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長的一天》連載11 夜晚(2)

第二部 夜晚
2
“出什么事了?”第352步兵師炮兵團1營營長維爾納?普盧斯卡特(Werner Pluskat)少校對著話筒大聲問道,半夢半醒的他身上只穿了件內(nèi)衣。被飛機和炮火的轟鳴聲吵醒后,他本能地感到這不僅僅是一次小規(guī)模的襲擊,他在蘇聯(lián)前線待過兩年,慘痛的經(jīng)歷教會少校要相信自己的直覺。
第352炮兵團團長卡爾-威廉?奧克爾(Kurt-Wilhelm Ocker)上校似乎對普盧斯卡特的電話很惱火?!拔矣H愛的普盧斯卡特,我們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等我們搞清楚了會告訴你的。”奧克爾冷冰冰地說完,咔嗒一聲就把電話掛斷了。
普盧斯卡特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差不多有20分鐘,飛機不斷地轟鳴著進入布滿炮火的天空,在東邊和西邊的海岸線上輪番轟炸,而他所在的海岸中部卻寂然無聲,肅穆得叫人不安。他的指揮部設(shè)在距離海岸只有四英里的埃特雷昂(Etreham),由他指揮的四個炮兵連共有20門大炮,負責為半個奧馬哈海灘提供火力支援。
緊張不安的普盧斯卡特決定越過團長,直接給師部打電話,他同師部值班軍官保羅?布洛克(Paul Block)少校通個電話。布洛克告訴他:“也許就是又一次空襲罷了,普盧斯卡特,情況還不清楚?!?/p>
普盧斯卡特掛上電話,覺得自己有點傻里傻氣。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太莽撞了一點,歸根到底,并沒有發(fā)生值得驚慌的事情,也沒有接到任何警報。普盧斯卡特想起來,事實上,經(jīng)過好幾周斷斷續(xù)續(xù)的警戒戰(zhàn)備,今晚他的部下接到了解除戰(zhàn)備的命令。
普盧斯卡特現(xiàn)在頭腦十分清醒,由于過于心神不定,他已經(jīng)睡不著覺了。他在行軍床邊坐了好一會兒,德國種牧羊犬哈拉斯靜悄悄地躺在他腳邊,城堡里一切正常,但普盧斯卡特還是聽得見遠處傳來的飛機的隆隆聲。
突然,野戰(zhàn)電話的鈴聲響了起來,普盧斯卡特一把抓住話筒?!皳?jù)報告,半島上有傘兵。”話筒里傳來奧克爾上校平靜的聲音,“通知你的部下立刻去海邊,這可能是敵人登陸?!?/p>
幾分鐘后,普盧斯卡特、第3炮兵連連長盧茲?維爾克寧(Ludz Wilkening)上尉和槍炮官弗里茨?特恩(Fritz Theen)中尉一起出發(fā)前往前沿指揮所,那是建在圣奧諾里訥-德佩爾泰(Ste.-Honorine-des-Perter)村附近峭壁上的觀察地堡。哈拉斯跟他們一起去,大眾牌越野車里擠得滿滿當當。普盧斯卡特后來回憶說,汽車開了沒幾分鐘就到達了海邊,途中沒有人說話。他有一個很大的心事:炮兵營的彈藥只夠用24小時。幾天前,第84軍軍長馬克斯上將視察炮兵連時,普盧斯卡特提出過這個問題?!耙菙橙苏娴脑谀愕姆绤^(qū)登陸,”馬克斯向他擔保,“給你的炮彈一定會多得你用不完?!?/p>
大眾越野車穿過沿海防御工事的外圍到了圣奧諾里訥-德克爾泰。普盧斯卡特牽著阿拉斯,沿著峭壁后面,通過觀察地堡的狹窄小道慢慢的向上爬,他的部下緊隨其后。好幾段帶刺鐵絲網(wǎng)把小路標的很清楚,這是通向觀察所的唯一道路,路兩邊都布滿了地雷??斓角捅陧敹藭r,少校走進一條狹窄的壕溝,走下幾級水泥臺階,沿著彎彎曲曲的隧道向前走,終于進入了一個面積挺大沒有隔間的地堡,里面有三個人在值守。
地堡有兩個相對狹小的瞭望口,其中一個瞭望口前面架著高倍數(shù)的炮隊鏡,普盧斯卡特一進屋便立即做到炮隊鏡前面。觀察所的地理位置實在是好得不能再好:它位于奧馬哈海灘上方100多英尺的地方,幾乎處在不久以后便是諾曼底灘頭陣地的中心。要是天色晴朗,從這個制高點望出去可以將塞納灣盡收眼底,從瑟堡半島的頂端一直向右到勒阿弗爾以及右側(cè)更遠處的景色,都可以一覽無遺。
即使在月光下,現(xiàn)在普盧斯卡特還是看得很清楚,他慢慢地把炮隊鏡從左向右移動,巡視整個海灣。海灣里有些霧氣,烏云偶爾遮蔽朗朗的月色,在海面上投下黑色的陰影。然而沒有任何異?,F(xiàn)象,沒有燈光,沒有聲響。他通過炮隊鏡反復(fù)搜索海灣,但是海灣里沒有船只。
普盧斯卡特終于站起身子,一邊給團部撥電話一邊對特恩中尉說:“外面沒有情況?!?/p>
不過,普盧斯卡特還是心神不定。“我要留在這兒,”他對奧克爾上校說,“也許是一場虛驚,不過,也有可能會出事。”
這時候,各種含混不清和自相矛盾的報告開始涌入第7集團軍在諾曼底各地的各級指揮部。軍官們絞盡腦汁對情況進行分析,他們沒有太多依據(jù)———這兒看見幾個人影,那兒聽見幾聲槍響,還有的地方發(fā)現(xiàn)樹上掛著降落傘。這些都是線索,但說明什么問題?盟軍空降部隊只投下570名官兵,但他們已經(jīng)制造了極大的混亂。
各地的報告都很零散,只言片語,不帶結(jié)論,連有經(jīng)驗的軍人都不免將信將疑,胸中無數(shù)。到底有多少人登陸了,兩個還是兩百個?是在緊急情況下跳傘的轟炸機機組成員,還是法國地下抵抗組織發(fā)動的一系列進攻?人人都心里沒底,連諸如第711步兵師師長那賴歇特中將那樣親眼看見傘兵的德國軍官都沒有把握。賴歇特認為這是空降部隊對他師部的突然襲擊,他給軍長的報告里闡述了上述觀點。過了很久,這份報告才送達第15集團軍指揮部,被例行公事記入了戰(zhàn)地日記,并附有值得回味的注釋:“并未提供細節(jié)?!?/p>
已經(jīng)發(fā)生了太多的虛驚事件,人人都變得極為謹慎。連長們要再三考慮才向營部報告,而且事先還一再派巡邏隊反復(fù)核實,營長們在向團部報告以前還要更加小心謹慎。在D日最初的時段里,各級指揮部內(nèi)流傳的說法涉及太多的人且說法五花八門,莫衷一是。但有一點是很明顯的:由于情報紛亂,沒有人愿意在這個時候發(fā)出警報,尤其是一個事后也許會被證明是錯誤的警報。于是,時間就一分鐘一分鐘地流逝了。
在瑟堡半島,兩位將軍已經(jīng)出發(fā)去雷恩參加圖上演習(xí)了;現(xiàn)在,第三位將軍———第91空運師師長威廉?法力中將也選擇這個時候外出。盡管第7集團軍指揮部有命令,不準指揮官在天亮以前離開崗位,但法利還是認為只有提早出發(fā)他才能趕上圖上演習(xí)。這個決定讓他送了命。
在勒芒的第7集團軍指揮部里,集團軍指揮官弗里德里希?多爾曼(Friedrich Dollmanan)大將正在呼呼大睡??墒怯捎谔鞖獾木壒?,他下令解除原定當晚要實施的戰(zhàn)備。由于過于疲憊,他早早就上床睡覺了。他的參謀長,既能干又負責的馬克斯?彭澤爾少將正準備就寢。
在圣洛的第84軍軍部里,人們正準備為軍長埃里希?馬克斯舉行一個令他驚喜的生日晚會。軍情報處長弗里德里希?海因少校已經(jīng)把酒都準備好了,他們打算當圣洛大教堂的午夜(英國雙夏令時1點鐘)鐘聲敲響時,海因、軍參謀長弗里德里希?馮?克里格恩(Friedrich von Criegern)中校和其他幾位高級軍官走進將軍的房間。大家都在琢磨,面容嚴峻只有一條腿的馬克斯(他在蘇聯(lián)失去了一條腿)會做出什么樣的反應(yīng)。在諾曼底,他是公認的最優(yōu)秀的將領(lǐng)之一,但他為人嚴肅,從不流露感情。然而,一切已經(jīng)就緒,盡管人人都覺得這種做法有點孩子氣,參謀部的軍官們還是決定要舉辦這個生日晚會。他們正打算走進將軍的房間時,忽然聽見附近的高射炮轟隆隆地開起火來,眾人沖出門外,正好看見一架盟軍轟炸機栽進火海,又聽見炮兵們興高采烈地歡呼“我們打中了!我們打中了!”而馬克斯上將仍然待在他的房間里。
教堂的鐘聲響了起來,以海因為首的一小群人手里拿著夏不利白葡萄酒和幾個酒杯,大步走進將軍的房間,有點不太自然地向?qū)④姳硎举R意。馬克斯抬起頭來,鏡片后的眼睛溫和地凝視著他們,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了。海因回憶時說:“他站起身迎接我們的時候,她的假腿發(fā)出了嘎吱的響聲。”
他友好地揮了一下手,讓大家不再拘束。酒瓶打開了,參謀軍官們圍著這位53歲的將軍立正致意,眾人局促地舉起酒杯,為他的健康干杯。他們很有福氣,一點都不知道,40英里外4255名英國傘兵正在法國國土上降落。