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向來養(yǎng)不住貓，他們是這么說的，但其實是養(yǎng)不住任何人以外的活物。據(jù)傳貓有九命，那迄今為止我家就隕落了至少八十一條命。

第一、第二只是被門縫夾死的。我家人來來往往，門開開關(guān)關(guān)，貓又喜歡在窄縫里鉆行，門一關(guān)，正中貓的脖子，當時它還能慘叫，我們的女主人一慌神，又把門向反方向拉過來，那里就只剩皮肉相連了。

第三、第四只也被門夾過，只不過耗去九命中的一部分，硬生生挺了過來?？伤鼈兲硬贿^熟客的腳掌，穿著皮鞋的腳一起一落，它們的眼睛瞪得突出。

家里人不讓我看，我再也沒有見過它們。鄰居說我家的貓被踩死了，家里人說它們背上行囊旅行去了。當時我的腦海里一閃，出現(xiàn)了兩只灰貓馱著厚重皮鞋踱步的畫面。

我至今忘不了那兩雙瞪大到突出眼眶的眼睛。

第五、第六只貓最活潑好動。其中一只在長到半大的時候被陌生人抱走，另一只受不了我家每日白水煮土豆的福氣，偷偷跑掉。再次見到那只跑掉的貓是在半年后，距家二百米外的地方，一團快要腐敗的毛茸茸的東西。是被車碾死的。

第七、第八只貓最為溫順，和前面的一樣，是同一窩的兩只。其中一只貓在暴曬中上了火，眼睛糊作一團，稀里糊涂死了；另一只半夜被鎖在了外面，教野狗開膛破肚，也是稀里糊涂的，死不瞑目。

養(yǎng)最新近一只貓時，我們在門后裝上一條繩子，在墻角處留下通道，每天讓它待在家里，喂食的是煮熟的雞蛋與新宰的魚鰓。當它三個月大時，卻突然發(fā)了跳蚤，家里人手忙腳亂，拿來殺蟲劑往它身上噴。如今它正抽搐著口吐白沫。

也許是一個月后，也或許是兩個月后，當嚙齒類動物再次咬破米面袋子后，一只新的貓會如約來到家里。

家鄉(xiāng)有習俗，死去的貓狗不能掩埋，注定死無葬身之地，成為孤魂野鬼。我躺在床上思來想去，為什么家里除人以外的活物都不長命——

忽然就想通了，殺死人是犯罪的，而養(yǎng)死一兩只貓狗沒有任何成本可言。

背后一陣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