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南處突』 序章

下午,舊部的朋友上門拜訪。
“伍文,一個人悶在家里,不舒服吧。偶爾也一起出去喝酒如何?”
“不用了。在家里待著是我的愛好?!?/p>
電子腦化之后,我對真實世界喪失了不少興趣。曾經(jīng)花數(shù)年跨越的東西伯利亞,現(xiàn)在只要想,便能從網(wǎng)絡(luò)中找到,模型的細(xì)節(jié)比水熊蟲的鱗片還細(xì)膩。我堅持使用紙制品,在房間里寫文章,制作水墨畫。它們的創(chuàng)作如今很普遍的出現(xiàn)在虛擬世界中,我卻覺得不安心。
“你以前在九州的時候,可是很勇猛的?!?/p>
“是嗎?我記不清了?!?/p>
“那當(dāng)然,你總是這樣迷迷糊糊的,敵人都搞不懂你在想什么?!?/p>
“說什么笑話呢?!?/p>
“哈哈哈哈?!?/p>
確實,九州的記憶已經(jīng)模糊不清,不過借助外部儲存設(shè)備,應(yīng)該可以詳細(xì)的回溯一下過去的光榮事跡。
“我真是壞了不少事?!?/p>
“你別這樣說。來,我敬你一杯?!?/p>
說著,他端起酒杯。
“為了祖國?!?/p>
他看著我。
“為了人民?!?/p>
我看著他。
砰。
接下來我們開始沉默著喝酒,大約有了三四杯。
窗外的爬山虎在風(fēng)中鼓動,不時有鳥經(jīng)過,啄食上面的棉蟲,發(fā)出清脆的打鬧聲。院角的海棠也開了,畏畏縮縮,有些枯瘦。朋友瞪著它看。
“你現(xiàn)在還愧疚嗎?”
他滿臉通紅,像煤炭廠的鍋爐。
“嗯?!?/p>
我的回答很乏力。
“槍口下的命,我全部記得?!?/p>
“......”
“再怎么拿勝利安慰自己都沒用?!?/p>
他低下頭,玩弄手中的酒杯,不斷地喘著粗氣。眼眶里的血絲密密麻麻,像剛出生的蚯蚓。
“你喝多了?!?/p>
我起身要去泡茶。
“等等,通訊連的謝繪——這個人你還記得嗎?”
他拉住我。
“記得。當(dāng)時是受了重傷?!?/p>
“戰(zhàn)后他去了公安?!?/p>
“是嗎,那也挺好,不過他半身殘疾了吧,這樣......”
“他換了全身義體?!?/p>
我驚訝地放下手中的茶葉,轉(zhuǎn)過身看著醉醺醺的朋友。
“他當(dāng)真這么做了。”
朋友點點頭。
“其實...”
他眼中流露出猶豫的目光。
“謝繪邀請我了,去公安?!?/p>
我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你要去嗎,你要去嗎?”
“也許吧...我還在考慮。他說,他改天也會來邀請你?!?/p>
朋友放下酒杯,攤倒在椅子上,脖子縮進(jìn)了領(lǐng)子里。
“我只是說說,不過你也考慮一下吧?!?/p>
窗外逐漸昏暗,不知不覺間過了很久,也許是雙方都覺得喝酒無趣了,無神地盯著玻璃裝飾地天花板,玻璃碎片組成的幾何圖形不斷地分裂,結(jié)合,又分裂,一會是雪花,一會是冰菱,從不重復(fù)。
“這個屋頂,是個萬花筒?!?/p>
“對,雖然不過是視覺效果。關(guān)上電子眼,就看不見了?!?/p>
“不斷的變化,很奇妙?!?/p>
“嗯?!?/p>
“人生也像它一樣就好了?!?/p>
“為什么呢?”
朋友通紅又腫大地臉疲憊的顫動了起來,他說:
“你很快就會忘記過去的自己,全心全意的投入到新生活中,不是嗎?”
“但愿吧?!?/p>
我不敢茍同,但是沒有提出什么異議。
很快,鼾聲四起,天花板上的萬花筒依舊毫不停歇的變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