稽的事情的確應該笑的。但好像又有點難過。
我想正常人或許在轉了700后,意識到是假的,就已經和對面罵起來了,不說能退回700,但絕對不會再轉這后來的400了。
但他說的是:我不會用,可以退嗎?。
我好像越來越熟悉他了,那不就是以前的我自己嗎?不就是涉事不深時的我們嗎?
你看,別人對我如此噓寒問暖,我怎好翻臉呢?你看,他說:兄弟,沒事,我相信你,其他人要我都沒賣,給你留著。我怎好拒絕呢?
可是后來我成了現在的我,成了阿左的‘室友’;
我們成了那個租車給阿左的人;
成了不斷向阿左索取的‘朋友’;
成了賣手機給阿左的司機。
我們不再是為了討點錢,還不好意思的人,哪怕還是自己的錢。我們學會了如何翻臉比翻書還快,我們學會了拒絕?......
不知是我們變了,還是那個司機、那個租車給阿左的人、那個阿左的‘朋友’,在看到阿左時變了。
或許司機在拉其他乘客時,還被人說過這司機人挺好的;或許那個租車的人在租給其他人時,甚至都沒有提過‘以租代購’這四個字;或許那個‘朋友’和其他人合租時,也經常是他出錢點的外賣,平攤的房租。
而我在尋覓眾多同事‘合租’無果后,找上了他。
現在我們已經分開很久了,我走的時候還是給了他一半的房租。
他不適合這個社會。
他說回重慶后,他還是去了那個待了兩年的飯店,那個兩年沒有教一個菜的飯店;他說那里包吃包住,可以存下錢;他說老板和同事都挺好的。

作者|赤色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