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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祇】復說愛染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愛染明王復制畫像展示

2021-06-29 16:52 作者:AshuraSJ  |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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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2019)的時候,成都有家名為“曼扎菩勉”的藏品店關門,一度引發(fā)了不小的議論熱潮。隨著社會和經(jīng)濟的發(fā)展,越來越多人有閑錢和時間去接觸一些與宗教相關的東西,其中又以一向被冠上“神秘”、“靈驗”的藏傳佛教最受追捧。伴隨圈子范圍的不斷擴大,一些經(jīng)營藏傳佛教相關擺件、掛件、法器的藏品店也開始興起——曼扎菩勉就是這樣的一家店鋪。

很多人可能會好奇,區(qū)區(qū)一家宗教工藝品店關門,除了鐵粉可能會惋惜以外,有何資本能形成一定規(guī)模的話題?——其實關鍵不是“藏品店”,而是“藏品店賣的什么”。曼扎菩勉最炙手可熱的商品是手繪小唐卡掛件,其中又以愛染明王唐卡最受追捧。許多人或是在網(wǎng)絡上分享自己因供奉愛染明王而收獲姻緣、或是相信這些言論而慕名而去;但公然售賣宗教物件的世俗行為本身違背宗教原則,同時愛染明王本身的爭議性也為店家?guī)砹俗诮倘耸康姆亲h,最后在對一系列或主觀或客觀不可抗力因素的考慮下,店家遂關閉店鋪、宣告歇業(yè)。


老實說,愛染明王并不是什么名頭十分響亮的佛教神祇。雖然都為“明王”,但愛染明王這種“術業(yè)有專攻”的單一性人才,在知名度上比不過是個人都聽過的不動明王;漢傳佛教經(jīng)典中也甚少提及這位明王,“五大明王”、“八大明王”等說法均不見愛染明王身影——這一方面是因為佛教體系中的“明王”確實很多,而供奉明王的習俗多見于密宗派系,于唐代達到頂峰,其后便隨唐密消亡而銷聲匿跡,另一方面則是愛染明王本身的職能與漢傳佛教總體特征格格不入所致;站在流行文化角度,很多人可能都是因為各種文藝作品中的下面這位人物,才多多少少對愛染明王有些許了解——

2009年大河劇《天地人》


2010年小說改系列動畫《百花繚亂》
2013年漫改動畫《義風堂堂!兼續(xù)與慶次》

2014年游戲《戰(zhàn)國無雙4》

沒錯,就是頭盔上有個巨大“”字前立裝飾的直江兼續(xù)(1560-1620)。但實際上,這是中文互聯(lián)網(wǎng)上常見的一個片面說法,直江兼續(xù)頭盔上的“愛”字其實很可能與愛染明王并無太緊密聯(lián)系。那么,正好就手頭上有幅愛染明王復制畫像的勢頭,談一談這位特殊“明王”的二三事。

·最“世俗”明王

愛染明王,梵文??????,IAST轉寫為Rāgarāja,別稱愛染王”、“大愛明王”,最初見于密宗經(jīng)典《金剛峰樓閣一切瑜伽瑜祇經(jīng)》(別稱瑜只經(jīng)、瑜枳經(jīng))記載,為密宗傳法第二祖金剛薩埵(Vajrasattva,梵文??????????,別稱“執(zhí)金剛”、“金剛手”、“金剛藏王菩薩”)所化法相之一。在這部經(jīng)卷的“愛染王品第五”中,有如下對愛染明王的記敘:

藏傳佛教中的金剛薩埵形象

爾時金剛手復白佛言。世尊我今更說愛染王。一切如來共成就雜法悉地。及畫像法。
扇底迦(息災) 布瑟置(二合) 迦(增益) 嚩始迦啰拏伽多耶阿(敬愛) 毗左嚕迦法等(降伏)
爾時遍照薄伽梵。告金剛手言。我已說于一切如來所。曾修學。汝今為諸末法世中善男子善女人等。廣說利樂。時金剛手以偈頌曰。
于白月鬼宿 取凈白素氎(dié)?畫愛染金剛 身色如日暉?住于熾盛輪 三目威怒視?首髻師子冠 利毛忿怒形?又安五鈷鉤 在于師子頂?五色華髻垂 天帶覆于耳?左手持金鈴 右執(zhí)五峰杵?儀形如薩埵 安立眾生界?次左金剛弓 右執(zhí)金剛箭?如射眾星光 能成大染法?左下手持彼 右蓮如打勢?一切惡心眾 速滅無有疑?以諸華鬘(mán)索 絞結以嚴身?作結跏趺(jiā fū)坐 住于赤色蓮?蓮下有寶瓶 兩畔吐諸寶?造像安于西 行人面西對?結大羯磨印 及誦根本明?兼示三昧耶 一字心密語?能成能斷滅 一切惡心眾?又結金剛界 三十七羯磨?及以本業(yè)明 速成百千事?薩嚩(pó)訥瑟吒(zh?。?及諸誐(é)啰訶?加忿怒降伏 一夜當終竟?誦本根本明 結三昧耶印?又令伽跢(qié?duò)耶 取紅蓮花蕊?一百八護摩 一宿即敬愛?又令彼攝伏 取白檀香刻?金剛愛染王 五指為量等?長帶于身藏 一切有情類?及諸剎利王 攝伏如奴仆?常結羯磨印 誦大根本明?增益一切福 堅固如金剛?若七曜凌逼 命業(yè)胎等宿?畫彼形那摩 置于師子口?念誦一千八 速滅不復生?乃至釋梵尊 水火風焰魔?頂行之惡類 夜走無邊方?一切惡種惹 凈行苾(bì)芻眾?難調毒惡龍 那羅延自在?護世四天王 速除令失命【1】

緊隨其后的“一切如來大勝金剛心瑜伽成就品第七”中,又提到這樣一段內(nèi)容:

時會中忽有一障不從空生。亦不從他方而來。亦不從地出忽然而現(xiàn)。諸菩薩各如醉不知所從來處。時薄伽梵面門微笑。告金剛手及諸菩薩等言。此障從何而來。從一切眾生本有障無始無覺中來。本有俱生障自我所生障。無始無初際。本有俱本輪。時障者忽然現(xiàn)身。作金剛薩埵形。于頂上現(xiàn)一金剛輪。足下現(xiàn)一金剛輪。兩手中各現(xiàn)一金剛輪。又于心上現(xiàn)一金剛輪。遍身放光。照觸會中諸大菩薩。時金剛手白言。遍照薄伽梵。我今欲說此自生障金剛頂法。唯愿許我解說。時金剛手承佛圣旨。而說頌曰。

若諸真言師 持誦真言法?于一散亂心 此障即為便 能奪真言師 所修功德業(yè) 若持愛染王 根本一字心 此障速除滅 不得少親近 常于自心中 觀一吽字聲 出入隨命息 不見身與心 但觀字因起 等同于大空 堅住金剛性 全成金體 速轉自身分 便同堅固身 如秋八月霧 微細清凈光 常住此等持 是名微細定 自性所生障 無得此方便 決定同金剛 三界無能越

時自性障聞此語已。忽然不現(xiàn)。【1】

上述兩段偈頌借金剛手(金剛薩埵)之口,詳細介紹了愛染王(愛染明王)的護佑成就、供奉方式、畫像特征以及真言法加護效果。金剛手提到,愛染明王為末法時代諸善男女說法利樂,最主要的加持為平息災禍夫妻和合裨益敬愛、降伏邪惡;若修道者修持愛染明王法,則可堅定心志、不受業(yè)障蠱惑——實際上從金剛薩埵對愛染明王了解頗深、并由其來加以解說就可以看出二者的密切關聯(lián),這也印證了二者的化身關系;

《瑜只經(jīng)》原本的記載來看,愛染明王和其他明王一樣,都有破邪顯正、息災降伏的職能;唯一值得注意的,可能就是其護佑夫妻和合、促使小愛與大愛結合統(tǒng)一的職能,即“二合”與“敬愛”這兩點。因此,在密教信仰體系中,愛染明王被一些信眾視為與情愛、戀慕、婚姻、交合有關的神祇而被加以供奉;但雜糅女性崇拜的藏密基本很少修持愛染明王法,而是以與愛染明王特征相似的作明佛母(這位佛母還有個很有意思的別稱,叫咕嚕咕列佛母,下文會進一步提及)為主流,愛染明王崇拜則在與唐密一脈相承的東密(真言宗),以及與東密關聯(lián)的臺密(天臺宗)、日蓮宗等佛教宗派中發(fā)揚光大,在日本扎根下來,并形成具備本土特色的愛染明王信仰體系。

上文所引《瑜只經(jīng)》譯者為“開元三大士”之一的金剛智(Vajrabodhi,669—741)。金剛智為中唐人士,密宗經(jīng)善無畏、金剛智及金剛智弟子不空三人發(fā)揚光大,一度成為唐朝國教,吸引日僧西渡求法,之后由弘法大師空海學得密教正統(tǒng)傳承,返日后于816年創(chuàng)真言宗紀伊高野山,開日本密宗之肇始,包含愛染明王形象的胎藏界、金剛界曼荼羅和《瑜只經(jīng)》也隨空海一起漂洋過海來到日本。在密教日本化過程中,愛染明王也被賦予新的身份和職能:鐮倉初期成書的佛書《覺禪抄》覚禪抄)稱愛染明王別名“吒枳王”,這是由愛染明王真言“吽(引) 吒枳 吽(引) 惹(入聲)”轉變而來;鐮倉中期編纂的真言宗典籍白寶口抄白寶口鈔)中則提到,愛染明王在密教信仰體系中的密號為“離愛金剛”,“”意為厭離塵世眾生的愛憎生死等煩惱,“”則指代開悟后的菩提之愛、而非塵世之愛,故“離愛”之名實際上是“遠離塵俗愛欲”之意。

《覺禪鈔》局部

盡管密宗教義強調愛染明王是擺脫塵世愛憎、追求普世情感的明王,但其并未否認情愛,而是能將煩惱愛欲轉換為智慧心、使其外化為更宏大的境界;加之其原本就存在“二合”、“敬愛”等加護,使得這位明王反向收獲了更多受眾。日本有種說法認為,就字面意義而言,“愛染”與代表紡織業(yè)的“藍染”(藍染)有所關聯(lián),因此從事紡織與印染業(yè)的工匠都將愛染明王視為職業(yè)守護神;愛染明王的“戀愛護佑”、“家庭圓滿”等加持效果,也吸引了不少尋求夫妻恩愛、家庭和睦、扭轉姻緣的男女。從大約11世紀起,日本民間對愛染明王的供奉延綿不絕,雖在進入近代之后略有衰減,但仍未徹底消失,甚至發(fā)展為官方鼓勵主導的局面。自1993年起,位于西日本的大阪、兵庫京都、岡山、三重、奈良、滋賀、和歌山8座城市的17座供奉愛染明王的寺院聯(lián)合設立了“西國愛染十七靈場”(2011年變?yōu)?6座寺院),每年都吸引無數(shù)癡情的虔誠信眾進行圣地巡禮,祈求愛染明王加護;

“西國愛染十七靈場”的第一靈場·大阪荒陵山勝鬘院
第十二靈場·大阪天王山天王山木津寺久修園院內(nèi)的相關告示

與此同時,由于愛染明王肯定情愛與欲望,許多出入風月場所的男女也會供奉愛染明王,寄希望于明王之力以維系萍水相逢的露水情緣(或金錢來源)。這一極度具有日本特色的風氣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代,形成所謂“水商賣”(水商売,也稱“お水”)信奉愛染明王的奇特景象——“水商賣”,本意指這類行業(yè)收入不穩(wěn)定,受人氣、行情、世道影響,如水波般難以預測;雖然這一詞誕生較晚,但基本公認其出自代指風月買賣的“泥水稼業(yè)”或“泥水商売”,因此雖然各類影視行業(yè)者、自由職業(yè)者也可被劃入此類,但一般情況下,“水商売”都被用作是風俗店、夜總會、牛郎店等“夜生活”相關從業(yè)者的代稱。作為社會上飽受偏見、引人側目的特殊群體的加護神,愛染明王被視為佛教中最“世俗”、最特殊的明王,倒也沒有什么不妥。

“水商売”最為集中且最著名的區(qū)域,莫過于這個地方

·迅猛如獅子

簡要談完愛染明王的神職以后,接下來結合我手頭上的這幅畫像、以及其他雕塑或繪畫,談一談愛染明王的基本造型特征來源。

這幅愛染明王像的原件為長135.4cm、寬82.4cm絹本彩繪,藏于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中國佛教協(xié)會官網(wǎng)上亦有這幅畫像的介紹;我手上這幅則是80cm×48cm的3/5宣紙質地縮小版(不含裝裱留白區(qū)域)。據(jù)相關頁面介紹,此愛染明王像作于14世紀,但中國佛教協(xié)會的頁面稱其為鐮倉時代佛畫,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相關頁面則明確標注其屬于“Nanbokuchō period (1336–92)”,也就是不含后醍醐天皇“建武新政”的日本南北朝時期的產(chǎn)物。考慮到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與中國佛教協(xié)會在各自專長領域的差異性,為準確起見,這里以相對較具學術說服力的南北朝時期為準。

愛染明王像數(shù)字掃圖。出于清晰度考慮,接下來的局部細節(jié)將以此圖為基準
就面積而言,裝裱部分起碼占了整個掛軸的一半左右

愛染明王的造像基本遵循相同樣式,大多為通體赤紅的三目六臂忿怒明王像——這也是《瑜只經(jīng)》中所描繪的愛染明王基本特征。那么根據(jù)《瑜只經(jīng)》記載,愛染明王的最主要特征有如下幾點:

通體赤紅身色如日暉)-赤紅膚色象征烈火烈日,同時也引申出熱情暴怒、威猛震懾等含義,一方面象征修道精進,另一方面也象征以威猛暴烈驅除邪惡、守護敬愛慈悲之心的特征,是大愛與大慈悲的體現(xiàn)。佛教眾多明王造像中,只有愛染明王馬頭明王(馬頭觀音)和虎衣明王(藏密獨有,被藏密列為密宗三大祖師之一)為赤紅膚色(漢傳佛教的虎衣明王亦有青面造像),而這三者在各自的宗派中都具備“以暴制暴”、“懲惡揚善”的特征;

馬頭明王像,平安時代(794-1192),現(xiàn)藏于美國波士頓博物館

赤紅色日輪住于熾盛輪)-大多數(shù)明王造像的身后都是單純的火焰,比如最著名的不動明王,其背后就是具備光與火焰雙重特征的“火焰光”圖樣;但愛染明王的造像幾乎無一例外強調其背后的赤紅色圓形日輪裝飾。有說法稱這是在強調愛染王與金剛薩埵的關系,但更普遍的說法認為這種被稱作“織盛日輪”(織盛日輪)的裝飾象征佛陀無上的凈菩提心,日輪內(nèi)熊熊烈火象征著智慧,能焚盡塵世的煩惱、執(zhí)念和愛欲,是愛染明王勇猛心的體現(xiàn);

畫像上愛染明王背后的赤紅日輪,日輪內(nèi)部線條為對搖動的火焰的模擬
木造愛染明王坐像,鐮倉時代,現(xiàn)為日本重要文化財藏于東京國立博物館。在實體塑像中,愛染明王背后的日輪通常也會以紅色圓盤的形式被表現(xiàn)出來

三眼(三目威怒視)-諸明王造像大多有多頭、多臂、多足或多目的特征,像大威德明王這種四種特征兼有者屬于少數(shù),大多數(shù)明王都有多目、尤其是三目的特征。兩眼之外、眉心之間的豎眼俗稱“天眼”或“天目”,與兩只正常的眼睛組成法身、般若、解脫三種妙德,在世俗層面則象征著仁愛、智慧勇氣這三種美德。同時,明王怒目圓睜的造型能對不尊佛法的僭越者加以降伏;

怒目而視
京都醍醐寺所藏愛染明王像局部

獅子冠(首髻師子冠)-明王像的頭冠和發(fā)髻往往是判別其身份的重要標識,如馬頭明王就以其頭頂?shù)鸟R頭狀冠冕而得名。愛染明王的標志性特征之一,在于其發(fā)髻上的獅子狀冠冕,且獅子冠常為張口怒吼的忿怒相造型。在佛教典籍中,百獸之王獅子也稱“師子”,具有一聲嘶吼能使其他猛獸噤聲靜默的威能,“獅子吼”典故便出于此;被刻畫為忿怒相猛吼的獅子有降伏怨敵障礙之效,象征愛染明王無畏自在、救濟眾生之能;

沖冠忿怒之相(利毛忿怒形)-傳統(tǒng)造像藝術中為表現(xiàn)人物憤怒的狀態(tài),通常會將其須發(fā)刻畫為相當夸張的造型,典型如“怒發(fā)沖冠”、“怒發(fā)沖天”者,即發(fā)絲向上飄立,如同將頭頂冠冕或帽髻頂托起來,日語中將這種造型稱“怒髪天を衝く”,常簡寫為“怒髪天”。佛教中忿怒之相表示以大威德震懾邪祟之物、護衛(wèi)正道,具體表現(xiàn)為眼睛(大于等于2)圓睜、面部肌肉虬結、露出牙齒,是諸多護法天神的標配特征;部分明王像還會將牙齒刻意塑造為野獸獠牙的形狀,如愛染明王為上牙如野豬狀翹立,不動明王則上左獠牙咬住下唇左端、下右獠牙咬住上唇右端;

五鈷鉤(又安五鈷鉤 在于師子頂)-金剛杵最早是印度的一種武器,后被佛教吸收為法器,象征破滅邪道、無堅不摧。金剛杵造型樣式分很多種,甚至不一定是“杵”,常見者有獨鈷杵、三鈷杵、三鈷劍(不動明王專屬,其他明王所持劍均為普通長劍,唯有不動明王的劍稱“三鈷劍”)、五鈷杵、七鈷杵、羯磨杵等。愛染明王獅子冠的頂部有名為“五鈷鉤”的金剛杵裝飾,為杵柄處有一向外延伸鉤狀結構的五鈷杵。五鈷,象征密宗最高神·大日如來法界體性智、大圓鏡智、平等性智、妙觀察智、成所作智五種智慧,也有五鈷杵一側代表大日如來五智、另一側代表財、色、名、食、睡五欲煩惱的說法,此外還有認為五鈷杵象征五大明王金剛界曼荼羅的說法;鉤是一種前端尖銳的結構,形似箭頭或針頭,象征以勢如破竹的態(tài)勢攻滅邪惡、為信眾灌輸仁愛之德,引導其走上正道;

幾種常見的金剛杵,從上至下、由左至右分別為獨鈷杵、三鈷杵、五鈷杵、七鈷杵、九鈷杵、羯磨杵。金剛杵按照樣式分鈷杵、塔杵、寶珠杵、羯磨杵等;根據(jù)杵上刃狀凸起的數(shù)量,分獨鈷、三鈷、五鈷、七鈷等,不同數(shù)字有不同內(nèi)涵
怒發(fā)沖天獅子冠,獅子冠上五鈷鉤

五色華髻、天帶(五色華髻垂 天帶覆于耳;以諸華鬘索 絞結以嚴身)-華幔也稱華蔓、花幔,是佛堂里以花卉或花卉形金屬片結成的裝飾用具,作為飾品則多為發(fā)飾或佩戴用;天帶是指兩耳邊下垂的狹長帶狀結構,類似結構出現(xiàn)在肩部則稱“羽衣”或“天衣”。密宗將信眾修法所求之愿稱“悉地成就”,通俗理解就是修道想要獲取之物;唐密分悉地成就為“五種法”,分別為息災(除災生德)、增益(增進福祉)、降伏(克服邪祟)、敬愛(使人景仰)和鉤召(吸引他人),是密宗五佛(五智如來)德行的體現(xiàn)。愛染明王身上華幔有五種顏色,一方面讓這位明王形象更加莊嚴肅穆,另一方面象征其兼具五智如來恩德,對應信奉愛染明王能實現(xiàn)的息災、二合(替代唐密的鉤召)、增益、敬愛、降伏五種悉地成就;天帶則象征作為佛陀化身的明王能傳遞真理教誨

五色華幔
紅色箭頭所指即“天帶”。東京國立博物館的愛染王造像并未將華幔做成五色,取而代之以五色寶石制作華幔,配合整體色調為大紅的愛染明王本身,為造像整體增添了莊嚴肅穆的華貴之感

六臂-人們常用“三頭六臂”作為神通廣大的代名詞,但印度教和佛教造像中“三頭”、“六臂”均非極限,六頭、八臂、百臂(作為千臂的象征)都很常見。以愛染明王為代表的諸多六臂明王像,其六只手臂分別救濟六道輪回中的眾生,從下往上的第一雙手代表“息災”,第二雙手分別表“敬愛”、“和合”,最上的第三雙手則表“增益”、“降伏”,也有第二雙手表懷德、第三雙手表伏誅之說;

五鈷鈴、五鈷杵(左手持金鈴 右執(zhí)五峰杵)-法鈴象征般若心和智慧,搖鈴發(fā)出的鈴聲被認為能清凈人心、令眾生警醒;五鈷杵象征五智,示愛染王以開悟眾生為己任。值得一提的是,愛染明王持五鈷杵的姿勢為“反持”,即手腕向外翻扭、展示手中之物狀,且愛染明王造像和修持愛染明王法時,所用的五鈷杵有“人形杵”(にんぎようしよ)的獨特別稱;

五鈷杵與金剛鈴

弓矢(次左金剛弓 右執(zhí)金剛箭)-弓箭必須搭配在一起才能使用,二者缺一不可,象征“敬愛”與“和合”,是愛染明王致力于促使世人通力協(xié)作、實現(xiàn)圓滿境地的體現(xiàn)。同時,愛染王弓矢具有平等射落世人心中不正執(zhí)念、固守其菩提本心之效,“放矢中的”又有一舉達成目標之意,引申出破魔除災、連接男女情愛的內(nèi)涵,即所謂“愛神之箭”。

需要注意的是,如果在中文搜索引擎中搜索“愛染明王”、“弓/天弓”,有幾率會搜到這樣一個名為“清麗天弓愛染”的詞條。該詞條稱愛染明王所持弓為“清麗神弓”,這純屬無稽之談——佛教所有明王中,除孔雀大明王慈悲相外,其他明王均為極為威猛的忿怒相,和“清麗”沾不上半點關系;明王所持弓矢本身并無名稱,頂多以破魔弓、破魔矢相稱,愛染王因造像原因而有“天弓愛染明王”的特殊稱呼,但“天弓”非弓名,而是這類愛染王造像最大特征為朝天張弓搭箭,故以“天弓”來稱呼這類造像。

東京國立博物館愛染明王坐像局部。這尊愛染明王像最大特征在其持弓矢手非第二對、而是最上端的第三對手臂——此為“天弓愛染明王”一類變體的特征;但這尊愛染王并未張弓搭箭,僅僅只是平舉弓矢,又與常規(guī)愛染明王像一致,故這尊造像是極為罕見的特殊案例

那么,這個2012年被設為百度詞條、早在2007年就出現(xiàn)在百度知道上的錯誤說法從何而來?其實所謂“清麗天弓愛染”是《戰(zhàn)國無雙》系列人物稻姬的一把秘傳武器,同樣的還有后續(xù)作品中同角色另一秘武“清麗愛弓”;稻姬這個角色在游戲中以弓箭為武器,而《戰(zhàn)國無雙》系列的秘傳武器多以“神話+武器使用者人設”規(guī)律命名,“清麗天弓愛染”、“清麗愛弓”之名確實與愛染明王有關,但“清麗”是指清純大和撫子人設的稻姬,而不是指愛染明王——總不能指著郭達斯坦森夸他“清純”吧?

這個2007年的回答里提到的所謂“神器”全部是《戰(zhàn)國無雙猛將傳》的秘傳武器,圖2這幾把武器分別對應本多忠勝、織田信長、稻姬、明智光秀和前田慶次——荒誕的是,這些游戲內(nèi)容還被列為了沒有任何“出自游戲”標注的百科詞條
《戰(zhàn)國無雙3》稻姬立繪
《戰(zhàn)國無雙2》中的清麗愛弓

右手蓮花花蕾、左手空舉(左下手持彼 右蓮如打勢)-愛染明王最上一對手臂是造像差異性的集中體現(xiàn)。這對手臂右手握含苞待放的紅蓮華(日語稱這種花蕾為“未敷蓮華”),如同手持短鞭欲鞭打某物,象征打散人世迷惘煩惱苦悶之事,以凈念調伏侵擾眾生的五蘊魔、煩惱魔、死魔、天魔“四魔”,含“降伏”之意;左手則造型不一,主要有空握托寶珠等。一般認為這只空握拳的手托舉著世人無法看見的摩尼寶珠,象征孕育新生、招納財富,有“增益”之意;

紅蓮……不好意思不是這個
大都會藝術博物館這幅畫像并未將蓮花畫作紅色,而是漆以暗金色
醍醐寺這幅愛染明王像則體現(xiàn)了蓮花蕾原本的紅色
空握拳的左手
根津美術館所藏愛染明王像局部。這幅畫像里,愛染明王最上左手畫出了內(nèi)含三足烏的寶珠

跏趺坐、紅蓮臺(作結跏趺坐 住于赤色蓮)-跏趺坐是指左腿盤置右腿上、右腿盤置左腿上的坐姿,此坐法最為穩(wěn)定圓滿、不易使人疲倦(但需要較好的柔韌性),也稱“禪定坐”、“蓮花坐”或“佛坐”。跏趺坐和蓮臺是佛教造像最常見的要素之意,象征暝想眾生、以待示現(xiàn),有實現(xiàn)三昧境界、領導眾人往生極樂之意;

結跏趺坐于赤蓮臺上

寶瓶(蓮下有寶瓶 兩畔吐諸寶)-愛染明王畫像通常會表現(xiàn)其蓮臺下端(前端)有一寶瓶,寶瓶口中噴涌無數(shù)寶珠與花瓣。寶瓶象征醞釀無限佛寶、蘊藏三藏經(jīng)律,表示愛染明王有無盡福德,同樣為“增益”的彰顯。而在雕塑造像中,這一要素大多因穩(wěn)定結構的考慮而被略去,或是被設計為雕塑的底座、省略了向外噴涌寶物的特征。

東京國立博物館的造像就是略去寶瓶特征的典型案例

·煩惱即菩提

簡要梳理列舉愛染明王基本特征后,我們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談談這位密宗的“愛神”與其他神祇的關聯(lián)、以及其造像的一些變體形式。

上文提到,愛染明王的弓矢能連接男女暗懷的戀慕之心,是“愛神之矢”,這讓他被日本人尊為情愛之神而加以供奉。很多人可能下意識地就會想到希臘神話中沒事亂射箭的那個愛神、以及印度教神話中盡職盡責卻被燒成灰的那位苦逼愛神——

厄洛斯(Eros),希臘神話愛神。但他的起源實際上很復雜
迦摩,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用這張圖了

這三者確實存在一定的關聯(lián)性。很多研究者認為,印度教神話是在吸收東傳的希臘神話基礎上形成的,隨后秉持“拿來主義”的佛教神話又進一步吸收了印度教神話內(nèi)容。在語言學和人類學領域,有一個概念名為“印歐語系”(Indo-European languages),這個最早由18世紀英國語言學家威廉·瓊斯(Sir William Jones,1746-1794)在1786年提出的假說將梵語、希臘語、拉丁語、日爾曼語、凱爾特語等語言歸為一類,認為這些印度和歐洲地區(qū)的語言存在大量同義而音近的詞匯,極可能是從一種單一原始語言分化演變的結果;

威廉·瓊斯

后來,在威廉·瓊斯的基礎上,一個新學科——歷史比較語言學逐漸形成,歷史比較語言學的研究者在瓊斯假說的基礎上提出“原始印歐語”(Proto-Indo-European)的假設概念,認為這些現(xiàn)代印歐語系的語言均源自一個共享語言文化社會體系的族群;人類學研究者們則基于這一概念,對此類語言使用族群的文化和神話體系進行比較,發(fā)現(xiàn)這些文明的神話體系具有許多共同點,因此衍生出“印歐文化”的概念,認為亞歐大陸早期文明很有可能有相同來源、或是有密切交流往來——其中,早期神話體系中生殖崇拜愛神地位特征的一些關聯(lián)性,引起了部分印歐文化研究者的注意。

一個基本達成共識的認知是,印度教和佛教神話在不同程度上受波斯、貴霜、犍陀羅等文化來源的影響,而亞歷山大東征和希臘化時期的文化交流加深了希臘文化對西亞、中亞、南亞等地文明的影響程度。研究者發(fā)現(xiàn),希臘神話中的愛神厄洛斯在初期印歐神話是地位崇高的創(chuàng)世神,前8世紀時期的希臘詩人赫西俄德(?σ?οδο?/?Hesiod,活躍于約前750-前650時期)就提出,厄洛斯誕生于世界肇始,與原初之神卡俄斯(Χ?ο?/?Chaos)、地母蓋亞(Γα?α/ Gaia)等神祇為同輩的原始神,是世間一切愛欲與情欲的體現(xiàn);誕生自光明的厄洛斯與幽暗混沌交合,射出光明的箭矢,世上有了欲望與情愛,因此才出現(xiàn)繁衍生息、萬物才得以降誕——厄洛斯射出弓矢、帶來情欲的暗示不言自明,早期希臘神話對愛神和兩性生殖的崇拜可見一斑。

赫西俄德

雖然自柏拉圖開始,厄洛斯被抽離成原始神厄洛斯阿芙洛狄忒之子厄洛斯兩個神祇,但“愛神”這一重要神職、以及“弓矢”的要素得到了保留,并在希臘文化傳播過程中被早期吠陀神話吸納,形成愛欲之神迦摩(Kamadeva,梵文??????,IAST轉寫Kāmadeva)的形象。迦摩的全名——“Kamadeva”,直譯為“愛之神”,其中“Kama”意指兩性間的欲情和渴望;一些印歐文化研究學者認為,迦摩那把由甘蔗和五種鮮花制成、能激發(fā)被射中者情欲的弓矢愛染明王弓箭的原典出處,這解釋了為何只有愛染明王的弓矢具有增進情愛之效、而其他執(zhí)弓矢的明王均無此特征——這一說法雖在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介紹頁也有提及,但并無強有力的學術實證,因此即使是專業(yè)研究者也不能斷言。

描繪迦摩向濕婆射出情愛之矢的繪畫,現(xiàn)藏于大英博物館
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介紹頁的相關字段

但是,若由愛染明王真言與其名稱入手,從語言學角度進行探究,事情就變得撲朔迷離了起來。一些語言學研究者認為,《瑜只經(jīng)》中的愛染明王一字心明真言“吽(引)?吒枳?吽(引) 惹(入聲)”,音節(jié)拼寫為“Fun?Takki?Fun Jaha”,其中為愛染王別名之一的“吒枳”(Takki)有源自欲帝明王(Takkiraja/ KamaRaja)、荼吉尼天(Dakini/?ākinī,也稱“荼枳尼天”)、魔羅波旬(Mara,即第六天魔王或日本密宗中常指代的大自在天)等說法?!?strong>吒枳王”譯為“Takkiraja”,“raja”直譯“拉者”,即“王者”之意,“takki”一說表“女巫”,則“Takkiraja”或有“女巫之王”的含義。問題在于,“Takkiraja”在藏密中指欲帝明王大自在天,欲帝明王雖與愛染王同為遍體赤紅的忿怒尊,但其僅存于俗稱“花教”的薩迦派,對應日本密宗的伊舍那天(大自在天別稱)、與愛染王是不同神祇;荼枳尼在印度教中是一母夜叉,藏傳佛教中稱“空行母”,傳入日本后,在神佛習合過程中與稻荷神結合、形成騎乘白狐的天女“荼吉尼天”,稱荼枳尼就是愛染王的說法在性別上有出入;至于曾誘惑釋迦摩尼的魔羅之說,就和破邪顯正的愛染明王更加沾不上邊——由此可以看出,想要探究愛染明王的真正起源是極為困難的,除迦摩一說略有合理性外,其他說法都只能算推論、本身都存在一些問題或難以自圓之處。

欲帝明王
藏密空行母(荼枳尼)像

上文提到,愛染明王雖為密宗神祇,但他在藏密中寂寂無名,其愛神職能多數(shù)時候由作明佛母(Kurukulla)行使。在造型上,由紅度母化身的作明佛母幾乎可以視作干著迦摩工作的娘化愛染王,其特征為通體赤紅、四臂三目的妙齡女性(雖然傳統(tǒng)藏密繪畫中完全看不出“妙齡”,甚至有令人戰(zhàn)栗之感),頭戴骷髏冠,頸掛人首念珠,腰間以虎皮裙飾之,在烈火中腳踩一裸身女魔;其四只手臂中,一臂持蓮花鉤斧,另有兩手張開鮮花纏繞的弓并搭箭于上。有研究者認為,藏密中的作明佛母完全取代了愛染明王在密教體系中的地位;但藏地仍有少數(shù)修持愛染王法的修道者,似也證明作明佛母與愛染明王非同一神,而是來源接近、多少都與迦摩有一定關系的兩位神明。

*注:以下為三張風格依次接近藏密繪畫原貌的作明佛母像,如無心理預期者請盡快跳過

作明佛母

接下來,再談談愛染明王在日本的幾種特殊造像。

密宗傳入日本后,經(jīng)歷了漫長的本土化演進過程,這使得許多密宗神佛在日本的造像、職能、名稱與唐密、藏密都存在差異,出現(xiàn)一系列具有日本特色的特殊樣式。根據(jù)《瑜只經(jīng)》中愛染明王“次左金剛弓 右執(zhí)金剛箭?如射眾星光 能成大染法”的特點,日本密宗有一類特殊的愛染明王造像,特征為其中間兩臂分別持蓮花蕾和空握拳,最上兩臂張弓搭箭、呈朝天射箭狀,這類造像被稱作“天弓愛染明王”。天弓愛染王更強調愛染明王的“弓矢”特征,但畢竟還是愛染明王,本身沒有超出愛染明王的象征含義;

日本最著名的三尊天弓愛染明王像,分別藏于京都府木津川市神童寺、高野山金剛峰寺、山梨縣甲州市放光寺

第二類特殊造像為個例,見于日蓮宗開山祖師日蓮(1222-1282)的《愛染不動感見記》(愛染不動感見記)?!稅廴静粍痈幸娪洝穼崬閮煞嬒?,分別為《愛染感見記》《不動感見記》,傳為日蓮于建長六年(1254)親眼目睹愛染明王和不動明王顯現(xiàn)后留下的記錄。在《愛染感見記》中,日蓮將愛染明王描繪為雙頭八臂、騎乘馬匹的奇異姿態(tài),為日本唯一一例如此造型的愛染明王像??紤]到日蓮開創(chuàng)日蓮宗處處標新立異、對其他宗派嗤之以鼻,這可能也是日蓮為彰顯自己獨得佛法真?zhèn)?、與其他大宗名門截然不同而刻意為之;

《愛染感見記》。該畫像長50cm,寬31cm,右側文字“生身愛染明王拝見正月一日日蝕之時”,左側“自大日如來至日蓮廿三代嫡々相承健長六年廿五日日蓮授新仏”。中畫騎馬愛染明王像

第三類造像則遵循密宗造像的特殊規(guī)律,即并非如實刻畫神佛造型、而是僅以神佛的種子梵字代替本尊,是為“見字如面”。這類造像數(shù)量極少,其特征是將日輪內(nèi)坐于蓮臺之上的愛染明王替換為種子字,稱“種子愛染明王圖”,體現(xiàn)了密宗傳承隱秘的特點;目前可查到的僅有神奈川縣橫濱市稱名寺有一副,并被列入神奈川縣指定文化財名錄;

愛染明王種子字。愛染明王是極少數(shù)擁有兩個種子字的明王,除此之外的唯一案例是不動明王
絹本著色種子愛染明王像,稱名寺所藏

最后一類造像最具特色,是將不動明王與愛染明王合為一體一同供奉的“兩頭愛染明王”(両頭愛染明王),也稱“厄神明王”、“門戶厄神”。兩頭愛染明王像通常為愛染王肩生雙頭,左為靛藍色不動明王、右為赤紅愛染明王;愛染王原本六臂的中間兩臂被替換為不動尊持三鈷劍罥索的靛藍手臂,最上兩臂張弓搭箭(分一側張弓天弓兩類),最下兩臂則持五鈷杵金剛鈴。自中世以來,日本佛教就有將此二明王合體共祀的習俗,一般認為最早可追溯到嵯峨天皇時期(786-842)。據(jù)說嵯峨帝曾夢見愛染明王與不動明王共現(xiàn)之景,醒后向弘法大師空海提及此事,空海遂將愛染王不動尊合二為一,創(chuàng)造出具備二者特征的“厄神明王”,以白檀木雕刻三尊塑像,分別置于高野山天野大社(丹生比都賣神社)、山城國石清水八幡宮和今天兵庫縣的松泰山東光寺,是為“日本三體厄神”(如今僅東光寺厄神明王像存世)。因此,嚴格來說,全日本所有兩頭愛染明王像中,只有這三尊能被稱作“厄神明王”或“門戶厄神”,其他都只能稱“兩頭愛染明王像”。

東光寺厄神明王像,為日本現(xiàn)存唯一一尊厄神明王,最大特征為雙頭四臂、未刻畫愛染明王的弓矢

鐮倉時代,日蓮在厄神明王信仰基礎上更進一步,提出靛藍膚色的不動明王主導破邪堅固,體現(xiàn)佛教中“生死即涅槃”(生死乃是迷界苦果,人能在生死之間得證涅槃)的教義,赤紅膚色的愛染明王執(zhí)掌愛欲情絲,是“煩惱即菩提”(眾生與佛唯一的區(qū)別在與是否開悟,前者通過修行即可轉煩惱為菩提心,從而開悟成佛)的彰顯。二者相互聯(lián)系、同時具備兩位明王的威德與成就,具有息災除厄成就本愿的加持。

高野山金剛峰寺的兩頭愛染明王像(天弓型)
奈良國立博物館所藏兩頭明王像(天弓型),特點是畫像下端有兩名乘獅和象的童子
兩頭愛染明王曼荼羅圖(一側張弓型),現(xiàn)藏于高知縣室戶市金剛頂寺
岐阜縣岐阜市法華寺所藏兩頭愛染明王像。此像極為特殊,并未以異色凸顯不動明王、而是將兩位明王都漆成赤紅;同時,這尊造像未采取以不動尊手臂替換愛染王手臂的常見做法,而是直接在愛染王六臂基礎上額外增添兩條手臂、形成雙頭八臂造型。雖其部分構件已佚,但從手部動作可辨認出這是尊一側張弓型的造像
金剛山赤不動明王院的商品化兩頭不動明王像(天弓型),可供信徒買回去供奉,就是33萬日元(折合人民幣約19276.62元)的價格不太友好

·愛宕or愛染?

最后,來談談本文開端引入部分提到的問題:直江兼續(xù)的愛字頭盔前立到底是否與愛染明王有關?

直江兼續(xù)甲胄“金小札淺蔥糸威二枚胴具足”

這個問題若在中文互聯(lián)網(wǎng)進行檢索,基本上清一色都是“愛字前立出自愛染明王”、“愛字前立代表仁愛”、“因為直江兼續(xù)篤信自己是愛染明王轉世,所以用愛字作為頭盔裝飾”云云;但提出此類說法的人既沒法舉出愛染明王與武士之間的關聯(lián)性,也沒能解釋為何直江山城守不選其他前立、偏偏取了個“愛”字的深層原因,大多都是早期互聯(lián)網(wǎng)你傳我我傳你的N手消息——這些人可能沒細想過,就連一度成為許多網(wǎng)民對戰(zhàn)國史唯一知識來源的《戰(zhàn)國無雙》系列,也從未在秘傳武器上將直江兼續(xù)與愛染明王聯(lián)系起來(愛染明王給了稻姬),而是將兼續(xù)的秘武命名為“神直毗御劍”、“護法夜叉羅剎”,這說明靠歷史游戲發(fā)家的光榮自己都不怎么搭理“兼續(xù)和愛染王有關”的說法。

實際上,“直江兼續(xù)&愛染明王”的組合說法并非中文互聯(lián)網(wǎng)獨創(chuàng),在日本也有部分人秉持這一觀點。一方面,據(jù)傳直江兼續(xù)確曾參拜過供奉愛染明王的駒形山妙高寺;另一方面,很多人認為上杉家有個自詡毗沙門天再世、以“毘”為旗印的佛門大名上杉謙信,那么侍奉上杉謙信、上杉景勝兩代的直江兼續(xù)肯定也與佛教關系密切,所以會用同為佛教神祇的愛染明王作為頭盔前立。

但這兩個認知都有些問題:妙高寺公式網(wǎng)址雖然大喇喇寫著“供奉直江兼續(xù)崇拜的愛染明王”(直江兼続の崇拝していた愛染明王が奉られている),但點進去把整個網(wǎng)頁犁一遍,根本找不到任何寫著“直江兼續(xù)”四個字的條目,反倒提到妙高寺愛染明王深受源賴朝信奉、文祿五年(1594)該寺由真言宗改信曹洞宗、天和三年(1683)江戶幕府五代將軍德川綱吉授予該寺約10萬石領地的永久供養(yǎng)費,甚至連寺院年表也沒提到任何與直江兼續(xù)有關的內(nèi)容——換言之,這就是典型的借直江兼續(xù)名氣招引觀光客和信徒的標題黨行為;

妙高寺公式網(wǎng)頁部分內(nèi)容

其次,認為上杉謙信崇拜毗沙門天、所以直江兼續(xù)就一定信奉佛教中愛染明王的人忽略了一個不爭的歷史事實——“神佛習合”。簡單來說,“神佛習合”就是明治以前日本神道為擴大自身影響力而采取的一種措施,佛教剛傳入日本時,受大和朝廷大力扶持而一躍成為國教,早期神道教則因缺乏系統(tǒng)性的教典教義和神權機構而被迫臣從;佛教為擴大其受眾范圍,提出“佛主而神從”的“本地垂跡說”,將神道教神祇與佛教神佛結合,提出佛的本相為“本地”、佛說法時呈現(xiàn)的各種變身法相——也就是神道教神祇,為“垂跡”,利用這種方式吸引更多神道信眾皈依佛門。作為反擊,鐮倉中后期興起的伊勢神道提出“神主而佛從”的本地垂跡說,反客為主將佛教諸天稱作神道諸神化身,并在此基礎上發(fā)展為“神佛習合”?!吧穹鹆暫稀睍r期,神道與釋道誰都無法吞并對方,神佛始終并駕齊驅,二者之間的轉換相當靈活,屬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狀態(tài)。因此,以“佛教”為前置條件,由“上杉謙信&毗沙門天”這一組合等量代換到“直江兼續(xù)&愛染明王”,是一種違背當時歷史情況的馬后炮式片面觀點。

再次,佛教中毗沙門天和愛染明王的位次關系,決定了等級觀念森嚴的當時情況下,直江兼續(xù)不可能宣揚愛染明王為個人信仰。佛教中,明王均為佛的化身,本身與佛、菩薩一樣,具備單獨被寺院供奉的資格;而毗沙門天為諸天之一,僅為護法天神,雖在神佛習合過程中出現(xiàn)單獨供奉的少數(shù)案例,但多數(shù)恪守佛教戒律的寺院中,護法天神在位次上是低于明王的——好比一個等級森嚴的公司里,頂頭上司開一輛奧迪,你作為一個部門經(jīng)理,一天到晚在褲帶上拴個賓利車鑰匙,合理么?

同樣地,這也能解釋為何直江兼續(xù)的“”不太可能是“仁愛”:儒家“五常”(仁、義、禮、智、信)在中國雖無先后之分,但在日本,這五種品德存在位次差異;謙信素來以重義形象示人,如果兼續(xù)以“仁愛”自我標榜,則是占了在位次上先于“義”的“仁”,屬于僭越,想必位列“天下三陪臣”的直江兼續(xù)斷然不會做出這種自己打臉的事。

那么,兼續(xù)之“愛”,如果均不太可能是“愛染明王”和“仁愛”,那最大的可能是什么?結合武士階級的信仰習慣、神佛習合的特點、以及謙信、景勝兩代上杉家當主的信仰,日本國內(nèi)多數(shù)研究者認為,直江兼續(xù)的“愛”字前立,應該更有可能是指“愛宕權現(xiàn)”(愛宕権現(xiàn))。愛宕權現(xiàn)是京都愛宕山山岳信仰修驗道融合的產(chǎn)物,神佛習合過程中獲“權現(xiàn)”神號,以地藏菩薩為垂跡神。據(jù)江戶時代“國學四大人”之一的本居宣長(1730-1801)的說法,“愛宕”出自火神迦具土(火產(chǎn)靈、軻遇突智)出生時燒死母親伊邪那美的典故,這個害死母親的孩子被稱作“仇子”(あたご),由此引申出作為防火之神的“愛宕”(あたご);民俗學領域則將其解釋為“背面”、“日隱”等含義,強調愛宕權現(xiàn)作為境界與庇護之神的身份。

本居宣長

防火者,自身必熟稔于火,故愛宕權現(xiàn)又具火神職能;火焰的破壞性又賦予愛宕權現(xiàn)軍神、戰(zhàn)神勝利之神的身份——這一點在愛宕權現(xiàn)信仰的源頭·愛宕山白云寺最為明顯,該寺的地藏菩薩像并非常見的慈祥光頭禪師狀,而是披甲乘馬的“將軍地藏”(將軍地蔵)。這種特殊造型的地藏菩薩幾乎只與愛宕權現(xiàn)有關,后者勝利之神身份反向影響地藏菩薩,讓這種造像有了全新的名稱——“勝軍地藏”(勝軍地蔵)。故愛宕權現(xiàn)的本尊非一般的地藏菩薩,而是具有軍神色彩的勝軍地藏,二者存在明顯差別;

勝軍地藏像,現(xiàn)藏于法國吉美博物館

愛宕權現(xiàn)作為軍神,自然深受出生入死的武士階級青睞。從戰(zhàn)國時代起,愛宕權現(xiàn)軍神信仰迎來井噴期,眾多武士將愛宕權現(xiàn)作為自己的守護神——典型案例就是與直江兼續(xù)同時代的片倉景綱(1557-1615),其頭盔“神符八日月前立筋兜”的前立,就是象征拉滿勁弓的八日月(下弦月)和寫有“愛宕山大權限守護所”(愛宕山大権現(xiàn)守護所)的木牌;相較之下,愛染明王法雖也有平息戰(zhàn)爭之效,也有元日戰(zhàn)爭時真言宗諸僧齊誦愛染王真言懾退元軍的傳說,但“平息戰(zhàn)爭”不意味著“打勝仗”,對追逐功名的武士而言沒啥吸引力;況且愛染王護佑情愛之事的觀念自古有之,極少有人將其作為戰(zhàn)神供奉——也沒多少武士會閑得發(fā)慌找個愛神來護佑自己上戰(zhàn)場梭哈。

片倉景綱“神符八日月前立筋兜”復原模型

同時,毗沙門天和愛染明王雖無關聯(lián),但毗沙門天勝軍地藏確有因緣。除上杉謙信外,上杉景勝也信奉毗沙門天,其甲胄“紫糸威伊予札五枚胴具足”的日輪狀頭盔前立上刻有毗沙門天、大勝金剛、摩利支天三位軍神的名號,意求軍神護佑、出師必捷;

上杉景勝甲胄“紫糸威伊予札五枚胴具足”(最前)

而與愛宕權現(xiàn)信仰同處京都的清水寺,其供奉本尊為千手觀音、千手觀音兩側脅侍者正是毗沙門天勝軍地藏(三者均為秘佛,每33年展出一次,下次在2033年),該寺還傳有毗沙門天與勝軍地藏協(xié)力御敵的傳說;再加上清水寺本身與有軍神之稱的“田村大明神·坂上田村麻呂關系密切,清水寺的信仰在武士間自然有較大影響力。與上杉景勝君臣一體的直江兼續(xù)始終與上杉家共進退,主君以毗沙門天王為偶像,既求得勝、又不愿僭越的兼續(xù)自然會選擇具有悠久傳統(tǒng)的勝軍地藏作為信仰;而勝軍地藏的本地神——愛宕權現(xiàn)兼有軍神護佑平安之神的職能,亦對應直江兼續(xù)作為上杉家重臣輔弼拱衛(wèi)主家的職責。

上野寬永寺清水觀音堂的勝軍地藏像。清水觀音堂為模仿清水寺本堂所建,建筑樣式、所供奉神佛均與清水寺保持一致,可大致由此猜想清水寺的勝軍地藏像
清水寺千手觀音、毗沙門天、勝軍地藏像御影

簡要總結一下上文的論述,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1.在神佛習合時期,神與佛兩位一體,因此站在現(xiàn)代角度、將愛宕權現(xiàn)和愛染明王分別歸在“神”、“佛”一類是片面的說法,不能因上杉謙信信奉毗沙門天,就認為直江兼續(xù)一定就信奉同出佛教的愛染明王;

2.愛染明王與毗沙門天的位次差異決定了身為家臣的直江兼續(xù)不會冒僭越之險、選擇位格高于毗沙門天的愛染明王作為信仰,“五?!敝略谌毡镜南群蟛町?/strong>亦同理;

3.愛宕權現(xiàn)信仰興于室町末期,以其軍神身份在戰(zhàn)國時期大行其道,深受武士信奉,而愛染王則無此明顯優(yōu)勢;愛宕權現(xiàn)信仰的中心地亦為軍神因緣地,具有“榜樣作用”與“明星效應”;毗沙門天與愛宕權現(xiàn)化身的勝軍地藏二者同為軍神,均為武士階級信奉對象,且二者關系密切能夠解釋直江兼續(xù)與上杉景勝二人間的君臣關系。

當然,雖然愛宕權現(xiàn)說被認為是直江兼續(xù)頭盔前立的最合理解釋,但直江兼續(xù)也不可能爬起來對三種說法逐一臧否,愛染明王說、仁愛說也有其生存土壤和一定的合理性,因此日本史學界對此并無蓋棺定論,只是大多數(shù)人認為愛宕權現(xiàn)說更符合時代與社會發(fā)展情況、可能更貼近直江兼續(xù)的考量與生平——但這也并非重點。重點在于,愛染明王說、愛宕權現(xiàn)說、仁愛說體現(xiàn)了儒道釋三教在日本的演變與發(fā)展方向,三者的共存從側面反映三教在中古時代末期的位次之爭,能夠被視為外來文化與本土文化在日本社會歷史發(fā)展過程中彼此斗爭、相互影響的特殊注腳,對研究日本文化發(fā)展史、以及封建時代社會現(xiàn)實有一定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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