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天我去參加一個面試，碰到一個男的，剛好坐我旁邊。面試時間很長，反正遲早都要說話，我看他一副老實人的模樣 —— 是不是老實人還是很好判斷的，一般鞋子不亮、頭發(fā)不光、褲子不緊、顏色不正，大概率是老實人；那如果鞋子光亮，留著時下油頭，穿衣有型，那么大概率，我在他眼里是個老實人。女老實人。老實女人 —— 鑒于誰也不愛當老實人，所以我一般不跟這種人講話。說回眼前這個老實人，屬于老實人中的基本款，我便隨便開了槍。不，開了腔。

老實人是做紀錄片的，這個引起了我的興趣。我喜歡他的工作。不過他說他聽民謠，我頓時感覺他很窮。但是的但是，老實人聽民謠，也沒有毛病。剛認識的異性交流音樂，好比動物謹慎地互嗅氣味，信息素極為密集：古典樂 old money，爵士樂透著李泉式情懷；玩電子大概率有錢且會玩，換過的女友比你換過的床單還多。金屬搖滾朋克說唱，主要看如下指標：臉越帥越好，年紀越小越好，xx越大越好。如果前三個都使不上勁，一般都會涌入民謠的懷抱。它們就像羅永浩發(fā)的誓，高曉松吹過的牛逼，你不僅能聽懂，還能模仿兩下子，具體使用人群和初階文藝青年重合：普校男女居多，性生活偏少，讀書偏多，掙錢偏少，品味中等偏上，長相中等偏下。

于是我就講：“有一句講民謠的話不知你聽過沒，‘感覺他們都很窮，做愛的房間也沒有空調(diào)?！?” 老實人笑了。我又轉(zhuǎn)頭看了看他，感覺他坐著比我還矮，聲音比我還細，難道是 gay 嗎？如今 gay 界競爭之激烈，遠超我們庸常男女，臉要靚型要正人還要精，寧當三里屯鳳尾，不當牡丹園雞頭（想一想自己，easy 模式下都尋不到 parter，只能玩單機，真是怒其不爭）。

后來再見到他是在南京。上次見面不久，他有回說來北京出差，問我要不要看電影。我放下手機，心里一動?？磥磉@個人可能對我有意思。當時我還有男朋友（有男朋友之實沒有男朋友之名，處于薛定諤狀態(tài)，簡稱薛男朋）。我跟薛男朋打電話說，有個男生天天找我聊天，是不是對我有意思。他說，廢話，不喜歡你誰他嗎天天找你聊天。言簡意賅。

假設(shè)你與你男友的對話到了這一步，基本就處于 “比一比誰先找到下家” 這一階段。那么為什么要 “比” 呢？很多人至死也沒搞明白，單身也是有區(qū)別的，也分主動和被動，一小撮屬于主動，一大波屬于被動，絕大多數(shù)屬于 “過于被動”。被動久了我開始思考：為什么單身顯得那么可恥呢？后來我想明白了，這并不在于你的心靈和性生活沒有著落（沒有人他嗎的關(guān)心你的心靈和性生活），而是因為它直指你的自尊之核 —— 你單身，就好比你老婆沒孩子，大家嘴上不說但心知肚明：你不行。

這對于害羞而要強的有識青年（我）來說，簡直刀刀見血封喉。你眼里的自己高冷如午夜玫瑰，在別人眼里是二手月季，只好安慰自己獨立為王煙花易冷，我就是我是不一樣的丑比。

2

依據(jù)贏者通吃理論，1個好看的人吸引走99%的人，99%的人受到的青睞大約是1%。也就是說，你喜歡的男生是百里挑一，喜歡你的男生恰好也是百里挑一。對于我等被動人口來說，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概率學(xué)好。還有些女青年被 “有人追” 這一事件蒙蔽了頭腦，對自身產(chǎn)生謎一樣的誤解，忘記了男青年都有四處排隊的習(xí)慣，多取一個號也不妨事。生活是殘酷的，好看的女孩墻腳都被挖了好幾輪還有人源源不斷拿鋤頭等著，而你這里號都過了還沒人來看一眼。

作為一個生活在音樂學(xué)院的女性丑比，我時常望見 “我都看不上的男生摟著比我好看的女生” 這一局面自然不難理解。我的自信就好比 wifi 信號，離學(xué)校越遠越強，離學(xué)校越近越低，直到進入女生宿舍，基本跌至谷底 —— 趕緊推開寢室門照一照鏡子，確認一下自己的社會主義顏值。

雖然我丑，但我并不蠢。老實人開始每天跟我說早安，找我玩游戲，或者尬聊。這是典型的暴露需求，簡直是送分題。后來老實人跟我承認說，他總找我玩游戲，是想騙我去南京，可惜被我 “游戲好玩還是我好玩” 與 “你想玩我還是想通過游戲玩我” 兩大連環(huán)騷提問迅速破解。然后他又承認，覺得我是老司機。這個評價本人十分驚喜，作為一個常年被甩下車的女老實人，總算也能摸一摸方向盤了。

他對我的溢美之詞還有很多，我就不一一列舉了，重點是想告訴大家遇到這種情況，如何迅速清醒過來，重新找回自己 “被動分子” 的定位：

第一種方法：請別人幫你介紹對象。無需多說，已知 “別人給你介紹的對象” 映射于 “你在別人心中的檔次”，你通過心算可迅速求得逼數(shù)，屢試不爽。

第二種方法：請對方給你看他追過/曖昧過/喜歡過/上過/在一起過的人。我不知道你們怎么樣，反正我看了老實人發(fā)來的照片是澆頭一棒。自己辛辛苦苦朝著 “100美金／kg” 的方向爬了這么久，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呆在 “5毛5/公斤/買三送一” 的案板上任人挑選。即使對方說再多 “我覺得你是最美麗的” 也沒有用，就好像剛用完美顏相機又誤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逼數(shù)已了然于心，冷雨中默然不動。

第三種方法：請別人看追你/曖昧你/喜歡你/上你/跟你在一起的人。盤點一下歷年追我的人，會發(fā)現(xiàn)基本呈 “矮 丑 窮 挫 呆” 五大規(guī)律元素的不規(guī)律組合，有時是 “矮 窮 挫”，有時是 “丑 挫 呆”，等等，不一而足。這不禁令我陷入沉思，究竟是我身上何種特質(zhì)，對這樣的群體有規(guī)律性吸引呢？既然能令他們躍躍欲試，難道說明我也……這個恐怖的故事告訴我們，假如你不鼓起勇氣追求你喜歡的人，你就只能跟挫到連你都追的人在一起了。請別人跟他們打分再加上0.5，你就得到了屬于你的逼數(shù) —— 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三種方法都介紹完畢了，建議大家勤試、多試，有利于心理建設(shè)，穩(wěn)定自知之明。

3

第二次見到老實人是在南京。下了火車看到他，我油然而生一股強烈的挫敗感。畢竟知道對方很挫是一回事，親眼目睹是另一回事。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細聲細氣地跟我說今天要去的地方，畏畏縮縮地不敢抬頭 —— 這可跟他后來干出的事情形成謎一樣的反差（至于是什么事情，我們后面再說）。

從各種程度上講，你與這個世界的關(guān)系基本是一個 “等于號” 的關(guān)系，意思是假如你是個兔子，那就有一堆胡蘿卜等你；但你所想象的自己與真實的你往往是“大于號” 的關(guān)系，意思是你雖是個兔子卻總有些吃肉的念想，俗稱 “癔癥”。這就好比你再丑，照鏡子久了竟也覺得丑得順眼，覺得自己既然神似劉亦菲，那么坐擁彭于晏也并不算十分過分。真實的我、鏡子里的我與我媽眼中的我，這是一個困擾人類千年的蘇格拉底之謎。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么我看到眼前的老實人不禁升起一股無名之火，他就像一根發(fā)育不良的胡蘿卜，提醒我是個發(fā)了癔癥的女兔子。這種強度并不亞于當我看到我喜歡的男生牽著比我好看的女生所受的刺激 —— 恍然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是某種蛤類動物，可不是什么讓人好受的事情。在這場根植于本能的生殖戰(zhàn)爭中，你根本無力掩藏自己質(zhì)量低下的荷爾蒙，在真正的美女面前，你臉上所有的偽裝會崩裂到令人發(fā)笑，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家你在 “以次充好” 的努力中悲壯犧牲。安分的丑B令人同情，作妖的丑B不可饒恕。把握好尺度，是我等蛤類的自我修養(yǎng)。

在經(jīng)年累月的實踐中，我逐漸總結(jié)出一個公式：

已知：網(wǎng)紅臉符合異性鐘意本能

又知：我與網(wǎng)紅臉處于審美對極

結(jié)論：鐘意我，就是在跟本能作斗爭

又知：鐘意網(wǎng)紅臉的異性必不會鐘意我

且知：不鐘意網(wǎng)紅臉的異性略微大于0

結(jié)論：鐘意我的異性略微大于0

但很快我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公式的破綻。假如人人皆按本能行事，那么這個地球上應(yīng)該早就實現(xiàn)蛤類滅絕了，為什么還有那么多不好看的人得以結(jié)婚生子呢？因此這個公式還需引入一個震蕩幅度極大的變量，俗稱 “看對眼”。蕓蕓蛤類如你我，終生都在一個沒有童話的人生中尋找屬于你的綠豆，兩相歡喜，共浴愛河 —— 世人稱為 “真愛”，我稱之為 “極小概率之下的最優(yōu)選擇”，通俗地說就叫 “湊合”（這件事情細想下去是很令人喪氣的，畢竟你這輩子湊合的可不止是愛情，不是嗎）。

4

臘月的南京，遍覆白雪，漫天梧桐。老實人帶我去了夫子廟，吃了鴨血粉絲，逛了南師大，去了西西弗書店。作為窮困的文藝青年，我們熟練使用豆瓣 “我看過” 功能，書店、影院和 Livehouse 是約會必去三大斗法之地。畢業(yè)之后，文藝青年住上了10平米的自如合租房，騎上了10元月卡的共享單車，精確計算每一個美團外賣3元紅包，卻戒不掉30一杯的星巴克。通勤路上不忘聽書充電，而且總背不完一頁單詞 —— 每個坐在格子間的貧困文藝青年都有一個出國夢，就像他們一定曾被某個叫毛姆的作家所打動。

總的來說，在認識不到一個月的我眼中，這位老實人基本就是這樣一個形象：你會在一家獨立書店或者小眾音樂節(jié)遇到他的20歲，在人滿為患的創(chuàng)業(yè)講座或某個維權(quán)簽名活動遇到他的25歲，在投資移民的公眾號留言和《新周刊》的焦慮中產(chǎn)讀者群里遇見他的30歲，并在下午四點小學(xué)門口的某個 suv 里看到他的40歲。那時的他不悲不喜，無欲無求，小心翼翼拿著女兒的佩奇書包 —— “轟轟烈烈過一輩子不如給你拎 hello kitty 袋子”，20年前他為你許下的誓，終于在另一個女孩身上實現(xiàn)了。

那么現(xiàn)在就來說一說那件謎一般的事情究竟是如何發(fā)生的。一路上老實人難掩老實本色，言語得體，舉止拘謹，有禮有貌，直到他帶我走進他給我訂的酒店。我至今難以忘懷，當房門一打開，我倆一走進，赫然映入眼簾兩張大床 —— 一股窒息感撲面而來。這是我活了26年所經(jīng)歷的史詩級尷尬場面之最。我和他動也不是，坐也不是，說話也不是，沉默也不是，無論如何窘然四顧，視線里都繞不開那兩張床。想一想，前一秒你們還像初識的老實男女那般禮節(jié)性尬聊，下一秒就被推入連呼吸都是性暗示的封閉空間，剎那間我陷入莊周夢蝶式的迷思：究竟是老實人套路我，還是說其實我才是那個老實人？

老實人見我驚若木雞，只好訕訕地解釋：“我是覺得，兩張床，寬敞一些?！?/p>

5

“1月29日，大雪后的南京城，一片寂寥。

西山圖書館里看書的人極少。墻角柜式空調(diào)風(fēng)扇的聲音卻很大，暖氣不斷向外冒出，在這空空蕩蕩的圖書館里自由散開，我被這團白氣包裹著，處于一片溫暖中。

我得承認，我的心里正盤算著另一件事，就是明天的約會 ——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約炮。不過，不一定會成功。盡管這是在冬天，但在欲望面前，我不知道什么叫冬眠?！?/p>

—— 老實人日記

（看到這段令人尬癌發(fā)作的老實人日記已是一段日子以后了。如你所見，我的吐槽可能正朝著咸濕的方向發(fā)展）

半小時之后你會看到一個戴口罩的女老實人從酒店氣沖沖地走出來，后面跟著一個身高一米六左右狀似小學(xué)雞的男老實人。對于這種局面，旁觀者可以從以下幾個角度揣測：

第一，可能價格沒談攏；

第二，可能顏值落差太大，無法跪著約完；

第三，小學(xué)雞初次上道操作不順，說出某些無法形容的蠢話（譬如，“吳媽，我想和你困覺”）；

第四，學(xué)了半年 PUA 但實踐效果慘烈的智商稅玩家（回家以后越擼越懊惱，忍不住在某乎提問 “女生答應(yīng)出來玩不等于約炮嗎？”）；

第五，他們是一對姐弟。

事實上，作為處于互撩階段的狗男女來說，對于步驟的先后次序出現(xiàn)一些理解偏差是十分常見的現(xiàn)象。簡單來說，這是一門玄學(xué)，越丑越玄。

都說世道變壞從嘲笑文青開始，我看不然，應(yīng)該是從老實人們爭先恐后學(xué)著不老實開始。《圍城》里有句話，說老實人的惡毒就像米飯里的魚刺，“給人一種不期待的傷痛?！?同理，這男老實人學(xué)風(fēng)流，女老實人學(xué)綠茶，會給人一種不期待的尷尬。

不怕大家笑話，我這張土烙餅也曾企圖裝一裝可麗卷，可惜 “婊氣” 這個東西于我而言也是一門玄學(xué)。大學(xué)里的可人兒們常被問道：“你一定有過很多男朋友吧？” 而我最常聽到的恭維則是：“你一定讀過很多書吧？” —— 與眼波煙媚繞指柔的諸位相比，我的腦門怕是烙著 “二愣子” 三個字。

我相信在座各位的老實人現(xiàn)在都有一種感覺，總覺得人人都在暴富（除了你），人人都在交配（除了你），而且誰都比你成功，誰都比你會玩。放眼望去，開豪車的金融渣男與劈斷腿的妙齡美婊如同現(xiàn)代聊齋，你耳熟能詳?shù)珡臎]在你身上發(fā)生過（還記得上學(xué)時候嗎，你對你們年級風(fēng)云男女的八卦了如指掌，但從來沒有人八卦你）。在這種局勢下，老實人的心情無疑是十分復(fù)雜的，他們的焦慮在于，他人過于充沛的性自由與自己過于貧乏的性經(jīng)驗不匹配，以至于產(chǎn)生一種集體幻覺：男老實人總感覺手里攥著一頂接盤帽，女老實人總感覺等不到一句 “我養(yǎng)你”。

6

我心里還是保留著那樣一個壞的想法：我要睡你。我要讓你在我面前高潮。但這個壞想法下面，我得承認：我好像真的開始喜歡你了。喜歡你什么呢？我不知道?；蛟S，我壓根就不懂什么叫喜歡。那我現(xiàn)在這種做法跟約炮有什么區(qū)別？我也不知道。但我心里一直堅信，這是愛，不是約炮，不是約炮。

自從認識了她之后，偶爾還會在深夜看 AV 來聊以慰藉自己寂寞的心靈。但情況不同了，我開始把女優(yōu)都幻想成她?；孟胨诟鞣N各樣的情節(jié)里，各種各樣的場景下，各種各樣的姿勢中，與我共赴高潮，欲仙欲死。

但幻想總是被現(xiàn)實囚禁。我要越獄，打碎幻想的屏障去找她。

—— 老實人日記

（我忍耐著把這一段老實人日記也放出來，可見我趙四確實是想紅想瘋了。）

王小波說他二十歲的時候，想愛，還想吃 —— 總的來說，這兩件事其實是一回事。假如王小波是個女的，她想必會說：“二十歲的我，想變得性感，還想變得好吃?！?去愛，去做，去睡一個人 —— 三十歲的你可以靠一些別的什么（到底是一些什么讓你睡和被睡你自己心里想必有一些逼數(shù)），而大部分人的二十歲，只能憑一己之力，去愛TA、去睡TA、去把眼前的食物連根拔起。

從這個角度來講，缺乏性魅力的老實人，二十出頭的時候大多都不大好過。太好看的你不敢看上，看上你的都不好看。邂逅基本靠運氣，牽手基本靠做夢，右劃基本靠手誤。

這時候你會問：那三十歲呢？老實人們會不會好過一些？這個問題就需要你大力揉搓一下自己的良心：昨天和今天你沒能早起成功，明天你能嗎？同樣地，二十多歲時你是個不怎么受歡迎的普通老實人，難道過個五六年你就能大鵬展翅招搖過市了嗎？大家到最后都找了個好不容易看上自己的、與自己一樣普通的老實人，美其名曰 “真愛就是最美的平凡”，而真相不過是 TA 是在你適齡那幾年身邊晃悠的僅有幾個異性之一罷了。你沒有娶到善良的小天，你沒有嫁給多金的威廉，更像是賈志國娶了袁和平，最后過成隔壁王老二和閑人馬大姐。

7

我摘下口罩，問老實人：你喜歡我嗎。

老實人訥訥地說：喜歡。

我說：為什么？

老實人想了想，老實答道：覺得你有趣。

我說：你覺得通過睡一個有趣的人就能讓自己變有趣嗎？

他訕訕地笑了。

我年輕的時候不光對自己的未來有誤解，也對性這件事有些誤會。簡單說，我把上床這件事想得跟插 U 盤一樣，假如我睡了個帥的，那我的顏值分數(shù)想必也有些上??；假如我睡了個有錢的，那我的市場價位想必有所抬頭。睡一個歪果仁也很有必要，在競爭激勵的床第履歷里，你得打出層次、打出差異。

想必你已經(jīng)看出來了，我在睡覺這件事上頗有一些集郵癖，可惜手里全是一堆看不上的郵票。讀者難免會問：你不愿意，難不成是把你的腿用鉗子鉗開了不成？這里我就要替一部分女的說句話了，有時不是想睡，是礙于情面，“來都來了……”；有時是出于好奇，“試試什么感覺…….”；還有時候純粹想湊數(shù)。水平有限，只好在數(shù)量上找找存在感。

因此，面對眼前這根小胡蘿卜，我這個女兔子陷入了沉思：睡，還是不睡？畢竟我已經(jīng)痛下數(shù)次決心，以后只打有必要的精品炮?？扇f萬沒想到的是，睡完以后，我們的關(guān)系出現(xiàn)了質(zhì)的逆轉(zhuǎn)。

北野武說，觀眾在不該笑的時候就不要笑，這是一條重要的規(guī)矩，“有多少新出道的漫才演員，毀在了年輕姑娘莫名其妙的笑聲里啊?！?必須承認，笑聲是要看時機的，特別是一個男孩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倉皇結(jié)束的時候，他應(yīng)該是不太想聽到你笑場的。

老實人十分不好意思地縮了縮，說，可能有點點快。

我寬慰他說，北京有好醫(yī)院，能治。

8

她離開南京后什么都沒有留下，只在我脖子上，留下了她種的草莓。在我回家的前一天，草莓終于消失了，我竟然有些失望。剛被種草莓的那幾天，我心里恍恍惚惚的，生怕被別人看到?？墒怯幸惶煸绯?，當我洗漱完，在宿舍照鏡子時，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草莓是這樣的好看。

我剛好路過超市的水果攤，一顆又紅又大的草莓就在我的眼前。我從沒用這種眼神看過草莓，就像一個強奸犯看著赤裸的少女。當我伸手去摸草莓的時候，被旁邊的銷售大姐感覺到，她就提著嗓子說：“草莓不準捏!” 在她轉(zhuǎn)身招呼其他顧客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拿了一個草莓放在眼前，細看了一番。回頭再確認一下大姐沒有注意到我，迅速把草莓放回筐里，以拇指和中指的力量，讓草莓瞬間變得血色模糊。

當我離開的時候，心里居然有一種快感。

—— 老實人日記

那件戛然而止的事情結(jié)束以后，我和老實人猶如超市里拆掉塑料膜的兩個蘋果，終于能坦誠相待了。我很誠懇地跟他講我就是個女老實人，也會在沒有男朋友的日子里發(fā)急，見著帥哥便窘得像得了腮腺炎，見著美女就不患寡患不均，跟你們成天擇偶焦慮的男老實人也沒什么區(qū)別。他也松了口氣，推心置腹地跟我說自己高三才學(xué)會打飛機。

后來我們再見面是在春天的北京。天高風(fēng)和，日光大好，我們在地壇公園散步。這次老實人不講民謠了，跟我講他最愛的作家，史鐵生。路旁的樹站得筆直，路也筆直。人在打球，跳操，聽收音機。他還跟我說了什么，我一句也不記得了。只記得他說，我給你寫了一首詩。說罷從口袋里掏出皺皺巴巴的紙。我拍拍他的肩，得了得了，別念了罷。是第一次干這事嗎？他說是。看過《挪威的森林》嗎？他說看過。我說，綠油油的草地，圓滾滾的熊。要那樣的喜歡。

大一的春天，我在博雅樓靠窗戶的座位上開始讀《挪威的森林》。我讀得很慢，經(jīng)常夜晚回寢室。當時回寢室需要走一條小路，路旁有個小草坡，有很多躲在黑暗里接吻的情侶，放慢腳步就能聽到他們激吻。盡管如此，我并不覺得自己孤單。在大家都談戀愛的時候，我選擇偷窺小說里的人談戀愛。

讀完的那天晚上，我很壓抑。有一個姓周的同學(xué)發(fā)現(xiàn)了我的心事。我告訴他，我很絕望。我不想談戀愛了，不想跟女生做，只想去死。他說我沒有從小說里走出來。我忽然覺得沒有人能理解我。我決定跟他打架，我們從教室跑到操場，一口氣跑了十圈，最后躺在大草坪上，看逸夫樓上正在往上爬的月亮。我大吼：“渡邊君真幸福啊，上了那么多女的，還有那么多女的喜歡他。我以后也要做那樣的人！”

—— 老實人日記

在南京那個晚上，老實人悄悄給我留了祝福：“你要好好睡覺，做又甜又長的夢，夢里有你喜歡的人，他給你唱你喜歡的歌，拉著你的手去湖邊跳舞，陪你在清晨在傍晚，在櫻花樹下散步?！?醒來后我們在積雪的山陰路上走了很久，一直走一直走，看不到盡頭。

最后我終于明白，老實人沒有 “約炮” 這一說。

如此難得的東西，必須被當作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