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虹】Fri.end
沒能牽住的衣袖
據(jù)說這周五就是世界末日,這個謠言不知是誰傳出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參與了傳播,短時間內(nèi)便傳遍了整個世界。走在路上無時無刻沒有人討論,公司的社員因此不再上班,學(xué)生也因此不再上課。而今天就連電視臺的新聞主持人也參與了傳播。
等會,莫非世界末日是真的?
后藤一里蜷縮在沙發(fā)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瞪著客廳里的電視屏幕。午間新聞的主持人從剛才就說著難以理解的話,后藤一里只聽懂了周五是世界末日,并且認為這不可置信。
父母親因為深信這個謠言,帶著二里和吉米亨去旅行了。那時的一里堅持想要待在家里,一個原因是要有人看家,另一個原因是下北澤還有她放不下的東西。雖然她剛才發(fā)現(xiàn)那不是謠言就是了。
現(xiàn)在后藤一里可謂是孑然一身了。
但那也是沒辦法的。她想,至少她還有樂隊,留在家里的原因也與樂隊有關(guān)。后藤一里從沒想過拋下樂隊大業(yè)溜去遠方,即使這幾天沒有任何人來找她也沒有變?,F(xiàn)在她們怎么樣了呢?或許包括她們在內(nèi)的所有人類都亂成一團了吧。
不過門外倒是很安靜。后藤一里把半個頭露出了窗外,只感覺到四周一片死寂,道路上沒有人影,平時就算是深夜也總是有許多人的街道變得冷冷清清。人行道邊的店鋪拉下了卷簾門,綠化帶的樹木和往常一樣沉默著,映出這片寂靜的天空也灰蒙蒙的。這里簡直不像是下北澤。
或許人們早就因為接受了世界末日的事實,所以放棄掙扎了吧?后藤一里擅自接受了之后決定不再思考這回事。她決定久違地出一趟門。
鎖上玄關(guān)的大門后,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沒帶鑰匙,這下沒法回家了。不過似乎也沒什么關(guān)系,她拉了拉因重力下滑的包,決定不再理會自家的大門。畢竟今天就是周五,今天大概世界就會毀滅,對吧。
等會,沒有鑰匙自己是怎么鎖門的?……算了不重要。
話說自己為什么會帶上吉他呢?后藤一里對自己習(xí)慣性的行動感到奇怪,明明鑰匙都會忘記,卻沒忘記吉他,她總有種背上吉他出門就能產(chǎn)生邂逅的錯覺,不過她對這種心情的產(chǎn)生時間沒什么印象。
門外罕見地起了霧,難怪天空灰蒙蒙的。霧不濃,找到方向還是綽綽有余的,但是后藤一里沒有方向。思考了一會,她決定看看太陽在哪。
有了。太陽掛在正上方,沒有因為世界末日就怠工,真是勤快。那陽光十分炫目,刺得后藤一里忍不住注視著它,為什么呢?好想移開視線,但是做不到,連瞇起眼睛都做不到,被身體的本能反抗了。后藤一里第一次深刻地感覺到自己被身體反抗著。
目光追隨著太陽,太陽要去哪,邁出了腳步,晃晃悠悠地向太陽出發(fā)。當自己已經(jīng)累得氣喘吁吁的時候,后藤一里才發(fā)現(xiàn)自己跑了起來,仿佛受到了誰的吸引。她抬起頭,眼前的太陽被什么擋住了,但她認得那個東西,那不過是個演出廳的牌子。
演出廳“繁星”,她不可能不知道。
……咦?
她知道些什么?
猶豫了一下,她推了一下演出廳的大門,不過她意外地發(fā)現(xiàn)門沒有鎖,她決定去這個演出廳里探險。她到現(xiàn)在還沒有遇見一個人,要是遇見了誰就好了,但是她又對此有點害怕,她有點搞不懂自己了。
“你在這里干什么?!”
因為被大聲呵斥,后藤一里懸在空中的腳緊急縮了回來,差點沒站穩(wěn)。到底是誰?
是金色的人。
后藤一里不知道她是誰,也不覺得自己認識她。更奇怪的是,她連對方的臉和穿著都沒法看清,明明她沒有近視。印象模糊的金色的人,不知為何,后藤一里對她的聲音產(chǎn)生了一種“大概是女生”的感覺。
“那個,那個……非常抱歉?”
“道歉就不必了,為什么你在這里?”
“呃……回過神就?非常抱歉……”
即使貼在了自己的面前,后藤一里也沒有把握下一次遇見她時能認出她。不過她還是有新的發(fā)現(xiàn),金色的人似乎比她要矮,不過這好像不是什么重要信息就是了。后藤一里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但金色的人對她的逼問卻一刻不停。
“你不應(yīng)該在這里,一旦過來了,就再也回不去了?!?/p>
“那個……您是在說什么呢……”
“算了。”
“對,對不起……”
金色的人似乎惱怒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fā),隨后拂到一邊,掀起了金色的海浪,金色的碎片從她的指尖散發(fā)出來,像是在空中灑下了五彩斑斕的閃光亮片,反射出金色的光。后藤一里看得入了迷,同時她也感到一股奇妙的熟悉感。熟悉感?
為什么?
為什么自己在這里?世界末日是怎么回事?陽光是怎么回事?繁星又是怎么回事?
金色的人似乎認識她。
然后她向后倒去。不是昏過去了,而是金色的人奮力推了她一把,她失去了重心,視線天翻地覆。好奇怪,背后又不是懸崖,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金色的人離她越來越遠,她才理解發(fā)生了什么。
她看著自己被金色的人推倒在地然后轉(zhuǎn)身走了。她就這樣仿佛身處事外一般地看著,用第三人稱的視角看著自己被拋棄,是不是因為自己沒有參與進去呢?如果自己能親眼看見她,親口向她傾訴,一切會不會不一樣呢?
視野一片漆黑。胸口被推的地方流出了血液,滿是血腥味和鐵銹味。
為什么不向她伸出手啊。就算使勁埋怨“自己”,現(xiàn)實也不會改變。
于是后藤一里成為了世界末日的犧牲者之一。
此時此刻
我呆呆地注視著電視上無聊的新聞節(jié)目,說什么世界末日,蠢死了。
好吧,就算像這樣找借口反駁,現(xiàn)實也不會變了。因為似乎大多數(shù)人類似乎都相信了,當然我的家人也是,然后我就又成孤身一人了。不覺得很奇怪嗎?又不是拍電影寫小說這類的,怎么會那么輕易地世界末日了?不過事實證明錯誤的是我。
我呆呆地看著電視里,那片“霧”的范圍。
這片“霧”就是世界末日的元兇。碰到這片霧的人會如同人間蒸發(fā)一樣地消失,也有的人會陷入瘋狂,總之很是玄乎,我之前還是不信的。
不過,今天那片“霧”就要擴散到下北澤了。偏偏是周五,要是能在周日死就好了,還能和耶穌一起被紀念。好吧,說笑的。等等,我是怎么回事?感覺快瘋了。
探出頭看看,那片霧已經(jīng)隱隱約約出現(xiàn)在了天空的角落里,可惜要跑的人早就跑走了,享受不了人群的悲鳴了。不對不對,我是真的出問題了吧。宅在家里太久,腦子都不正常了。不知道我人生的最后一天要做些什么,不過我想大概還是像往常一樣就好,反正大部分心愿都完成不了了,不如讓自己悠閑一點。
想是這樣想,但這樣真的好嗎?
當然不好了。
雖然不好,但我覺得下北澤大概已經(jīng)沒有人了。誰知道我這個自閉社恐實際上是個偏執(zhí)狂呢?想想就恐怖??傊卤睗蓻]有別人了,就算是搞樂隊,當現(xiàn)充,也沒人陪我胡鬧,沒勁。
但……總不能像以前一樣,一直犯錯,然后自顧自后悔,搞得好像后悔真的有用一樣,后悔又沒用,改變現(xiàn)實才有用啊??粗岷诘碾娨暺聊焕镉吵龅奈?,滿臉是淚痕,眼睛哭腫了,還在這里裝什么豁達,笑死人了。真想給自己一拳。
但是大概很痛,算了。我從沙發(fā)上下來,準備出一趟門,最好去超市大吃一頓,撐死總比被不明AOE攻擊殺了要好。我背上吉他,用鞋跟踏了踏地面,準備出門。在門口把門鎖上之后,想了想,我突然用力把鑰匙向遠處拋去,這大概就是破釜沉舟吧,我真了不起。
老老實實撿回鑰匙之后,向熟悉的方向走。
我發(fā)現(xiàn)路邊的商業(yè)店鋪都關(guān)了門,這樣什么東西都買不了了。這下真是有點尷尬,為了努力無視這種心情,我繼續(xù)沿著街道走,試圖發(fā)現(xiàn)店鋪的漏網(wǎng)之魚。
街道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長,我看見熟悉的地方從我身邊緩緩移過,是不是因為經(jīng)常走所以感覺變短了呢?我這么想,難道是因為今天的腳步比較輕快嗎?不過也沒人能回答我就是了。但那也沒什么關(guān)系,反正……
在某個地方,我停下腳步。
我當然知道會路過這里了,誰知道我是不是有意識地向這里走呢?反正我是來了,放不下這個地方啊。
演出廳“繁星”。我在這里學(xué)到很多東西,發(fā)生了很多事情,但是這樣的場所也要消失了嗎?不禁感到有點悲傷。我想,要是能遇見誰就好了,不過內(nèi)心馬上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不可能有人的。
明明不可能有人的,但我跳下樓梯,敲了敲演出廳的門。沉悶的聲音在這片寂靜中意外地很想,大概能傳到很遠的地方吧。等了一會,沒有人響應(yīng),拉了拉門把手,看來是鎖住了。這下又變成什么都干不了的狀態(tài)了,我退回街道上。
街道上的景色像假的一樣,大部分店鋪都拉下了卷簾門,沒有關(guān)門的大多是服裝店,櫥窗的玻璃映出我垂頭喪氣的樣子。這片景色十分不自然。
但此時此刻,面前的世界卻又無比真實。渺小的我無法改變其中的任何事物。若想達到目的,我需要更加強大的武器。
比如說……槍。
只要釋放自己的沖動,在街上四處掃射一番,周圍的景色一定會發(fā)生劇變吧。能夠?qū)⒌褂持稍鳜F(xiàn)實的玻璃和鏡子輕易擊碎,去超市大吃大喝也不是問題。雖然我從沒見過真槍,也不曉得使用方法。
我身上沒有槍,算你們走運。
愣愣的思考著不現(xiàn)實的事的時候,似乎聽見自己背后有什么動靜。緩緩回過頭,發(fā)現(xiàn)演出廳的大門被打開。因為是從里面打開的,我有點緊張,不知道是誰,萬一是什么恐怖分子的據(jù)點那不是很糟糕嗎?
不過看起來不是,一顆金色的腦袋探了出來,四處張望,和我四目相交。
“啊?!?/p>
“真的假的……”
是真的。
是虹夏,她在哪里干什么?等會等會,我還沒做好準備。我還沒想過虹夏會在這里,糟糕糟糕糟糕,我連準備都沒有就出門了,現(xiàn)在我看起來很不得體吧。頭發(fā)一直沒梳過,身上會不會很臭啊。要被虹夏討厭了。
我緊張地揮舞著雙手,嘴里支支吾吾地說出不算話語的碎片詞語,不知所措,好想馬上逃走,但是好不容易見到虹夏直接走掉不太好吧。
“果然是小波奇,你怎么還留在這里?”
“呃?啊,我,我,我……我,我自己決定的。”
“啊哈哈,不用那么緊張啦?!?/p>
是錯覺嗎?我覺得她的聲音有點顫抖,臉上也有類似淚痕的印記,但她笑得很燦爛,讓我覺得似乎是錯覺。雖然我不知道虹夏為什么在這里,不過既然她在,那至少我就不是一個人了,太好了。
“總之,進來嗎?”
虹夏指了指演出廳里面。
“不,我,我怎么能……”
“嗯?我們是摯友吧?!?/p>
“是,是的……”
沒錯,我們是朋友。不過也只是朋友而已,我對此稍微有點不滿,但因為畢竟是我,沒有改變我們關(guān)系的勇氣,所以我也覺得這樣就好,我和虹夏是摯友,完全沒有意義的事實。
我在虹夏家里借了浴室,稍微洗了洗身體,把頭發(fā)打理好,穿上了平時的衣服,一股不自然的感覺向我流來,是什么呢?啊,虹夏的味道,原來是這種洗發(fā)水啊。……如果能進超市就搶一瓶當護身符吧。假的假的,開玩笑。
當我從浴室里出去的時候,虹夏正默默地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注意到我之后,又偏過頭向我一笑,讓我的心臟停了半拍。虹夏完全是個美人,像這樣被她示好,總覺得有點害羞。
虹夏拍拍沙發(fā),示意我坐到她的身邊。猶豫了一會,還是過去了,不坐白不坐。
才坐下去,她一口氣倒在我的膝蓋上。
“等,虹,虹夏?”
“我大概能想象出小波奇為什么留在這里,嘿嘿?!?/p>
別嘲笑我啊。我會害怕。
但是虹夏自己呢?她自己也留在里了,我有點不敢揣測她的想法,雖然感覺想錯了好像也不會怎么樣。我只是沒有勇氣面對罷了,大概需要有人拉我一把才行。
“我還有沒做完的夢……還不想走啊……”
她像是聽見了我的心聲,自言自語般地說著。
“我和小波奇,還有大家,明明還沒搞出什么名氣,就要結(jié)束了。開什么玩笑……”
“虹夏……”
“我們是摯友吧?”
“嗯……我覺得一定是?!?/p>
她在害怕什么呢?一直試探一般地朝我確認,就算她什么都不說,我也懂的。
“小波奇,陪我大鬧一場吧?!?/p>
“嗯?!?/p>
如果是虹夏,一定不會止步不前的,只要看著她,我也會有種怎么樣都好的感覺,正面意義上的?;蛟S是聽見我不假思索地肯定了,她向上凝視著我的瞳孔,然后噗嗤一笑。
“果然,小波奇一定不會拒絕我的?!?/p>
“怎么說得好像我很好搞定一樣……”
“果然,只要有小波奇在身邊,我就能振作起來?!?/p>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在遇見虹夏之前,自己還是渾渾噩噩地到處亂跑,現(xiàn)在卻有一種安下心來的感覺。
“說起來,我初次遇見小波奇的時候,那么強硬地把你拉進樂隊,你也沒有反抗?!?/p>
“那,那是……”
老實說,我們初次見面的那天對我來說有著非凡的意義。雖然沒人知道,但我總是在不為人知的地方進行陰暗潮濕的自我感動。
“那個時候,我就覺得,這孩子不知所措的表情真是有意思?!?/p>
你想錯了——我默默地想著,我當時確實有點不知所措,但絕對不止于此。我那個時候最大的感受,是被虹夏如同陽光般的美麗震撼了的感覺。
所以,我當時露出的表情,換成語言大概能等同于告白。
“沒錯,就是像現(xiàn)在這樣的表情,真有趣。”
我把頭扭向一邊,用蚊子般的叫聲不滿地呢喃著。
“不是朋友,就不行嗎……”
白色的霧氣,不知何時掩住了繁星的光輝。
響了起來
“果然我還是不喜歡分離……”
“別擔心,我馬上會來找你的?!?/p>
在星星被遮蔽的日子里,我們許下了連自己都知道難以實現(xiàn)的,再見的約定。
金色的人身上很溫暖,我差點就覺得,除了她以外所有事物都可以不需要了,為什么我會這么想呢?
“快點離開這里!”
她總是這么說,似乎很是熱心,而且不知疲倦。每一次都是一樣的臺詞,每一次都是重復(fù)的命運,反復(fù)到來的死亡命運。
我們正在被命運玩弄著呢。一點也不有趣。
我睜開眼,馬上認出了自己的所在地。我正立在自己的門前,總之我鎖上門,然后隨手把鑰匙拋了出去。今天要干的事也是一樣的。
晃晃悠悠地在地面上行走,不用擔心撞到其他人,畢竟已經(jīng)世界末日了。雖然我不知道我走的方向,但我有“反正最后會到”的感覺,這也不是錯覺,證據(jù)就是,我抬起頭,注視著寫有“STARRY”的牌子,這次也到了。
“為什么你總是不聽我的話呢!”
金色的人抱怨般地向我說。
“我覺得,自己一定要來這里才行?!?/p>
“在這里越陷越深的話,你會回不去的?!?/p>
“我沒有要回去的地方?!?/p>
“不,有的。”
金色的人看起來很是猶豫,那副吞吞吐吐的樣子不是很適合她,不過看起來明明很可愛,我卻產(chǎn)生了這樣的想法,我果然認識她吧。
“我想你大概沒意識到吧……這里不是活人能來的地方?!?/p>
“誒?”
“你快死了,準確的說是已經(jīng)瘋了。”
這樣啊。我思考著這些話的意味,既然她對我說了這些話,那就意味著這是真的吧,不知為何十分確定。那么,如果我正處于發(fā)瘋的狀態(tài),那我現(xiàn)在的意識又是什么?發(fā)瘋的人也會做夢嗎?可能還真會。
但總覺得就這樣聽她的話被趕出去也不太樂意。
“如果不回去的話,你當真會死的?!?/p>
“這樣……”
難怪她執(zhí)意讓我回去,她在救我呢,看來我真是有個好朋友啊。誒?我們是朋友來著?不,這有什么好奇怪的,誰會幫朋友以外的人的忙啊,又不是輕小說主角。所以應(yīng)該很正常吧,為什么我不知道啊,莫非我連朋友都沒有嗎?那我是有多可悲啊。
“回去吧?!?/p>
“好……”
但是為什么呢,明明是朋友可貴的幫助,我卻有種強烈的違和感。
“你能這樣想就好……我走了?!?/p>
她走了,毫不猶豫地,頭也不回地,我被拋在原地。
這樣好嗎?
當然不好。
但我又有什么力量呢?我必須回去了,這樣下去我遲早會死,雖然這片末日世界也別有一番風(fēng)味,但顯然不是適合長時間居住的地方。金色的人只是在幫助我,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我十分相信她,因為她是金色的。
金色的……太陽也是金色的。我又一次抬頭尋找太陽,因為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來的,我只不過是追著太陽,莫名其妙就到達了,所以要回去也得找到太陽的方向才行。
我找不到太陽。
“啊?為什么……”
理論上來說是不可能的,太陽又不會跑走,難道是下山了?怎么可能,四周這么明亮,不可能的。那太陽去哪了呢?
一步,腳步的聲音太過沉重,我不由得將視線偏移過去,但是我實在沒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的。是幻聽嗎?在這個世界呆久了,精神都不正常了,還是快點出去吧。還有人在等著我呢……咦?不對,沒有人等著我啊。
我注意到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還是不知道自己該回去哪里。
第二步,為什么這么吵呢?我奮力塞住耳朵,可那聲音仿佛是從腦袋深處響起的,怎么也擋不住,到底是什么。但是那音色,莫非是弦樂器?
為什么腳步聲是吉他聲,我想不明白。但是,我似乎聽見了什么。
愚蠢的我唯有放聲高歌。
為什么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只要有吉他英雄,那就一定能實現(xiàn)的。
你是我的英雄。
讓我看著你的搖滾吧。
不是朋友,就不行嗎?
不要,我在做什么,我在想著離開?不可以的啊,不可以離開,不能逃避,我不能從她身邊離開,是誰?到底是誰?讓人想哭的溫柔聲音,讓我再聽一次,我會想起來的,我一定會 想起來,我發(fā)誓,所以——
為什么你總是不聽我的話呢?
“虹夏!”
我向背后跑去,太陽在背后,所以我應(yīng)該朝遠離太陽的方向才能回去。但是那已經(jīng)無所謂了,我才不要回到?jīng)]有太陽的地方去,就算因此被她嫌棄也不想走。
我把金色的人撲倒在地,像個小孩子一樣無理取鬧。
“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或著揍我一頓也行,但是不要離開我,不許你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為了讓她沒法插嘴,我拼命地想著要說的話,不停地將感情擔露,最后變?yōu)榱撕翢o意義的單調(diào)乞求。她皺起眉頭,將右手高高舉起。要被打了嗎?這么想著的我連忙縮起了脖子,將頭埋進她的懷里。
那一巴掌遲遲沒有揮下來。過了一會,我聽見了她的嘆息聲,右手輕輕覆在我的頭頂,順著發(fā)絲撫摸著。
“……那樣子我還怎么下手啊?!?/p>
絕對沒錯,她就是虹夏。
“小波奇….我獨占你真的好嗎?”
“嗯?”
“我總是想,小波奇明明又善良又可愛,如果你認真起來,一定可以交很多朋友的,但你卻總是陪在我身邊?!?/p>
一般來說,交友圈是會不斷擴大的,而不是特定的,但這樣的一般對我來說十分困難。
“我不應(yīng)該總讓你陪著我的。還記得嗎?小時候姐姐和母親都突然離開了我,那樣的痛苦,我不想讓小波奇也體 。所以我希望你能交更多朋友,就算哪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能……”
“虹夏……”
“而且,你看?!?/p>
虹夏指了指自己的臉。
“看不清楚對吧。”
不知是因為什么,明明我知道她的長相,卻無法看清,像是被什么東西遮住了,無法知道她的詳細信息,目光所及的她形象并不真切。
“我已經(jīng)死了,”虹夏的聲音十分平緩,仿佛在說一件與她無關(guān)的事,“但小波奇你不一樣,你瘋了,但你活著。有人把你救出去了,只要你想走,你還有機會活下去?!?/p>
她將我輕輕推開。
“我希望你能活下去?!?/p>
然后,她舉起衣袖遮住了臉,其實就算不遮我也看不清楚,只能隱約察覺她在哭。但就算問她,她不不會如實回吧。
然后我決定了。
我把她摟進我的懷里。她的身體好輕,像羽毛一樣,不再有生命的重量。把她的頭按在我的肩上,輕拍她的后背。
“虹夏,說得不對?!?/p>
“……”
“我是由自己的意志,靠自己的選擇待在虹夏身邊的。我啊,必須要有虹夏才行,所以就算我想追隨你而去,那也是我的問題,虹夏不需要為此自責(zé)?!?/p>
“為什么?”
“我不想讓虹夏經(jīng)歷第三次那樣的痛苦了。所以我不會離開你?!?/p>
虹夏抬起頭與我對視,我看見她的瞳孔中裝著怒氣,但在看到我的臉后,那僅剩的怒火也消散了。
“真是的,別哭啊。”
她用衣袖把我臉上的水珠擦去,原來我剛才哭了嗎?近處的虹夏眼角也垂有淚水。我思考再三后,做出了行動。
我將嘴唇湊近她的眼角,她也心領(lǐng)神會地閉上雙眼。唇與肌膚接觸,只感覺淚水咸咸的。
她像是抱怨似的輕聲嘟囔道,
“朋友之間可不會做這種事?!?/p>
“不是朋友,就不行嗎?”
如同沒有答復(fù)的往日時光一般,我再次向她提出這個問題。
“……可以?!?/p>
嘴角沾上了虹夏的味道,染上了虹夏的溫度。想到這里,我終于笑了出來。
這是我瘋了這么久之后,第一次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
“你想啊,我們當時不是約好要大鬧一場嗎?”
“嗯?!?/p>
“那個時候被霧打斷了,可這次不一樣吧?!?/p>
“你的意思是……”
“干脆現(xiàn)在去大鬧一場吧!……我是這么想的。”
我背著電吉他,虹夏則是坐在架子鼓旁,兩個人在演出廳的舞臺上胡鬧,有什么靈感了就動筆記兩下筆記,然后與虹夏談天說地。最后,我們幾乎是胡來地作了幾首曲子。
“就當這里是武道館,演出吧?!?br>
Wi(l)d - screen Baroque
如同野獸一般向四周探出目光,想憑著自己的力量將獵物斬斷。如果生命凋零的話,花朵也會凋謝,既使這樣也要駛向下一站。你的閃耀只有這點程度嗎?我會讓你見證到的。
魔笛
復(fù)仇的火焰在我的心中燃燒。如果不愿醒來,那你必將萬劫不復(fù),如果你不回頭,那我們的關(guān)系便就此結(jié)束??杉仁惯@樣,我也不能在此放棄啊。
You & Me
尋找著未曾對上的你的視線,忘記了剛才斷掉的話題,兩人變得如此羞澀,“好冷啊”話題轉(zhuǎn)變得如此生硬。為了向無盡的循環(huán)宣告終結(jié),我們的故事在此開始。我下定決心要相信你,我要為了你而改變自己。
最終我成為了你
在降下點點陽光的樹蔭下道路的,我不再逃避你的話語。如果總是糾結(jié)于是非對錯,那永遠都無法邁出第一步。我知道,無論我逃得有多快,我最終都會成為你。終將像你一樣盛開著。
有什么不好的?
迷茫有什么不好的?享受青春又有什么不好的?就算一直把命運寄托于流逝的時間里也不會有任何改變。那么,就該讓音樂失真,奏出響徹會場的搖滾弦律。
決不會忘記。
我決不會忘記你,無論發(fā)生了怎樣的事,我都想要無比珍重地記憶下來。到了世界的終結(jié)之時,我也想要笑著對你說出,還有這回事呢。
我們累趴在地上,在這冰冷的世界里大汗淋漓,不過十分暢快。我做了我人生中最開心的事,真是不錯,干得漂亮,我。
虹夏似乎累了,躺在了我伸直的小腿上喘氣,我們的體力都不算好,胡鬧一通后,我們都不想動了。她的臉還是模糊地難以辨認,但我卻認出了她,這或許是愛的力量嗎?說笑的。
虹夏坐起身子,抱住了自己的雙肩打了個哆嗦,我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一出完汗,身上就變得黏糊糊的,而且好冷?!?/p>
“嘛,畢章本來就冷。”
這個世界的霧正在變濃,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四周的空氣溫度也變得很低,是在催促我們嗎?
“小波奇,真的沒關(guān)系嗎?你可以……”
“好了,不用再聊這個話題了,我決定好很久了。”
“抱歉……”
“不,不用道歉啦,我知道虹夏很溫柔……”
沒事的,我安慰自己。只要有虹夏在,我大概什么都能做到哦?
我扶著她坐起身來,讓她與我面對面坐著。然后貼上了她的頸部,留下了什么東西。
“……這個不會很顯眼嗎?”
“好像有點?”
“真是的……明明還有更重要的地方?jīng)]親上?!?/p>
“誒?是哪里呢?”
對虹夏的提議,我故作不知?,F(xiàn)在在她的眼里我一定在壞心眼地笑著吧,不知道她會有什么反應(yīng)。
金色的羽毛遮住了我全部的視線,然后有什么東西靠近了過來,我沒有反抗,因為我大概知道她要做什么。
嘴唇被濕潤的東西覆蓋住,我什么也看不見,變得十分被動。
我們間的所有記憶在腦內(nèi)來回穿梭,然后逐漸消失。我注意到臉上有液體流下來。嘴唇分離,我發(fā)覺她也和我一樣。
“填平了一個遺憾,就會有越來越多的遺憾跑出來,真?zhèn)X筋啊……”
眼淚流個不停,果然還是抱有了遺憾。我們還有好多的事沒做,還有夢想沒實現(xiàn)。雖然現(xiàn)在才來說也太晚了,但要是兩人都能活下來就好了。
“好冷啊?!?/p>
她冷得不住顫抖。
“地板又冷又硬,好難受。”
“那……我呢?我摸起來會冰冷嗎?”
虹夏看了看我的眼睛,接著將目光移向我的手。然后,用雙手輕輕地握住。
“好溫暖?!?/p>
說完,她將我的手捧到自己嘴邊。輕輕碰觸著我食指的掌指關(guān)節(jié)。
“謝謝,小波奇……我最喜歡你了。”
虹夏闔起雙眼如此低語,從她唇間呼出的那股熱氣,從我的手背與指縫間流淌而去。這股酥麻的感覺,甜美得令我忘了呼吸。
向她訴說著
陽光自上而下地照耀著地面,幾近破碎的樓房窗子反射出七彩的光,層云在空中漫游。
巨大的樓房變得破舊不堪,帶著咸味的海風(fēng)侵噬著地面上的建筑,然后在某一天,它們轟然倒塌。
布滿裂紋的電線桿悲哀地從中間折斷,倒在路面上,把地面砸得凹凸不平,幾根電線隨意地垂下,任由風(fēng)雨吹打。
仍未毀滅的大型建筑上爬滿了植物,風(fēng)一吹便泛起層層漣漪,掀起了綠色的波浪。
地面的縫隙中逐漸長出了雜草,綠化帶的樹木將巨大的根系伸出地表,平整的馬路像長了皺紋一樣開裂。
人工的水池完全干涸,海面卻沒有一絲變化,隨著太陽而潮起潮落,偶爾降下雨水時,便再蕩起波紋。
高大的鐘塔上,時間不再轉(zhuǎn)動,遙遠的海邊,燈塔不再照耀。世上的一切都沉寂下來。
仿佛突然嵌入這副景色中一般,一位少女在某一天突然出現(xiàn)了。她粉色的長發(fā)反射著光,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太陽。
她一動不動,不吃也不喝,只是靜靜地站在瓦礫之中,仿佛這片廢土中綻開的唯一一朵花。
一年四季周而復(fù)始,少女卻從未移動過,她并沒有為此做什么事,只是一直極目遠眺,對著太陽。
春季濕潤的風(fēng)迎面吹來,她沒有眨眼。夏季火辣的陽光直射下來,她沒有遮擋。秋季的雨露沾濕了她的衣服和長發(fā)。冬季的雪之花在她的肩頭頃刻開放。
白天凝視太陽,夜晚便上雙眼。反復(fù)不斷,永遠不變的重復(fù)命運。孤身一人,保持著沉默。
然后有一天,這幅畫卷里又嵌入了新的元素,一切又變得不一樣了。
畫面里多出了一抹金色,粉色頭發(fā)的少女消失了。海風(fēng)吹入建筑的聲音奏起,陽光照耀著漸漸融化的積雪,雪面上浮現(xiàn)出兩個人的足跡。
兩個人的足跡向著同一個方向前進,延伸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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