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氏遺書序 【清】盧文弨.撰
戴氏遺書序? ? ? 戊戌
千古之業(yè),不為一時之榮,而其道有兼得者,則以遭際盛時,蒐羅拔擇,不使魁磊宏碩之彥,終沈霾於草澤。於是出其所學(xué),上可以契於君,而下亦可以孚於友,以視槁項黃馘,而一命未沾,平生辛苦著述,難必後世之有子雲(yún)者,其幸不幸何如也!
吾友新安戴東原先生,生於顧亭林、閻百詩、萬季野諸老之後,而其學(xué)足與之匹。精詣深造,以求至是之歸,胷有真得,故能折衷羣言,而無徇矯之失。其著為說也,未嘗使客氣得參其閒,泠然而入,豁然而解。理茍明矣,未嘗過騁其辯以排擊昔人,而求伸其說。其為道若未足以變易當(dāng)世之視聽,而實至名歸,一二名公卿、賢士夫灑然異之,聲譽遂隆隆起。天子開四庫館,以網(wǎng)羅放失,讎校之司必得如劉向、揚雄者,方足以稱上指。東原用薦者以鄉(xiāng)貢士起家,入館充校理。命與會試中式者同赴廷對,洊升翰林。天下士聞之咸喜,以為得發(fā)抒所學(xué)矣。閱四三年,而東原以勤於其職致病,竟不起,此又天下士所為同聲惋痛者也。
東原在館校定《大戴禮記》《水經(jīng)注》《五經(jīng)算術(shù)》《孫子算經(jīng)》等書,既已官為版行,而其遺書尚夥,或不免有零墜之患,意獨竊竊然慮之。今年春,得曲阜孔君葓 谷書,則已為之開雕,以其先成若干種寄余,余於是大慰,東原於是乎為不亡矣。蓋人能為可傳,而不能使後世之必傳,況乎學(xué)樸知希,不知則不愛,不愛則一聽其紙刓墨敝、鼠嚙蠹蝕,而無肯為之收拾,古今若此者多矣。葓谷嗜學(xué)若飢渴之於飲食,尤好表章古人之遺文墜簡。嘗校梓唐人所為《五經(jīng)文字》《九經(jīng)字樣》,訛者正之,疑者闕之。東原見而喜其精審,為之作序,固宜其臭味之無差池也。
今不以死生易慮,而亟為版行其遺書,以公諸天下之同為是學(xué)者,使諸老師碩儒一綫相延之緒不墜於地,而常有人焉踵起代興,以益光我朝右文之盛治,其功良偉,匪特不負(fù)良友而已。東原之書出,天下後世必有能闡揚之者。余是以不為東原惜,而且為東原幸。轉(zhuǎn)以惜夫古人有是學(xué),而或不遇其時,當(dāng)世又無知己,以致灰飛煙滅,徒有其目,而卒不得見其書者之尤可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