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之·外傳(節(jié)選)】機緣巧合(2/完結(jié))
時樾篇·人物故事·機緣巧合
(【重跡】聯(lián)動)

獨享單人沙發(fā),離那個工作狂人半個房間那么遠,狠狠啃著水煮冰其,一陣神清氣爽。
由于系統(tǒng)故障而破開的天花板修好了,雜物也被清走了,辦公室恢復(fù)了原樣,不用再忍受遍地亂跑的冰其,只需享受冰其的美味。
說來奇怪,她對冰其的恐懼,不知不覺間消失了,也許因為它真的很美味吧。
填飽肚子,她又悄悄觀察那認真得忘乎一切的模樣,面對毫不有趣甚至枯燥無比的工作,他是怎么做到保持高度專注的?所謂成功人士,大概就要有這種特質(zhì)吧。不,他絕非凡俗定義的類型。怎么看還是很古怪。
先前在那個貌似嚴重結(jié)果虛驚一場的危機,他一點都不慌亂,甚至還那么平靜地問她是否出得去。他當(dāng)時在想什么呢?也不像是有十足的把握。又或者是無所謂?
坐在那里的他,是整座建筑的核心,指揮著全局,處理最龐雜的信息,讓每個人安心,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
她忍不住生出好奇,更多的疑問冒出來。而他是那樣專注,不好打擾,便只能看著,一直看著。
于是只聽得“啪嗒”一聲,她驚恐地發(fā)覺他毫無征兆地倒下了,屏幕也似乎暗了下去。
這是怎么了?過度疲勞,身體支撐不住了?
她慌亂地踢開冰其骨頭,抓取紙巾擦手,起身三步作兩步地沖到辦公桌旁,正欲查看時,耳邊傳來克蘭西的聲音:“啊抱歉,按鈕過早觸動了,不過他也急需休息。九霜小姐,請稍安勿躁。”
克蘭西的話還沒說完,九霜已是瞪大眼眸,看著支時越自行坐直起來,繼續(xù)手頭的事。他的面部表情沒有一絲變化,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強制入睡,失效了?還是說這么快就醒了?!還真是工作狂人,她好像確實沒見過他睡著或犯困的樣子。
“啊!”克蘭西在那頭大叫著,顯然也陷入了震驚,隨即郁悶,“又醒來了?這可不怪我,員工一致投票決定的,為了保證Boss的健康,必要手段……不行!九霜小姐,麻煩把他拉開!失誤率太驚人了?。〔灰俳o我增加工作量了?。?!”
實在太倒霉了,原本以為支回來了能輕松很多,他能好好放松一陣子,四舍五入等于失業(yè)。支堪比不知疲倦的高效機器,但畢竟不是真的機器,若是他倒下了,所有工作都失去了意義。如果不是支,誰會跑到這么個荒涼落后的世界,又為了不影響土著只能每天啃冰其呀?!
九霜眨巴著水眸,猶豫著怎么拉開,好在支時越振作了十秒后自覺縮回了手,眼神怔忪,似乎也覺察到不對勁。
“支時越,你還好嗎?”她忍不住問。
克蘭西還在幽怨地吐槽著:“上百個錯誤……還好還好,都在這部分。我求你別再碰了,至少現(xiàn)在?!?/p>
支時越呆滯了一會兒,側(cè)眸看她,眼神冷淡,語氣卻輕佻:“克九霜,你是來陪我的?”
“我——”她想要抗議這個口誤而編造出來的名字,可卻感到身子一晃,下意識伸出手穩(wěn)住平衡?;剡^神來時,下頷被他勾住,手撐在他的腿上,驚惶地與他對視,彼此距離是這樣近。
他面色未改,直直望入她眼中,直接得讓人感到冒犯。好在他很快移開了視線,口中道:“是這樣呀?!?/p>
她恍惚覺得,剛才的目光是想探查什么,可也沒太在意,只是慌忙地退開站好,避免身體接觸。她聽見克蘭西狂躁的聲音:“天啊,不敢相信這居然是他做的……九霜小姐,拜托你一定要拖他去休息!這簡直……”
聲音中斷了。
支時越收回手,面容沉穩(wěn)地站起來,仍是看著她:“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我現(xiàn)在是非工作狀態(tài),那么,接下來該做什么好呢,美人兒?”
九霜心顫了一下,不覺后退一步:“你該去休息,克蘭西說你回來后基本沒休息過……”
肩膀被按住了,他垂眸望著她,看不出情緒波動:“我一直在困惑,你我認識不過三日,卻甘愿留下,還刻意去了解我的事……要我怎么相信,你并非輕???若非有所圖謀,又怎么裝作自來熟?”
九霜微怔。原來他還在懷疑她。這可真令她苦惱,要怎么證明呢?毫不做作的純真善意……她想要改變他這種想法,又想當(dāng)然地說:“為什么不該了解呢?我以為我們已經(jīng)是朋友了?!?/p>
氣氛微妙的冷場。
支時越眉頭抽動。她所理解的“朋友”,定義似乎頗為寬泛,沒有展現(xiàn)過分敵意,相互了解即為友人?他的表情柔和了一分:“你的眼睛很純凈,或許我不該冒昧質(zhì)問。你既然無所圖,又何必留在此處虛度光陰?”
九霜天真茫然:“我不覺得虛度了呀,我覺得每天都很有意思。再說了,我可以支配無限的時間,即使浪費一些也不需要可惜。”
他的目光凝住,幽深晦暗,似乎在懊惱明知故問。他喃喃低語:“無限時間,無盡壽命,渴盼而永不能得,甚至天差地別……”
九霜不明白,隱約覺得似乎在羨慕,卻又不單只是羨慕。
對世間萬物而言,他們一族不受凡俗規(guī)則束縛,確實是招人艷羨。她也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對,但從他的反應(yīng)來看,也許不應(yīng)該說得太直接——關(guān)于他們的特質(zhì)。
“我明白我的出現(xiàn)給你帶來了困擾,但看在我這幾天沒惹過事的份上,能不能讓我繼續(xù)留下?我可以做點什么作為補償,雖然我不能像克蘭西那樣,但我可以做別的……”
九霜自覺地進行反省,誠懇哀求。她最害怕的是被驅(qū)逐,以至于無法跟隨他。況且離開了這里,她也無處可去。
“你知道了那么多,我也不能輕易就讓你走?!?/p>
九霜退后著,覺得后背撞到了什么,微微生疼。但她此時顧不上這個,睜圓了眼眸,看著近在咫尺的平靜面龐,似乎打算親過來。
這樣認真一看,他的容貌并不差,甚至有些俊朗??墒谴蟾缯f的與人平等自在交往,似乎并不包括任人輕薄!
但是如果,她覺得沒關(guān)系呢?
“支時越,你——”突然闖入的克蘭西目睹了如此香艷的場景,立即意識到自己莽撞了,本想遮住眼睛轉(zhuǎn)過身去,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索性直接說完:“咳,抱歉打擾了,但是支先生,你先前不是說只是照看一下么?”
克蘭西因為通訊被掐斷了,不得已親自前來查看情況。
他之前調(diào)侃過支和九霜,也明白當(dāng)時支并無意,不過現(xiàn)在似乎難以判斷了。有多少人能夠?qū)@樣靈動美好的人兒毫無心動呢?
只是等一下,現(xiàn)在的支似乎不比尋常,他更擔(dān)心的是那位姑娘。
支的唇停在她嬌嫩的臉頰旁,唇角勾起,眸中有奇異柔和光芒,沒有回頭:“主動送上來的,為何不享用呢?”
九霜心臟一陣狂跳,不覺面頰泛紅。她還略有幾分懵懂,為他并沒有真正做出輕薄之舉松了口氣。支確實是個好人。
休息室中,克蘭西沏上兩杯濃茶,恰逢支從浴室出來,皮膚上還升騰著水汽。
克蘭西正苦惱著要不要再來一次安眠藥,一只濕潤的手撫上他的臉,他頓時僵住,清晰感受到臉頰被人親吻。吻的質(zhì)感,仿佛習(xí)以為常的慵懶自然。
支時越松開他,端起那杯濃茶,抿了一口,神情自若。
克蘭西是個表里都開朗的人,很快緩了過來,苦笑道:“支,我錯了?!?/p>
他大概明白現(xiàn)在的支是怎么回事了。
感受著苦澀清潤的茶水滑過口腔、落入腹中,帶來這具軀體仍舊活著的實感,支時越心情平靜:“我的時間有限,自然不愿花費在休息上。你做得不錯,讓他去歇著,我便醒過來。當(dāng)然,你要真的期望我入睡,再來一次也未嘗不可?!?/p>
克蘭西冒出冷汗:“自然不敢,Boss。”
開玩笑,無論什么狀態(tài)的支,都不是好擺布的。心知肚明的情況下再犯,豈不是表明沒有把他放在眼里?
支時越坐下,漫不經(jīng)心地翻動紙張:“你覺得我對那個女孩態(tài)度轉(zhuǎn)變太快,不像真心,只欲玩弄?”
既然他主動提起,那便無須拐彎抹角,克蘭西直言:“是。你一向清楚如何與人保持距離,也只是暫時照看,那就絕無可能疏忽,以致引人誤會??墒悄菚r……支,你是怎么想的?”
“我一向的做法?”支笑了笑,笑意并不明朗,“我遵守的做法,其核心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承諾不會違背,雖然這次接管這具軀體不久,但我也是按照原本的心意行動的,沒有錯。那個女孩很可愛,連你都動心了,不是嗎?作為對我有著相當(dāng)了解的助理先生,你本該能預(yù)見到,看見什么,都不意外,不是嗎?”
克蘭西垂眸喝茶,一時無言。然而不多時,他便想起來了,看著支目前還很正常的神色,壯著膽子提醒道:“支,你忘了那名少女了嗎?”
克蘭西與支時越,相識至少一年半載了,因為某種程度上的興致相投,得以知曉許多關(guān)于支的隱秘。不僅是可靠的工作伙伴,同時也作為友人,即使是觸及便會導(dǎo)致心神震動的事件,也毫不介意地袒露。
世俗意義上的,第一個與支親密無間的少女,令人扼腕地離奇逝世。拋開繁瑣細節(jié),只挑出脈絡(luò),從相遇,相知,跨越界限,厄運已經(jīng)沾染,促成定格永恒。
支時越依舊從容地喝著茶,翻著文件,恬靜優(yōu)雅:“我記得。如果你忘了,我可以重現(xiàn)當(dāng)時的每一個細節(jié),包括她還未僵硬的面容,血跡的形狀,身體的姿勢。你想提醒什么?或者,還有所疑慮?”
支當(dāng)初向他展現(xiàn)的能力之一,便是超常的記憶力。即使并非刻意去記,也忘不掉。那場可怕的事故,相關(guān)細節(jié)全部都還記得,可想而知是多大的負擔(dān)。更可怕的是,他一直認為,是他導(dǎo)致了那場事故。
支的語氣如常,克蘭西卻不寒而戰(zhàn),因為他下意識地想象了一下那副畫面,瀕死而顯現(xiàn)出詭異美感,難以形容。
“我不會傷到她?!敝в置蛄艘豢诓?,杯中已經(jīng)見底,也喚回了克蘭西的思緒,“我還不清楚她的身份。我也不需要所謂的療養(yǎng),我并未上心。你該相信我會考慮全面,就如同這里的一切布置。支時越的存在意識,不在外表,而是大腦。所有布置都是如此設(shè)想?!?/p>
支時越半閉眼眸,眼中已是迷蒙,說罷,昏昏沉沉地側(cè)倒下去,所謂的濃茶一點也沒能提神。
克蘭西愣愣地看著他倒在沙發(fā)上,心里納悶:我記得我沒放安眠藥呀。
九霜愉悅快活地閃身進來,當(dāng)著他的面捏了捏支時越的臉,嘆道:“終是睡熟了,我的能力還沒完全消失嘛。咦,克蘭西,你怎么這么驚訝?你不是期望他休息么?你看,他睡得多沉呀,多好!”
克蘭西無言以對,只是心里祈盼接下來醒來的是正常一點的支。
翌日,日上三竿,支時越醒來。
克蘭西舒了口氣,終于可以實施計劃,利用先前漫長的準(zhǔn)備。
于是一行人穿過原野,翻過山崖,實地探查早已定下的那片土地。
時值早春,新綠還不濃,稀稀拉拉的,視野意外的開闊,輕柔的風(fēng)拂面,很是舒爽。九霜不禁微笑,素顏俏面絕艷,無聲中吸引了許多目光。只有支無動于衷,垂眸看著地圖:“方向有誤,先原路返回。”
克蘭西忍不住用手肘撞他,很好交情地勾肩搭背,笑得奸詐:“我認識的支好像不是這么不解風(fēng)情的吧?你看那小姑娘乖巧地一路跟來,巴巴地看著你呢,被這樣的美人青睞,你的表情就放松些嘛,就當(dāng)是來踏個青?!?/p>
支冷淡地瞥他一眼:“你湊過來,不是為了讓她多看一眼?有這種閑情,就由你帶路好了?!?/p>
克蘭西毫不在意:“那好呀。不過,我有個條件,你得對她多關(guān)照些。你知道,人家小姑娘看著開朗活潑,內(nèi)心也是敏感的,你要是一直板著臉也就算了,昨天還搞那種曖昧……”
支看著他,挑眉:“我該負責(zé)?”
他若真打算一親芳澤,還會局促試探,淺嘗輒止?實際并沒有做什么,九霜自己也清楚,不會多想。
克蘭西被他上司的冷漠眼神盯得有些忐忑,表面還是鎮(zhèn)定地談笑自如,只是他自己都聽得出來是在勉強干笑:“呵呵,Boss,您說的是,小的沒意見。來吧,領(lǐng)路的重任交給我,您去忙吧?!?/p>
當(dāng)克蘭西擦著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水,一臉嚴肅地在前面領(lǐng)路時,心中幽嘆:他遇上了一個怎樣可怖的頭頭呀。
所謂擁有敏感內(nèi)心的九霜姑娘,繼續(xù)半游離于隊伍蹦跶著,眉眼間皆是青春愉悅。她對周遭的景色其實并不在意,只是心間的暢快是擋不住的,不需要什么緣由。蹦跶得有些累了,才會偶爾把注意放在支身上。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走了約莫個把時辰,終是到了目的地,這地方看起來與經(jīng)過的山野并無什么區(qū)別??颂m西還以為又帶錯了路,但綜合收集的資料指明就是這里。
支時越抿著唇,輕聲道:“開始吧?!?/p>
員工們立即按計劃行動起來。對支的服從已成為自然,無需質(zhì)疑什么。
九霜疑惑地問:“這是在做什么?”看起來像是在挖掘什么東西,又似乎在隨意搜尋。
“不算什么機密,說與你也無妨。我要找一種藥草,目前分析得出只在這片地方生長著。這個世界的人認識它的存在,卻只作野草看。要在被他人發(fā)覺價值之前得到,以免暴殄天物?!?/p>
支說得隨意,在說話間,已經(jīng)有三兩株草連根帶泥被呈上來。支戴上手套,捻起一株,簡單查看后裝箱,輕嘆:“年份不太夠,但也無法了?!?/p>
他確實沒有時間再等下去了。
九霜想幫忙,可由于沒有給她準(zhǔn)備的手套,并且數(shù)量目測不過十株,便只好束手旁觀。
支翻來覆去地挑揀著,拎出兩株:“這只是被藥性影響,并不是它。種回去。抹掉人為的痕跡,便該回去了。”
一行人動作很快,連腳印都很好地處理掉了,就此返程,收獲算是頗豐。
九霜終是忍不住走向他,臨近又隔了兩步距離:“這種草,對你很重要嗎?”
這樣興師動眾,這樣謹慎,該是大有用處吧?
她自然聯(lián)想到他在倉庫里除了冰其以外的事物,這樣費心費力收集,是為了什么呢?
“只是輔料罷了,可有可無。既然找到,就該收起來。”
話音剛落,忽然地動山搖,人們皆身形不穩(wěn),面色瞬變。
支讓眾人降低重心,保持鎮(zhèn)定,沉聲道:“難得的山震,竟是碰上了??颂m西,還記得剛才的地形嗎?”
見他點頭,支繼續(xù)道:“你帶他們出去,注意安全。”說罷起身。
克蘭西臉色一變:“你是要去……”
“對。我必須在地貌改變前取得。”
九霜忽然躍起,握住了他的手,回眸一笑:“我和支皆非常人,不要擔(dān)心。你也不要讓我們擔(dān)心哦!”
微風(fēng)吹拂,兩人身影已是不見。
兩人落在山頭,隱約仍有震感,入目土層斷裂,山石滾動。
九霜第一次親身體驗支時越的能力,顧不上驚奇,只能緊張地抓住他的手,以抵御身體的不適。
支時越似乎在觀察地形,很快再次轉(zhuǎn)移。
九霜不得不時刻保持警惕,分出部分心神穩(wěn)住自己,以免被落地點的景象嚇到暈厥——有好幾次甚至就在滾石前、裂縫中!
“支時越,你認得路嗎?”實在放心不下,如此胡來亂跑,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就會遭遇不幸,英年早逝。
“地圖已是記下了?!敝r越無甚表情地行走著。
山震暫時停下了,支時越瞄了一眼自己被抓到發(fā)白的手,平淡地說一句:“你不覺得,這才算踏青嗎?”
這種驚險的行進,怎么能和踏青劃等號?!
九霜的手已經(jīng)僵了,且看他表情似乎也不太介意,她便稍稍厚著臉皮繼續(xù)握著了。
隨著他緩步前進,卻是走進了一個山洞內(nèi)。
很奇怪呀,居然沒有塌陷,但現(xiàn)在進去也并不安全吧?
走近昏暗的環(huán)境里,九霜很自覺地抬手結(jié)印,單手形式。一團幽光亮起,雖然只能照亮兩人周身的小片區(qū)域,聊勝于無。
“你的能力,只是點燈接物?”他的語氣似乎有戲謔之意。
九霜很驕傲:“當(dāng)然不止。我們是真正能‘心想事成’的,只是要看能力范疇。但至少,我自己提出的心愿,是能夠達成的?!?/p>
支時越若有所思:“如果,想讓一個人活下去呢?只是稍稍將大限后延……”
“這個,我不清楚。我還沒碰到過,所以不能估量?!本潘櫭?,覺得以自己的能力,很難說。但是大哥的話,一定沒問題。
支時越頷首,沒有再問。
她卻有些困惑了:他似乎很在意壽命的問題呢。他的朋友?他自己?他不過二十上下,人類之中也是很年輕了。
隨著漸漸深入,她覺察到沉積多年的濃郁寒意,讓她不由得想起大哥提過的那個人,可又確定不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得天獨厚,天材地寶,罕見奇珍。
“龍吐冰息,久化為果。本以為此界靈性不足,也只是猜測,不料竟然真的存在?!敝r越感嘆著,迅速戴上另一雙手套,然后繼續(xù)前進。
越深入,寒意越深重。九霜卻感到親切,舒暢無比。但她想起支時越在體質(zhì)上只是普通人類,軀體可能沒等靠近就受不住了,不禁有些憂慮:“你不冷嗎?再往前可就危險了?!?/p>
她看見慘白得毫無血色的面孔,聽見極度冷靜的聲音:“泄出的寒氣徒有其表,精髓早已凝結(jié),這種溫度已是極致?!?/p>
聽他這么說,九霜稍稍放松,便也望見了山洞巖壁上一塊晶瑩寒冰,墨綠的枝干從中纖細伸出展開,沒有葉子,只在枝頭懸著兩枚嬰兒拳頭大小的果子,果皮紋理繁復(fù),呈現(xiàn)微微熒藍。這一株奇異的植物瞧著低矮纖弱,樹皮上仿佛細致雕琢無數(shù)龍鱗,但不顯突兀違和,反而令人心生寧靜。
兩人靠近。
支時越忽然遲疑:“典籍記載,只會凝結(jié)一枚,倘若摘錯,整株俱毀?!?/p>
果子分別懸掛兩枝頭,略分高低。
九霜雖然對這株植物有一絲親切,也不知如何判斷。但她不準(zhǔn)備糾結(jié),微微一笑:“為何不能兩枚一起摘?我們正好兩人,聽口號一起用力摘下。別磨蹭了,來——”
兩只手一齊觸碰到果子。
“一、二、三!”
果子順利摘下了。
枝干上一點光芒極快閃過,接著整株迅速腐朽消融,包括根系處的千年寒冰。
兩人忽然有所感,來不及反應(yīng),看著寒冰消融,殘余寒氣泄出,頓時視野一片白茫茫,同時傳來一陣巨響,山洞震撼!
這里怕是要塌了——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支時越便再不能繃住臉,聽見不遠處九霜的尖叫,皺眉大呼:“克九霜!”
他沖出白霧,巖壁碎石不斷落下,看見捂著眼站在那里的她,便是一把抓住手臂就跑:“傷了眼?”
她跌跌撞撞地跟著他,睜開的眸子微微發(fā)紅:“石子落進了眼,疼?!?/p>
她看見他手里除了她別無他物:“你的果子呢?”
“你手上的才是真品?!?/p>
是這樣,才救她的么?
她很快發(fā)覺,從洞穴深處蔓延出來的冰痕,略微延緩了破碎的速度。
果子大抵是天地精華,而伴生的那枚,便是凝結(jié)壓縮的深寒吧,稍有不慎便會俱損,寸寸冰封。
然而堅冰也不敵碎裂趨勢,洞口就在眼前,眼看著光線迅速被堵得微弱,身后已無立足之地,頭頂也是巨大的裂痕,顯而易見的絕望處境,九霜不免身子發(fā)抖。
“我的能力,現(xiàn)在無法使用?!敝r越解釋道。
在他抓著她跑而不是直接轉(zhuǎn)移到外面的時候就知道了。應(yīng)該是由于先前短時間內(nèi)使用過多了吧。
九霜一咬牙,將手中礙事的果子丟進他懷里,雙手飛快結(jié)出她所能及的最復(fù)雜印記,硬是暫時撐住了頭頂?shù)陌踩?,不料差點被他一句語氣自然的話刺激得七竅流血:“有此果在,我的能力被禁?!?/p>
現(xiàn)在到底是果子重要,還是他倆的性命重要?!
又一塊巨石砸下,九霜臉色慘白:“這果,對你很重要?”
支時越頷首,墨眸中光芒閃爍。
植株已毀,天地間不會再有第二株,若要再向他界尋覓,希望更是渺茫。
他為什么需要它?在識得價值的人面前,它是珍奇重寶;在他面前,則絕無可能放手,除了它本身的罕見,還意味著更多!
她的唇角有鮮血滲出。望著他,卻淡然揚笑:“既然很重要,那么我會幫你守住它。你對我有恩,我理當(dāng)要回報的。哪怕失敗,將大哥招來,我也會幫你?!?/p>
他看著她,終于有所動容,訝異,與另一種更為隱忍的情緒波動。
九霜無心解讀,強撐著已經(jīng)無暇思索其他,唇角又溢出一道血痕:“還有,我不叫克九霜。我是九霜·克蘭蒂米!這是大哥所起的,最好聽的名字了……”
她倒在了支懷里,鮮血淋漓,又慘白如霜。
支眉頭緊皺,似乎沒有意識到因為缺乏支撐而墜落的事物。
“轟!”
山洞中再無一絲生機,連石縫中的野草都被摧折成漿液。
果固然重要,哪怕讓他用命去換也不會眨一下眼。可他此時不是一個人。
他有著自然的敏感,對未知心懷謹慎敬畏。要是說把果與九霜的安危同時放在他面前——例如剛才,支雖然會糾結(jié),在缺乏其他信息和判斷時間的情況下,他選擇九霜。
于是他施施然懷抱絕世佳人,一臉平靜地望著消失的洞口,不是毫無惆悵的。
他或許,更畏懼九霜,或者說,這個天真單純少女背后的那個存在。真正超脫時空限制之人嗎……
支倏然覺得腦袋里一根隱藏的弦被觸動了,只是以他目前掌握的還不足以揭開那個秘密,況且對他也并無必要。
他只是稍微嘆了口氣,手指探到她的鼻息,又松了口氣。應(yīng)該傷害不大。她的確身懷異能,而且很有用處。她的認知、判斷極盡簡單,也似乎并無后顧之憂,以至于能毫無保留地幫助他,不論對她自己而言是否值得。
原來,還存在這樣的女孩么?
支凝視她慘白的小臉,想要微笑,最后還是抿唇,低聲地喚:“九霜?”
居然很委屈悲壯地在最后關(guān)頭,坦白了一直不肯說的真名,果然也不怎么抱有希望吧。好在,他們還是活下來了,原因就不要追究了。
少女身體素質(zhì)不錯,對自己的名字也很敏感,一呼喚便身子微顫,接著猛然睜開了眼,愣愣地看著他的臉,又似乎難以置信地眨了眨,漸漸地眼眶發(fā)紅,不管不顧地張開雙臂抱住他,低低的嗚咽聲。
好一會兒才從含糊軟糯的少女音中聽出些什么:“我已經(jīng)努力想繞開封印了呀,大哥說足夠自保的,可是,為什么……對不起,對不起,讓你丟了果子,都怪我不夠強大,我沒想到會食言。我,我明明可以的……”
自責(zé)得無以復(fù)加,也無比真誠,懊惱痛心得像干脆調(diào)動全力再炸開山洞,可惜剛剛超負荷,身軀虛弱疲憊,她只能一邊掉豆豆,一邊極其不甘心地瞪著原本洞口的位置,身子卻連離開他的支撐都不能夠。
內(nèi)心動搖得近乎絕望,似乎該被丟下了,只能一如既往等待大哥施以援手了。她報恩不成,反而犯下這樣的錯誤,毫無辦法,不是讓他塞一口冰其就能解氣的。以她的心性,就算就這么告辭離開,也會良心不安。
她真的很無措。找不到借口,也不能找。
支嘴角微動。
九霜淚眼婆娑,也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下意識地認為他一定黑著臉,考慮著以不那么直接的話來驅(qū)趕她,不禁更加瑟縮,卻也不敢表現(xiàn)得委屈。干脆乖乖地伏在他懷里,豎耳等著,眼眶仍紅著,強忍住了淚。
山風(fēng)呼嘯,淚痕被吹干,黏在臉上發(fā)癢。她的視野清晰了,也意識到他不會無故呆站著沉默太久,便尷尬地四望去,忍不住低呼:“我們,凌空而立?”
可不是嘛,離被亂石掩埋的洞口好幾尺高。
九霜感到困惑。
“能動了?且坐著,別動。”支一直盯著洞口,此時下落,將她隨意扶至一旁較平坦的地方坐下,然后走近洞口。
山洞坍陷得看不出原貌,可他一直看著,位置不會錯。
九霜還有些發(fā)愣,品著內(nèi)心涌起的些微感動:“你還想進去?”
果子沒被砸壞的話,也不知道滾去哪兒了呀。
他將果子看得那樣重要,卻會為了她丟掉,嗚嗚嗚,他果然是大好人!
支時越仍皺著眉,忽然俯下身,在碎石縫隙中扒拉些什么。
九霜再神經(jīng)大條也覺察到了什么,劫后喜悅瞬間被沖淡,表情不安乃至驚恐:“你這不會……”
“不會?!彼卮鸬美潇o果斷。
已經(jīng)對狀況充分分析判斷,剛才礙于她未醒來,他也不著急動手,便隨意打發(fā)時間。于他而言,清閑時光難得,尤其懷里還抱著毫無防備的美麗少女。
不過無論克蘭西如何暗示,他全當(dāng)不察,也不打算動歪念,況且此時算得上是剛剛死里逃生,于情于理都不合適。
沒過多久,他便翻找出了他的果子,果皮色澤鮮亮光潤,好歹是與千年寒冰共存的,凍得梆硬,并無大礙。
任務(wù)完成,正打算離去,與員工匯合,卻瞥見她情緒不佳,俏面僵硬。
“你根本不怕果子丟了?”
“我記得位置?!?/p>
他覺得還是不要太直白導(dǎo)致冷場為好。人家剛才還感動著。他也知道這一刺激下轉(zhuǎn)變太快,刺激。
九霜深吸了一口氣,用力眨了眨眼,又抹了一把臉,走過來。
兩人此時都心知肚明,彼此秘密的暴露,以致引發(fā)的風(fēng)險。
支時越其實存了些好奇,但看她眼神堅定肌肉僵硬,便也打消了問話的念頭,自然地抓住手臂,轉(zhuǎn)移回去。
克蘭西一行人灰頭土臉地站起來,滿腹猜疑,但看見兩人平安回來,都松了口氣。
唯有克蘭西一把撲了上去,不顧旁人各異的眼神:“哎呀呀我擔(dān)心死了,支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們該怎么辦!也不知是哪個思想活躍的,竟然覺得你出逃了,但我就相信你。別的不說,支你所期盼已久的藥草可都在哥幾個手里呢,有什么理由跑路?當(dāng)然,我信你,絕不是因為這個?!?/p>
克蘭西用熱切的眼神殷勤問候他的上司,并且欣慰地發(fā)現(xiàn)持有這種態(tài)度的不只他一人——似乎人家小姑娘比他更熱切呢!關(guān)于剛才與支獨處的經(jīng)歷,他錯過了什么?
支時越靜靜聽著,掃視在場人員。這些人不可能像克蘭西那樣忠誠的信任他,甚至還藏有別的心思,但他不在意。他的目的很明確,不論是否核心人員都知道,在意的是奇珍異草,這便夠了。
雖然看起來頗具規(guī)模,實際上也可以算做臨時起意,籠絡(luò)人心、安裝設(shè)備之類,本不在乎。不過想想,在這個世界,已經(jīng)搜刮到了三四種他想要的,也該是極限了,該收手了?
他的眼神沉下來,轉(zhuǎn)變得突兀,不幸被這眼神掃過的最后兩人嚇得一哆嗦,不自覺抱臂摩挲,不敢再對上目光。
克蘭西離他最近,也最為熟悉,當(dāng)即覺察到他的意圖,仍笑嘻嘻地湊到支耳邊,低聲道:“該清場了?”
他看著這個年紀(jì)比他還輕的男子,先前也只聽說過零星的傳聞,不太能想象支的手段。他負責(zé)接手的這里,也只是他與支的第一次正式合作。好奇是有,莫名有些害怕,即使他有一定把握,支不會把他也算進去。
因為是臨時起意,支也還沒想好每一步,為節(jié)省時間,不介意便干便想,已是攤出手:“姜凌草?!?/p>
員工們遲疑一下,迫于威勢與習(xí)慣性的服從,遞了過去。
好了,他們唯一能依仗的事物也沒有了,多少能感覺到氣氛的不對。克蘭西是下屬,而他們級別更低,與支并沒有好交情,若局勢變動,無疑完全處于被動,孤立無援。
好在支挑人的時候,選擇的也是背景簡單無所牽掛的,其實不算太憂愁,問題在于是否有命發(fā)愁。
一群人神情嚴肅地提防著,然而沒什么眼力見的九霜姑娘渾然不覺,完全狀況之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出一只白嫩纖手,扯了扯支的衣角。
兩人看向她。
她眸中仍是熱切,卻多了一分忸怩,近乎請求的語氣:“支時越,我想和你談?wù)??!?/p>
克蘭西有些了然地微笑,眼神示意他。
而他不予理會:“克蘭西,你覺得該抹除記憶,放回去,還是留下?”
克蘭西稍稍寬心,說道:“畢竟不是原住民,如果留下來,于理不合?!?/p>
“是這樣。”陰沉意味很短暫,無甚表情的面容一直給人一種溫和無害的感覺。
接下來的事就無須詢問助理的意見了,已有了明確的想法。但有局外之人在場,仍是不便。
他瞥了她一眼,握住還拉著自己衣角的纖手,輕聲問一句:“可是餓了?”說罷不容表態(tài),已是帶她回到了辦公室,桌面上滿滿的菜肴,幾只烤冰其是主菜,旁邊還有飲料等等。
九霜有幾分錯愕,望著他想說什么,他卻直接略過,緩聲道:“休息一下,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支時越!”
他放開了她,瞬間不見身影。
九霜還沒反應(yīng)過來,有些失神,回頭看他準(zhǔn)備好的食物,眼眶不禁再度泛紅,無助蹲下,抱臂嗚咽。
就在剛才,她忽然感到心神巨動。不論他是否因為一果才拉著她逃亡,但在她傷了眼陷入無助時,聽見他急切的呼喚,被他緊緊拉著,她是感動的。
在困局中,她打定主意護著他,也是下意識的反應(yīng),她不想他為難,不想他失望。因為她認定他的好,盡管表達方式很怪,但她感覺得到。在她費盡心力卻只是無用功,看他淡然模樣,她氣惱,也是承認他的能力,慶幸他沒有損失他所尋求的。
在兩全其美的表象下,她終于想起來,她做了怎樣觸及底線的行為,這讓她心驚膽顫,極為不安。
大哥說過,雖然送她歷練,是抱著三不管的態(tài)度的,但在她真正遇到危及性命或其他重大危機時,他能夠感應(yīng)到,并即刻出手化解。當(dāng)然前提是,這危機不是她故意撞上去的。
那最為復(fù)雜的印記,除了能調(diào)動她全身的能力外,也代表著對大哥最緊急的召喚。情急之下,她卻是把這個給忘了。支或許也能猜到,可也不會在意,但是她——她舍不得!
沒有動支時越準(zhǔn)備的食物,九霜內(nèi)心掙扎著,貼墻而坐。墻體的冰涼讓她稍稍清醒,覺察到有什么不對。
她打開門,所見之處,均沒有亮光。已接近日暮,而這里平時白天也會亮著燈,因為建筑內(nèi)部很難利用自然光。是因為電力不足,還是沒有運轉(zhuǎn)的必要了?她知道,他同樣不屬于這個世界,這是打算要離開了?
她抿唇,回去繼續(xù)蜷縮著,閉上了眼。
雖然危機已過,但聽到她的呼喚,大哥還是會來的。
她在這種忐忑中,嗅到了一絲血腥味。
她抬頭,支衣冠楚楚地站在面前,沒有什么表情,她卻莫名從他眼中看到了些許關(guān)切。
他身體前傾,握住她的手,輕輕將她拉起來,問:“你想說什么?”
不冷不熱的語調(diào)。
他的眼神,也只是在她拼命相護后才稍顯柔和。
真是難以撼動的男人呀。
她眼簾低垂,掙開了手,低聲道:“我大哥,可能要來了。我走了,你會記得我嗎?”
她去過很多世界了,每次分別,難受一如既往。這就是她不懂得長大的原因吧,這就是大哥反復(fù)丟她去歷練的原因吧,就算只相處了短短幾日,可還是舍不得!
他并不介意,也不意外,情緒沒有一點起伏:“會?!?/p>
她略為驚訝略微欣喜地抬了眸,看見他似笑非笑的唇角弧度,聽他流暢地念出她的名字:“九霜·克蘭蒂米。不要懷疑我的記憶力?!?/p>
她微微紅了臉,暗中吐槽:就一定要說是因為記性好才記得的嗎?
支看著她,嘆氣:“你想要什么?一個擁抱?這或許……”
九霜已是抱上來了,埋首于他胸口,悶聲說道:“又不是沒抱過,裝什么生疏?!边@才是尋常的離別溫馨畫面嘛!
他任她抱著,許久,才將一只手按在她肩后,溫潤的聲音:“真的,這就要走了?”
從他的語氣聽不出挽留之意。
她抬首,盯著他的唇角,還是忍不住問:“你同意我留下?”
他勾唇,弧度令人迷惑,語意冰涼:“你知道的那么多,怎么能隨便離開?”
九霜心里一陣毛毛的,可轉(zhuǎn)念又想到他威脅不到她,便也展露清麗笑容:“我當(dāng)初只是好奇嘛。而且我可以保證,一個字都不會對外人說。”
“你大哥呢?”
“欸?”怎么冷不丁提到那位?
九霜眨眨眸子,然后垂眸放開了他,低語道:“我本來,是打算將你介紹給大哥的,但我也明白你不屬于我們,也不會同我們走。”
支時越的能力,連她都很羨慕。如此便捷,又似乎沒有代價,這樣的人大哥一定會欣賞的。但這對支時越而言,是很被動的,她也不想為難他,可出于私心對大哥隱瞞,也是做不到的。所以,只能看大哥的態(tài)度了。
支時越?jīng)]有再說什么,轉(zhuǎn)身去整理事物。她則是蹲坐在窗旁,百無聊賴地等待大哥親臨。
她坐了一會兒,發(fā)覺有些異樣,扭頭問他:“克蘭西他們呢?”
整理物品這種瑣事,應(yīng)該用不著勞煩身為Boss的他。這里平時很安靜,但今天顯得特別冷清,似乎從支帶領(lǐng)幾乎全員出行后,就沒有再把他們帶回來。果然,他也打定主意離開了吧。
“他們?nèi)チ嗽撊サ牡胤??!敝帐昂昧艘患埾?,端上桌來,直起身子,眸光忽轉(zhuǎn)幽深。
九霜思緒也凝住了,下意識地朝他望著的方向看去。
“對時空波動的敏感度不錯?!?/p>
不知何時,空中浮現(xiàn)了一尊身影。披散著飄逸深藍的長發(fā),一襲寬松白袍透著古遠氣質(zhì),沉靜閉眸禪坐,懸空赤足,氣質(zhì)非凡,謫仙般降臨,令人不覺心生膜拜之感。此時不急不緩伸展雙腿,舒緩站立,足卻并未觸地。
九霜像突然從震撼解放,歡呼一聲撲過去,水眸灼灼泛光,欣喜不已而充滿敬意地喚:“大哥!”
不顧男子并未理會她,九霜自得其樂地介紹起來:“大哥,他就是我想跟你說的……”
她的聲音,隨著男子眼眸的睜開,戛然而止。
支心臟一緊,紙箱瞬間消失。
“轟——”
世人無法想象的一雙眼眸,倏然睜開,于他而言稀疏平常的動作,眼神卻犀利無比,宛如實質(zhì),剎那間撕裂面前事物。還未待九霜反應(yīng)過來,眼前支曾站立之處,已然整齊割裂,轟然倒坍。由于這辦公室正處于建筑中央,因這一瞬,半邊建筑都消失了。
九霜的尖叫才從嗓子眼爆發(fā)出來:“大哥不要——”
一冬面色不改,目光左移,語意冷冽無情:“若非你還安好,我不會留手?!?/p>
九霜忍不住抬手捂唇,怔怔地看過去,見支完好無缺地懸立半空,亦是面無表情地與一冬對望,二者之間的空氣仿佛凝結(jié),讓她快要窒息。
好一會兒,支的面容方柔和一絲,嘆道:“我該道謝吧,我正苦惱怎么處理這些東西呢?!?/p>
見支還有閑情調(diào)侃,九霜松了口氣,也可憐兮兮地垂首認錯:“我不該冒險的,那不怪他,是我主動跟去的?!?/p>
一冬近乎妖孽的容顏忽而浮現(xiàn)一絲笑意,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很是敷衍,目光仍盯著支,氣質(zhì)矜貴:“不介紹一下嗎?”
九霜眸子一亮,想要抬頭回答,可卻被頭頂?shù)氖掷卫伟醋?,甩都甩不開,便繼續(xù)可憐巴巴地垂首思過,聽見支溫潤閑適的聲音:“支時越?!?/p>
沒有多作說明,也沒必要。對雙方而言都一樣。
九霜感嘆:好像一點都沒被剛才的震懾到呢。真是厲害的人呀。
支也沒指望他同樣自報姓名,因為他已經(jīng)隱約猜測到了。
即使看著最簡單不過的人,也擁有最神秘的身份背景,而那便是禁忌,觸碰不得。面對他們,無法存一絲不敬之意,無所隱瞞。他們是真正處于時空頂端的存在,只能仰望,而無法抹消因知曉其存在而生的貪念。
一冬略微頷首,薄唇微啟。
支聽到了來自腦海深處的聲音,依舊淡漠語調(diào):“盡管你有罪,但照顧她的功績不可抹消。我看見,你的生機與常人有異?!?/p>
支心下一沉,干脆順勢與之直接在腦海交流:“是的。我希望……”
“不可能?!蔽创悦鳎褦蒯斀罔F否決,“我的能力固然可以達成,但有違規(guī)則,不可。”
支心底苦笑,卻也早已料到了。小恩小惠,不足以作為交換條件,何況觸及規(guī)則。果然只能是貪念啊。短壽與永恒,皆為定數(shù)。有逆天之能,又怎么可能沒有代價?如果可以選擇……也不可能。無論如何,也只能是奢望。
“該走了?!币欢畔率?。
九霜露出迷茫的神情,望望他,又望望支,有些不解:“支的能力真的很……”
“我知道??上Я恕痹捳Z像被風(fēng)吹散,飄零嘆惋意味。
支沉默,看見九霜向他揮手,水眸盈盈泛光,很用力地說:“要記得我哦!如果能夠再見的話……”
支按下紛亂思緒,緩聲道:“抱歉,打擾你的歷練了?!?/p>
只要有他的存在,就不可能有正常的人生歷練,真的抱歉。
“我覺得很棒呀……”
“走了?!?/p>
九霜話音未落,兩人身影已憑空消失,再無一絲痕跡殘留。但他知道,若一冬愿意,可以隨時在任何時空查探到他,再見是不可能了。
“你喜歡他?”
“才沒有!”
“那為什么緊張?”
“因為支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呀?!?/p>
“我還不至于隨手處決……”一冬微微抿唇,無聲嘆息:我們最富裕的,卻是他永遠不可及的,有何羨慕?
支仰望虛空,亦是輕嘆,又有一分釋然:這下便再無半分僥幸希冀了。即便有再大的機緣,終歸不能得。命定的不可解,不是么?
【完】
初稿:2017年4月25日
刪改:2023年5月15日

作者碎碎念時間
很久沒打這么大篇幅的故事了,捋下來事件意外的簡單。通過九霜,接觸到了至高存在,也明白命運不可改,即使那樣的存在也無法扭轉(zhuǎn)不幸。認清實情,沒什么可猶豫的,只能盡心盡力,放手去做。
相比起【七之】,我果然更喜歡支先生參與的故事。不過只是作為外傳啊……目前沒有靈感,只能敲敲數(shù)年前學(xué)生時代的手稿過日子這樣子,很不錯的回憶。存貨應(yīng)該還有幾篇,零零碎碎的?;貞浧继林亓?,吖噠。
【重跡】相關(guān),我會看著時機補上來的,沒那么用心過,寫的時候費勁了心力,寫完也放松不下來,懊惱著沒寫好,背負著罪惡感……邊想邊寫很開心哦!
有生之年,有生之年,想寫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