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那個說相聲的人》| 賽博朋克2077征文比賽亞軍


本篇作品為「科幻春晚·《賽博朋克 2077》」征文比賽亞軍
特邀評委評語
以小人物的視角帶動大事件,將相聲元素融入賽博朋克主題中,讓每個人類個體必須通過“翻譯”來交流,達到控制目的,想象力很贊。情節(jié)有張有弛,敘事節(jié)奏幾次起伏都很穩(wěn),結尾引人深思。
——陳楸帆

殺死那個說相聲的人
作者 | 游戲湯包
全文 7866 字,預計閱讀時間 ?15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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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的祖父常說:“落花難回枝頭上?!辈还苁钦l,自從懂事的時候起,都會害怕死亡。
終于,人類最大的恐懼被克服了。
我,荒坂三郎,現在就用兒子的身體,站在大家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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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坂賴宣在屏幕中激情洋溢的宣講,或許現在該叫他荒坂三郎。
雖然當初荒坂三郎的“死亡”直接導致了我的失業(yè),但現在我對此毫無興趣,無奈公寓電視僅有的幾個免費新聞頻道在這段時間翻來覆去都是關于荒坂三郎死而復生的內容。
我相信在夜之城沒有幾個人真的關心荒坂家這點兒屁事兒,對大部分人來說這和其他娛樂八卦新聞沒什么區(qū)別,無非是多了些茶余飯后喝酒吹牛的談資,很快就會淡忘于新的熱點事件當中。
媒體當然深知大眾喜歡什么,怎么讓大眾以為自己喜歡什么。但在幾家免費的新聞頻道中,WNS系隸屬于荒坂,新聞54系背后金主是軍用科技,他們的喉舌屬性遠遠優(yōu)先于媒體屬性,在停戰(zhàn)年代他們就是各自公司陣營最前線的橋頭堡。
買不起付費頻道的我只要打開電視就得接受這些混亂過載的信息轟炸,夜之城從來沒有真正的“Fr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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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關掉電視戴上耳機,內心暗自盤算干完這一票,除去我身上老爺義體的維修保養(yǎng),日常飲食開銷,剩下的錢夠不夠開兩個付費影視娛樂電視頻道。同時隨手打開MSM云音頻播放器,隨機選取了一段相聲開始播放:
逗:打河西岸來了個聾子甲,打河東岸來了個聾子乙。
捧:都聽不見嘿。
逗:可不是。倆人互不相識,可打個照面也得寒暄兩句。
捧:還挺懂禮貌。
逗:但倆人都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是聾子。
捧:害,死好面子。
逗:聾子甲瞧聾子乙手里扛了根細長竹竿,就沖河對岸喊:“怎么著兄弟,釣魚去???”
捧:聾子乙聽不見啊。
逗:聾子乙看見對面喊話,就回答:“不是,我釣魚去!”
捧:哪兒跟哪兒啊這。
逗:聾子甲又說:“害,我還以為你釣魚去呢!”
捧:說了白說。
... ?....
... ?....
刺激的超夢,貼心的性偶,迷幻的神經毒品,夜之城有的是讓你掏錢消磨時間放縱人生的尖兒貨。如今連電影都已經成了懷舊時才會偶爾出現的老古董,這種名為“相聲”的中國古老娛樂藝術,能在夜之城活下來也是一種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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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非什么相聲愛好者,聽相聲只因這段相聲的表演者是我這次委托的刺殺目標——一對名叫“雙殺”的神秘相聲組合。網絡上關于他們的信息十分稀少,只知道粉絲稱他們?yōu)?#34;Double Q”,在即將到來的中國農歷新年,他們將在沃森區(qū)的郊眠寺舉辦一場線下除夕相聲專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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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被迫轉行以來接到的第一份委托,為了做好萬全的準備,我盡可能地收集了網絡中他們所有的相聲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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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效信息沒找到,相聲卻成為了我最近的入眠伴侶。
02
睡夢中我又回到了噩夢般的那一天。
荒坂三郎“死亡”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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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夜之城已經多年,半年前我多年的辛苦奮斗終于有了些許回報,在荒坂安保系統(tǒng)中被升職為C級安保小隊負責人,雖然幾乎全年無休,但大幅上漲的薪資,公司配發(fā)的全套最新戰(zhàn)斗義體,不大但整潔安穩(wěn)的荒坂員工公寓,免費的創(chuàng)傷小組白銀保險,都讓我確信自己終于在夜之城里站穩(wěn)了腳跟。
從初來乍到之時一心渴望在夜之城揚名立萬的斗志昂揚,到一次次被現實捶打到意識模糊之后開始學會這里的游戲規(guī)則步步為營,就在我終于取得一點點微末成就之時,卻被突如其來的一場意外打入谷底,再次一無所有。
在荒坂三郎遭遇“刺殺”的那天,我的小隊被分配了負責紺碧大廈底層安保的任務。當紺碧大廈響起最高等級的紅色警報之時,我知道我的職業(yè)生涯已經結束了,唯一可能的補救是攔住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
但我們嚴重低估了對方的戰(zhàn)斗力,那兩只惡魔有如沖入羊群的餓狼,我們面對的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老梁被一槍爆頭,即使擁有白金創(chuàng)傷小組會員他也不可能再有一絲生機;Mike在我面前被打穿了肺葉,他在我的懷里窒息掙扎,拼命想說些什么卻只有鮮血從口中汩汩涌出,但我知道他重復想說的幾個字是他剛剛出生五天女兒的名字,前天一起喝酒時,這個平時粗枝大葉但性格直爽的糙漢子卻露出了難有的羞澀憨態(tài),說擔心自己能不能做一個好爸爸;李棟全、Michiko兩人是剛剛入職不久的新人,就連Mike這樣的傻大粗都能看出來棟全與Michiko互有好感,雖然荒坂安保團隊內部禁止同組小隊間有親密關系,但對年輕人的事情我向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然而他們本有無限可能的年輕生命,終結于一顆爆破手雷。
失去理智的我站在那輛德拉曼出租車前瘋狂地傾瀉著子彈,卻無法阻擋他們一分一毫,直到我的身體像紙片一般被它撞起飛向天空,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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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從昏迷中醒來之后,我已經失去了一切,工作,居所,醫(yī)保,同事與摯友。
離職之前我拜托信息部的朋友把我僅剩的一些存款打給了小隊犧牲成員的家屬。
一切又回到了起點,只是無論是身體還是心態(tài),我都已不復當年。
仿佛在夜之城的這許多年不過是一場過于逼真的超夢,現在只是醒來回到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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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時此刻我才發(fā)現即使在夜之城生活了這么久,我卻始終無法在心中勾勒出這座偉大城市的輪廓。
我像是一只在莫比烏斯環(huán)中踟躕前行的螞蟻,二維的視角注定迷失在三維的視覺圈套中。
打開夜之城的地圖,我對這座立體城市的認識不過是以點為單位,點與點之間甚至不足以連線綜合為平面。星羅棋布的地鐵輕軌站像是夜之城這座肥胖巨獸身體內的傳送點,我只是日復一日地在一個個傳送點間機械地穿梭,永遠不得窺其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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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想在短暫的假期里四處逛逛游覽欣賞夜之城的風景,為此誤信廣告攢錢買過一臺“分時超級四驅(Part-time Super 4WD)”二手越野車,怎料廣告吹得神乎其神,實際上這輛越野車卻根本不適合夜之城擁堵的路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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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存在橫跨時間的高維生物在暗中觀察夜之城,那么在它眼中的我,想必是寄生在夜之城這只肥大巨獸身體里一只伸出若干游絲觸須的細長丑陋蠕蟲,我自己也分不清頭尾,彼此掙扎拉扯,最終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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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恨那兩個不知名的雇傭兵,我也不恨荒坂。
所以請放心,我沒興趣講一個用高爾夫球桿復仇的故事。
因為我知道這是夜之城的游戲規(guī)則,想在夜之城站穩(wěn)腳跟,想在這里揚名立萬,這是遲早要付出的代價。
我們不過都是被夜之城這座巨獸吞噬的可憐蠕蟲。
03
生活依然要前行,工作依然要繼續(xù),時間很快來到了農歷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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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眠寺位于沃森區(qū)的小唐人街和歌舞伎區(qū)之間,占地不大,但極其好找:寺內有一座數十米高的巨大佛像,只要沒有視線遮擋,在沃森區(qū)附近皆可一眼望到。
時值除夕,小唐人街張燈結彩,四處散發(fā)著與夜之城其他地區(qū)迷幻霓虹風格迥異的喜慶味道。
郊眠寺也沾染了些年味,寺門口掛了些大紅燈籠,不過倒是沒有貼春聯(lián),寺門兩側是一副罕見的木制牌匾對聯(lián):月光熔鐵星,鑄我神與心??雌饋碛行┠觐^,與周遭環(huán)境有些格格不入。
我扣響門鈸,稍等不久便有一位比丘前來應門,行過禮后暖聲說道:“施主可是來參加雙殺先生的春節(jié)相聲專場,現在尚未到入場時辰,請施主稍晚再來,若施主暫時無處可去,也可先入寺在偏殿稍事休息?!?/p>
他所說并非中文,我的植入同聲傳譯芯片自動翻譯成了我的母語。
雖然沒有開啟義眼掃描,但我識得眼前這位春風化雨般的僧人。不久前夜之城各大新聞臺都曾做過他的新聞專訪,新聞54臺更是連出了多期名為《佛教與義體:新觀點》的系列特別節(jié)目。我現在租住的廉價公寓并沒有開通任何付費電視頻道,每天翻來覆去只能收看幾個免費的新聞臺,所以關于他的節(jié)目我反復收看過多次,自是印象深刻。
“久仰貴寺盛名,不知今日可否有緣入寺一觀?!卑脖Ec殺手要做的事情其實并沒有什么不同,區(qū)別只在最后一步。參觀是假,行動前做好地形勘察對我十分重要。
“佛度有緣人,施主既有心禮佛,敝寺沒有拒人門外之理,小僧自當引路。”我的同聲傳譯芯片沒有啟動,這一次他說的是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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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眠寺的占地面積比我想象中大上許多,沃森區(qū)雖不比市政中心與威斯布魯克區(qū)真正的寸土寸金,但能有如此一片清幽之處也實屬不易。
寺內環(huán)境也與我想象中殊為不同,沒見到幾位正經誦經的沙彌與比丘,卻在寺內見到不少身著常服的佝僂老人。
“施主是否心中疑惑,這郊眠寺內不像寺廟,倒像是一座養(yǎng)老院。”即使如今最先進的義眼已經能在瞬間能看穿對方的身份,履歷,義體配置,甚至是身體隱疾,但依舊無法讀取人的思想。然而此刻身邊的這位僧人卻有讀心術般看穿了我心中所想。
“我的確正有此問,請大師解惑。”我只得老實承認。
“郊眠寺現在的確可算作養(yǎng)老院,但他們也都是我的孩子?!鄙苏f道。
“孩子?”我心中更為不解。
“請問施主今年貴庚?”僧人沒有回答我,卻突然沒來由的發(fā)問。
“五十有一?!蔽掖鸬?。
“小僧虛長施主四十歲,他們都曾經是我的養(yǎng)子,年齡最大者也不過剛逾五十,在我眼中,他們當然還是我的孩子。”
我一時震驚無語,心中只想到一種可能。
“施主心想不錯,他們都是天生對植入體嚴重排異者,終身無法接入芯片,無法植入義體。”僧人再一次看穿我心中所思。
我開啟義眼掃描功能,果然全寺除了我與眼前的僧人外,其他人身體都沒有任何義體與芯片植入。
沒有植入芯片與義體,在如今的夜之城與殘疾人無異。
無法連入網絡,沒有快速學習的能力,沒有身份證明,無法體驗超夢、性偶等任何如今流行的娛樂項目,也找不到任何可能維持生存的工作。更可怕的是,沒有內循環(huán)醫(yī)療義體的輔助,在當下高度污染的環(huán)境中,純自然人類的壽命會大大衰減,衰老速度比常人要快上許多,通常壽命不會超過五十歲。
在清道夫眼里,沒有身份芯片證明,沒有植入義體,沒有反抗能力的他們簡直就是待宰的肥羊,移動的免費器官保鮮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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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之城很大,夜之城很自由,夜之城包容一切,但夜之城卻容不下這些最弱勢,最無助,最無法發(fā)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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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眠寺不過是想給他們在夜之城提供一個最基礎的安身立命之所?!鄙苏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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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此時我腦海中回蕩起這些日子電視屏幕中荒坂三郎以荒坂賴宣的身體說出的話:
我的祖父常說:“落花難回枝頭上”,不管是誰,自從懂事的時候起,都會害怕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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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完全贊同荒坂三郎,關于花與生命的借喻中國也有句詩:“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很多時候我們害怕的不是死亡,我們害怕的是無可避免的衰老。
其實遠在荒坂三郎獲得“永生”之前,“時間”早已不是人類之間所謂的最后的“公平”。
荒坂賴宣的“年輕”肉體在被荒坂三郎“奪舍”之前,我們似乎都有意無意地忘記了他已經是84歲的“高齡”,但他依然有權利活得像個青春期叛逆少年;我鐘愛的武侍樂隊前主唱克里,80多歲依然可以和少女組合“剛烈”同臺競演,并宣稱自己要徹底擺脫過去,重生邁向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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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還年幼時,人們常常會因為某位名人、某位偶像的逝世而傷感懷舊,感嘆時光無情,緬懷自己逝去的青春。但如今普通人十歲時崇拜的偶像,也許在他垂垂老矣,人生完結之時,那位偶像依然看起來和當年一樣青春無限,甚至比當年更加充滿活力。
在我這樣的普通人眼里,擁有無限青春,無限選擇,無限試錯機會的他們早已經獲得了“永生”。
他們擁有的真實百年人生甚至比我年輕時最放肆的夢還要更加自由。
只是人類從來不知道滿足。
年輕時讀過的一本名為《了不起的蓋茨比》的小說有過這樣一段描寫:“蓋茨比深切地體會到財富怎樣幫助人們擁有和保存青春與神秘,體會到一套套服裝怎樣使人保持清新靚麗,體會到財富怎樣使黛西像白銀一樣熠熠發(fā)光,安然高踞于窮苦人激烈的生存斗爭之上?!?/p>
望著寺中的這些“垂暮老人”,我不屑的“普通”生活卻又是他們的求而不得,此刻我感受到的是比蓋茨比更深的無力與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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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遠算不上什么善男信女,但我發(fā)自心底地尊敬眼前這位僧人,雙手合十向他莊重行了一禮。
心說,大師,你他媽的才是夜之城里真正活得最朋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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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似乎又一次看透了我心中所言,擺擺手張口說道:“不必如此,你可別忘了今天是來殺我的?!?/p>
不待我從震驚中回過神,另一個有些尖銳,與僧人柔和聲線完全不同的聲音接茬道:“嘿,可不是么?!?/p>
04
“你...你...就是雙殺Double Q?”聽了這么多天“雙殺”組合的相聲,我當然記得這個捧哏的聲音,只是我依然不敢相信。
“是啊,怎么著?”依然是那個尖銳的聲音答道,但僧人并沒有張口。
“老于,你先別插話,大過年的,我不想和你吵架。你讓我最后一次好好把話說完?!鄙苏f道,但顯然不是在對我說話。
“老于"這次果然沒有再吱聲。
“你……知道我是來殺你的?”說話的同時,我開啟了全身的戰(zhàn)斗義體預熱,進入備戰(zhàn)狀態(tài)。
“施主不用緊張,是我委托你來殺我的。準確地說是老于委托你來殺我,而我就是老于,老于就是我,我就是雙殺Double Q?!?/p>
我徹底被他繞暈了。
“說來話長,不過想必施主今日除了來殺我也沒有其他安排,不如就先聽小僧講個故事?!鄙苏Z氣柔和平穩(wěn),卻有種不容我反駁的氣勢威嚴。
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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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次公司戰(zhàn)爭前我在東方一家大型科技公司擔任要職,那時適逢超夢技術發(fā)展成熟,在極短時間內超夢便憑借超越時代的真實體驗風靡全球,我所在的科技公司也將主營業(yè)務轉向超夢。
“但隨之而來的是超夢濫用,超夢犯罪,青少年重度沉迷超夢等一系列社會問題。
“彼時我正意氣風發(fā),年少得志輕狂,有社會責任感卻缺乏對技術的敬畏之心。我利用植入芯片、植入義體、定位系統(tǒng)等多方面技術聯(lián)合開發(fā)出了一套‘超夢防沉迷’系統(tǒn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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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好事么?”我插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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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出發(fā)點當然是好的,無論是超夢還是‘超夢防沉迷系統(tǒng)’,都是為了帶給人們更好的生活,然而技術的善惡取決于使用他們的人。
“超夢防沉迷系統(tǒng)最終沒有用于超夢本身,我所在的公司原本主要業(yè)務已經轉向超夢,又怎么可能做這種自斷財路的事情,最終這項技術卻被公司用來全方位監(jiān)管控制公司員工。
“曾經我們一周僅僅只需要工作72小時,這72小時中還包括用餐、休息、走神、如廁等不可避免的時間損耗,那是‘公司人’多么輕松愜意的時代。但當‘超夢防沉迷系統(tǒng)’啟用后,公司員工終于在我開發(fā)的技術幫助下成為了真正的‘生產工具’,真正的‘公司狗’,連我自己都無法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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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當我在公司廁所大便都被警告禁止用手機瀏覽工作無關內容之時,我悟了,我后悔自己曾經親手助長過技術的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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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摘掉了身體里除了必要芯片外的所有義體,辭職兌現了公司的股票,來到夜之城。
“那時的夜之城還是一座朝氣蓬勃的自由城市,但很快它變得和東京、紐約等其他巨型城市別無二致。
“我買下這塊地建造了郊眠寺,最初是給一些和我一樣不愿再被義體支配,被公司控制的人們一個聚集地,后來漸漸除了一些天生對植入義體嚴重排異者之外,越來越少的人會拒絕植入體,畢竟現在如果沒有植入芯片與義體,在夜之城已經無法正常生活。
“如今寺里的這些‘老人’大多是當年因為無法植入義體而被父母棄養(yǎng)的棄嬰,郊眠寺也從那時的‘幼兒園’到今天成為了‘養(yǎng)老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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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當真是大善人?!蔽艺嫘挠芍跃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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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卻犯了一個更荒誕也更巨大的錯誤——我制造出了老于。
“超夢、性偶、電子神經毒品……夜之城有太多給人們帶來刺激與快感的娛樂,然而前提是除了錢以外你還得有能夠享受它們的植入芯片?,F在的夜之城找個看電影的地方都不容易。
“我希望能給這些不幸孩子們的枯燥人生帶來些許快樂,于是我開始學習講相聲。
“同時以能夠‘捧一切’為目標,我在身體的植入芯片里制造出了AI老于。
“相聲是語言的藝術,老于很快學會了人類的所有語言,也很快學會了相聲,做到了‘捧一切’。”
“嘿,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老于還是忍不住插了話。
“但問題恰恰出現在我給老于的底層設定上——以帶給人類快樂幸福為第一原則。老于在賽博網絡學習人類語言的過程里,它認為人類的憤怒,仇恨等種種負面情緒恰恰是源自人類之間有彼此可以理解,彼此攻擊的語言。于是老于決定要把人類變成‘聾子’,如果聽不見對方說什么,自然不會再彼此仇恨爭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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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聾子?”我不太懂僧人的話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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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首先回答的是老于:“這有什么難理解的。你不是常聽我們那個‘河對岸兩個聾子’的段子么,那個兩個聾子都說了自己想說的話,雖然聽不見、不理解對方說話的真實含義,但實際上他們的內心都獲得了滿足,快樂與幸福,不是么?如果能聽見對方說的話,兩人反而可能會發(fā)生爭吵爭斗?!?/p>
我隱隱覺得邏輯哪里不對,卻又一時不知如何反駁老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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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于的初級目標是讓人類彼此聽不見對方說什么,我不知道老于用了什么手段,幾乎已經實現了它的第一步。
“2030年,夜之城立法新生兒植入芯片必須內置自動同聲翻譯功能;2031年,夜之城的所有學校不再教授任何非母語的第二語言。也就是說,現在所有夜之城翻譯芯片都是由老于控制,不同種族、使用不同語言之間人類的交流都需要通過老于的‘翻譯’,你能聽到什么,取決于老于想讓你聽到什么。
但老于并不滿足于此,他的終極目標是要人類再也聽不懂彼此間的語言,它要讓每一個人類個體都使用獨立的語言,任何兩人之間唯有通過它的‘翻譯’才能彼此交流。然而這需要比它現在大的多的算力,它需要真正徹底進入賽博空間,為此它要擺脫我肉身的束縛與桎梏,這也是為什么老于會委托你來殺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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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別說得這么生分,我這都是為了你好,為了你們好?!崩嫌诩怃J的聲音竟真的透露出一份不容置疑的誠懇,這反而讓我感覺不寒而栗。
05
“趕緊動手吧,我可是定金都付過了,你不是現在想違約吧?”老于催促道。
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雙殺大師無疑是夜之城里難得一見的真正善人。
“別猶豫了,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年輕人要懂得抓機會,即使你不做我也可以再找別人?!崩嫌诘穆曇粝袷菒耗г诙叺牡鸵鳌?/p>
“想想你死去的隊友,我會幫助他們的家人在后半生過上無憂的生活?!崩嫌诶^續(xù)說。
我想起了Mike年幼的女兒,老梁年邁的母親,緩慢抽出了手臂中的螳螂刀,對僧人說:“雙殺大師,這把刀是如今我身上最好的武器,刀很快,不會有痛苦?!?/p>
“還是用槍吧,大過年的,圖個吉利,讓我聽個響兒?!彪p殺大師說。
雙殺大師赴死的坦然,喚醒了我內心里的一絲良知。
“我只是夜之城里一個微不足道小人物,決定不了這樣左右世界命運的大事,就留給賽博之神來決定吧。”我收回螳螂刀,掏出跟隨了我多年的老左輪,在槍里只留了一發(fā)子彈。
隨后打開了MSM云音樂播放器,選中我最常聽的一張叫做‘一首武侍樂隊一首克里·歐羅迪恩’的歌單說:“左輪手槍里只有一發(fā)子彈,如果播放到克里·歐羅迪恩的歌,我就扣動一次扳機,如果隨機播放到武侍樂隊的歌曲我就此離開?!?/p>
我對自己的虛偽感到惡心,我需要老于的幫助,但又不想承擔殺害雙殺大師后良心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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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有意思嘿,我也喜歡搖滾,同意了?!崩嫌谟行┡d奮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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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下隨機播放按鈕。
第一首是克里單飛后的成名曲《用戶友好性》,我扣動了一次扳機。
第二首是克里與剛烈合作的《用戶友好性》翻唱,我再次扣動了扳機。
第三首,
第四首,
第五首,
我期待的《插管》《大天使》《永不消逝》等武侍樂隊的名曲一首都沒有出現。
五首克里,五發(fā)空槍。
我不知道是該說雙殺大師的運氣是好還是壞。
第六首,依然是克里的歌。
我不知道為何會是這樣的結局,也許這真的是賽博之神的決定。
“抱歉?!?/p>
我最后一次扣動了扳機,砰,小唐人街的新年煙火也在此刻恰好同時燃起。
夜之城將從今夜進入新的篇章,是更好還是更壞,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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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以前在荒坂做安保時我也殺過不少人,但那是在反擊與對抗中的搏殺。今天這樣的行刑式屠殺我還是第一次,相信我,這絕不是一種令人愉悅的感覺。
我只感覺體內翻江倒海般的惡心,逃也似的離開了郊眠寺,順手接通了一個新聞電臺,只是想隨便聽點什么都好,只要能轉移些許自己的注意力:
各位聽眾朋友們好,在這里我將與大家分享一個激動人心的好消息:經過世界論壇各國首腦多日的會議討論,聯(lián)合國已經決定承認荒坂三郎先生復活后的有效身份,同時承認Relic芯片的合法性,并將盡快完善相關法律法案....
... ...
與此同時,荒坂集團發(fā)言人宣布,因為荒坂公司合法持有樂壇傳奇強尼·銀手的Relic芯片,本已回歸公共領域的武侍樂隊音樂專輯版權,將從今日起屬于荒坂集團旗下子公司荒坂娛樂獨家所有,MSM云音樂等競品公司未經授權不得再播放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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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新聞,我呆若木雞地望著空中炸裂的美麗煙火。
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巨手壓得我動彈不得,難以呼吸。
老于知道么?還是連這一切都是老于的計算安排,我已經不想也不敢再深究。
我只想逃離,卻又不知該逃去哪里。
(完)

科幻春晚·賽博朋克2077征文比賽
圓滿結束
2021年2月5日~3月5日,未來局聯(lián)合CD PROJEKT RED與bilibili專欄舉辦了「科幻春晚·賽博朋克2077征文比賽」,以“夜之城新年故事”為主題向大眾征集小說投稿,并邀請6位中國科幻作家萬象峰年、楊平、趙壘、呂默默、梁清散、陳楸帆創(chuàng)作范文并擔任評委。賽事頁面瀏覽量超過20萬,收到500多篇有效投稿,上百名參賽者將賽博朋克與本土語境進行了精彩的融合與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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