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之鬼

武田信忠經(jīng)常會感覺到前路難行。

武者的榮耀、摯友的托付、愛徒的期盼，如重重重擔壓于己身?！胺畔掳?！”心底總有一個聲音這么說道。

不，我會以手中利刃，斬開一切障礙！武田信忠如此回應。

第一章 斬妖風

“隆盛！日下隆盛……”十五歲的武田信忠輕輕抖落刀尖上鐮紬的尸身，再次壓低聲音向前方幽深的森林中叫著自己摯友的名字。

只有風穿過森林時發(fā)出的簌簌聲響回應武田信忠，妖物低語般的風聲讓持刀的少年微微有些心生寒意。

日已西沉，距武田信忠收到隆盛被襲擊的消息已近兩個時辰。他不得不相信，隆盛已經(jīng)被妖物擄進了島上的禁地――鐮睡之森――邪詭陰暗的深處。

武田信忠撕下半幅袍袖，牢牢纏住一直緊攥太刀的右手。他深吸一口氣，驅(qū)散縈繞在心頭上的不安，開始警惕著往前挪步。

一路行來，武田信忠已斬殺了十余只鐮融，可都是些不成氣候的小妖怪，若說隆盛因這些妖怪的襲擊而遇險，武田信忠說什么也不相信。他相信日下隆盛，就像相信自己的右手！

但是，武田信忠的右手此時已有些微微顫抖！

“噌……”

忽然心生警兆的武田信忠迅速橫起長刀擋在身前，隨之，一溜火光綻放在刀刃上！

厲害的家伙來了！

武田信忠擋下這一擊后，連忙向路邊一顆大樹靠近!直到他把后背貼到樹干上，心中才稍作安定。

從剛才悄無聲息的迅疾一爪看來，這次應是化妖已有些年頭的大鐮融。

“不要把后背暴露紿這種危險的家伙?！绷蠋熞粋€月前的教誨言猶在耳。當日老師模仿妖物攻擊之時，武田信忠和日下隆盛默契地將后背緊靠在了一起……

背靠大樹的武田信忠身子伏低，擺出御敵之勢。在他眼前，一團黃色旋風憑空出現(xiàn)，在其中似有猩紅雙目正不懷好意地打量著樹下的少年。

旋風圍著大樹，忽左忽右地飄忽不定，武田信忠也靠著樹干隨之轉(zhuǎn)身，始終不給妖異旋風可乘之機。

一人一妖對峙片刻后，掛念摯友安危的武田信忠眼見夜幕即將降臨，心下憂急，腳底忽然一個踉蹌……

嗬……嗬嗬……

妖物呼嘯著欺近武田信忠身后，卻見武田信忠瞬間穩(wěn)住腳步，反手向著妖風所到之處斬去。只聽得“噌”、“噗”兩聲，妖風一觸鋒刃，便向后疾退。武田信忠的刀刃染上了一抹鮮紅，原來剛剛的腳步不穩(wěn)卻是少年的誘敵之策。

黃色妖風漸漸消散，露出了鐮融大妖黃毛斑斕的本來面目。它人立而起，一雙賊眼不懷好意地盯著對面少年。

武田信忠被這和自己一般高大的妖物盯得寒毛倒豎，不由得又想起之前柳生老師所說：鑣紬大妖生性狡詐，最擅偷襲。他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又把手中利刃攥緊幾分。

大鐮睡好像看出了少年的緊張，它竟蹲坐在地，悠哉悠哉地伸出猩紅長舌舔舐起前臂的傷口。這畜生之前一直將剛剛被砍出的這道深可見骨的刀傷藏在身后，此時它見武田信忠不動，便大膽起來。在它的舔舐下，那道傷口竟然漸漸愈合。雙眼滴流亂轉(zhuǎn)的黃毛鐮睡還時不時地沖武田歪一歪頭，喉嚨里發(fā)出似是嘲笑的“咯咯”聲。

額頭上的汗珠開始滑落，馬上就要掉進武田信忠的眼中。他心知若再僵持下去，恐怕更為不利，長久以來緊繃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讓體力消耗更為劇烈。

拼了！??！時間拖得越久，隆盛越危險。敵在十步內(nèi),可斬！

武田信忠見大鐮融再次低頭舔弄前爪，便貫力于腿，蹬地急沖，同時揮刀向妖物猛劈！

鐺……

只見黃毛鐮眼底精光閃過，隨即用未受傷的前臂反爪上撩，從前臂彈出的彎鉤骨刺將武田信忠的刀鋒撞偏。下一瞬，黃毛鑣消失在了武田信忠的眼前。武田信忠早有準備，他向下蹲伏，躲過了從背后襲向自己咽喉處的一爪，還好只有發(fā)髻被妖風掃散。隨即，武田擰腰躍起，手中長刀順勢反撩……

中了！

武田信忠感覺到了刀鋒斬入皮肉的遲滯。

“嗷……”

凄厲的嘶叫從武田信忠身后幾步遠處傳來，與此同時，黃毛鐮融的身軀“砰”地重重砸落。武田信忠三步并作兩步，躍至因重傷嚎叫不止的鐮睡身邊，將其妖顱斬下。

“嗷嗚……”? “嗷嗚……”? “嗷嗚……”

鐮融之森中，接二連三地傳來妖獸怒吼。

武田信忠心中大凜，恐怕自己今日要命喪于此。但當他想到生死未明的摯友，心中的慌張轉(zhuǎn)為寧靜，若與隆盛共赴黃泉，此生不枉！

刷……刷……刷……

三道妖風自鐮融之森中竄出，將武田信忠團團圍住！

“納命來吧！”武田信忠高喝一聲，瘋魔般向身前的鐮融沖去，而在他的身后，閃耀寒芒的骨刺悄然而至！

“信忠！??！”

就在武田信忠不管不顧地揮出自己手中利刃時，熟悉的清越嗓音遙遙傳至他的耳中。

是隆盛！他，無恙……

武田信忠伏地—滾，堪堪躲過身后的妖獸偷襲！

“呃……呀……”

武田信忠一起身便見隆盛的側(cè)腹被自己身后那只鑣紬的骨刺洞穿，而日下隆盛的兩把寶刀也交叉著斬到了那鐮觸的頸前。日下隆盛手腕一抖，鐮融的頭顱飛上半空。他忍著腹部的劇痛向武田信忠展顏一笑，“武田君，不要發(fā)呆??！”

“笨蛋！”武田信忠知道隆盛一定是急于救援自己才被妖獸刺傷。一瞬間他感覺有什么東西從臉頰滾落到嘴邊，有一點熱，也有一點咸。

兩個少年再次緊緊相靠，將后背托付給對方。鐮融之森中，此起彼伏的妖獸吼聲再次傳來！

夜幕完全將鐮融島籠罩，柳生劍館的大門被重重撞開，兩個互相攙扶的人影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日下兄弟，你終于回來了，同學們都很擔心你！”一位衣著華麗、身材瘦削的男孩忙迎上去，恭敬道！

啪…….

響亮的耳光聲在劍館的院子里回蕩！

“荒木俊行！若黃昏時我沒恰好看到你一邊洗去臉上污血，一邊卑劣地和你所謂的貴族朋友們嘲笑信忠的憨直，此時他已死在鐮融之森中了！”日下隆盛怒道！

“那只是個惡作??！我們已經(jīng)集合了人手，正要去救你們！”荒木俊行不敢抬頭，捂著臉頰小聲說道！

“住口！若我不是鎮(zhèn)守鐮融島的日下家的少主，你們會去救我？”

“先去治傷吧！據(jù)說被鏞觸所傷，若不及時醫(yī)治，即便愈合，傷口也會一直隱隱作痛?！蔽涮镄胖页读顺堵∈⒌男渥樱f道。他不想理低頭做羞愧狀的荒木俊行，盡管就是這個男孩兒滿臉污血，慌慌張張地跑來哭著報信說隆盛遇襲，騙得自己差點丟了性命。

反正為剛剛病逝的柳生老師守孝期滿后，自己就會離開劍館，遠離這些貴族少爺們。

武田信忠攙著日下隆盛，擦著荒木俊行的身側(cè)走入劍館，誰也沒注意到后者低著的頭顱下，憤恨、不甘、妒火中燒的可怕眼神！

第二章 巖島決戰(zhàn)

“跳起來了嗎？我會準確地斬到在空中無法閃避的隆盛！”

武田雙手反握刀柄疾速上撩，朝著高高躍起的日下隆盛揮出制勝的一刀！

空中，日下隆盛卻露出了陽光般耀眼的笑容。他以左手寶刀輕巧一架，便精準地格開武田信忠的刀鋒。卸掉了一刀之力后，日下隆盛順勢身向右翻，并在落地之時，用右手寶刀自下而上畫出一道優(yōu)美得不可思議的弧線，抵在了武田信忠的胸前。而武田信忠的第二斬，刀鋒尚距日下隆盛的頸項三寸。

……

上次切磋后，武田信忠在無數(shù)次的心里演練中，皆敗于日下隆盛鬼魅的疾風一刀！

清晨的海浪拍打著巖島的礁石，閉眼盤腿坐在礁石上的武田信忠，緩緩睜開雙目后長舒口氣，他衣襟的下擺已被濺起的海浪打濕。

此時，一葉扁舟從遠處駕浪悠悠駛來。船頭，日下隆盛迎風而立。這位日下家的新任家主光彩更勝往昔，好比此刻初升的太陽！武田信忠見到赴約而來的摯友，臉上雖波瀾不驚，心中卻喜不自勝！

武田信忠見小船靠得近了，便從礁石上站起來，轉(zhuǎn)身走到沙灘上。此處豎著一根半人高、刻有二人名字的黑色木板，在日下隆盛的名字下面又有五把刀形刻痕，比武田信忠多一把！

自十年前，上代日輪劍豪-―柳生大師離開人世后，分別繼承了一氣流的武田信忠和疾風迅雷流的日下隆盛便相約每年在無人小島上比武。時至今日，武田信忠稍遜日下隆盛一籌。

日下隆盛從小船上跳了下來，踩著海浪跑到了武田信忠的面前！他一邊踢掉木履，一邊咧著嘴朝武田信忠笑個不停！

“混蛋！有什么好笑！”武田信忠嘟囔了一句！

“對不起了武田君！”日下隆盛忽然沒頭沒腦地朝武田信忠鞠了一躬！

“小心這次你會輸?shù)煤軕K！”武田信忠身體微微下蹲，左手握住了腰側(cè)刀鞘，右手懸停在離刀柄一指處。他直視著日下隆盛，板著臉說道！

“拔刀吧，武田君！”日下隆盛活動了兩下臂膊，隨即反手拔出雙刀大聲呼喝著向武田信忠沖來！

鏘……鏘鏘……

瞬間，武田信忠已接連擋下日下隆盛的數(shù)次斬擊。此時，刀光劍影剛剛頓住，只見日下隆盛雙刀交叉下壓，穩(wěn)穩(wěn)鉗制住了武田信忠手中的利刃。武田信忠雙手青筋暴起，正奮力與日下隆盛抗衡。

日下隆盛忽然主動撤去勁力，他回撤一步，讓開武田信忠上挑的一刀，同時雙刀自下而上，攜風雷之勢向武田胸前斜斬。武田舉刀下劈，砍在日下隆盛的雙刀刀鋒之上。這一下力道很足，震得二人同時向后一退。武田信忠右腳在沙灘上用力一踏，止住退勢，而日下隆盛也借力以右腳為軸，身子往左后方轉(zhuǎn)了一圈，回手橫揮雙刀向武田信忠怒斬！

武田信忠身子伏低，以腰腹之力帶動全身，只見他眨眼間將自己的太刀遞到了日下隆盛所持的兩把寶刀之間，下?lián)苌咸艉笙蛑障侣∈⒌牟鳖i處劃去！

日下隆盛向后一仰，躲開了武田信忠向前遞出的這一式。電光火石間，兩人位置調(diào)換！武田信忠轉(zhuǎn)身縱斬，這眼見要劈到對手頭顱的一刀，卻被日下隆盛本能地舉起雙刀阻截！武田信忠雙臂運勁，用力下壓刀鋒，竟把還未調(diào)整好姿勢的日下隆盛壓得背對著武田半跪了下去！

“你弱了！”武田信忠面無表情，沉聲道！

“哈哈……也許吧！”日下隆盛用力一舉，架開了武田的刀刃，隨即他轉(zhuǎn)身兩手一揮，手中的雙刀便向武田的小腿剪去！

鏘！

武田將刀插到沙灘上，擋住了襲來的雙刃!就在日下隆盛起身收刀準備再次斬出下一記的同時，武田信忠抬腳一踢刀背，刀刃掛著沙粒向著日下隆盛由下而上地猛斬！

日下隆盛側(cè)身讓過刀鋒，又借著身子一轉(zhuǎn)之勢以右手刀斬出！卻見武田身子一矮，竟從日下的刀刃之下滑過。隨后，他穩(wěn)住身形，蹲伏著用刀橫著向日下隆盛的雙腿斬去！

日下隆盛翻身向后高高躍起！

“跳起來了嗎？我會準確地斬到在空中無法閃避的隆盛！”

武田信忠身子向后頓了一頓，雙手橫持太刀于身側(cè)，急速向前突刺！

“噗！”

刀鋒沒入日下隆盛的小腹，武田信忠的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

不對不對不對……

剛剛那一刀隆盛明明可以架開，自己雖然從上次比武時的反撩改成了直刺，但是……

“對不起，武田君！”日下隆盛又沖武田信忠笑了一下，他揚起的嘴角，一絲殷紅緩緩滲出！

“什么？”武田信忠明顯懵了一下，“別說話了隆盛，我先給你包扎好，趕快讓船夫帶你去最近的島醫(yī)治！”

船呢？武田信忠抬頭看向海面，遼闊的海面上只有驚濤拍打著礁石……

“笨蛋……咳……武田君……去年……你要是肯答應迎娶我妹妹，入贅日下家就好了！”日下隆盛咳了一聲，有氣無力的說出這么一句！

“我答應你隆盛，只要你沒事我什么都答應你！”武田信忠撕下自己的衣服，慌亂地堵在日下隆盛那汨汩冒著鮮血的小腹！

“哈……來不及了武田……你還記得那次……鐮融之森……你說你欠我一條命嗎？”

“我記得，我這條命就是隆盛的！”武田信忠雖然不知日下隆盛為何在此時提起舊事，但還是順著隆盛的話說了下去！

“武田君，請你一定一定！為我活下去！”日下隆盛忽然緊緊攥住摯友捂著自己腹部的雙手，而后他念念有詞，似乎正在以一種古奧的咒文引導著什么。

正在武田信忠訝異于日下隆盛竟也通曉咒術(shù)的時候，他忽然發(fā)現(xiàn)一股紫黑的妖氣正順著日下隆盛的腹部，通過兩人的雙手，蜿蜒著爬到了自己體內(nèi)。日下隆盛的雙唇越動越快，好像是被妖邪附體一般，他的雙眼也向上翻過，只剩白色的眼球在眼眶里亂轉(zhuǎn)！

武田信忠感覺到自己的身子變得越來越冷，好像墜入深潭之中！身體的本能讓他掙開日下隆盛的雙手，可是武田信忠的腦海中的聲音卻告訴他，要相信自己的最好的朋友！

不知過了多久，武田信忠雙眼一黑，暈了過去！

……

武田信忠在夜空繁星的注視下爬了起來，他用力地搖了搖頭，似乎想擺脫一個極其恐怖的噩夢

直到他看到自己身邊摯友的尸身，再也無法抑制的兩行熱淚從武田的眼里奪目而出！

第三章 忍眾伏擊

在埋葬了摯友日下隆盛三個月后，武田信忠踏上了鯨息島。離土御門家的神玉城還有半日的路程，武田信忠卻有些踟躕不前?，F(xiàn)在整個日輪國幾乎都認定是自己謀害了日下隆盛，并盜取了日輪鎮(zhèn)國三神器之一的日輪神槍！若是土御門左近不相信自己，又該如何是好？

……

事情還要從武田信忠與日下隆盛比武的當夜說起。那晚，武田信忠在日下隆盛的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一封寫給自己的絕筆信！

請武田君在看完后，就立刻把它燒掉！

信的第一句話便這么寫道！

這封書信的筆跡凌亂，還有好幾處被反復涂改，可以看出日下隆盛在寫這封信時候，內(nèi)心的猶豫與掙扎……

信中寫道，一年前，剛剛繼承了日下家主位置的日下隆盛做了一個噩夢，他夢到了一名妖冶的少女盜走了日下家世代供奉的日輪神槍！第二天，日下隆盛醒來后，連忙前往神堂查看。果然，神槍已然消失。驚恐萬分的日下隆盛忽然又想起了夢中的其他情景，他連忙拉開衣襟，一張蛇紋堆壘的妖異面孔浮現(xiàn)于胸前！日下隆盛想起神槍鎮(zhèn)壓的妖魂，不詳?shù)念A感和夢中少女所施之咒同時縈繞在他的腦海中！

可惜你有舊疾，困不住它許久，還是再找個身體和意志都強于你的吧！念出這段咒語，它就會進入那人體內(nèi)!夢境的最后，那個言行怪異的少女留下了這么一句！

武田信忠不知摯友的信里有多少是真的，關于神槍鎮(zhèn)壓名為“風廉”之魔神的傳說，他之前也有耳聞。難道他胸前的妖異怪臉，正是那魔神不成？他覺得自己體內(nèi)有一種很久以前就存在世間的邪惡力量正在復蘇，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初春，在千鳥島的最北方一塊被日光照耀著正一點點融化的冰山！

隆盛啊……這一年你究竟在承受著什么？

在千鳥島，以下克上的荒木備志剛剛制霸全島，進而以絕對的軍力逼迫日輪國王任命他為新任將軍。想必被供奉于城中、日輪三神器之一的雷神鏡也落在了荒木備志手里！加之武田信忠在求學時，早就被其子荒木俊行所嫉恨，所以前往鯨息島，求助最后一位日輪鎮(zhèn)守――大陰陽師土御門左近，成了武田信忠唯一的選擇！

三個月來，武田信忠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似乎越來越難以平靜，不知是因為摯友的死，還是體內(nèi)的“風廉”！

……

武田信忠抬頭看了看天上的灼人烈日，頓覺喉嚨干涸，他見前方有一座茅草屋，便想去討碗水喝！

“老人家，能給我打碗水喝嗎？”

武田信忠見一位老人正坐在院子里編著竹笠，便在籬笆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說道。

老人向武田信忠招了招手，示意武田信忠進去。

武田信忠推開柴門，進入院內(nèi)。

“老太婆，給貴客準備一碗涼水。”老人向后面指了指，又低頭自顧自地編起了竹笠!

武田信忠走到房檐的陰涼處，席地而坐。此時，一臉慈祥的老嫗顫顫巍巍地端出了一碗涼水。“進屋里歇一下吧，這太陽也太毒了！”

武田信忠先是道了句謝，然后接過水碗放在身前。他解下自己的斗笠，正準備痛飲一番時，忽然心生警兆，一進院門，他就覺得有些不對頭，現(xiàn)在，他終于知道是哪里不對了！那老人的聲音雖然年老嘶啞，但是口音卻更似鐮融島上之人！

“喝呀，怎么不喝！”在他身后,又響起了老太婆的聲音

“老人家，這么熱的天氣，您先喝一口吧!”武田信忠端著水碗，站起身來，向著那個老人走去！

“不了不了……”老人的神色閃過一絲慌亂，連連搖頭！

“喝一口吧！”武田信忠將碗遞到老人的面前，他語氣強硬了起來！

嘩……未等老人有所反應，他先一揚手，將碗里的水向老人潑去！

老人一抬手中竹笠，擋住了潑來的水，只聽得吡咄一陣亂響，老人手中的斗笠竟被蝕出了碗口大的一個洞！

嗖……

細小的風聲自武田信忠身后襲來，他回手一擋。咄咄兩聲，兩支鋼針釘在了武田信忠的刀鞘上！

再看那老太婆，口中不知何時多出—截竹管。

武田信忠拔出太刀，另一手持著刀鞘，盯著兩個扮成老人的忍者，向院外退去！

“日下家？”武田信忠面無表情地問道！

“如月家！”老人從懷中摸出一柄短刃，回答道。果然，他的聲音變得年輕了許多！

武田信忠全神貫注地提防著呈倚角之勢向自己逼近的二人，卻沒提防腳下的第一次襲擊！鉆心般的疼痛從武田信忠的腳心傳來，他揮舞左手用刀鞘抽開了老人手中的短刃，又將右手的太刀刺入地下，他奮力一拔，帶出一股血箭！

就在此時，老太婆打來的忍鏢也飛到了武田信忠的面前。他頭往后一仰，堪堪躲過了飛來的暗器。可是突然，一根牛皮繩索牢牢地套住了武田信忠的脖頸。繩扣越來越緊，武田信忠艱難地回頭，發(fā)現(xiàn)拽著繩子的蒙面壯漢竟從旁邊的樹干中“鉆”了出來！

武田信忠呼吸越來越困難，他看到自己眼前的世界被一片猩紅淹沒！

“拋棄一切，才能自由！”武田信忠的腦海中，忽然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隨即，他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武田信忠回過神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已滿是血污！在他的不遠處，兩個扮成老人的忍者倒在了血泊之中，而自己的身側(cè)，一截斷臂連著繩索掛在籬笆上?；h笆外，壯漢的蒙面黑布已被扯下，他臨死前的神情煞是驚恐！武田信忠正要邁步，便被腳下的忍者絆了一個翅趄，這應該是剛剛埋伏在地下的那個人，武田俯身觀瞧，發(fā)現(xiàn)此時偷襲者的脊柱已碎裂成了幾截！

武田信忠站起身來，朝屋子里走去，他希望這些忍者只是借用了這個茅屋，并沒有傷及無辜！

武田信忠將刀納入刀鞘，他瞇著眼睛，適應著屋子里黑暗的環(huán)境。他警惕地慢慢搜尋，直到屋子的最里間，武田信忠看見有名老嫗被用破布堵著嘴，被繩索綁著蜷縮在角落里。在她的身側(cè)，一個同樣被堵著嘴的小男孩正驚恐地瞪著眼睛看著自己。

武田信忠拿掉了孩子嘴中的破布，男孩便大聲哭嚎起來！

“別怕?！蔽涮镄胖野参康?，他又伸出手去，想取下老嫗嘴中的破布！

忽然，他左手疾出，用刀鞘猛刺在了小男孩的肩胛骨上，骨頭碎裂的聲音傳來后，一支銅管從男孩的袖口中滾了出來!

“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男孩的眼中滿是疑惑，而旁邊的老太婆已是被嚇得篩糠般抖做一團！

“你的喉結(jié)太大了！”武田信忠冷冷地丟下一句，“而且，我聽隆盛提起過‘如月五人眾’！”

“你不配提那個名字?！蹦泻⑺宦暫藓拚f道！

武田信忠不再理會男孩，而是拔出小刀去挑那捆著老嫗的繩子！那個老嫗被嚇得一直地向側(cè)后方躲去，恨不得離那小男孩越遠越好！

“謝……謝……謝謝?！崩蠇炚f話的聲音打著顫！

“你該閉嘴的，你的牙太白了些！”武田信忠忽然抬手，敲暈了還未來得及反應的老太婆！

“不要！”那男孩忽然高聲求饒道！

“她是如月凜？如月家的小姐？隆盛的未婚妻？”武田信忠盯著那小男孩，問道！

“沒錯！”男孩垂頭喪氣，像只斗敗的公雞！

“你帶她走吧，快！”武田信忠大聲喝道!

男孩如蒙大赦，起身抖落身上的繩子。他看了眼武田，似是想說些什么，卻終究沒能說出口。只是轉(zhuǎn)身背起暈倒的如月凜，又一腳踢破了茅屋墻角，鉆了出去！

“武田信忠，別以為我會感激你這畜生！屋子里早被我布下了毒氣，你今日必死！”男孩的喊聲遠遠傳來！

我已知道了。武田信忠這么想著，慢慢靠著墻根坐下。連日的逃亡、剛剛的激戰(zhàn)，不禁讓他有些疲憊！也許是時候拋棄一切，追隨摯友的腳步了，武田信忠閉上雙眼，準備身赴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