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林如雪除了在樂于助人與內向的性格上有所欠缺之外，幾乎是如同思想品德書中所描繪的那種好學生，然而這種恰到好處的缺陷在現實中，這樣似乎更加會受到義務教育時期老師的青睞。

她閉上雙眼微微皺了皺眉，任憑窗外籃球場上如圖野人般叫喊聲打斷自己的思緒后，深吸了一口氣。

那些像是為了壓制這個年齡本該享受僅有一次的青春而躁動的肉體的充填物一般的知識再次擠滿了她的大腦。在這稍縱即逝的晚自習之前的自由時間里，除了埋進雙臂中休憩的學生之外，她靜坐于教室之中，從桌椅間川流的人群晃動且模糊著，像是王家衛(wèi)電影中的背景，而畫面中作為絕對焦點的林如雪的側臉的輪廓逐漸被落日的紅光所勾勒。

早這個時刻，人們會驚嘆于怎么會忽略掉她如同每一個男生的幻想中都出現過的初戀的容貌。

在這座城市，動輒就輕松超過60人之上的班級之中，這樣品學兼優(yōu)且像是一臺沒有感情的人工智能的她才是老師們理想中的最佳學生。無論老師還是學生，在近似令整個空間都讓人感到透不過氣的重壓之下，任何稍微偏離功利主義的想法都會在產生的瞬間湮滅。

哪怕瞥一眼，就會對被這為了審丑而誕生的校服摧毀的所有青春的可能性而惋惜的，精致到有些不真切的容貌，在這種致密而灰暗的空間之中，那些原本屬于她的青春物語也盡數的消逝了。

只不過這起點與終點都不同的公平考試的面前，她與她們，以及所有人被踐踏而撕碎的青春竟然也變得有些輕盈了。

林如雪站起了身，向門外走去。

遠遠的，她看到了自己的哥哥林若風風塵仆仆的貼在了鐵柵欄外一邊小心翼翼的躲避著門衛(wèi)，一邊堆起了笑容。

“來，剛買的還熱呢?！?/p>

林若風將盒飯遞進了鐵籠之中。

自從林如雪青春期之后，與實際作為兄長，但幾乎可以算是她的監(jiān)護人的林若風之間的話語就變得越來越少了。但這不代表他們之間在那之前有多親密，在林若風的記憶之中，過去兩人閑暇時在家里，總是自己在從網吧老板那里撿來的電腦面前玩著dota2，而小雪則在身后的床沿坐著默默看書。

如雪以無可撼動的中考成績進入這所平民所能進的最好的高中時，他也想著該著實慶祝一番。但當他拿著自己身兼數職換來的一臺iPad拿到小雪面前時，她卻并沒有多開心的樣子。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呢，自己的妹妹的情感逐漸的消失了，變得無比的精準、冷靜、正確。就像是一臺曾被深埋于地底的機器如同神諭般的踏上了地表，熱身之中自然而然的抖落著身上的碎石與粘土那樣抖落著身上的感性那部分。

或許小雪就是這樣的性格，但或許也只是她真的討厭自己吧，林若風想。

自從母親拋下他們出走以來，為了解決生計問題自己也并沒有太過照顧年幼的妹妹的感受。甚至在自己也沒有做好準備就突如其來承擔一切的初期，也曾經崩潰的沖著林如雪大吼大叫過。即便是高中輟學之后外出打工逐漸穩(wěn)定之后，承受了不該承受的負荷之下的自己也沒有額外的精力再去顧及她剛剛進入青春期敏感的情緒。

每當傍晚他將盒飯送進那鐵籠之中的少女手中時，她都會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呢喃一句“謝謝”，并不等自己做出反應，她就扭頭消失在路燈照不到的黑暗之中。

所以，林若風抵過盒飯之后他轉身準備離開。

“哥。”

“嗯？”

他一怔，回過頭望向了眼前的少女。

林如雪微微低下頭將微紅的臉頰縮進了圍巾里，附和著稚嫩而青澀的情緒清晰可見。

“你怎么了...？沒事吧...學習還順利？”

林若風有些像面對自己長大的孩子無所適從的中年人一樣慌亂問道。

“嗯...”

“......“

”那行...沒事就好，我走了，還得加班呢?！?/p>

林若風猛的吸了吸鼻子，抿著嘴笑了笑。除了在dota2廝殺之外，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真心笑過了。

“哥...”

轉身，林若風的衣角被輕輕的捏住了。

“到底怎么了？”

“你不要再加班了好嗎?！?/p>

”嗨呀，咱們這個情況，我不加班你怎么讀大學呀?！?/p>

”你這樣身體會垮的?！?/p>

”......“

林若風大腦一片空白，并迅速開始運轉，但那天的體檢報告他的確是在到出租屋之前就已經銷毀了，即便自己這個天才妹妹再怎么聰明，也絕對不可能得知這一切。

她為什么會這么說？她情緒上的變化是因為她發(fā)現了嗎？

”你...“

”我...我不想你也被它們害死?！?/p>

她抿著嘴唇低下了頭，濃烈的情緒被她壓的很深很深，但那轟鳴的悲傷還是從她的喉嚨溢出了。

”快別亂說，你可是入了團的。“

“哥...我求你了...”

她的聲音開始嗚咽，捏住大衣角的手指開始逐漸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