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第二天一早，當葉沖端著面包牛奶煎蛋進來的時候，正看見小莊一臉失落地坐在床上，聽見動靜，他抬起眼，直直地看著葉沖，看著看著，眼眶就悄悄地紅了。

? ? ? ?“小莊，你怎么了？”葉沖看著他這副樣子不免擔心，小莊昨天就看起來很累的樣子，該不會是病了？

? ? ? ?“沒事兒，就是睡糊涂了，以為自己又是在做夢……”小莊抬手擦了擦眼睛，臉紅了一瞬，只覺得自己這反應也挺丟人的。

? ? ? ?葉沖臉上帶著笑，可心里卻酸軟成了一片，“又”，——他這是做過多少次這樣的夢了？每次醒來的時候……葉沖不敢再想下去了，怕自己會跟著一起哭。他走到小莊身邊，伸出兩手捏住了小莊的兩頰，然后上下扭動了幾下，“疼不疼？”

? ? ? ? “疼?！毙∏f頂著被捏到變型的臉，含糊不清地答道。

? ? ? ? 葉沖放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那現(xiàn)在知道自己不是做夢了？”

? ? ? ? “嗯?！毙∏f拍掉葉沖的手，有些羞赧地借著洗漱的借口遁了。

? ? ? ?葉沖看著他的背影，不怕死地調(diào)侃道：“到底跟黛玉妹妹是一家人，都這么多愁善感。”

? ? ? ?然后就換來小莊一記眼神殺。

? ? ? ?吃過早飯，兩人開始交換手里的情報。小莊目前手里有用的情報很少，他只知道清泉上野組建了一支名為“波雷”的艦隊，或許與“諾亞計劃”有關(guān)，但規(guī)模與?？康囟疾磺宄?，但隨著葉沖出現(xiàn)，他相信青木會開始逐漸向他透露消息；葉沖已經(jīng)監(jiān)聽到上海有一部電臺經(jīng)常與清泉聯(lián)系，且已鎖定大概位置，但沒有密碼本，發(fā)報內(nèi)容目前無法破解。

? ? ? ?“密碼，你破解不了嗎？”小莊問道。

? ? ? ?“也不是破解不了，但是太費時間，咱們耽誤不起?！比~沖說道。

? ? ? ?“發(fā)報的人肯定有密碼本，咱們得找到電臺的具體位置，找到發(fā)報者?！毙∏f看著葉沖在地圖上畫出來的那個圈，說道，可是那一片地方也不小呢，住戶密集，挨家挨戶排查效率太低，而且很容易打草驚蛇。

? ? ? ?“之前純子在香港用過的分區(qū)停電法，其實是可以用的，只是在更小范圍里使用，得到更精確的位置。”葉沖說道道，“在他們發(fā)報的時候，如果電力局員工以檢修的名義拉閘斷電，很容易就可以把范圍縮小到十幾戶人家之中，只是組織在電力局的力量有限，如果冒充電力局員工，我又怕如果被發(fā)現(xiàn)，引起他們的警覺?！?/span>

? ? ? ?小莊看著他，突然笑了，“你這腦子，真是一時聰明一時糊涂的，這種事還得著電力局出面？不就是拉閘斷電，找?guī)讉€熊孩子就給辦了?！?/span>

? ? ? ?葉沖一愣，隨即恍然大悟，確定目標位置只需要斷電就夠了，至于會不會引起線路故障，關(guān)他什么事？而且熊孩子干這種事，還不會引起懷疑。 “哥，沒有你，我可怎么辦?！?葉沖不得不佩服地朝小莊豎起了大拇指，“那這事交給你去安排？”

? ? ? ?“不去，”小莊卻拒絕了，“我剛回上海半個月，南鐵的工作正在交接，整天焦頭爛額的，哪有時間到處跑？而且青木盯我盯得很緊，他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這件事可不能讓他知道。這事你讓樓下劉經(jīng)理去做吧，他是本地人，更容易找到靠譜的熊孩子?！?/span>

? ? ? ?葉沖想想有理，卻也有點擔心，“青木親自盯著你，你一定要小心行事?！?/span>

? ? ? ?“放心吧，他還需要利用我，不會對我怎么樣的?！毙∏f說道，“而且你想將計就計，我還怕他盯我不緊，錯過什么‘有用’的信息呢。”

? ? ? ?葉沖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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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過了幾日，青木果然開始有意無意地向小莊透露一些消息，有直接告訴小莊的，也有一些是刻意引導小莊去竊取的，但小莊的一舉一動都在青木的監(jiān)視之下，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小莊想讓他看到的。小莊得到的消息真假參半，但好在劉經(jīng)理以極高的效率找到了與清泉聯(lián)系的電臺，并得到了密碼本，這樣一來兩方聯(lián)系的內(nèi)容就完全暴露在了葉沖的監(jiān)聽之下，如此對真假消息的判斷也變得容易起來。

? ? ? ?葉沖提出的要面見上海地下黨領(lǐng)導人的要求再一次被拒絕，這一次他失去了耐心，與封長庚吵了起來，他認為組織這是對他的不信任，封長庚只能好言相勸，告訴他組織有自己的考量。其實封長庚自己也納悶，葉沖提供的消息已經(jīng)不少了，為何組織依然拒絕他的請求？難道真的是不信任他？但他能做的只是把這一切報告給清泉。

? ? ? ?“一個已經(jīng)暴露了身份、坐實了罪責，卻死而復生的間諜，不被信任難道不是很正常嗎？”已經(jīng)秘密抵達上海的清泉平靜地說道，似乎早就料到了葉沖會遭遇的境況，“看來上海的這位新負責人，也是個謹慎的人，咱們得再加一點料了?！?/span>

? ? ? ?他在青木耳邊耳語了幾句，青木卻面露驚疑的神色，“先生，這么重要的情報，您真的要透露給他嗎？會不會太冒險了？”

? ? ? ?“不冒一點險，怎么能釣到大魚呢？”清泉說道，然后他轉(zhuǎn)而問道：“純子最近怎么樣？我讓她提早來了上海，她這段時間還好嗎？”

? ? ? ?提到純子，青木不禁感慨，好好的清泉家的大小姐，怎么偏偏就對一個叛徒一往情深了呢，“純子小姐，情緒一直比較低落，但她一直在按照您的吩咐認真做事?！?/span>

? ? ? ?清泉放心地點了點頭，隨即又冷哼了一聲怒道：“我的女兒，是這世上最好的姑娘，葉沖他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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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小莊趁著夜色，急匆匆地翻過陽臺，給了葉沖一份他剛剛拿到的情報。

? ? ? ?“這是波雷艦隊的編制？”葉沖看著紙上的內(nèi)容，忍不住咂舌，“清泉為了引出咱們的領(lǐng)導人，還真是不余遺力?！?/span>

? ? ? ?“不止這些，青木今天跟我聊天的時候，透露出日軍下月初會有個大動作，我懷疑就是諾亞計劃，但實施地點并不知道。”小莊急匆匆說道。

? ? ? ?“下月初，那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葉沖的臉色也沉了下來，“波雷艦隊這樣的規(guī)模，不管?？吭谀膫€港口，都不可能悄無聲息不為人知，除非他們一直漂在海上，可那樣的話，他們?nèi)绾芜M行補給……”

? ? ? ?小莊沉思了片刻，說道：“這或許，可以去問池誠……”

? ? ? ?沖：“池誠？”

? ? ? ?小莊：“清泉一直利用池氏的船隊運送物資，池誠曾說有時候他們被要求把物資送到一些很奇怪的地方，比如某個荒島，或者一片巖礁，沒有人與他們交接，他們只需要卸下物資離開就好?！?/span>

? ? ? ?沖：“也就是說，波雷艦隊很可能就在那些荒島或巖礁的附近海域，我們只需要監(jiān)視那一片海域，當波雷艦隊出現(xiàn)時，將其殲滅?！?/span>

? ? ? ?小莊點點頭，“理論上是這樣?！?/span>

? ? ? ?沖：“但僅憑我們的力量殲滅不了這樣的一支艦隊，我會向組織反應，必須尋求合作與援助，到時候得由你出面把情報告訴軍統(tǒng)?！?/span>

? ? ? ?小莊笑道：“那我們這次算是國共合作？”

? ? ? ?葉沖反問道：“我們不是一直在合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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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大概是這次的情報終于打動了地下組織的領(lǐng)導人，這一次他同意了葉沖見面的請求。然而就在封長庚剛剛把消息透露給清泉之后，他居然遇刺身亡了。

? ? ? ?“這是誰干的？”小莊百思不得其解，不管是對己方還是日方，封長庚都還有用，誰會這個時候下手殺他？還是他有什么仇家？但暗殺手法非常專業(yè)，不會是普通人所為。

? ? ? ?“他是在一個餛飩攤上遇刺的，我去問了攤主，從他的描述，我懷疑殺他的人是宮本?！比~沖答道。

? ? ? ?“宮本？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上海？那攤主看見他殺人了？”小莊繼續(xù)問道。

? ? ? ?葉沖：“當然沒看見，他只看見他跟封長庚說了幾句話，然后就忙活去了，再之后就發(fā)現(xiàn)封長庚死了?！?/span>

? ? ? ?小莊疑惑：“你怎么就那么確定是宮本？”

? ? ? ?沖：“大概是太熟悉了吧，反正那老板一說，我第一反應就是宮本，畢竟曾經(jīng)天天見面天天掐，煩都煩死了?！?/span>

? ? ? ?小莊：“可是宮本怎么可能來上海呢？他現(xiàn)在應該在香港做他的治安小隊長，不可能被外派的，除非擅離職守。”

? ? ? ?“治安小隊長？”葉沖驚訝，“他之前可是軍政廳行動隊的大隊長，這怎么就淪落成治安小隊長了？”

? ? ? ?“那不是，你走了以后……”小莊有點難以啟齒，他并不太想多說那段時間里的事，“他實在是太討厭了，我就使了點手段，讓他被降級了?！?/span>

? ? ? ?“從大隊長直接降成小隊長？哥你真是好手段?！比~沖咂舌，“那你算是徹底把他得罪了，他來上海該不是來找你尋仇的吧？”

? ? ? ?小莊：“那他應該來找我啊，殺封長庚干什么？”

? ? ? ?葉沖：“我呸！你還真想他來殺你?。俊?/span>

? ? ? ?小莊不屑：“來就來唄，又不是打不過?！?/span>

? ? ? ?“你在明，他在暗，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懂不懂啊？懂不懂？”葉沖怒道。

? ? ?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在小莊身上亂戳一氣，還專門找機會戳他肋下的癢癢肉。小莊一邊躲一邊反擊，但最后終是不敵，只能連連求饒。

? ? ? ?終于鬧夠了，房間里安靜了下來，兩人一個一邊癱在沙發(fā)里喘著粗氣。

? ? ? ?“接下來咱們要怎么辦？”小莊問道，“反正身份也都暴露了，也沒有后顧之憂了，干脆殺了算了?！?/span>

? ? ? ?“殺?！比~沖冷冷地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他殺了我們那么多人，連孩子都不放過，不殺難道還留著過年么？不過——”葉沖眼珠子轉(zhuǎn)了兩圈，“我倒是有個想法或許可以讓他死得更有價值一些?！?/span>

? ? ? ?小莊不解。

? ? ? ?葉沖提示道：“咱們不是剛向清泉透露了要面見組織領(lǐng)導的消息么?！?/span>

? ? ? ?小莊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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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確定了宮本就在身后偷偷監(jiān)視著自己，小莊一派悠閑地走到前臺拿起電話撥了號，叫了一聲“葉沖”，然后傾聽了片刻，便拿筆在前臺的記事簿上寫下了一個地址，他刻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讓下一頁紙上留下了字跡印痕。然后他說了句“那晚上8點見”，便撕下自己寫了字的紙，離開了。

? ? ? ?待小莊走遠，宮本從門后的角落里閃現(xiàn)出來，看到紙上的印痕，不由眼中一亮。他本是來找林小莊的，自己辛辛苦苦得來的職位和榮譽，竟然因為他幾張紙幾句話就毀于一旦，他咽不下這口氣，他必須要讓他付出代價！然而沒想到這次上海之旅還有意外發(fā)現(xiàn)，——葉沖居然還活著！一個叛徒，一個敵方的間諜，一個已經(jīng)被軍事法庭判了死刑的人居然還活著，想必是他那好義父背后做了什么手腳。若是讓他抓到葉沖，他甚至可以將清泉上野一軍，這種機會他怎么可以錯過？還有林小莊，依然與葉沖相互勾結(jié)，分明也是中方的間諜。至于那個看似跟葉沖很親密的警察局長，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跟葉沖有關(guān)，殺了就是。

? ? ? ?宮本倉野獰笑著，走進了淅瀝的雨中，他仿佛看見了自己無上榮光的未來，眼睛里閃著興奮而殘忍的光。

? ? ? ?宮本早早地照著小莊留下的地址來到萬利倉庫，庫房里貨物不算多，堆了一些袋子，看起來是面粉。這里屬于吳淞碼頭的范圍，但地點偏遠，鮮有人來。他蟄伏在一個陰暗的角落里，等待著，他知道葉沖從來都是趕早不趕晚，而林小莊向來踩著點，他得利用這個時間差逐個擊破，才有勝算。

? ? ? ?距離晚上8點還有20分鐘，葉沖果然出現(xiàn)了，一個人，看起來毫無防備。他是在等與自己關(guān)系最親密的哥哥，為什么要有所防備呢？葉沖站到破碎的窗子旁邊，窗外路燈暗淡的光線照在他身上，突然一個冷冰冰的槍口抵住了他的后腦。

? ? ? ?“葉沖，好久不見啊，真沒想到我們還能活著見面?！比~沖身后傳來宮本的聲音，聽起來挺得意，然而下一秒他便身子一僵。

? ? ? ? “宮本少佐，我也沒想到會在上海見到你，哦不對，現(xiàn)在該稱你為宮本中尉?！毙∏f的槍口同樣抵著宮本的后腦，語氣平平地說道。

? ? ? ?“林小莊——”宮本咬牙說道，相比葉沖，這個林小莊更令他憎惡。然而憎惡沒有令他失去理智，報仇和升官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得先活著。他干笑兩聲說道：“林少佐，我們這樣有意思嗎？不如我喊‘1、2、3’，我們一起把槍放下。”

? ? ? ?“好啊。”小莊很干脆地便答應了。

? ? ? ?“1——”

? ? ? ?宮本一個“1”都沒說完，小莊便狠狠一槍托便將他敲暈了過去。

? ? ? ?“我要真的等你喊完，我才是真的傻?！毙∏f看著地上的宮本，出言諷刺道。然后擔心地向葉沖問道：“沖，你沒事吧？”

? ? ? ?葉沖不解：“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腦袋被槍頂一下，我這腦殼又不是雞蛋殼?！?/span>

? ? ? ?小莊急道：“萬一他真的開槍呢？我就說我先來……”

? ? ? ?“你先來，只會被他一槍打死，他找你是要報復，找我是想活捉我去邀功，怎么這都想不通呢？真是腦子越來越笨?！比~沖說著，發(fā)覺小莊直直地瞪著自己，又生氣又擔心還有點委屈，趕緊改口，“我知道你也是擔心我，但真的沒關(guān)系的，宮本這個人我太了解了。好了，別愣著了，抓緊干活兒?！?/span>

? ? ? ?宮本昏迷的時間不長，就幾分鐘，當他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被捆在了椅子上，身上還綁了一圈炸藥和一個“滴答滴答”響著的定時器，頓時慌了。

? ? ? ?“葉沖！林小莊！你們干什么？你們放開我！”他驚恐地大叫。

? ? ? ?“放開你？憑什么？”葉沖冷冷說道，“你殺害我們的同胞的時候，那些人也哀求過你吧？你放過他們了嗎？現(xiàn)在你憑什么要求我放了你？你現(xiàn)在知道怕了？晚了。一顆炸彈送你上西天，已經(jīng)是便宜你了?！?/span>

? ? ? ? 知道自己生還無望，宮本大叫著，用力扭動著身子。小莊聽著心煩，一槍托又把他敲暈了過去，世界瞬間安靜了。

? ? ? ?八點整，萬利倉庫外突然燈光閃爍，一群日本士兵沖了進去。宮本身上的定時炸彈準時引爆，因爆炸激揚而起的面粉遇見跳躍的火光，爆發(fā)出更為劇烈的一系列反應，無數(shù)日本士兵在那一聲聲巨響中葬身火海。

? ? ? ?倉庫外，一聲巨響把小莊嚇得直接跳了起來，“我的媽啊，怎么這么響?。俊彼@道。

? ? ? ?“你這是放了多少炸藥啊？”葉沖捂著差點被震聾的耳朵怒道，“清泉要是找不著尸體我唯你是問！”

? ? ? ?“沒放多少啊，誰知道粉塵爆炸威力這么大啊?！毙∏f委屈。

? ? ? ?又是一聲巨響，大概是火災引爆了日本人的軍車，要說之前那一聲還有點心理準備，這一下可是結(jié)結(jié)實實把兩人都嚇一哆嗦。兩人驚恐地相互一對視，——太危險了，扯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