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飄雪自純凈山脈的參差緩慢搖曳，沉淀于并不堅硬的大地。柔軟之物總是讓人本能想要親昵，但往往又踟躕于那刺痛而凜冽的觸感，只是掌握距離地蘸取少許。世上或許真的存在凜冽如雪白之人，柔軟、冰涼而澄清，這片圣地便是她最本真的歸屬。

“....呼.....”細密的飄雪在自己漫長的跋涉中堆砌于衣物的褶皺之間，讓自己本來與綿密雪地對抗的軀體更加沉重一分，此刻快要摸爬滾打的自己不由得開始羨慕起方才與自己分別的那群憨態(tài)可掬的企鵝，它們休憩于此，不像自己這樣的過客般會如此艱難地抵抗冰寒的呼吸。

“.........”他輕輕撩開厚重大衣的一角，隨后伸手拂去相機上飄零的雪花，在看清自己嘗試多次才最終定格下的畫面后不禁快慰一笑，這是作為此次南極之行送給某人的最后紀念，也是昨夜鉆石塵下委婉而率直的表露后.....自己想要送給她的回禮，但愿自己這趟秘密跋涉能夠不負期望。

“....山峰.....”他輕輕喃喃自語，再度回想起昨夜那純凈之人對自己的比擬....攀登者仰望并嘗試著攀行于山巔，與山峰一起欣賞遼闊的景色;山峰凝視著攀登者的足步，也想讓更多的景致被她所銘記....那么這樣的心境，究竟是誰更渴慕誰呢？或許這是件很難說清的事。

“……….”正當自我放飛思緒之際，科察站模糊的輪廓在暗淡的天幕中微微展露，而在不遠處與皚皚雪原相接的柏油路口，一抹湛藍與柔金交錯的身影宛如信標般佇立。

“………..”那自飄雪中淋漓的金發(fā)偶爾熨貼她精致的臉龐，清澈如洗的眼眸也在迷蒙的雪景中略顯憂慮地閃爍著，似乎是察覺到不遠處浮現的蒼白剪影，比安卡下意識松懈下神情的肅穆，但隨后又因逐步郁結的憂憤再度冷若霜雪。

“…..比安卡….”他看清了不遠處在雪花飄揚間宛如守望的色彩，有些驚喜地拭去臉頰殘留的雪花，不由得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她靜默注視著向自己走來的雪白身形，直到他在自己面前展露笑意，某人這才平淡如雪地表露自己的不滿，“…..您剛才去哪里了，灰鴉小隊的指揮官閣下？”

“……那個…..我剛剛又去觀測了一趟帝企鵝…因為覺得并不算遠就沒有告知比安卡…..”他在那黑云將近的逼視下霎時萎靡了流暢的言辭，眼前人的顯赫的苛責似乎要比連綿的雪暴更加令人望而卻步，他頗為忐忑地撓了撓臉頰，“….抱歉….讓你擔心了…..”

“…..如果指揮官想去的話，分明可以讓我陪同您去?！北劝部ㄋ⑽傞_雙手，沾染些許雪晶的睫眉剔透純白，也一同沁透了令人瑟縮的寒涼，但卻又無法遮掩眼瞳深處暖盈的柔光，“….還是說，指揮官不想讓我陪同么？”

“…….當然不是這樣。”他頗為忐忑地慌忙否認，但又苦于不能立刻道出實情，隨后又只能找尋借口搪塞過去，“….只是不想麻煩比安卡而已?！?/span>

“…..但指揮官沒有想到的是，您的這番好意給我?guī)砹烁蟮睦_與麻煩?！北劝部ń柚鬼]目的瞬間將微小的雪晶抖落，也稍許彌散了眉目的沉郁，她忽然有些不由分說地緊攥起他的手心，隨后在柔柔飄揚的雪白中牽引著他向著基地走去，“….快到晚飯時間了，指揮官閣下?！?/span>

“…..唔……”盡管自己的手心被堅硬卻也溫柔地微微拉扯，但自己卻始終無法做到與她并肩而行，仿佛是某人刻意地始終先他一步，“….比安卡….？”

“…..指揮官閣下，怎么了？”彌散的白霧中，那抹交錯著湛藍與柔金的身影似乎稍有停滯，但隨后又再度堅定地為他劈風斬雪。

“……我剛剛回來的時候遇到了一片深雪區(qū)，還不湊巧遇到了強風，整得我還挺狼狽的。”他故作詼諧地組織起言語，似乎堅信自己能夠緩解此刻因埋怨而生的沉悶，“…..感覺稍微體驗了一下比安卡以前在大雪中騎著馬車一步一挪的滋味….還蠻有趣的?！?/span>

“…..不太理解指揮官為什么會認為這樣的經歷很有趣….”飄揚如雪絮的金發(fā)之中，似乎夾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嘆。

“……因為我其實一直都蠻喜歡黃金時代以前的復古氣息的?！彼p輕擦拭堆積于領口與圍脖的雪花，在風聲聒噪之時稍微提高了自己的音量，“….一望無際的純白雪原、用桃心木制成的馬車，時不時喝一口用來取暖的烈酒….這難道不詩意么？”

“…..如果不是我親身經歷了那些摸爬滾打的日子….”似乎是被身后人這番散文做派的描述所揶揄，比安卡緩緩回過晶潤淌光的碧眼，頗為無奈地拆穿他剛剛構筑好的意象，“….或許我還真的會如指揮官一樣向往。”

“…..那比安卡懷念過自己的童年嗎？”

“….除去指揮官剛剛添油加醋的那些內容的話，許多回憶對我而言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比安卡額間微微蜷曲的金發(fā)在長風中鼓動，她放緩腳步，漫無邊際的雪白中開始印刻起平行的兩行足跡，“….

其實每每懷念之后，我的內心又總會感激起過往的歲月?！?/span>

“……感激么…”他輕輕喝出一口溫熱的霧氣，后者快速消散與轉瞬的風中，“…聽起來還真像比安卡會說的話呢?！?/span>

“….如果沒有以前的那些經歷，或許我就不會成為大家所熟知的比安卡，無法做到那些我能做到的…無法改變那些我能改變的….”比安卡微微垂眸，似乎意有所指般漾起一抹恬靜的笑意，“….或許我也會因此無法遇見指揮官，也更不可能此時此刻和指揮官這樣相處吧….”

“…..比安卡這樣說…我都有點想為自己驕傲一會兒了。”他不易察覺地以更為顯赫的力度回握手心的溫暖，合握的指掌已然成為他們今日心照不宣的僭越。

“….?如果我把自己和指揮官此行的經歷告訴大家…..”比安卡澄清的目光掠過飄渺的雪花，似乎觀察著腦海構筑的海市蜃樓，嘴角的笑意似乎稍許刻意地收束了些，“….或許會有不少人羨慕我吧?！?/span>

“…..真是稀奇，想不到向來謙遜的某人也會說這種話….”彼此的肩臂在并肩而行中偶有觸碰，每次漫不經心的摩挲似乎都會讓彼此的心淌過一股溫熱的泉流，“…..看來南極磁場會改變構造體的性格啊?！?/span>

“….幸好這些話只有指揮官一個人聽到….”她伸手輕撩被風吹散的鬢發(fā)，隨后微微側身，眼眸中流淌著平易近人的請求，“…這些話….還請指揮官不要和他人聲張。”

“….那要是我想聲張該怎么辦呢？”他輕輕挑起眉宇，似乎已然準備迎接那言出法隨般的嗔怪與眼刀。

“…..?如果指揮官閣下執(zhí)意要說出去，我倒也不會阻撓?！蹦橙顺龊躅A料揉碎了他不懷好意地調侃，輕描淡寫的眼眉在微微繚亂的金發(fā)中平靜無波，她微妙淺笑，似乎想要藏匿揶揄的意蘊，“….

然而，考慮到我在大家眼中的一貫形象，哪怕指揮官怎么游說….我想大家應該不會聽信指揮官的一面之詞吧?！?/span>

“….唔….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狡猾….”他頗為無奈輕輕揉了揉眉心，自己雖談不上被反駁得啞口無言，但也的確喪失了針鋒相對的斗志，“….我都開始懷疑…比安卡以前真的是修女嗎….”

“…原來指揮官已經挫敗到開始懷疑這些事了么….”比安卡似乎有些聽之任之地輕聲嘆息，但那修長睫眉稍許悠然的弧度，似乎又無意袒露出些許志得意滿的快慰之情。

“…..比安卡修女，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彼鋈皇諗亢靡虼鞌《仟N沮喪的神情，肅穆地凝視著身旁的贏家。

“…..…….”某人略微訝異地展露出眼瞳中的遲疑與困惑，似乎是局促于這生分的稱謂，又像是忐忑于他一本正經的請求，“…..指揮官想要說什么…？”

“…..下次你和神對話的時候….麻煩代我轉告他一聲。”凝重的表情霎時被詼諧的笑意所取締，他驀然停駐腳步，一字一頓地傳達不著邊際的話語，“…在我死的時候，請派幾只像比安卡的天使來指引我的靈魂?！?/span>

“…..唔…..天使….？”她微睜陡然有些懵懂遲疑的晶潤眼眸，只是有些欲言又止地聆聽起他虔誠的戲言，“……….”

“…..?如果不是比安卡這樣平易近人的天使來接我的話…..”他微微頷首，有些不知廉恥地展露出過于和煦的微笑，“….我可是會賴著不走的哦？”

“……..”某人微微蹙眉，精致的臉龐似乎不禁牽扯上些許局促的嫣紅，她低垂眼簾，為了讓余光能順暢傳遞向他而輕撩起鬢發(fā)，“…..請指揮官不要說這些傻話….”

“….哪里傻了，還請比安卡小姐認真考慮一下?！彼^續(xù)不依不饒地得寸進尺。

“….指揮官應該餓了，我們還是快點回基地吧?！?/span>

“….慢點….別拽我啊….”

…………….

淺灰的廳堂被曖橘的柔光所渲染，讓那些年久失修的斑駁似乎也成為富有層次的筆觸，墨綠而缺失生意的人工松樹靜置于餐廳正中，各色圣誕裝飾與串聯小燈裝點其上，讓這本該乏善可陳的極地，似乎也沾染了些節(jié)日的溫馨聲色。

“…..沙丁魚….沙丁魚….還是沙丁魚…..”他驀然頹喪地打量著盤中仿佛連連看的食材，哪怕是怎么換著花樣煸炒、蒸煮，也無法滿足飽腹之外的任何追求。他頗為無奈地向分湯打菜的構造體投以控訴的眼神，后者卻漫不經心地聳聳肩，頗為難為無米之炊的無奈。

“…..唉….”他無奈端著餐盤離開等候的隊列，已然開始盤算如何用誠懇的言語打動某人，好讓她為自己再破例做一次宵夜。他在偌大的餐廳茫然張望片刻，那一襲暖盈的金發(fā)在柔輝的彌撒下如金箔般耀眼，讓霓虹裝點的過季圣誕樹也黯然失色。

“…..唉….今晚又是沙丁魚套餐，我們還是將就將就…..？”正當他滿腹牢騷地在比安卡身旁落座時，他這才驚覺某人餐盤中的琳瑯滿目——一顆粉嫩飽滿的蘋果、一條紅潤流汁的帝王蟹腿，幾條巧克力威化餅……甚至還有淋上了沙拉醬的魚腹。

“……您回來了，指揮官?！苯鹕娜釤粝?/span>?，那出挑而深邃的五官清晰沁染起一絲明媚的笑意，她輕輕頷首示意，又有些困惑于他的啞然失聲，“….怎么了？您的臉色好像有些不太好….”

“……額……”他神色復雜地擺弄著自己盤中相形見絀的簡陋食材，隨后以稍顯虛弱地語氣征詢，“….為什么…比安卡有這么多好吃的….”

“…..指揮官是說這些么？”比安卡這才知曉身邊人情緒低落的緣由，她溫婉撩撥起一縷柔順而泛金的鬢發(fā)，似乎沉浸于他人給予的善意，“….這些都是剛剛考察隊的大家?guī)Ыo我的….說是為答謝我今天解救了擱淺的提燈者號?！?/span>

“…..原來如此?！彼唤麨閭涫軔鄞鞯哪橙溯p笑片刻，雖然內心稍有些許挫敗，但這的確也是自己更樂意看到的結果，“….那個…..比安卡能吃完么…”

“…..或許能?！蹦橙溯p垂眼眸，闡釋著完美幾何曲線的澄清側容遲疑少頃，最終模棱兩可被垂散的鬢發(fā)遮掩，“….指揮官為什么突然這么問？”

“…………”他沉默不語，只是以誠摯而熱絡的眸光凝視比安卡秀雅知性的面容，似乎想要不至于狼狽地以眼神表達自己的意愿。

“…..抱歉指揮官，這是考察隊的心意，我不能這樣辜負。”察覺到某人直率目光的比安卡忽然將餐盤移到稍微的位置，又稍顯執(zhí)拗地別過眼眸，眉羽的纖厲已然表明了她不容商榷的意味，“…..這也是指揮官不征求我的同意一意孤行的懲罰。”

“……唉…..”他眼巴巴觀望著比安卡盤中令人食指大動的珍饈，隨后也只能氣勢低落地望洋興嘆，“…..這未免也太殘忍了吧…..”

“….喲，這不是灰鴉指揮官和我們的提燈者嗎？”一位晚餐與指揮官別無二致的考察隊構造體像往常一般頷首致意，又將餐盤放在兩人對桌，“….又見到你們了，真巧啊?！?/span>

“….不介意我們坐這里吧？”另一位構造體在他得到肯定抑或否定的回答之前，便已經穩(wěn)穩(wěn)落座。

“…..我一直很好奇…兩位是怎么每次晚餐時都能找到我們的…”他長久凝視著兩位不請自來的擁躉，終于道出了這一周以來一直憋在心底的疑惑，“…而且….每次打招呼還都是一樣的話術….”

“….我們是瞭望塔的工作人員，眼力怎么會差？”

“….指揮官您每天在窗前刷牙用的什么顏色的杯子，我在塔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兩位構造體春風得意地展現著自己的強項。

“…………..”

“…..話說回來，提燈者小姐，我們科考隊壓箱底的儲糧還合胃口嗎？”

“…..只有每年跨年的時候，我們才舍得拿出來慶賀呢。”

“…..承蒙大家的厚愛，晚餐非常美味，我也非常感謝大家的這份心意?！北劝部ㄎP嘴角，澄清碧色瞳眸緩緩漲溢清爽而明媚的柔光，宛如寄托眾人期翼的提燈者號一般，讓那些小小的愿望霎時明亮，“…..不過大家叫我比安卡就好….我本人真的擔不起那么圣潔的稱謂。”

“….但大家真的很景仰比安卡小姐，不僅僅是因為比安卡小姐這段時間對我們的幫助….”

“…..而且也是因為比安卡小姐真的很有魅力啊?！?/span>

“…..魅力么….”比安卡略微懵懂地抬起明燈般的瞳眸，隨后又輕輕撩撥起一縷柔順而泛金的鬢發(fā)，以眼角的余光征詢身旁人應對的方法，“…..這…..我從來沒有思考過類似的問題….”

“………”他意味不明地對向自己無聲求助的比安卡微微偏頭，幾乎快要藏匿不住幸災樂禍的淺淡笑意。

“…..比安卡小姐平時在空中花園有追求者么？”

“…..我猜肯定是萬人迷吧?！?/span>

“……其實關于這件事….”還未等某人矢口否認，他便搶先一步接過話頭，讓事態(tài)逐步向自己期望的方向發(fā)展，“….我還是略有耳聞的?！?/span>

“…..真的嗎？”

“….指揮官還不快給我們八卦八卦?！?/span>

“…………”比安卡微微蹙眉，明媚的眼眸似乎漲溢著瑰麗但卻抓握不到的微光，她將雙手交疊著放于膝間，似乎側耳傾聽著他接下來的陳述。

“….在空中花園的部隊論壇中，曾有管理員主持過這么一個榜單…”他放下餐叉，宛若自己作為優(yōu)秀指揮官重返法奧斯演講時那般抑揚頓挫，“….榜單叫做誰是你最想與之約會的構造體….比安卡就是當時榜單上的第一名?！?/span>

“….看來咱們就算在這兒呆了十幾年，審美也還是沒落伍啊?！?/span>

“…那比安卡小姐有和誰約會過嗎？”

“….唉….”某人輕聲嘆息片刻，似乎已然無可奈何于這愈發(fā)失控的熱議。

“….當然有，事實上那個與比安卡約會的人也是全憑陰差陽錯的運氣。”他略顯促狹地以余光掃過某人逐漸沉郁起霜雪的瞳眸，索性一意孤行地講述起記憶中那仍舊閃耀的時光，“….當時比安卡陪同著他參加指揮官的新年酒會，在一個名叫一日約會的聯誼項目上，他們很是巧合地抽到了彼此。”

“…..嘖嘖，這未免也太巧了吧….”

“…...稍微算了算，還是比被球狀閃電劈中的概率高些的?！?/span>

“………..”比安卡略顯閃耀的眸光飛快在指揮官臉上踮起淡淡的漣漪，隨后便難以捉摸地隱去，她似乎想要顰蹙眉宇，卻又因莫名的心緒自顧自將其柔軟化解。

“…..他明明提早了十分鐘，然而比安卡卻比他到的更早，還專門給他帶了御寒的圍巾。”

“…..比安卡小姐想的果然周到啊?！?/span>

“……繼續(xù)繼續(xù)。”

“…..后來兩人去看了電影，最后選了一部劇情老套的愛情片?！彼淖旖蔷従徴孤冻鲆荒ㄗ窇浀奈⑿?，放映機投射出的光輝似乎在自己的記憶里如鎏金般閃耀，“……明明劇情真的很老套，但她還是流了好幾次眼淚….最后給她擦眼淚的紙巾都快用光了?！?/span>

“……原來比安卡小姐原來也是多愁善感的人?。　?/span>

“………”比安卡的眉目漸漸袒露出一股生澀的肅穆，這過于感性的不悅則出自內心柔軟的一角，她用餐叉將自己盤中的魚腹放入指揮官的盤中，以稍顯寒涼的聲色暗示，“….指揮官閣下能先用完晚餐么？聊天可以飯后再聊?！?/span>

“…..但其實我眼下并不太餓….比安卡你快吃吧?！彼麖娙虄刃牟粩喾e蓄的笑意，某人那正經得無懈可擊的面容似乎正一無所知地助長自己的興致，“…而且…..大家都很想聽后續(xù)啊?！?/span>

“….是的，指揮官快繼續(xù)講啊?！?/span>

“….好的，那我就繼續(xù)了?！彼⑽㈩h首，再度開始如履薄冰地講述，“….到了傍晚時分，他突然接到部隊的急電，說是有臨時任務給他…..于是一日約會的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為什么會有這么煞風景的劇情啊….”

“…..什么劇情，這是比安卡小姐的親身經歷！”

“……….”比安卡內斂起略微散亂的呼吸與心率，努力壓抑下心中那不斷漲溢的燥熱，她的眼眸閃過莫名的決議，似乎已然打算讓最后的記憶沉入無人知曉的海底。

“….雖然的確很令人遺憾，但事情仍有轉折?！彼坪踉缬蓄A料聽眾的落寞，隨后以明朗的眼眸予以他們破曉的預兆，“….當他結束了臨時任務回到基地，卻發(fā)現她…….”

“……指揮官閣下，請好好用餐?！北劝部ㄉ焓州p描淡寫地鉗制起他的下顎，以不易察覺卻又不容反抗的力道迫使他轉過臉龐，隨后將手中的法式面包棍插入指揮官嘴中，還不忘微微蹙眉將其推進了一截，“….也不要狼吞虎咽，要注意風度?！?/span>

“….唔……唔……”他的嘴里滿是糅合著小麥與糖霜的黏牙綿軟，在徒勞反抗片刻后才沮喪地發(fā)覺…自己那惹是生非的嘴如果不能勤勞地咀嚼掉整根面包，那么自己便永遠也無法再開口說話了…….

“…..抱歉各位….指揮官閣下正在用餐?！蹦橙巳岷洼p捻眉目中分明的棱角，嘴角輕描淡寫地漲溢起毫無陰翳的弧度，她施施然頷首致歉，“….恐怕今晚的故事分享無法再繼續(xù)了。”

“…..唉…說了這么多….結果還是不知道是誰這么幸運….”

“….比安卡小姐能透露一下嗎？”

“….那個人嗎…..”比安卡輕撩鬢發(fā)，那澄澈如洗的素容仿佛在極目遠眺心中高聳入云的山峰，又仿佛垂落在與自己咫尺距離的手心，“…那個人…..是一個喜歡得寸進尺的人。”

………………..

或許在比亙古還要古老的時代，夜晚對于人們而言無疑是濕冷危險的存在，盡管頭頂空前浩渺的星空如此瑰麗，但他們卻無暇予以一瞥，那是不屬于他們的毫無意義的浪漫。但當夜晚與床鋪、閑談與愛戀相遇，它便成為一切炙烈的源起與靜謐的終結，溫馴地作為良夜陪襯。

“……呼…..”他將濕漉的黑發(fā)隨意撥在額后，隨意套上一件日用短衫走出浴室。肩際與胸膛殘存的水分吸附起衣料，他略有不適地輕輕拉扯著領口，不禁又開始暗自腹誹自己如此輕易改變的習慣。

他向來喜好淋浴后先不穿上衣，讓自己的體溫蒸騰皮膚上最后的些許濕漉，一是他討厭衣料粘黏的感覺，二是純粹享受沒有桎梏的感覺。

……結果…..就在自己和比安卡住在一起的第一天，自己趁某人出門代班夜巡的時間爽快地淋浴，習慣性在肩上搭了一張毛巾便走出了浴室，隨后….剛巧撞見了提前回來的比安卡……

所以自那以后，他便習慣了這種規(guī)避尷尬的桎梏。

“………”簡易的宿舍并未有太多陳設，或者說…其本身就沒有任何多余的空間為他們提供便利與舒適，天花板的一角略有斑駁，年久失修的吊燈也會間斷地發(fā)送起摩斯密碼，但似乎每當自己進入這狹小的蝸居，看見那溫婉而淑儀的身影，似乎這一切的簡陋便成為一種質感，一切平淡的時光都會如金子般閃耀。

“……….”比安卡垂眸將幾件薄衫折疊為齊整的一摞，她心無旁騖地俯身打理著自己疏忽的一切，修長的睫眉宛如探入人心的筆刷，在予以色彩的間隙也一同帶去心馳神往的酥癢之意。

“…..這么快就開始收拾東西了么..？”他將干燥的毛巾蓋在頭頂，隨手拿起桌角的帝企鵝玩偶，略有感慨地玩賞了一番。

“…..是啊….明天上午我們就要離開這里，所以得事先準備好才行?！北劝部ㄝp撩略微散亂的鬢發(fā)，并未直率地與他相對而視，只是稍顯沉默地將衣服防入行李箱內，“……..不然到時候手忙腳亂的?！?/span>

“…..真快啊……”他放下做工粗糙甚至有些扎手的企鵝玩偶，這是他們在生物觀測站連續(xù)打卡一周后，科考隊贈予他們的禮物，“…..明天就要回空中花園了。”

“…………”她略微停滯收揀，隨后又似乎不以為意地繼續(xù)手上的動作，“….是的，指揮官。”

“……….”不知為何，因狹小而溫馨的房間似乎喪失了往日的生動與詼諧，只是在某種心照不宣的授意中，逐步滑向沉默的終點站。但幽夜不會一直沉默，只因有人點燃了明媚的燭火。

“……….”他一語不發(fā)地走到她的身旁，溫柔而懇切地輕攥起她的掌心，“….比安卡，我想給你看一個東西?！?/span>

“……嗯？”比安卡那莫名深郁的眼眸似乎不易察覺地閃亮些許，宛如豐韻的冬雪被長夏的柔風吹拂，在陽光燦爛中兀自融化，她有些躊躇揚起眉宇，“….指揮官…..想給我看什么東西..？”

“…..其實我今天獨自心血來潮出去…就是為了這個…..”他牽引著比安卡一同坐在床沿，轉身從床頭柜上拿起近日始終跟隨著彼此，記錄著彼此的相機，將熒幕上留存的影像緩緩翻閱，“….其實自從昨天我們去看鉆石塵之后….我總感覺….這次的南極之行似乎還缺少了點什么。”

“…………”比安卡眼眸中的碧玉不禁生澀地流淌搖曳起來，她的目光自指揮官的臉龐游弋往映照著幽光的相機，似乎等候著謎底揭曉的一剎。

“…….后來我想清楚了….我還沒有為比安卡留下什么值得紀念的東西?！彼⑽⒁恍?，最終將相機微微舉起，讓那湛藍的熒光映照彼此的面龐，“…于是…我拍下了這個?！?/span>

那是一張將人與自然和諧相處闡釋得一塌糊涂的相片，鏡中的他滿頭白霜，被一群圓滾滾的帝企鵝好奇地圍住，其中最為上鏡的一只正招搖著自己小小的翅膀，在他的頭頂大肆張揚。

“…..噗…..”她凝神注視著他那狼狽不堪的神色，隨后緩緩顯露出一抹摻雜著多重心緒的溫軟笑意，最后，她終于抑制不住漲溢的柔軟新潮，捂住嘴角輕笑出聲，“….之前那些企鵝還不愿意和您合照…..結果現在反倒開始欺負您…..”

“…..唉….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和他們不對付，真的很不配合?！彼首鳠赖剌p撓額發(fā)，嘴角的笑意卻有些矛盾地流淌，“….最后我一動不動地在原地待了半個小時，他們以為我是個石頭，就開始蹬鼻子上臉了?！?/span>

“………..”比安卡略顯躊躇地牽動著溫軟的眼眸，似乎又因縝密的思緒而陷入另一囹圄，“….就為了一張照片…..指揮官….您…..”

“….因為比安卡想看我和企鵝合影啊。”他云淡風輕地爽利一笑，溫潤的笑意似乎也讓窗外呼號的藍光變得和煦，“….這樣一來，我們都有對方的照片了，就作為彼此的紀念吧。”

“……其實在這次任務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指揮官會這樣在乎我的感受…..”比安卡略微躊躇地撩起耳畔本就柔順規(guī)允的鬢發(fā)，似乎不知從何時起，這樣的舉動便已然成為內心動搖的訊號，“….像我這樣一廂情愿地設想….反而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收獲……”

“…..因為毫無懼色，心性堅定的攀登者也是被人仰慕的存在….”他緩緩游移目光，似乎因為叩問內心而難得失去了那份從容，“…..如果沒有好的景色…山峰也會愧對攀登的勇者吧…..”

“……您的心意，我收到了…..”她低垂眼簾，緩緩撩起鬢發(fā)，那方才便時刻縈繞于彼此的情愫似乎有形般微微顫動，躍動于私密的心扉，“…謝謝你….指揮官….”

“……呼….我這奇奇怪怪的模樣，比安卡不嫌棄就好?！彼丝逃行└兄x并不敞亮的吊燈，沒有將自己面容局促的陰影照亮…..而此刻，自己下意識反倒想要逃避起來了，“….現在也不早了，我們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呢?！?/span>

“……嗯…..”她并未多言，只是微笑著點頭示意，在短暫而輕快地遲疑后，一如往常般側躺于他的身旁，以靜好溫婉的臉龐作為他合眼前最后也是最為奢侈的禮遇。

“………”他凝視那近在咫尺的含羞碧眼，隨后伸手將經半個月以來已然無比熟識的外形與溫度合握，那是冰涼之后的溫暖，堅硬之中的柔順，是每每在自我酣眠夢境中穿插于自己指縫的絲絲眷念。

只不過…..今晚的眷念已然在他還未合眼之前，便已然與他的指掌融為一體。

“……晚安…比安卡?！?/span>

“…..晚安，指揮官…..”

窗外的飄雪裹挾著深沉的黑夜，一點一滴地輕輕敲打然后碎裂為璀璨的花瓣，更襯得這夜晚尤為靜謐，長夜漫漫…..但對于不斷祈禱著時間停滯，哀嘆著黎明將近的人而言，這無疑是煎熬而殘酷的倒數。

她的左手輕扣于白皙纖暢的鎖骨前，右手則無比安然地感知他靜謐呼吸之間的脈動，那沉靜而穩(wěn)定的躍動正坦率地告知著她，陷入酣眠的僅有一人。

“……….”她伸手緩慢輕撫那一無所知的安然面容，似乎想要在這即將消失的黑夜中，再度貪戀那令人垂淚的溫暖，或許…此后連這樣僭越的機會也不會再有，“…..….”

“……指揮官……”她試著輕聲呼喚他的名諱。

“……..…….”第二聲要比第一聲更為溫軟，“…….指揮官……”

“………..”他微微顰蹙起俊朗的眉宇，隨后又因舒適的睡夢而緩慢浮現起一絲安然的笑意，而這樣的笑容自己已經遠觀過無數次，但沒來沒有任何一次向此刻這般，獨單為自己而閃爍。

……人的一生很漫長么？

似乎一點也不….

短暫的人生會帶去遺憾，但過于漫長的生命是否又是對人生意義的揮霍？

既然如此…那不妨乞求那位從未應和自己祈禱的神明，予以自己五世的生命。

五次降生于不同的家庭，享受或者承擔那幸福抑或悲涼的孩提時光…..

五次定居于不同的角落，在飄零的紅楓下、皚皚的雪白中，慢慢計數年歲….

五次前往不同的電影院，只是靜謐地坐在一旁，用心感悟他人的悲歡與離合….

五次成為不同的自己，完滿那些注定的遺憾，找尋那些新的可能….

“………”她如此凝視著他，緩緩露出一抹清澈的笑容。

…..以及五次….都要遇見同一個人。

“………”她微微瞌上眼簾，讓自我最深沉的悸動驅使著自己，稍顯狡猾而怯懦表露那注定不能為他所知的密語。

“………”她在即將觸碰到的前一瞬緩緩睜開雙眼，彼此的鼻息完滿而契合地交融，但她知道….這是自己不能逾越的鴻溝，如果這是一場美夢，那么她就不能再這般耽溺沉淪…..界限似乎輕而易舉地可以打破，但似乎也會付出無法估量的代價。

“……..”她無聲輕嘆，在準備再度回到彼此距離的瞬間，那原本一無所知的人卻忽然將自己忽然摟緊，然后…..在幽夜的遮掩下，生澀地回應了自己最大的僭越。

她輕輕閉上眼眸，似乎想要無奈地苦笑，哀嘆自己如此輕率地跨越了界限….然而…..自己的嘴唇此刻無暇浮現出任何笑意。

…………….

滴落的光線溢滿飄飛著纖絨塵埃的空氣，沉靜圣潔得泛悠有一絲混淆時空的古舊，于敞亮之處鋪陳純白，在陰影的邊界又點綴一抹斜乜的橘黃，不論時代地照耀著人們心中理所應當明亮的事物。或許，在數千年以前的某日，它曾長久而溫柔地垂灑于百花窗內的圣者塑像，正如它正別無二致地明媚著她淺笑如薄荷的唇角。

“….指揮官….指揮官？”

“….唔….”輕微的震顫與柔軟的輕嘆中，他緩緩睜開無精打采的睡眼，有些茫然地注視著眼前無奈蹙眉的比安卡，“….早上好啊…比安卡?！?/span>

“…..就算不用我多說，指揮官也應該知道您又睡過頭了吧….”某人顰蹙起綿軟的碧眼，俯身強化自己言辭中的苛責，“….分明之前還信誓旦旦地承諾自己準時起床….”

“…..唔….好了好了….”他無可奈何地抓揉著亂發(fā)，頗不情愿地翻身下床，“….起來了，比安卡也不用說教了?！?/span>

“…..如果您認為我嘮叨，我也不會向指揮官道歉?！北劝部ㄎ⑽⒁恍Γ坪鹾屯找粯恿钊烁械皆绱喊愫挽?，“….我去給指揮官做早點，吃完之后就去基地向各位告別吧。”

“….等等。”他忽然叫住準備轉身忙碌的比安卡，隨后宛如自己的第一次深度鏈接般，伸手愛撫她陡然溫熱的臉龐。他微勾嘴角，忽然猝不及防地以拇指輕柔擦拭自己已然熟悉的紅潤唇瓣，“……….”

“…….”她的臉頰似乎浸泡于一杯溫酒之中，霎時呈現出彌漫的淺淡嫣然，“……..”

“………”他輕輕閉上眼并逐步靠近，似乎想要再確認一番昨夜曖昧不清的心意。

“…..如果指揮官再這樣得寸近尺下去….”比安卡微微蹙眉，面色寡淡卻也面容紅潤地振振有詞，“…我就把昨晚的事告訴大家?！?/span>

“….誒…真的假的？”他一時間目瞪口呆，似乎驚愕于眼前人意外的大膽。

“…..我是指…..指揮官的那張照片…..”

“…..我怎么突然有種失望的感覺…..”

“…..讓您滿意那就大事不妙了?！?/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