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歸來之逆轉(zhuǎn)乾坤世子妃
第一章 死后重生
“啊……” 昏暗的牢房,一位身穿著淺青色長裙的女子,被人活生生的剝?nèi)チ四樒?。那張臉,血肉模糊。而從她臉上取下來的面皮,卻完整成型。女人痛苦的抬起雙手捂著滴著鮮血的臉,難過、絕望的看向站在牢房外面身姿挺拔的男子。他,齊浩。齊國的太子殿下,凌家的乘龍快婿。也是她凌沫一見鐘情的白月光。她賭上自己的終身幸福,為他嫁入世子府,與太子里應(yīng)外合擊潰了手握重兵的世子陸衡。她以為,皇上下旨抄齊家之時,便是她回到凌家之日??墒撬e了!她的父親沒有看過她一眼,她心心念念的白月光,親自命人剝下她的臉皮。這個時候凌沫才清醒過來,她只是凌家和太子的一顆棋子??伤桓?!
凌沫跪著,一步步走到牢門前,伸手抓住了牢籠,痛苦的嘶吼道:“齊浩,我真傻,我怎么傻到相信你還會要我……”站在牢房外的男子,眉目間透著一股厭惡感,看她走近,他往后退了一步,語氣冰冷的說道:“凌沫,要怪就怪你命不好。生來是凌家的嫡女,卻與凌欣陰差陽錯,錯換了人生,她替代了你,成為凌家的嫡小姐,你替代她,成了平西村那寡婦的女兒。生來尊貴有什么,活的貧賤,下等,你還癡心妄想被接回凌家,能夠與凌欣換回身份,做孤的未婚妻,凌沫,你真是可憐。在孤心里,你根本配不上孤,怎還妄想我能娶你?你在凌家就是個多余的東西?!?/p>
凌沫忙活了一場,原來是凌家的恥辱?,F(xiàn)在棋廢人亡。他們就巴不得讓她死。凌沫“嗤嗤”的笑,又因心生悲涼而流下血淚:“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母慈子孝,父兄仁義,不過是循循善誘,我為魚餌,助你皇室鏟除異己,無恥,一群無恥之徒。”凌家無恥。太子無恥。天家無恥。她真愚蠢至極!“哈哈哈……”她笑聲震耳不絕,面目略帶猙獰。這時一道倩儷的身影,從外頭走入,她看到凌沫那張血肉模糊的面孔時,嚇的花容失色,尖叫了一聲:“啊……”齊浩立刻回身,將那女子攬入懷中,抬起了另一只手,用寬松的衣袖擋在了凌欣的面前,柔聲道:“欣兒,你怎么進來了?!?/p>
“她,她……難道是二妹妹?”凌欣略帶嫌惡的看向齊浩?!安贿^是下賤之人,怎配做欣兒的妹妹,來人,把那個女人的手腳砍了,舌頭拔了,眼珠子挖出來,將殘肢送給齊世子,余下的泡在酒壇里,她引誘凌家謀反叛逆,罪大惡及,不配為人?!痹捖洌枘蝗税丛诎遄由?。刀起時,鮮血四濺。慘叫聲也從牢里傳出,但沒多久,聲音消失了。她的舌被人連根拔除,眼珠被人掏出,她雙目失明,口不能言,但她還能聽得見外面的聲音。齊浩還來看過她一眼,他告訴她:“在你十二歲那年,不是孤把你從匪徒手里救回來,救你之人是你的丈夫齊衡世子。凌沫,世子府那樣金尊玉貴的家庭,你縱使嫁過去了,也沒享到什么福分,想來,你天生命賤,是個無福之人,希望你來生投個好人家,別再遇到孤了?!?/p>
凌沫渾身痛,死對她來說成了奢望。她泡在高濃度的酒水里,生不如死,暗無天日。只知凌欣每日都會到她跟前,向她炫耀她的美好人生。痛嗎,痛。但痛到骨子里,就麻木了。后來,凌欣沒來了。外面響起了兵馬踏城之聲。她再一次聽到凌欣的聲音,是她向齊衡求饒,慘叫。她的丈夫齊衡,來了。她明明看不見,卻能感受得到,齊衡用同樣的法子將凌欣裝進了酒壇子里。然后抱著她的軀體說:“小玲兒,我來給你報仇了?!毙♀弮菏撬谑雷痈拿帧A枘稍谒谋蹚?,那張被折磨的面目全非的臉,緩緩劃開了一抹淺淡的笑。她看不見抱著她的男人也失去了雙腿,但這場戰(zhàn)役他終究勝了,可她也晚了!
彌留之際,齊衡對她說:“來生我希望你只做你自己,平安一世便好!”
對,來生,若有來生,她定要做她自己!
“唉呀,我可沒推你呀,這鄉(xiāng)下長大的怎么跟泥做的一樣?!币坏朗煜び至顓拹旱呐?,在凌沫的耳邊回蕩開。凌沫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自己摔在了小竹林旁的小道里。撐在地面的雙手,火辣辣的痛。她一臉迷茫的盯著手。她的手……不是已經(jīng)被齊浩砍了嗎?現(xiàn)在怎么還在?!耙膊豢纯醋约菏鞘裁礀|西,一個鄉(xiāng)下來的,也好意思戴這珠昂貴的鈺翎釵,凌欣,我把它搶過來給你,我?guī)湍愦魃??!蹦羌馑嵊挚瘫〉穆曇簦鸬昧枘X袋“嗡嗡”作響。一段久遠的記憶,驀地沖入凌沫的腦海。安陽三十七年,六月初六。是她凌沫被凌家尋回的第二個月。這一個多月,凌沫在凌家上下人的眼中,是一個忐忑、怯懦、又膽小怕事的人。她本是凌家嫡長女,一出生就與平西村的寡婦劉氏之女錯換了身份。而眼前站在她面前,身穿著紫霞晚雁裙的妙齡少女,正是那村婦之女—凌欣。凌家的人雖然把她接回來了,但并未對外宣布兩人身份錯換的事實。他們甚至為了穩(wěn)固凌家嫡長女與太子的婚約,讓她這個正牌的嫡長小姐,成為了凌家嫡次女。而她的親生母親林氏,還每日給她灌輸凌欣就是她的親姐姐!養(yǎng)母劉氏在她早年亡故,在被凌家人尋回后,她一度以為可以像那些有爹娘的孩子,過上完整的生活,不必再顛沛流離??墒堑搅肆杓宜虐l(fā)現(xiàn),她與丞相府格格不入,反倒是凌欣更像領(lǐng)家的人。她的穿戴住行,都是凌欣先挑剩下的。以前她不懂,后來她明白親母林氏為什么對她這個親生女兒那么冷漠……無非就是覺得她不懂琴棋書畫、不懂大家閨秀的禮儀,覺得她上不得臺面,丟了她在貴婦圈的面子。但是她依舊小心翼翼的討好林氏,終其一生追求林氏的標尺。最終……林氏冰冷的目光,刺骨的話語,讓凌沫在下獄后徹底清醒了!如今,這很遠很遠的記憶浮現(xiàn)腦海中時,凌沫的臉色怔住了。她很快意識到,她好像重生了!今日本是她凌沫和凌欣的生日,但她的身份位置被凌欣代替,所以就成了她一個人的生日。林氏為凌欣大辦生辰宴,請了不少世族貴人,卻只字不提剛回凌家的她。眼前這三位,正是凌欣和楊氏與陳氏貴女。一個叫楊青青,另一個叫陳燃。她剛回凌家時,凌老夫人送了她一支壓箱底的鈺翎釵。這支釵子凌欣覬覦了很久,凌老夫人一直沒松口給她,凌沫一回到凌家,就得到了鈺翎釵。這讓凌欣每每在私下碰到凌沫時,臉色都很難看,言語陰陽怪氣。但她再喜歡,那也是凌老夫人送的,林氏不敢硬叫凌沫讓出來。楊青青與陳燃大概是從凌欣這得知鈺翎釵的事情,特意把她叫到凌家偏僻的后院小竹林,直接對她動手叫罵。搶奪她鈺翎釵的人,正是楊青青,南安王的幼女!好,很好!既然上天給她一次重生的機會,那這一次就要他們血債血還!
?
?
第二章 就計陷害
“這樣……不好吧,這是我祖母給我妹妹的釵子,若是我祖母知道今日這件事情……”凌欣抬手正欲拿下頭鬢上的釵子,楊青青按住了凌欣的手道:“她敢去跟你祖母告狀,以后我們這貴女圈,她就別想混下去?!薄罢f的就是你呢,鄉(xiāng)巴佬,本小姐教你怎么說?!彼p手插著腰桿,兇巴巴的說:“若是你祖母問起釵子的事情,你就直接說這釵子太貴重了,還是姐姐更適合這釵子,所以我便自作主張,把釵子送給了姐姐。你若是不這么說,往后這貴女圈,就像姐姐說的那般,你休想再混下去,本小姐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聽明白了嗎?”陳燃的措詞,在凌沫心里,一字不差的過濾了一遍。這搶奪東西的借口與手段,與前世一模一樣。
偏偏她上一世蠢,為了討好林氏,怕得罪這些貴女,竟真的對凌老夫人這樣說。當凌老夫人聽到她自己心甘情愿把釵子送出去時,她眼底透著一抹失望之色。那時候凌沫不懂,她以為她只要讓出來,祖母和母親林氏都會很開心。如今細細想來,老夫人是希望她爭一爭的。而老夫人也不是無緣無故送她這枚鈺翎釵。聽老夫人身邊的琴姑姑說,她長得像老夫人早逝的女兒,也就是她的親姑姑。那鈺翎釵是她姑姑生前的陪嫁物,也是凌老夫人的一個念想。而她卻把老夫人最珍視的東西,輕易轉(zhuǎn)送給了凌家這個冒牌貨嫡長女!“跟你說話,你瞪什么瞪?!标惾家娝恢倍⒅约?,上前踢了凌沫一腳。但凌沫把自己的雙腳縮回,從身旁拿起了一塊尖銳的石塊。陳燃嚇了一跳,往后連退了幾步,指著凌沫手里的石塊道:“你要干什么?”凌沫看著凌欣,略淺蒼白的唇角微微上揚。凌欣與陳燃一樣,以為凌沫拿石頭是要攻擊之處,連忙著著楊青青往后退,然而……就在她們?nèi)送顺鑫宀竭h時,凌沫突然轉(zhuǎn)過石塊,重重的砸在自己的頭上。三人蒙了!只見她丟開石塊,動作利索的爬起身,往外跑。頭部的傷很快流下鮮血,染紅了她半邊的臉。凌沫從小竹林跑到宴客大廳時,那廳里的貴人們,皆是被嚇了一大跳。“天吶,好多血!”此時,林子里的三人緩過了神來,可凌沫早已不見蹤影。凌欣驚道:“不好,她往宴廳跑去了,快攔住她?!?/p>
三人及身邊的貼身大丫鬟,手忙腳亂往外追,可追出小苑時,哪里還有凌沫的身影。而就在林子里的貴女們都離開后,竹林后面走出了三道身影。走在前頭的男子,身穿綠衣長袍,約莫十六七歲的模樣,臉蛋略圓潤,他手里拿著一只燒鵝腿,啃的津津有味。一雙眼睛盯著那走遠的三名貴女。一邊啃著肉一邊吐槽:“我竟然在凌家看了一出好戲。老四,那陳燃是你的未婚妻吧?!闭f話的男人,體形高高瘦瘦,面目清秀,不說話時一副書生之相,一張口說話又遮不住紈绔子弟的風氣。而走在最后面的男子,打開山水折扇,一邊搖扇子一邊說道:“蘇公子,我記得楊青青是你下個月要過門的妻子?!蹦且桓奔w绔相的蘇公子,頓時垮了臉,但沒一會兒,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賤兮兮的轉(zhuǎn)頭看向竹林里。
那里還站著一名容顏如玉,身姿如松的翩翩少年郎……他穿著一襲玄紫色長袍,寬松的袖子絲滑的衣擺勾勒著一朵朵白色藤云,繡工絕妙精美。精瘦有度的腰身掛著白玉云墜,偏紫色的玉穗垂落在身側(cè)。細看,那白玉云墜旁邊還拴著一把精細致的匕首飾品。他兩手負背,面向東南方位,那個方向正是凌沫剛才離開的方向?!褒R世子,你對凌家剛尋回的二小姐有何感想呀?”蘇南拿過了宋書恒手中的山水扇,拼了命的給自己搖扇了好幾下:“我聽我爹說,圣上有意賜婚你與凌家二小姐,你未婚妻這招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shù),還挺狠的?!?/p>
“拿來吧你?!彼螘銑Z回自己的扇子,寶貝似的收起來,說道:“的確夠狠,但她也夠聰明的,那一塊石頭砸在頭上,應(yīng)該……不會破相吧?!笔捯輥G掉手中的燒鵝骨頭,跑過去拿起了凌沫剛才用過的石頭,用尖尖的地方對著自己的額頭比劃了幾下。頓時“嘶”一聲,趕忙捂著自己的額頭揉了揉頭:“這陳燃可真歹毒,竟敢拿如此尖銳之物砸凌家二小姐,三哥,我跟陳燃的婚事……”“自己去同娘說清楚?!蹦且恢睕]有開聲的紫衣男子,突然轉(zhuǎn)身,從林子溪潭走出來。他直接越過三人。紫色衣袍隨風卷起,潑墨般的黑發(fā)在空中蕩起了絲絲縷縷的發(fā)束。他有書香公子的內(nèi)斂之氣,也有戰(zhàn)神之后堅韌硬朗的風骨,更有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公子氣質(zhì)。這上京城內(nèi),還能與齊世子騁馳的公子哥,怕也是找不到第二個了。父親齊安王是戰(zhàn)無敗績的戰(zhàn)神,母親齊安王妃是齊國首富之女,也是當今皇上的義妹。他的確有資本傲!齊衡徑直的朝著凌沫剛才離開的方向走去。他每走一步,都像是有意避開凌沫濺在地上的血跡……
凌家內(nèi)院。凌沫受傷的消息,第一時間傳到了老夫人耳邊。琴姑姑接到凌沫的時候,凌沫的半張臉,都被鮮血覆沒,左眼黏糊的血粘住了。她跟著琴姑姑走入松和院,看到凌老夫人時,凌沫撲通跪下:“祖母,孫兒無能,沒有護好祖母送給孫兒的鈺翎釵,求祖母責罰。”凌老夫人看到凌沫臉上那半邊血水,手握著虎頭杖蹭一下從軟榻站起身,言語中帶著濃濃的擔憂:“小琴,快把二小姐扶起來,讓人去叫府醫(yī)過來給二小姐看傷口,沫沫,旁的事情祖母已經(jīng)派人去查了?!?/p>
凌老夫人雖然年邁,但凌沫回來這一個月,林氏對凌沫的態(tài)度,她都看在眼里。出去查此事的張管事很快回來了:“老夫人,二小姐是從南院的竹林跑出來的,來的還有大小姐、南安王府陳四小姐以及楊家二小姐?!绷枘牭竭@三人,坐在椅子上的身子,不自覺的顫抖。琴姑姑看到凌沫這般膽驚,心生不忍,把雙手壓在了凌沫的雙肩,輕輕的拍,輕輕的安撫。凌老夫人坐回軟榻,不怒自威:“讓大小姐把陳小姐與楊小姐一并請入松和院!”張管事應(yīng)了一聲“是”便走出院子,帶著凌沫、陳燃、楊青青三人走入院子。那楊青青性子刁蠻,但也知道凌老夫人在上京貴圈中,是很受敬重的長者。進了屋子后,就規(guī)規(guī)矩矩向凌老夫人行禮。楊青青的腦子還沒轉(zhuǎn)過彎,但凌老夫人那表情,著實把楊青青嚇的不輕,連頭都不敢抬,便也朝凌老夫人行禮。凌欣卻走前了兩步,撲通跪下,雙手捧著鈺翎釵說:“祖母,這是妹妹邀請我去南院竹林時,插在我頭上的釵子。我知道我接下來說的話,祖母可能不會相信,可是凌欣還是要自證清白?!绷栊揽匆参纯戳枘谎郏憷^續(xù)說下去:“妹妹邀請我去南院的時候,陳小姐與楊小姐剛好在我身邊。她們二人可以為我證明清白,妹妹給了我鈺翎釵后,就自己摔倒在地上,然后拿起她身后的石塊,砸在自己的頭上。她的傷,不是欣兒弄的,欣兒可以發(fā)誓……”“對,凌老夫人,凌沫她真狡猾,當著我們的面耍手段,自己拿著石塊砸了自己的頭后,就一聲不吭往外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凌沫在凌家受了天大委屈。”凌欣的話還未說完,陳燃就搶先說道。一旁的楊青青聽到二人的說詞,連忙點頭附和?!拔覀兊馁N身丫鬟都可以作證,是凌沫自己砸自己的頭,跟我們沒有關(guān)系。”楊青青再一次強調(diào)凌沫的傷情。這頭,府里的府醫(yī)已經(jīng)替凌沫處理了臉上的血跡,找到了頭部的出血點,正要替凌沫包扎頭部的傷。
可凌沫在聽到三人的話后,倏地從椅子上站起身。兩眼含淚,也跪在地上,聲音略顯激動,又帶著訴不出的委屈:“祖母,是姐姐身邊的大丫鬟如梅叫我去南院竹林的?!薄拔覄傋呷胫窳?,那陳四小姐就搶走我頭上的釵子,還把我推倒在地……”說到這,凌沫抬起雙手,亮出了雙手手掌上的擦傷。哽咽的繼續(xù)說道:“然后她把搶過去的釵子,插在了姐姐的頭鬢,姐姐也沒阻止,楊小姐還說我若是向祖母告知,她便要我在貴女圈混不下去…陳四小姐也在旁邊附和要我交出釵子。我不答應(yīng),要姐姐還回釵子,可是在爭執(zhí)中,我不知道是誰砸我的頭。孫女知道勢單力薄,拼了命的往外跑,害怕要是再晚來一步,可能就要被人打的醒不過來了!姐姐可以要走任何東西,可獨獨這鈺翎釵孫女不能給,這是祖母給孫女的寶貝,祖母,孫女說的句句實話。若有半句假話,就讓孫女死無全尸!”“死無全尸”四個字落下時,凌沫只覺得手腳襲來冰冷的痛感。她不會忘記被齊浩下旨砍去四肢后,放入酒壺里的撕心裂肺。前世她事事順從,落得這樣的下場。那這一世……她要走自己的路,做自己前世想做又怕做的事情。
?
?
第三章 惡姐受罰
凌老夫人聽到凌沫最后一句話時,握著虎頭杖的手輕微的抖顫了一下,面上浮現(xiàn)明顯的怔愕。老夫人奉信佛,輕易不會發(fā)誓。凌沫拿“死無全尸”來起誓,這對于凌老夫人來說,得花多大的勇氣才敢拿自己來發(fā)誓。而凌欣也在聽到凌沫那一句“孫女死無全尸”的誓言時,臉色瞬間變了。沒人比凌欣更清楚凌老夫人對佛教的執(zhí)著。老夫人唯一的嫡女死去后,就在自己的院子修繕了一座佛像,每日頌經(jīng)文、抄經(jīng)書。所以她剛才也想發(fā)誓言,想以此自證清白,卻沒想到凌沫比她還要狠。她不敢置信的轉(zhuǎn)頭看凌沫,眼神中充滿著慌意與錯愕,趕忙也說道:“祖母……”話到嘴邊,守院的另一名管事嬤嬤匆匆走入。凌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宋嬤嬤就來到凌老夫人身旁,彎下腰身,低下頭,附在凌老夫人耳根前壓低聲音說了半天。說話期間,宋嬤嬤不時的看陳燃、楊青青及凌欣三人,等到說完便往后退了一步。此時凌老夫人的眼神越發(fā)的犀利:“宋嬤嬤,你把剛才那四位貴人跟你描述的,原原本本的說出來?!?/p>
宋嬤嬤向老夫人福了一個身,便轉(zhuǎn)身,對著凌欣、陳燃和楊青青行了一禮,說道:“大小姐,方才有四位貴人說,從南院竹林的魚躍潭出來的時候,剛好看到大小姐、陳四小姐及楊二小姐與我們二小姐發(fā)生一點爭執(zhí)?!绷栊篮粑痪o。楊青青則猛然瞪大雙眼。陳燃蹙緊眉頭,心直口快的反問:“是哪四位貴人?你讓他們進來對峙!”宋嬤嬤不惱不怒,溫和回道:“四位貴人身份尊貴,恕奴婢暫時不能告知。但是老奴可以把四位貴人所看到的、聽到的,告知老奴的那些話,講給陳四小姐聽聽。陳四小姐、楊二小姐,你們聽聽可有誤差,老奴也是替幾位貴人傳達話。”
宋嬤嬤清了清嗓子,將四位貴人闡述的過程,一字不差還原?!百F人們說,當時他們先進了南院竹林,觀賞老夫人命人打造的鯉魚池潭。而后不到一刻鐘,就聽到魚潭外有女子的聲音,他們深知男女不便見面,便沒有從竹林小潭出來。正打算走小路悄悄離開時,卻看見陳四小姐二話不說就上去搶走楚二小姐頭上的釵子,順勢將楚二小姐推倒。隨后陳四小姐就將釵子戴在楚大小姐頭鬢,凌大小姐欲迎故縱、扭捏輕聲的說…這樣…不好吧,這是我祖母給我妹妹的釵子,若是我祖母知道今日這件事情……’”
凌欣聽到宋嬤嬤將她在南院竹林的話,一字不差的復(fù)述出來,臉上的血色肉眼可見的褪去!而凌沫則緩緩抬頭看向宋嬤嬤,眼眸波瀾不驚。上京有過目不忘甚至聽而不忘的唯有一人!齊王府的齊世子。她前世的丈夫齊衡!
宋嬤嬤繼續(xù)說道:“大小姐話音止住,接著楊二小姐就理直氣壯說‘她敢去跟你祖母告狀,以后我們這貴女圈,她就別想混下去’!”
接下來,宋嬤嬤所說的,與凌沫當場復(fù)述的場景、話語一模一樣,只字未差……最后,宋嬤嬤話鋒一轉(zhuǎn):“凌二小姐不答應(yīng)啊,便去搶回自己釵子,幾人起了爭執(zhí),陳四小姐就拿起石塊砸在凌二小姐的頭部……”“你胡說!”陳燃頓時尖叫否認,情緒非常激動:“我沒有砸她,是她自己砸的?!?/p>
凌沫頭部的傷已經(jīng)包扎好了,被琴姑姑扶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陳燃指著她的時候,凌沫挺直了腰背,反駁道:“方才我與你們對峙的時候,宋嬤嬤并不在院里……”“現(xiàn)在宋嬤嬤卻能將南院發(fā)生的事情,以及你們說過的話一字不差的說出來,那又作何解釋?”“我承認我搶你釵子,但我沒砸你,現(xiàn)場如何你心知肚明,你們不要被這個鄉(xiāng)巴佬騙,她可有心計了……”陳燃氣壞了,語無倫次的否認砸凌沫的事實?!芭?!”拍桌的聲音,從凌老夫人那傳來。陳燃的話音頓時止住。那坐在鳳梨木椅上的老夫人,面色沉厲,眼中帶怒:“陳四小姐口中的鄉(xiāng)巴佬,是我這個老太婆嫡親的孫女。”“我……”陳燃被堵的一時找不到言詞。
凌老夫人眼眸犀利了幾分:“你搶我孫女的釵子,還動手打人,拒不承認,南安王妃就是這樣教養(yǎng)你的。今日莫說我這老太婆欺負你,你搶我凌家嫡女的釵子,又動手打傷她,此事,我會叫人稟報給你母親。”?
“不要,不要!”陳燃很怕她這個母親。她在王府最小,但并不是最受寵的,相反,她不學(xué)無術(shù),性子不好,南安王妃對她的管教十分嚴苛??伤耍埌蛔』?。這會兒前院所有看到凌沫頭破血流的那些貴婦們,大都查到了一些因果,知道此事與陳燃和楊青青脫不了關(guān)系。但凌老夫人鐵了心不給陳燃半分臉面:“陳四小姐也不必在我這老太婆院里喊冤,你傷人就是不對,宋嬤嬤,你把陳四小姐親自送到南安王妃面前,至于楊二小姐……”她轉(zhuǎn)頭,眸光找不到一絲溫度:“送楊二小姐回楊府,將楊二小姐在凌家說過的話告訴楊家老夫人?!?/p>
楊青青身子一顫。她那祖母若知道她在外面惹了事,還不得把她皮給掀了。一想到這,楊青青害怕的抓住了凌欣的胳膊道:“凌老夫人,是凌欣慫恿我與陳四小姐去搶鈺翎釵的……她說不管動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恐嚇凌沫心甘情愿的拿出鈺翎釵,還能讓她避免被您責罰,她就會帶我們?nèi)ヒ娞拥钕?,將來她做了太子妃,便讓太子殿下指我們?yōu)殄鷭??!?
“荒唐!”楊青青的話徹底讓凌老夫人動怒了。她拿起了一旁的茶杯,揚手揮向凌欣。泡著茶水的杯子,頓時飛向凌欣,重重的砸落在凌欣的胸口。凌欣悶哼了一聲,嚇地彎下身子,反駁道:“祖母,我沒有,是楊二小姐她誣陷凌欣?!薄拔覜]有誣陷她,陳四小姐可以作證。”楊青青一口咬定。陳燃對凌欣剛才默不作聲,沒有替她辯解的事,心里不平衡。這件事情說白了就是因凌欣幾句話挑起來的,憑什么她可以獨善其身?!拔揖褪锹犘帕肆栊赖脑?,才去搶奪凌沫頭上的發(fā)釵。”“你們……” “啪!”凌欣氣憤的想要反駁,但凌老夫人已經(jīng)先起身,一巴掌狠狠打落在凌欣的臉龐。然后面紅耳赤,嚴厲呵斥:“東宮選妃之事又豈是你一介女子能指手劃腳,如今還未嫁入東宮,就敢口出狂言,到底是林氏把你驕縱壞了,今日老身就當著列祖列宗的面匡扶家規(guī),也叫楊二小姐與陳四小姐看看,我凌家絕不會包庇縱容犯錯之人,來人,拿戒尺來!”“不要,祖母,凌欣沒有,凌欣冤枉……” 凌沫清楚的記得,前世因為與凌欣發(fā)生爭執(zhí),林氏就罰她戒尺。用那韌性極好,像一把尺的戒尺,扇她的嘴巴。她被打的嘴周紅腫,門牙掉了一顆,嘴里都是血。那份痛與忌憚,令前世的凌沫更加怯懦,不敢再有絲毫反抗。今日不過是風水輪流轉(zhuǎn),也叫凌欣嘗嘗受戒尺之刑的苦楚。老夫人拿過戒尺后,已經(jīng)有人先按壓住了凌欣的胳膊、后背,定住她的身子。
凌老夫人眼中盡是厲色,沒有半分心軟,揚起手中戒尺就重重拍落在凌欣的嘴唇上。只聽……“啪”一聲。楊青青與陳燃被這戒尺扇打出來的聲音,嚇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好像那戒尺是打在了她們嘴巴上。凌欣痛苦的尖叫:“啊…”她掙扎身子,扭動腦袋,撕喊著林氏:“娘…快來人哪…”凌老夫人見無悔過,反而盼著林氏來解救她,心中惱意更盛,怒火沖天的喝道:“今日不管誰來,都解救不了你。你身為凌家女,我凌家的家規(guī)你置于何地。你與太子殿下的婚約,那是皇家恩賜,你怎能拿著與太子的婚約,去干強盜之事,還帶著外人欺負你妹妹。我今日若不罰你,讓你腦子清醒清醒,他日凌家便要毀在你手里?!?/p>
凌欣的確沒有悔過之心,她來松和院的時候就去讓人找林氏。算算時間,也快到了。她心里更多的是不服氣,憤怒!但她不能反抗,她得像個弱者一樣,才能讓林氏更加心疼自己?!皢鑶琛婺浮栊乐e了……”“啪啪啪”的戒尺鞭打聲,在屋里傳到院外。凌沫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幕。
?
?
第四章 徹底寒心
這時,一群人浩浩蕩蕩從外面走入。為首的婦人身穿喜慶的紫紅色長裙,珠光寶氣,通身官妻富貴氣質(zhì)。那,就是她的親生母親,貴婦圈里人人都稱贊的一品夫人—林柔。她看到凌欣被兩名婆子按壓在地上,林柔哪里還顧自己的貴婦形象,箭步?jīng)_入屋子,擋在了凌欣的面前。
“娘,住手!”林氏抓住了戒尺:“今日是凌欣的生辰宴,她還要出去接見賓客……你用戒尺打她,豈不是毀了她的臉,娘叫她這樣子怎么出去見人。娘就算心里有氣,要罰也要等到外頭的人離開后再罰,家丑不宜外揚?。∵@還是外人指證你這個女兒,她還怕家丑外揚出去嗎!”凌老夫人狠狠的甩開了戒尺。戒尺頓時飛了出去,掉落在一旁。林氏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楊青青與陳燃,這兩個孩子她無所謂,但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先保下凌欣。“娘,你先消消氣,兒媳來松和院的時候已經(jīng)了解到了南院竹林的事情。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說到底就是幾個孩子打打鬧鬧不小心誤傷了,沒什么多大的事?!薄澳闳羰沁@樣一鬧,對凌欣的終身大事及楊陳兩家的顏面,可就不好看了!凌沫那孩子的傷,養(yǎng)養(yǎng)就能好,最重要的是…娘若為此事氣壞了身子,才是最不值得的?!?/p>
抽心的涼意,在凌沫的心底一陣陣襲來……這,就是她的親生母親!反倒是在看到凌欣嘴巴上的傷時,急于替凌欣撇清過錯。把凌欣帶著楊青青和陳燃欺負她的事情,當成了過家家。凌沫對林氏早已心如死灰,不再有期待。可是重活一世,再見林氏對自己的態(tài)度時,她還是會感到心寒。不等凌老夫人爆發(fā),凌沫就先站起身,言語淡然的說道:“是啊,祖母氣壞了身子才是最不值得的。我凌沫受的只是皮肉傷,祖母沒有必要為了我,令兩家顏面太過難堪。我自幼在外長大,隨養(yǎng)母上山砍柴,從高處滾落摔斷了腿,我沒有哭。養(yǎng)母在我八歲時病逝,自此我被人趕出了村子,在外顛沛流離。餓急眼了,從野狗口中奪食,被野狗咬傷胳膊,也曾被乞丐追趕打罵,左臂脫臼。后來被一位爺爺收留,我過上了溫飽的日子。隨爺爺學(xué)醫(yī),上山采藥,從食巖山崖墜過崖,九根肋骨斷裂八根,我也不曾喊痛。現(xiàn)在我頭部的傷,比起以前受過的那些傷,真的不算什么。我皮糙肉厚,回去養(yǎng)幾日便好了,今日是姐姐的生辰,姐姐又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姐姐還要頂著一副好面皮出去接待賓客,我不過是被人搶走了一支釵子,砸傷了腦袋,養(yǎng)養(yǎng)就能好。”
話落,凌老夫人的心早已揪成了一團,一雙眼睛被淚水模糊,聲音哽咽的問:“你……你怎么從未說過這些?”“對不起祖母,讓你擔心了,以前不說是覺得我終于有家了,我也可以像有父母的孩子一樣,被父母庇佑。現(xiàn)在突然說出來,是想告訴祖母,我承受過比這更重的傷,如今我這頭上的傷真的不打緊,祖母不要擔心我。”她抬起手,輕輕的撫摸用紗布包扎過的地方。是啊,比起被齊浩砍去四肢,挖去眼珠子,拔掉舌頭,這頭上的傷算輕的了!凌老夫人杵著虎頭杖,走向凌沫,然后心疼的撫摸她的臉。凌老夫人承認自己有私心。因為凌沫太像她那死去的女兒凌靈??墒橇枘脑庥觯肿屃枥戏蛉饲逍训姆智辶肆枘c凌靈二人。凌沫是她嫡親孫女。十五年前她沒有護好自己的女兒,十五年后,她要護好她唯一的嫡孫女!“小琴!”凌老夫人命令道:“把二小姐送到松和院西院,日后就讓二小姐留在西院養(yǎng)傷?!狈愿劳旰?,凌老夫人又對凌沫說:“沫沫,今日之事,不是她林氏一人說了算,只要我還活著,這凌家的門風絕不能輕易被破壞,祖母我會為你討一個公道!”凌老夫人心疼凌沫的遭遇,然而凌沫說了那么多,并沒有激起林氏半點同情心,她沖著凌沫冷喝了一聲。林
氏覺得,凌沫早不說晚不說這些遭遇,偏偏選擇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就是在害她的凌欣。林氏抱著凌欣,臉上帶著幾分怒容:“楚家是虧待你了嗎,竟當著外人的面說這些不堪的過往,你怎么有臉說出在外面流浪,從野狗口中奪食的話,你不要名節(jié),也別害了你姐姐!”
凌沫眼眸里的光,一點一點熄滅,她看林氏的眼神,再也找不到一絲溫度。她本就對林氏失望透了。如今,只不過是在心底里,徹底與林氏母劃清了界線。日后在復(fù)仇的路上,她再不會受母女之情所迷惑。凌老夫人面容怒紅,正欲怒喝林氏,卻被凌沫用力握住了雙手。凌沫一個眼神,凌老夫人就懂了。她往后退了一步,朝著凌老夫人微微福了一禮,而后面無表情的轉(zhuǎn)身面對著林氏。冷漠到?jīng)]有一絲感情的問話,從凌沫的嘴里問出口:“我自幼在外,身為親生母親的你,在哪里?”“凌沫,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有你這么跟長輩說話的嗎?”林氏怒火攻心,并未發(fā)現(xiàn)凌沫的異常,就覺得她在老夫人面前學(xué)會耍心眼了。
凌沫唇角輕扯,低聲一笑:“凌家的確沒有虧待我,但我若不被凌家接回來,憑我一身醫(yī)術(shù),也能自給自足給自己溫飽。何至于站在這里,被自己心心念念期盼的親生母親,這般質(zhì)問,你懷里的凌欣是你的親生骨肉,我是什么?”她緩緩走向林氏,眼神、表情盡是嘲諷。
林氏這才意識到哪里不對勁。凌沫之前不敢這樣看她,不敢用這樣的語氣與她說話,更不敢用這種犀利的眼神瞪看她??煽v使如此。林氏對凌沫的質(zhì)問聲,并沒有半點愧疚感。她捂著凌欣的腦袋,護著凌欣,蹙眉道:“你自然也是我的骨肉??闪栊浪悄憬憬惆 薄八灾灰墙憬憧瓷系臇|西,我都得讓給她,包括……”本該屬于她的人生!林氏不明白她想說什么,她只知道,凌欣受傷了,急需處理!“賓客還在外面候著,我暫時沒有功夫跟你逞口舌之威?!钡然仡^,她再來慢慢收拾凌沫,想到這,林氏轉(zhuǎn)頭對凌老夫人說:“娘,我知道你心里有氣,但這件事情就交給我來處理吧,楊夫人和南安王妃就在松和院外候著,可別把事情鬧的太難堪了?!?/p>
凌老夫人攥緊了虎頭杖,眼神兇唳:“林氏,只要你敢把凌欣帶出去,我就會讓你后悔你今日所做的決定。”林氏沒有把凌老夫人的話放在心上,她扶起凌欣,回道:“等凌欣生辰宴散去后,兒媳會帶著凌欣給母親賠罪,望母親體諒。”“來人,扶大小姐,快叫大夫給大小姐看傷?!绷质仙磉叺娜?,扶著凌欣,以及那跪在地上楊青青及陳燃,沒一會兒就浩浩蕩蕩的離開。
凌老夫人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待她雙眼睜開時,她臉上怒色已經(jīng)掩去了大半:“小琴,去收拾東西,我要帶著二小姐去福靈寺?!绷枘偷鼗仡^看凌老夫人,心頭一抹漣漪微蕩。祖母說要護她,并不是說說而已?!班镟?,祖母帶你離開凌家,你可愿意?”凌沫點點頭:“祖母,孫女愿意?!薄白婺赶蚰惚WC,等你再回楚家時,一定是風風光光的回?!绷枘瓜卵垌?,握住了凌老夫人蒼老的手。她現(xiàn)在什么都不需要,只想要她的祖母好好活著。
?
?
?
第五章?天生淚痣??
松和院外,爬入院墻的棗樹里,坐著一名氣宇軒昂的玄紫衣少年。他將院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及凌沫所說的每一句話,盡斂耳目……從南院竹林出來后,齊衡就跟到了這里。他只想確認一件事情。夢里,那個四肢被人砍掉,裝入酒壺的女子,是不是眼前的凌二小姐。他明明看不清夢里慘死之人的真容,可在南院竹林第一次看到凌沫的時候,他有一種非常強烈的錯覺。
?就在這時,凌沫從屋子里走出來了。她身后跟著幾名松青院的婢子,其中一人扶著她的左臂。齊衡的目光頓時定格在凌沫的身上,他與她雖離的遠,可是習(xí)武之人的遠視非常人所及。他能從這個角度清楚的看到凌沫那張清麗的小臉,還有那一雙狡黠的黑眸。她走到院中時,突然停下腳步,仰頭看向了棗樹這邊。正好盯著他藏身之處。兩人隔著疊疊層層的樹枝繁葉相望。就好像……
她知道他藏在這里??删退闳绱?,齊衡的臉上也絲毫不心虛。這個夢,糾纏了他整整一個月,他雖然看不清女人的面容,卻記得女子的左眼下方,有一顆紅色的淚痣。
“小姐?!鄙砼缘难诀叨玖艘宦?。凌沫回過神來,道:“我沒有什么東西要收拾的,你留下來幫琴姑姑,我回安和院拿我的藥箱便行?!比胴┫喔畷r,她只帶著三套衣服和一箱行醫(yī)箱。走的時候,她也沒打算拿丞相府的一針一線!凌沫回到清芙院,拿出自己的衣服,換下了身上這套林氏剛為她定制的芙蓉淺粉裙。干凈利索的短裙,讓凌沫覺得更加自在。身后的窗門突然呼一聲響起。一陣涼風吹拂過凌沫的頸脖。緊接著,低沉醇厚的男音,從窗地那頭傳來:“戲演的不錯?!?/p>
凌沫站在落地銅鏡前,那道熟悉的身影剛好映在她的銅鏡上。再見齊衡時,凌沫的心情就像一面平靜的湖,被一顆大石攪成一潭漣漪。她動作僵了僵,臉上的表情也凝住了,漆黑的眸子死死的盯著銅鏡里灑脫不羈,朝氣蓬勃的齊衡。這時候的他,還未因前往翁山巢匪被奸人暗算,落下病疾,成為體弱之軀。他還是那足以令上京城未出閣的大家閨秀癡迷成狂的翩翩少年郎。
可是很快…他將遭遇不可逆轉(zhuǎn)的傷痛,內(nèi)力喪失一半,雙腿重創(chuàng),昏迷整整三個月。而她凌沫,則被太子哄騙,家族利誘,以沖喜新娘的身份嫁給了當時還在昏迷的齊衡。但前世兩人并不是以這種場合見面。他也不曾爬過她的窗。他們是在……南院竹林見的第一面。那時她的鈺翎釵被搶,因懦弱怕事,不敢計較追究。凌欣三人輪翻威脅后,便先離開了南院竹林。她則蹲在地上委屈低泣,而齊衡不知從哪里跑出來,站在她面前。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上京驚才艷艷的齊世子,她只覺得他貴氣又好看,襯得她凌沫更像一只小丑。她以為,他也是來羞辱她的。
誰知他卻對她說了一番話:“哭什么,別人能搶走的東西,你也能再把它搶回來。”齊衡的話,并未能讓前世的她醒悟。她當時心情原本糟糕透了,齊衡又用這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對她說這樣的話。她對齊衡的第一印象大大折半。她抹著眼淚站起身說:“用不著你管?!比缓笏掌鹧蹨I,跑出了南院竹林。如今這一世,兩人相見的方式不同,但齊衡那份瀟灑不羈的貴公子氣質(zhì),卻絲毫未變。凌沫攏回思緒,轉(zhuǎn)身盯著齊衡道:“多謝齊世子為我作證,凌沫感激不盡?!?/p>
他從窗上跳下來,順手又關(guān)上了窗門。若非凌沫了解他心性,早就把他當賊人打發(fā)出去了。他自顧自的坐在靠窗的茶位椅,修長筆直的背部慵懶倚靠在梨花木椅上,英俊絕美的容顏勾起了一抹很淺的笑。他的眸光幽黑明亮,鋒芒犀利。像是在審視什么。不,他在看她的臉。半晌后……齊衡抬起手點了點自己左眼下方的位置問道:“天生的?”凌沫一愣?;仡^瞥了一眼銅鏡。他所指的位置,正是她左邊眼睛下面的紅色淚痣。收留她的爺爺告訴過她,女子在這個長痣,不好。說她命苦、多災(zāi)多難,日后要多行善積福,才能消除業(yè)障……可到了凌家,被富貴迷了眼,失了心,殺了人,不得善終!
她回過神來:“天生的,有什么問題嗎?”齊衡“哦”了一聲:“倒沒有問題,只是想起了前幾日一位高人提到過的事。”他口中的高人,應(yīng)該是他們齊王府一位懂得天文地理、精通玄術(shù)的謀士吧?!案呷苏f這里有痣的女子很愛哭,更有一個荒唐的說法。這樣的女子,前世還有未盡的緣分……”凌沫身子微微一僵。若是上一世有人跟她說這樣的話,她會覺得這人在胡扯??墒侵厣蟆?/p>
她不得不承認前世今生。只是這未盡的緣分,不知是指哪一方面?齊衡抬起手,抵著自己的下巴,又細細的觀摩她左眼角的淚痣,道:“不過高人也說,淚痣長在左眼角的女人,聰明好學(xué)、智商絕頂,遇事絕不退縮,善于攻心!”
在南院竹林,她的舉動的確讓蕭容瑾大開眼界。別人以為她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在他看來,凌沫不簡單。這樣的人,若到了戰(zhàn)場上,一定是一把殺敵的“好刀”!凌沫不自覺的擰眉。齊衡跑到她的院子,就是為了來確認她左眼角的淚痣?不對啊……他這樣的身份,什么世面沒見過,怎會因為這小小的一顆痣,這般上心。莫不是同她一樣重生了?可若真的重生了,他大可不必這么關(guān)注她眼角的痣,因為她整個人都不曾有過絲毫變化呀!齊衡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是想借著她眼角的痣,威脅她。她在凌家無權(quán)無勢,他也犯不著威脅她什么。凌沫左想右想,始終沒想通齊衡的目的。但這一世與上一世不同。這一世他們回到了起點,她不再是他的妻子,不能再像前世那種方式與他接觸。
“我不信命!”凌沫柳眉有了一絲松展:“我只信我自己,還有,多謝齊世子的提點。”齊衡劍眉微挑。凌沫繼續(xù)說道:“做一個不退縮,善于攻心的女子,也未必是壞事!”齊衡扯開薄唇,輕笑了一聲,然后端起了一旁涼掉的茶水,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凌沫看了一眼,阻止道:“茶水是昨夜的,杯子也是我平日用的?!?/p>
齊衡未作任何回應(yīng),甚至在凌沫的話還未說完時,將杯子里的茶水一口飲盡。凌沫嘴角僵了僵。這時院外傳來了琴姑姑的聲音:“二小姐,你收拾好了嗎,老夫人叫奴婢過來幫忙。”凌沫盯著齊衡看,眼神示意齊衡該離開了。然后又朝著門外的琴姑姑道:“琴姑姑,我已經(jīng)收拾好了,馬上好?!?/p>
齊衡已經(jīng)打開了后面的門,身子輕盈的躍上窗臺。凌沫想到半個月后,齊衡將會被皇上派去苘山剿匪而慘遭重創(chuàng)的事。腳步下意識的朝齊衡的方向走了兩步?!褒R世子,小心身邊人?!饼R衡回頭看她,漆黑的眸子波瀾不驚:“你說本世子身邊有小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越是齊世子認為親近的兄弟朋友,越要小心謹慎,尤其在這關(guān)鍵時刻?!绷枘荒墚斆鎸λf,半個月后他會被皇上派去翁山剿匪。更不能當面告訴他,他會在苘山遭身邊人的毒手,九死一生。重生的事情,本就很不可思議。她得等一個機會,再把那幕后小人的消息,暗中傳遞給他。齊衡反問她:“你學(xué)過醫(yī)?”凌沫點點頭道:“學(xué)過六年?!薄搬t(yī)術(shù)如何,十分精湛嗎?”她醫(yī)術(shù)如何,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生,可治白骨,死,可一針見閻王。若沒有這樣的本事,她的父親凌德懷和太子齊浩,也不可能選中她。凌沫并沒有正面回應(yīng)自己的醫(yī)術(shù)如何。她說:“若有朝一日齊世子用得上我,可以來找凌沫?!?/p>
“嗯~”一句輕淡的回應(yīng),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窗臺上。凌沫在他離去后,快步上前關(guān)上了窗門,連她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那微微蒼白的唇瓣勾起了一道很淺的弧度。她關(guān)上窗門后,并沒有任何動作。她在想,就這么離開凌家,讓凌欣繼續(xù)頂著凌家嫡長女的風頭,過她的生日宴,實在是太便宜了。從她重生歸來的那一刻開始,就應(yīng)該是凌欣的地獄。她轉(zhuǎn)身走到行醫(yī)箱前,從里面拿出了幾瓶藥粉,倒入了一個黑色瓶子里,輕輕搖晃了幾下,再將那黑色瓶子收進了衣袖內(nèi)袋,這才走出了房間?!扒俟霉?,我好了?!鼻俟霉每戳艘谎郾涣枘砩虾啒阒卸倘梗蛋祿u頭。看來二小姐是真的生夫人的氣了,夫人也做的太離譜了。雖說大小姐是親養(yǎng)長大,但二小姐畢竟才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琴姑姑沒說什么,便與凌沫一前一后離開安和院,只是剛走出沒幾步,凌沫又道:“琴姑姑,我忘了拿祖母送我的水晶手釧,你先回松和院,我馬上過來?!辈坏惹俟霉没貞?yīng),凌沫就急匆匆的往安和院趕。
直到確認琴姑姑先回松河院,凌沫才從安和院走出來。此時,她手里拿著一枝細軟的竹枝,那枝叉上長著幾片青蔥的竹葉片。風一吹。葉片便往東南方向搖曳。她緩緩?fù)珊驮憾?,路過凌欣的芙蓉院時,風向突然轉(zhuǎn)變,葉片轉(zhuǎn)向北—正好是辦宴大廳方向。凌沫暗暗勾唇,趁著四下無人,拿出了自己配制好的藥粉,倒在掌心。攤開手掌時,風卷起細膩的粉末,飛向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