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陣陣戲聲，似乎敘述著什么

但這客人聽掃地郎的故事愈發(fā)覺得津津有味

便在門口木桌坐下，看著這故事如何續(xù)下去

走入院門，繞過照壁，夫人正坐在院內(nèi)，心不在焉地投喂著池塘內(nèi)的魚兒，似乎正擔心怎么未見小姐回家。白家老爺偶爾提起，自己小時候找過一位道士算命，也不知是否真切，說他五行缺水，所以便搬來了這形如聚寶盆的白石灘邊，還真就發(fā)了一筆大財。老爺發(fā)財后就對算命道士說的話深信不疑，立馬決定在這新建的院里挖個池塘出來，里面養(yǎng)上些錦鯉。院內(nèi)還種上了屬水的大柏樹，結(jié)果風水師說柏樹種在院內(nèi)寓意不好，老爺才咬了咬牙命人把他拔了。

就算是小姐的名字，也和水逃不開關(guān)系。原本夫人想取名為出塵，讓小姐生的貌美如花，俏麗多姿。后來老爺執(zhí)意要改個初沉，一字屬金，一字屬水，既有沉魚落雁一寓意，又希望千金讓白家財源滾滾來?？尚氖沁@小姐還真是越大越出落得楚楚可人，白家亦愈發(fā)有錢了。

看到小姐回來，夫人把手里的魚糧一把撒下，池里的魚兒紛紛躍起搶食，更襯托了夫人背后看不著的氣焰。若是小姐小時候，小姐現(xiàn)在應當正被夫人揪著耳朵訓，怎么每次出門都不告知夫人一聲。小姐走到夫人面前，坐到夫人旁邊的石凳上瞧著夫人，擠出了一個笑容，像是做錯事的小孩。

“老實說。往哪跑了？”

面前這個面頰細窄、著孔雀紋褙子、頭飾素雅、佩木簪的便是夫人，臉上的皺紋被怒氣揉捏多出幾分，手里的檀珠不斷轉(zhuǎn)動，似乎抑壓著一些怒氣。夫人平日看似對小姐嚴得很，其實若是小姐規(guī)規(guī)矩矩的，便也寵的緊，但若是小姐頑皮搗蛋的，這訓起來，我定跑不掉這一罰。

“無事，去白石灘看看日落罷了，才鬧的這般晚。”

見這般模樣，小姐似乎沒告訴夫人那事，怕是在等生米煮成熟飯。似乎，得再陪小姐演上一出戲。夫人顯然不信小姐說的，看著我汗流頰背的模樣，想來也不單純是看日落這么一說就能糊弄過去的。

“玲兒，說實話。”

夫人從不允隱瞞些許，但自從小姐長大后……我已經(jīng)跟著小姐撒了好幾回謊了。偏偏這夫人每次都能看穿，幸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然早也被趕出去了。小姐說是我撒起謊來不夠情真意切。若是小姐少偷跑幾次廚房，也不至于日日要我說小姐鬧肚子不在房內(nèi)，還被夫人無情戳穿。不知道的以為我給小姐喂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呢，你說這飯遲早要端上飯桌吃，何必呢。有些時候我希望小姐賢淑安靜些，這日子才能清凈。但每每夫人問話這時候，還是熱鬧點罷。

小姐總教我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這……我就舍點，小姐可別怪罪我。

“夫人，這小姐……又去與海邊找那些小孩玩！我勸過小姐早點回家！但……小姐仍是去了?！?/p>

這去找小孩也是實話，我也不算撒謊，情真意切也不知做到?jīng)]有。次次都令我這么瞞，哪有不露餡的時候，要求我每次都瞞天過海，那不是沖著柳樹要棗吃嗎。小姐在夫人身后偷笑，俄而換成可憐樣，瞧來我沒捅破小姐客棧一事算是沒錯，這一小事應當算不上什么吧。見著夫人一聽小姐在和那些小男孩玩，立馬不愿意了，原本朝著池塘的身子轉(zhuǎn)向小姐，拿起手就是一打。

“白沈初！我喚過你多少次！不要與街邊那些小嘍啰打鬧來打鬧去的！你已經(jīng)是黃花大閨女了，待字閨中啦！這豐衣足食的大富貴公子哪都是，怎么非偏偏踩這一雷！我今日去那寅家，那兩口子甜甜蜜蜜的啊，娘看了都羨慕，我也想給你找個好相公，早點抱孫子啊……”

“娘親！我真非與那些小孩玩兒！我也嫌棄這小嘍啰整日在街上叫賣嘶喊，著實是饒了我看夕陽的興致，我便去教訓他們一番，這玲兒也不過是被我叫去買了兩包子便沒見著。我被母親這番誤解，我真是……”

若是在話本里見這一出，要去形容小姐的模樣，那應當就是：小姐抬眸眼眶漸紅，淚珠漸漸掛在兩頰，啜泣聲似忍非忍，一下就變成了委屈至極，可憐無助的小姐，若不是我親眼見著小姐在包子鋪和王牛李虎那倆小子打鬧的模樣，很難叫我不信這番話。

這啜泣聲剛剛傳到夫人耳朵里，見了果然心聲憐惜，便不多說什么，站起看池塘里的魚兒也差不多吃飽了，回頭摸了摸小姐的頭。小姐若是學上兩句戲曲，說不定能做一名角。

“……這粗魯之事下次不許再犯，若有不滿應是玲兒處置。你爹從小叫玲兒跟著你管管你這調(diào)皮性子是有原因的。玲兒，這小兔崽子管起來是要嚴著點，雖說你誤會小姐，但這次便不罰。下次攔不住，便抄書經(jīng)三則。”

夫人看著小姐，手指點了點小姐的額頭，笑了一聲，再回頭看著我。有些發(fā)愣，小姐使了使眼色，似是叫我速速應下，糊弄過去就好。點了點頭，臉上的汗珠還沒來得及抹，也不知道這些事情攔不攔的住，顯然若是攔著小姐建客棧的主意，那肯定是不行的，可見狀又只能先應允下來，

“啊……啊，明白?！?/p>

“認真著點聽我說的話！你近日撒了那么多謊包庇小姐，諒你從小在我家跟著，也知道你膽量小便沒計較，以后發(fā)現(xiàn)一次不僅罰家規(guī)。糧餉更無大半，找你這貼心小姐換，明白了嗎？”

“夫人！明白，明白?！?/p>

“嗯。和你這貼心小姐下去吧?！?/p>

貼心小姐一詞，夫人一字一頓的說，像是在嘲笑小姐，又像是在提醒我我的衣食離不開白家，確實都是夫人給我的。這事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了，可萬一這小姐客棧一事被捅破，我怕也是……兇多吉少。

“小姐，你說你那事老爺要是和夫人說了，或者被捅穿了……我怎么辦啊。”

“等被捅破啊，這客棧也算建成了，娘也不能拿你我怎么樣，到時候我護著你，放心吧。瞧你這說起話來還有點口才，你要是被我娘趕走，就來我這客棧，讓你當管事的！哼哼，這下不怕了吧？”

白初沉說的話，丫鬟玲兒明知不靠譜，卻又不自覺地相信起來，可能是白家人脾氣好，小姐又從小和她相熟，怎么也會護著自己些許，玲兒才有那么一點勇氣撒謊，又再有那么一點勇氣相信面前小姐的話語。

“話說小姐，你說我這為何每次撒謊或是敷衍都能被夫人拆穿？”

玲兒又疑惑起來，追著小姐跑。這么看來，玲兒似乎已經(jīng)對今日夫人的話看的很輕，可小姐似乎對今日這一出更不上心。小姐正把夫人的話當耳邊風，手里津津有味的把玩著一塊不知哪兒掏出來的白色小石頭。不知道是何時撿到的，看起來也不透、更不明亮，里面還有一道黑痕。玲兒開始有些害怕，怕自己真的因為這件事被夫人要求離了小姐，卻看見小姐現(xiàn)在這番不上心的模樣，怕或許自己還比不過一塊有瑕疵的小石頭。

“都說了，你不夠情真意切！你剛剛不完成的挺好的嘛。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