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鑲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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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老板,外頭有位姓張的先生找您?!?/p>
雙喜班的后臺,楊九郎正滅了煙袋,提起沾了油彩的毛筆在箱籠的封條上寫著什么,轉頭聽見說外面有人找他,不滿的撇撇嘴,打算將人打發(fā)了。
“叫臺柱子去說兩句吧,我就不去了?!睉虬嘧佣贾浪麖牟坏桥_唱戲,可言語間卻帶了點戲韻,新來的伙計不清楚前塵往事,只覺得楊九郎啞著嗓子還想學那戲臺子上唱腔清麗的角兒,頗有些東施效顰的模樣,面上恭敬,心里“切”了一聲,轉身按他的吩咐去回話。
“又怎么了?不是說了讓……”
一筆還沒寫下去,伙計就帶著臺柱子走到了楊九郎跟前兒,后者不耐煩的看向他們,兩個人的臉上是同樣一副撐不起事情的模樣。
“外面那位點明了要您去。”
“那我還點明了不去呢!”
一小碟剛調好的油彩從桌上被楊九郎掀翻,狼毫的毛筆筆桿上被甩了顏料,扔在桌子上,而飛濺出去的油彩則半點沒沾在貴價的行頭上,只臟了一雙便宜的布鞋。
新人不知道其中原委,聽見他們這塊兒吵得這樣兇,在雙喜班待久了的老人賠笑著過來打圓場,皺著眉暗地里擺手,讓那兩個沒眼力價兒的先回去。
“楊老板的脾氣越發(fā)差了。”
說是不讓進后臺,可拿著班主的信物,這位張先生大搖大擺的進來了,不過倒是沒有耍威風,目光鎖定在楊九郎的身上。
只看背影,他就能看出來楊九郎將頭發(fā)剃得更短了,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從前的貴價貨,反而更像是落魄書生才會穿的東西。然而楊九郎身上可沒有什么書生的儒雅氣,如果說像誰,怕是只有碼頭的混混才符合。
這樣一個“混混”,北平城里偌大的戲班倒是他的杰作。
“把墜子還給我!”
起初楊九郎背著人,用手指沾了灑在桌子上的零星顏料,在桌面上抹出一個曹操的花臉,就在他感覺到身后的人在朝他靠近的時候,楊九郎猛地站起轉身,朝著身后的人手上抄去,想將他擅入的信物拿回來,可那金鑲玉的扇墜子早就被他裝進了夾克的口袋。
而楊九郎主動伸過來的手倒是讓人占了便宜。“張云雷!哼,如今回來了,當初不是口口聲聲說著我們都是些腌臜玩意兒嗎?我們這些個臟東西,可千萬別臟了您的手!”
“小時候不懂事的話你還記著?不過我倒是聽說,你的嗓子……”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藏在旁邊偷聽的小伙計都為張云雷捏一把汗,怎么敢在楊九郎面前提嗓子壞了的茬兒,這不是火星子碰引線,這顆脾氣不好的地雷立馬就要炸了嘛!
“嗓子怎么了?”
楊九郎撩了下衣服的前襟,翹起二郎腿斜靠在桌子旁邊,抱著胳膊一臉不悅的仰頭看向張云雷,明明是昔日知己,卻弄的如同刀兵相見,兩個人之前的火星子一點就著。張云雷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也知道楊九郎對他自己的嗓子耿耿于懷,也是,從前第一名角兒落到如今的地步,任誰都絕對的可惜可嘆,反而張云雷卻不這么認為。
“過得苦嗎?”
旁邊明明有一把椅子,張云雷不坐,而是蹲在了楊九郎面前,微微仰頭,看著他低頭瞧自己。
原本楊九郎已經準備好了,左不過是又一個來嘲諷自己的人,可卻沒想到張云雷竟然會問出這句話,一時間他不知該如何回答,胸中埋藏已久的委屈、苦楚一涌而上,曾經唱不出一句詞被人在臺上指著鼻子罵的時候,他都沒掉過眼淚,如今倒是被張云雷輕飄飄說出的四個字弄的壓抑不住。
“不……不苦?!?/p>
怎么不苦。當初被身邊人陷害,僅僅一杯茶就讓他壞了嗓子,雖說沒毒啞了他,但“出將”的簾子再沒為他挑起過。將近兩年的時間,北平各個戲班全是嘲諷他的言語,就連茶館飯莊茶余飯后的談資也全是他,還未揚名就已隕落,若是放在哪個年輕氣盛的黃毛小子身上,怕是要一蹶不振。幸好他登臺晚,就此隱于臺后,反倒是將雙喜班做成了北平最大也最有名氣的戲班。
北平誰人不知,楊九郎手上有著數不清的名貴行頭,其中幾套還是從前宮里流傳出來了,傳說那冠上鑲嵌著老佛爺親賜的東珠,圓潤碩大,世間罕有。北平的幾家手藝最高超的裁縫店,也只接雙喜班的生意,其他的戲班子概不接待。
楊九郎低著頭,垂著眼睛,旁邊偷看的人只以為是兩個人在對峙,許久不見吵起來也覺得沒意思溜了,張云雷這才抬手伸到楊九郎的頸后,像是安撫寄人籬下的小貓。可這小貓立馬就露出了尖牙,扭臉一口咬在了張云雷的胳膊上。
“吧嗒”一聲,從張云雷袖筒里掉出來個物件,楊九郎側目看過去,就是自己要他還回來的玉扇墜子,可是……
楊九郎將扇墜子從地上撿起來,看著上面用金子做成的盤龍紋,“當年不是摔碎了嗎?”
當年兩個人鬧脾氣,楊九郎一氣之下將張云雷的那塊扇墜扔到了地上,碎成了兩三瓣,也是因為這個,張云雷去了西洋,楊九郎留在北平,兩個人隔著千里,連一封書信都沒有寫過。
楊九郎從懷里掏出自己那枚,兩枚原是從同一塊玉上割下來的,一個完好如初,一個雖然碎了卻也被做成了金鑲玉。
“西洋可沒這手藝……”楊九郎拿著兩塊玉嘟囔。
當年兩個人為什么鬧,他們都記不得了。張云雷只記得自己撿起扇墜出了戲班就去找了修補匠,楊九郎也只記得,自己得知張云雷要遠走,等追到了港口,船已經開遠了。
“你當初是愛聽戲,才跟我好的,只不過……”張云雷以為他又要說嗓子的事情,剛要開口解釋,楊九郎卻滿不在乎的將臉一抹,咧著嘴笑了出來,“我現(xiàn)在有很多的錢,養(yǎng)你倒是不成問題!”
“您讓一個留過洋的,到您這小戲班子做雜工,合適嗎?”
后臺偷聽的人不少,見兩個人喜笑顏開了,張云雷的同學撩簾進來,手里夾著根沒點著的香煙和他們調侃。破涕為笑的楊九郎才不會給張云雷留什么面子,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兒,理直氣壯的說“合適”,張云雷站在他身后,一句話沒反駁,只是看著他笑。
“一對二是吧,說不過你們,遲早我也找個跟你們二對二!”他伸手找張云雷要打火機,后者問他怎么不用他自己的,“嘖,剛前頭唱戲,我一個沒留神,把從西洋帶回來的打火機扔臺上了,不過扔也就扔了,那臺上的角兒唱的說真好,這個!”
他朝楊九郎豎了個大拇指,楊九郎早就聽膩了座兒們夸自己的戲班,多一句不多,少一句不少,倒沒讓他多歡喜,不過隔著不遠,一個屏風后面正卸妝的人,歪頭看見了籃子里放著的打火機,抬眼看著屏風后面的人影,低頭將那打火機拿在手里,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我們算和好了嗎?”張云雷湊在楊九郎耳邊。
“當……咳,勉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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